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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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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疼爱,不幸几岁时候死了,也使她很伤心。再有一种,是土改时候,空手,穿过庄稼地跑出来,多半生守着的房屋、衣物,都没了,心情的暗淡是可以想见的。但是她还是能够安之若命,很少落泪,更不哭哭啼啼。我的性格,自信是近于母亲的,可惜是所得还不够多,轻的如喜怒不形于色,重的如处逆境安之若命,与母亲相比,我就只能感到惭愧了。
  父母之下,亲属中最近的是一母所生,有长于我五岁的胞兄,幼于我九岁的胞妹。胞兄名张璞(排玉字),字一真。推想是父亲有些改革开放思想,家乡只有初级小学(四年毕业),就送他到县城去上高级小学(三年毕业)。这乡村中的创举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总的说是没有他前头带路,我是殊少可能弃农弃商的。且说他县立高级小学毕业之后,不知怎么就考上其时设在卢沟桥的京兆师范学校。六年毕业,回县城教小学,以后当过校长、教育局长,成为县城里中级头面人物,直到解放后才到唐山,改行干别的。他天资不低,功课不坏,还迷过书法,学晚清张裕钊,惜乎有始无终,又未能取法乎上。他的性格,我看主要是由父亲来,加上不少后天的小官僚环境的熏染,成为得乐且乐和玩世不恭。这对他有坏处,是限定他只能在世俗中混。但也不无好处,譬如在大革命中,他被批斗,被驱逐还乡,他都能处之泰然,有机会找到酒还是喝得醉醺醺,然后卧床睡大觉。胞妹的性格多由父亲来,急,喜怒形于色。幸而天假二姑母之口,与远在二十里外的邢姓结为良缘。妹丈邢君,如果考脾气好,无论参赛者多少,他必考第一。一生没跟人吵过架,就是对淘气的孩子,也是和颜悦色,细声细语。这样,胞妹虽然脾气不好,有时无名火起,对方还是以笑脸反应,家庭中也就还能够和睦相处。不幸的一面是生育多,身体负担过重,年未及花甲就患了相当严重的心脏病。


《流年碎影》 族属(2)


  由祖父辈起的直系说完,还应该说说家乡所谓“近支”的。大祖父没有儿子,祖父有两个,依封建习惯,我父亲应该过继给大祖父。这样,依法的血统,大祖父和祖父是两支,依真的血统,因为女儿是人家的人,实际就只有祖父一支。所以祖父辈分家,财产各三分之一,三祖父迁出老宅,到村西端南院去住,大祖父和祖父还是在老宅合伙过。大祖母姓刘,也是冯庄的娘家,为人宽厚善良到无以复加。孔子的理想上德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她总是先立人、先达人,也许然后还想不到自己。现在还记得母亲说:“你大奶奶就是这样心眼儿好,门口来要饭的,听见就坐不住,拿起饽饽就往外跑。”如果我从俗,坚信活着比死好,还要记一笔大祖母的功德。也是听母亲说,我五岁(三周岁多)时候,不知什么病,发高烧,都认为没救了,地上铺上席片,放在上面,准备一旦断气就卷上,送到村东乱死岗上去埋(未成婚的不能入坟地),是大祖母舍不得,抱起来在屋里来回走,过一会儿,居然就活了。大概是我刚上小学时候,大祖母逝世了,总活到古稀左右吧。到现在,七十多年过去,我有时还想到她,闭目,仿佛仍能见到她那苍老朴厚和善的样子。当然,最值得怀念的还是她那爱人胜己的火热的心,现在还能找到吗?她留下的事迹很少,我不能给她立传,我只能这样说,我欢迎查三代,因为我有这样一位大祖母,我感到光荣,而且是无上的。大祖母生两个女儿。长的一位与我母亲同龄,我呼为二姑,嫁到东南二十里外的八里庄,是续弦。性格与大祖母一样,只是处世略露锋芒。也是待人胜己,对前妻生的一个男孩(我呼为大表兄)如亲生一样。最喜欢说媒,因为她以为这是成人之美,碰到机会,不能成全就受不了。二姑丈姓董,大概是读过书的,相貌举止都文绉绉的。二姑母生的第一个是女儿,我呼为大姐,我当时的印象,在诸姐妹中她是最美的。大祖母的第二个女儿,我呼为三姑,嫁村西三里的张庄马家。这位三姑母为人也忠厚。只是偏于懦弱,容易给人一种无能的印象。
  祖父生的大女儿,在兄弟姐妹中年最长,我呼为大姑。记得是出嫁后不久丧夫,改适青龙湾北的某家,丈夫通文墨,生活不整饬,外号烟鬼。这是双料的不光彩,所以来往不多,又因为这位姑母早逝,在我的记忆中,很快就断关系了。三叔父性格完全像祖父,温和到近于懦弱,与世无争,规规矩矩过日子。先娶的三婶母早死,留下二女一男,继娶的三婶母精明能干,三叔父得以在不问家事中过一生,享上寿,也可以算是谦受益了。祖父的最小女儿,大排行第五,我呼为老姑,生后不久祖母就病逝,是我母亲照顾养成人的。嫁村西十二里的迤寺村李家,同家里来往比较多,显得关系近,比如每年正月我们弟兄去拜年,总要留下住一两夜,吃饱了玩,玩累了吃。
  三祖父如大祖父,也死得早。留下三个孩子,一男二女。三祖母身量矮,连带二叔父(年岁在父亲和三叔父之间)也个儿矮,村里人呼为矬子。性格属于外场一类,喜欢夸夸其谈,间以诙谐。可是惧内,家中任何事也做不了主。年长的一女,我呼为四姑,却不矮,在诸姐妹中最漂亮,风度潇洒,嫁青龙湾北的程官屯倪家,姑丈是读书人,深沉文雅,也算得才子配上佳人。生三女一子,子名守正,入西南联大学物理,其后在天津大学任教,在家乡的亲属中,与我的交谊最深。三祖父的另一个女儿排行第六,我呼为六姑,记得个儿也不高,安安静静的。嫁村南六七里的屯土庄糜家,我们拜年去过,印象不深。
  外祖父行二,我幼年时候,大外祖父已经不在,分居,住房的东一半,长辈是大舅父和大舅母。他们的长子名文秀,有个童养媳姓严,我们都呼为大姐,容貌美丽,性格沉静,我一年前写《故园人影》曾提到她,是因为在我们那样贫困的农村,我一直觉得,只有她可以入《聊斋志异》或《红楼梦》。大外祖父还有一女,也许比大舅父年长吧,我呼为大姨,嫁村西五里的同城村刘家。大姨的一个儿子走读书的路,到北京上朝阳学院,在本篇说的族属中,上高等学校的只有我和他以及倪守正三个。外祖父孩子多,二男四女。只有二舅父是前一个外祖母生的,性格如外祖父,碌碌无闻。另一个舅父年龄最小,我呼为老舅,朴实而比较活动,每年秋后农闲时期到蓟县去开糖房,做关东糖卖。四个女儿。我母亲最年长,大排行行二。以下三姨懦弱无能,嫁本村一个半傻的。四姨和老姨都有外祖母的风度,精明,要强要好。老姨远嫁宝坻县小口哨村,夫妻和美,都得上寿。四姨嫁村西七八里的李大人庄,四姨丈早故,四姨到天津当保姆,没挣多少钱却丢掉乡里的朴实,我30年代中期起常到天津去,有时还见到她。她生两个儿子,都刚成年就夭折,在诸姑诸姨中,用旧语说,她是最命苦的。
  说起命苦,不由得想到叔本华,他把并世的人看做苦朋友,大概就是“畏天命”的进一步吧?以上提到的几代亲属,几乎都作古了;有的还未得寿终正寝,如我的胞兄,唐山地震被砸死,死于天灾,我的二婶母,土改时被拉上街头,慢慢打死,死于人祸。往深处想,人,何以有生,不知道,至少是非己力所能左右;有生之后必有死,穷也罢,达也罢,苦也罢,乐也罢,都不得不演完这命定的一场,然后撒手而去。所余有什么呢?至多是还有或多或少的人记得而已。我不惮烦写这些,于记己身过往不能不提到之外,也有表示还记得他们的意思。但这究竟有什么用呢?还是过去的就任它过去吧。


《流年碎影》 生计(1)


  有了生,要活。人总是很难跳出环境(包括自然的和人事的)的如来佛手掌的,我生于农家,离开家门之前,过的自然是农家的生活。农家的生活基础,最重要的是土地。建住房,辟园种菜,种庄稼,都要在土地上。所以计算财产,总是说有多少亩地。我们邻近的几个村,包括河北屯镇,贫户多而富户少,还是以土地计,超过百亩(也说一顷)的像是不多,有三顷两顷,习惯称大财主,更是稀如星凤。石庄四五十户,我出外上学之前的十几年,早期,大祖父和祖父合伙过日子的时候,土地大概是百亩略多,因为还记得,祖父病故之后,父亲和三叔父分居,一家分得五六十亩;晚期,东邻(隔两户)石家出了个石杰,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在察哈尔、绥远一带当了军官,先是营长,后升到师长。依其时的通例,要在外娶小老婆,在家盖房买地,于是很快就成为石庄首户,有土地两顷以上。记得祖父死的那一年我近十岁,不久,因为父亲赌博总输钱,三婶母提出,分了家,全村各户,土地超过百亩的就剩石杰一家。我们家一分为二,诚如祖父临终时所担心,势派缩小而开销增大,许多方面都由红火趋于冷落,如雇工,先是三五个,分门别户后变为一个;牲畜,先是以骡和牛为主,分门别户后变为兼养驴。还是说土地,因为十岁之后半成丁,我不上学的时候也下地干农活,现在还记得,南而偏西方向,南岔嘴儿(义为在岔路的头部)有二十四亩;萧庄(在一个小村萧庄东口外往南)有二十亩;村西北,北岔嘴儿(坟地在此)有五亩;村西,使土坑有两亩;村东南,东乱死岗有两亩。土地都是旱田,没有水渠水井,既不能种水稻,又不能浇灌,所谓靠天吃饭。农作物以秋后收的为主,所种主要是玉米、谷(去皮为小米)、高粱、棉花、芝麻、黄豆、绿豆;地头、垄中还种点乱七八糟的,如黍(去皮为黄米,有粘性)、糜、花生、爬豆、蚕豆之类。夏天成熟的为小麦,产量不多。其时还没有化肥,也不高喊良种,又因为无力抗水旱(旱多涝少),产量总是有限。一般年成,亩产超过二百斤的时候不多。适应的生活之道是俭,需要上市买的东西不多,所以只要不遇见大天灾,七八口之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冬温夏清(用《张猛龙碑》语),别人看着,很过得去,自己觉得,可以知足。
  知足者常乐,是祖传的生活之道。专就少年时期乡居这一段说,现在回想,我是只有享用的时候才接近知足。比如享用之前,下地劳动,我就没有觉得有唱“帝力于我何有哉”那样的乐趣,更没有近年宣扬那样的光荣感。我六七岁起上小学,早晚在家,主要是麦收和大秋假期,要参加农田劳动,不成文法,重活难活由雇工和家中的成年男子做,细致而轻的活由妇女做(其时妇女还缠脚),各种辅助性的活由未成年的男孩子做。这辅助性农活,种类繁多,虽然不需要费大力,却同样时间长,脏,风吹雨打,而且地里、场里,像是永远没完。我说这些,显然是自己承认好逸恶劳。这不好吗?问题很复杂,非三言五语所能说清楚。难说清楚,是因为“人心惟危”,难于探寻、抓住。即以活动而论,士农工商,为挣饭吃,兢兢业业,有时,甚至常常,都感到是出于不得已;于是假定有什么神力保证,闭门家中卧,至饭时会由天上掉下馅饼,而到掉馅饼之时,他(或她)也许并未在室中卧,而是到卡拉OK唱和跳去了。由此可见,活动可以分为两类,自己不感兴趣的和感兴趣的,前者很少人欢迎,后者很少人不欢迎。这也是“天命之谓性”。其后,根据“率性之谓道”,我想,宣扬“一不怕苦”就很难畅通无阻。原因有两种。一、避苦趋乐是上帝规定的,人力,即使永远说了算,在这方面还是无能为力;二、宣扬是给旁人听的,至于自己,还是渴望享用由别人不怕苦(还要加上二不怕死)而来的成果。所以合情理的修齐治平之道应该是,尽量求一切人都能够逐渐减少苦的量。不幸的是,这很不容易,何况,如我们所常见,甚至身受,有些人,主要是权大或钱多的,还惯于以别人的受苦为至乐。仍缩小为干农活,因为我曾感到苦,所以一贯欢迎科技下乡。重活脏活由机器包了,归去来兮的陶渊明也就更可以多饮酒多做诗了吧?自称为庄周弟子的嵇叔夜之流会说,这是有了庄子反对的“机心”,走了差路。差就差吧。但我也有获得,是可以证明,我并不是处处跟着庄子走的。
  劳动是为有饭吃,接着说衣食之食。农家,就是中产以上的,轻为了长期不饥寒,重为了兴家,即日子越过越好,也都要省吃俭用。食方面的俭,办法有二,一是尽量吃自产的,二是尽量吃粗糙的。自己地里园里种各种粮食和蔬菜,收获之后还自己做酱、腌咸菜,据我的记忆,上市买的只有稻米(家乡称为精米,只过年节吃一两次)、糖、肉、少数调料而已。小麦种得不多。比如收千八百斤,磨一些面粉,是准备来客吃,家中男尊长间或吃一些,儿童和妇女只有到几个节日才能吃。所以日常的饭食,绝大多数是玉米和小米做的,如玉米面贴饼子、小米干饭、玉米渣粥、杂面汤之类。油很少,肉没有,长年下咽的是粗粮,肚皮里的寒俭情况可想而知。营养不足带来强烈的馋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想吃什么。原因之一是,凡有油水的都想吃;二是想而必不能得,也就只好不想;三是如东坡肘子、松鼠黄鱼、香妃烤鸡之类,不要说吃,还没听说过。幸而也有少量的改善机会。以由大到小为序。年节最丰富,家里吃,不只一顿,到姑、姨等长辈家拜年吃,也不只一顿。其次是中秋节,不只可以吃炖肉,还可以吃糖饼、月饼、水果。再其次是清明节和四八庙(旧历四月二十八日药王庙会),也可以吃一两顿。最小的改善是自己生日,在放冬学(旧历腊月十五)后的第一天,依家中惯例,可以吃一个煮鸡蛋。家中养鸡不算少,生蛋换钱,除待客外是不许吃的,所以得吃一个鸡蛋,在当时也是一件大事。此外还有一种无定规的改善,是秋收后的冬闲,有时近晚炒一锅花生,装在笸箩里,晚饭后随便吃。那时候很喜欢吃,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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