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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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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亨利。鲍尔斯干的。太久了。我很幸运,他没把他那肮脏的名字全部刻在我身上。”
“汉斯科先生——”
汉斯科又像刚才那样,仰起头把剩下的两颗柠檬,都挤了过去。
他哆嚷着把挤完的柠檬壳放到一边,抓起酒杯喝了两大口,然后闭上眼摸索着,抓住了吧台的边缘。他紧紧地抓着,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一个人死死地抓着船上的栏杆,然后睁开双眼,朝李瑞奇笑了笑,说道:“今晚我能把这一杯子全都喝下去。”
“汉斯科先生,求您不要再喝了。”李瑞奇在不安地请求着。
安妮托着盘子过来了,她来拿几杯啤酒。“汉斯科先生没事吧?
李瑞奇?“安妮问道。她看见汉斯科正靠着吧台,认真地从一个小罐子里捡柠檬片。
“不知道。”他回答。
“那你还在这儿袖手旁观?还不干点什么?”安妮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偏向汉斯科。“我不知道。我父亲总是说一个人如果头脑正常——”
“你父亲的脑子连个猪脑子都不如,”安妮说道,“快别管你父亲了。还是别让他喝了吧。他会把自己杀死的。”
李瑞奇终于下了决心,走到汉斯科跟着。“汉斯科先生,我想你确实喝——”
汉斯科又仰起头挤着柠檬汁。实际上这次是在吸,就像那是可卡因一样。然后拿起酒杯像喝水一样大口吞着威士忌。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李瑞奇。“乒乓乒乓。我看见那群家伙在我的卧室里跳舞。”说完他笑了起来。啤酒杯里的威士忌大概就剩下两英寸了。
“够了够了。”李瑞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酒杯。
汉斯科轻轻地把它拿走了。“破坏已经造成了,李瑞奇。已经造成了。孩子。”
“汉斯科先生,请——”
“我给你的孩子们带了点东西。李瑞奇。险些忘记了。”汉斯科从他的那件褪了色的马甲兜里取出了一些东西。
“我爸在我4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汉斯科说道,声音没有任何的含糊不清。“留给我们一堆债务还有这个。我想让你的孩子们收下这些东西,李瑞奇。”他把3个圆圆的银币放在吧台上。在柔和的灯光下,银币烟烟发光。李瑞奇屏住了呼吸。
“真的感谢你,汉斯科先生。但是我不能——”
“曾经有4个。我把其中的一个给了结巴比尔和其他的人。比尔。邓邦是他真正的名字。但我们常叫他给巴比尔……就像是我们常说‘用你的毛打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我还有~些朋友,即使是像我那么胖的人也有一些朋友。结巴比尔现在是个作家。”
李瑞奇几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只是痴迷地望着那些银币。
1921年,1923年,1924年。上帝才知道它们值多少钱。
李瑞奇又说了:“我不能。”
“你必须收下。”汉斯科抓紧酒杯,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李瑞奇。那双眼水汪汪的,充满了血丝,但是李瑞奇敢对着《圣经》发誓,那仍是一双绝对清醒的眼睛。
“你吓着我了,汉斯科先生。”李瑞奇说道。
“吓着你了吗?”汉斯科问道。他的双眼紧紧盯住李瑞奇的眼睛。
他把酒杯推到一边,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在了那3个银币前面。“可能是吧。但是你根本没有我这么害怕,李瑞奇。求求上帝,你千万不要这样。”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片李瑞奇问道,”可能——“他舔了一下嘴唇,”可能我能帮您一些忙。“
“出事?”班恩。汉斯科笑出声来。“为什么这么说?不是的。今晚我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那人名叫麦克。汉伦。我已经完全把他忘掉了,李瑞奇。但是那并没使我害怕。毕竟我和他是童年之交,再说孩子总是健忘的,对不对?但是令我害怕的事就要发生,并不只是因为麦克——而是我忘掉了孩提时代的~切东西。”
李瑞奇只是呆呆地看着汉斯科。他不知道汉斯科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汉斯科吓得要死。毫无疑问。这事发生在汉斯科身上有些可笑,但是的确是真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忘掉了一切。”他用手指节轻轻敲打着吧台。“你听说过吗,李瑞奇,在你不知道健忘症为何物时,你竟然已经完全忘记了一切片李瑞奇摇了摇头。
“我也是。就在我开车前来的时候,健忘症突然之间袭击了我。
我想起了麦克,只是因为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想起了德里,只是因为他的电话是从那里打来的。“
“德里?”
“但是,就这么多。记忆朝我袭来,甚至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个小孩子……然后就像那样,记忆开始汹涌而回。就像我们曾经用那个银币所干的那样。”
“您用那个银币干什么了,汉斯科先生?”
汉斯科看了看表,突然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有点踉跄。“不能浪费时间,”他说道,“今晚我得飞走。”
李瑞奇大吃一惊。汉斯科又笑了。“是飞走,但是不是自己开飞机。是联合航空班机,李瑞奇。”
“哦,”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您要去哪儿?”
汉斯科的衬衫仍然敞开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肚子上的那个白色的疤痕,然后开始系钮扣。
“我想我得告诉你,李瑞奇。家。我要回家。我那些银币给你的孩子。”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的双手叉在腰间。那个动作真的吓坏了李瑞奇,他仿佛看见了幽灵。
“汉斯科先生!”李瑞奇惊叫起来。
汉斯科转过身来。李瑞奇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货架,酒杯和酒瓶在乒乓作响。李瑞奇突然觉得班思。汉斯科已经死了。
是的。他或者躺在一个水沟里,或者用皮带吊在厕所里;此刻站在电唱机旁正回头看着他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幽灵。过了一会儿——一小会儿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李瑞奇又返回到现实当中。
“什么事,李瑞奇?”
“没……没……没什么。”
班思。汉斯科的脸颊被酒精烧得通红,他的鼻子也是又红又疼,直盯盯地看着李瑞奇。
“没什么。”李瑞奇又小声地说了一遍。但是他的眼睛不能离开那张脸孔,那个一只脚已经踏入地狱之门的人的脸孔。
“我那时是个胖子;我们也非常可怜。”汉斯科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是一个叫贝弗莉的姑娘或者是结巴比尔用那个银币救了我的命。我会被我今晚所想的东西吓疯的。但是吓不吓倒没有关系,这一切终究会来临的。我得走了。因为我曾经获得和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和我们那时的所作所为有关。你必须得为你获得的一切付出代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上帝造就了孩子,而孩子只有不断跌倒、流血才能获得一个简单的教训的原因。迟早你拥有的东西会让你付出的。”
“不管怎样……这个周末……你还会回来的,是不是?”李瑞奇的嘴唇麻木了。他竭尽全力说道:“这个周末你还会像往常一样回来,是不是?”
“我不知道。”汉斯科先生的微笑很可怕。“这次我去的地方比伦敦还要远,李瑞奇。”
“汉斯科先生——”
“把那些银币给你的孩子。”说完,汉斯科就走进了茫茫夜幕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妮问道。但是李瑞奇没理她。他冲到一个朝向停车场的窗户前,向外望去。
汉斯科的卡迪拉克启动了。它冲出了肮脏的停车场,后面扬起一阵灰尘。灰尘散处,那车变成了两个红点。
4
艾迪。
据说如果你想了解世纪末美国中产阶级的男男女女,你只要看看他们储备药品的橱柜。上帝,瞧瞧艾迪。卡斯布拉克的药品柜吧。
上面一层摆满了瓶瓶罐罐。其中有两瓶飞利浦牌镁乳喝起来就像粉笔水;那种加了薄荷味的新产品,喝起来就像薄荷味的粉笔水。这都是艾迪的常备药。这些瓶瓶罐罐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小猪储蓄罐,只不过里面装满了药片,而不是硬币。
第H层摆满了各种营养药:维生素E、维生素已纯维生素B。复合维生素B、B-12……还有治皮肤病的赖氨酸;预防心脏附近胆固醇聚积的卵磷脂;补铁的、补钙的,还有鱼肝油,各种复合药剂。
第三层架子是各种专利药品的世界。止咳药、感冒药、治喉痛的药、嗽口水、眼药水,还有治胞疹的外用霜剂。架子的一边摆着3瓶焦油洗发水,挤在一堆儿,好像几个密谋反叛的人。
橱柜的底层几乎空着。仅有的几样药品都是在关键时刻才用的。
艾迪走进卫生间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大手提袋。他把袋子放在洗涤槽上,开始把这些瓶瓶罐罐胡乱塞进袋子里。平时他会小心翼翼地一瓶一瓶地拿出来,可现在没时间仔细了。在艾迪看来,这个选择简单得近乎残忍;要么行动起来,让自己不停地忙活;要么干站在那里,时间一长就开始琢磨所发生的一切,结果死于恐惧。
“艾迪?”楼下传来麦拉的声音。“艾迪,你在做什么呢?”
架子上的药瓶一扫而空。艾迪停了一会儿又抓过一瓶药塞进包里。他拉上提包的拉链。想了想,又把剩下的药瓶全都塞了进去。
“艾迪?”麦拉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叫着。
艾迪拉好提包的拉链,转身出了卫生间。他身材矮小,长着一张怯生生的脸。艾迪的头发快要脱光了,剩下的一点头发一块一块,没精打采地坐落在头顶。袋子太沉,艾迪的身子不由得向一边歪着。
一位非常臃肿的女人正慢慢地爬上二楼。艾迪听到她脚下的地板吱吱作响,发出抗议。
“你在做什么?”
艾迪毫不讳言,他娶的简直就是他的母亲。麦拉叶斯布拉克特别胖。5年前艾迪娶她的时候,她还只是微微发福。不过有时候艾迪觉得麦拉有一大会臃肿不堪。上帝,他母亲就是个胖子,麦拉着起来更胖得多。她穿了件白色的睡衣,胸部和臀部像海浪一样凸出来。那张不加修饰的脸,惨白光亮,看起来异常可怕。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艾迪说。
“什么,你要走?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艾迪说着飞也似地穿过门厅,来到壁橱前。他放下大手提袋,打开壁橱门,翻了翻那几件样式相同的黑色套装。在一堆色彩艳丽的衣服里,它们显得越发的黑。平日上班时,他总是穿黑色套装。他钻进壁橱,闻到一股樟脑混合羊毛的味道。他吃力地拖出一只手提箱,开始装衣服。
“怎么了,艾迪?告诉我你要去那儿?”
“我不能告诉你。”
麦拉站在那里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办。她真想把艾迪捆起来关进壁橱,再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抵住壁橱的门,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可是,虽然她比艾迪高3英寸,比艾迪重一百磅,她还是无法让自己这样做。她想不出该怎么办,只感到无比的忧伤和恐惧。艾迪简直变了一个人。
“你不能走,”麦拉陷入绝望,“你答应过我帮我得到艾尔。帕西诺的亲笔签名。”这根荒唐,可现在即使荒唐也比什么都说不出要好啊。
“你会得到他的亲笔签名。你还得给他开车。”
恐惧已搅昏了她的头脑,这话更使她忐忑不安。她低声尖叫道:“我不行,我永远都不……”
“你必须这样做。没别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审视他的鞋。
他挑了两双鞋。又找了个空鞋盒把另外一双鞋搁了进去。一双黑色的皮鞋,穿过许多次,可还不错。这双鞋太旧,上班时不能穿。当你开车带着那些有钱人——其中许多是很有些名气的有钱人——穿过纽约的大街小巷时,你得穿着合体。这些鞋子看起来有些寒酸……不过,穿这样的鞋去他将要去的地方,做他必须做的事,一点没问题。
没准儿理奇。多杰会……
突然间那黑色变得咄咄逼人,他感到喉咙发紧。艾迪这才惊讶地意识到他把整个药铺都装进了手提袋,却忘了最重要的一样——治哮喘的喷雾剂落在楼下音响柜上。
他砰地关上手提箱,上好锁。抬头看见麦拉正站在走廊,像哮喘病人一样双手紧紧地压住短粗的脖子。地瞪大眼睛看着艾迪,一脸的惶惑和惊恐。要不是他自己心里也怕得要死,他或许还会为她感到抱歉。
“怎么了,艾迪?谁打来的电话?你遇到麻烦了,是吗?你有什么麻烦呢?”
他朝她舆过去,一手提着大手提袋,一手拎着手提箱。麦拉走在前面,挡住他的去路。起初他还以为她不会让开路。可当他的脸几乎撞到她胸口时。麦拉害怕地闪开身。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过去,麦拉忍不住痛苦失声。
“我不能给艾尔。帕西诺开车!”她大叫起来。“我会撞车的。艾迪,我害怕!”
他看了一眼楼梯边小桌上的时钟,已经9点20分了。三角洲旅行社的工作人员瓮声瓮气地告诉他,他已经错过了北上缅因州的末班车。他又打电话给艾迪特拉克旅行社,得知有一班开往波士顿的列车11点半离开宾夕法尼亚火车站。他可以在南站下车,然后坐出租车到阿灵顿大街科德角豪华汽车公司。多年来这家公司与艾迪的公司开展了许多友好互惠活动。打一个电话,布彻。卡宁顿就会给他安排好北上的行程。布彻说给他准备一辆卡迪拉克,这样他就可以体面地去。
“体面地去?”艾迪心里想着。“坐灵车去才够体面。不过别急,艾迪。你可能会坐着灵车回来,要是你的尸体还能检得回来。”
9
点20分。还有足够的时间跟麦拉说说话,还有足够的时间安慰安慰她。啊……对于麦拉,今夜要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要是他悄悄地溜走,只在冰箱上留一张纸条,该有多好啊。那样走,像个逃亡者,不可取。可这样更糟糕。这好像是被迫离家出走,让你实在难以面对。
“有时家是心的寄托。”艾迪胡乱想着。“博比。弗罗斯特曾经说过家这个地方,当你不得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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