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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四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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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带着孩子在珠珠的家门走过。
盘福新街的北边,是市人委宿舍,住着副市长。珠珠的一些同学也在里面住着。
她的一个女同学家里有四姐妹,分别叫长娃、方娃、圆娃、扁娃,扁娃是她的同学,
还和她同过桌。南面是计委的宿舍,西面就是马路了。在马路的正对面,是盘福路
小学,收的都是住在这一带的子女,珠珠前面的四个哥哥姐姐都在里面念书。盘福
路小学的北边是陆军医院的宿舍,陆军医院是国民党时期的称呼,解放后叫“总医
院”,是广州军区的医院。盘福路的北头,就是越秀山的南门,沿着南门往上走,
就可以看到广州城的标志,用石头雕成的五羊和五层楼,五层楼原来叫镇海楼。
珠珠抱着黑猫继续往回走。她这时是把鸡仔饼彻底忘记了。其实是有几个机会
令她想起今天早晨的任务的。比如她走过一间点心店,比如她闻到了鸡仔饼的香味,
她甚至还看见有小孩嘴里咬着鸡仔饼。但她完全被怀中的黑猫所迷惑了。如果她记
起来了,再重新去买鸡仔饼,她就不会看到对她影响终生的那骇人的一幕。
珠珠回来的时候,没有走周家巷,而是走了周家巷旁边的一条巷子,那条巷子
叫西华二巷,地上铺的也是青石板,比周家巷要窄一点,两边都是旧时留下来的房
子,独门独院的不少,阳台和窗沿上都摆着花花草草。穿过西华二巷,走到院子的
后门,珠珠就听见小朋友妹头的歌声。妹头很爱唱歌,而且声音嘹亮,一唱整个院
子都听得见。院子里住的劳动局陈局长是当年的红军,在陕北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特别爱听陕北民歌,所以也特别爱听妹头唱歌,为此他的女儿燕红还跟妹头做了好
朋友,燕红还偷偷把他父亲珍藏的梅里美的小说《高尔曼》送给了妹头,使妹头从
小热爱梅里美,终生受影响,长大后成为了一个作家。
珠珠听着妹头的歌声继续往前走。平时她喜欢把脚踩在花圃边上用砖头砌出来
的像狗牙一样的围边走,但现在因为怀里有只黑猫,她就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在路上。
整个盘福新街是这样的安静,所有的树都开着花:紫荆、米兰、鸡蛋花、夹竹桃,
还有在篱笆上爬着的金银花喇叭花,空气中飘散着混合的花香,花香又混合着妹头
的歌声,这个情景,后来屡屡出现在珠珠的梦中。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妹头突然不唱了。那首歌她才唱了一半。院子一下就沉
静下来。太安静了,连风声也没有。于是,当珠珠推开门看到满地的鲜血时发出来
的尖叫就像警报一样划破了盘福新街的上空。
珠珠的父亲死于割脉。
2
这天早晨,珠珠原是答应了女儿去河南的成珠楼买鸡仔饼的。女儿对她说:妈
妈,我要吃成珠楼的鸡仔饼。
这时候是冬天。早晨起来天是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珠珠现在住的房子,是
用房产开发商发的每个月4 千块钱的拆迁费租的。珠珠在河南的江南西路租了一套
三室一厅的房子,2500百块钱一个月。
江南西路在江南大道的旁边,从前是一片菜田。珠珠小的时候从来没到过这里。
而现在却成为河南最旺的一条路,地价也算是最贵的。从江南西路的后面,叫西基
东的地方,开出了一条大道,和原来的宝岗大道相联接,北可以到南华西街的海幢
公园,南至昌岗路,广州美术学院就在昌岗路上。昌岗路上有一幢当年由农民自己
集资建起来的江南大酒店,情调甚好,二楼的咖啡厅的落地窗上悬挂着珠珠喜欢的
竹帘。
从珠珠现在住的地方到成珠酒楼,坐出租车十分钟就到了。中间经过好几个新
开发的楼盘,还开了一家吃客家菜的饭馆,叫“客家王”,旺得不得了,分店都开
了五六家。
珠珠从没买过鸡仔饼给孩子吃,“鸡仔饼”这个名字,自从那可怕的一天后,
她就从来没有提起过。就连成珠楼,她也不会再去的。成珠楼什么样子,她也从不
关心。因为城市改造,广州有许多著名的酒家都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原来她以为成
珠楼早就搬了,但听女儿一说,它还是在那里。
珠珠是三年前搬到江南西路的。因为盘福新街被开发商看中,要拆了重新做楼
盘。前天她特意去看,看到盘福新街已经完全夷成了平地,从前的痕迹一点也看不
到了,就剩下院头院尾那两棵榕树还屹立在那里,但却是孤零零的。珠珠想起小时
候和小朋友们玩捉迷藏,她经常和妹头三两下就爬到树上。前几天见过妹头,已经
开始发胖了,自己也是胖得没有人样。她站在树下面,想起从前那个小小快乐的人
儿,眼圈竟有点发红。
她特意穿过夷为平地的院子,重新走周家巷。只是从前的光景再也没有了,两
边的小巷很多都拆了,建起了难看的高楼。做猪皮的那户人家早就不见了,或者不
做猪皮了。巷口的面铺也变成了卖首饰的。盘福路两旁那些遮天蔽日的榕树,也给
砍得七零八落。总之她再也不想看到这条路了。回到家里,她有些发呆。晚上还做
了梦。梦到在后院挖到了一只翡翠玉船。那些开发商,不知怎么就看中这个院子了,
旁边的市人委宿舍和计委的宿舍,还好好地在那里。
珠珠问女儿,怎么会想到要吃鸡仔饼。说话的时候,人就开始有点恍惚。女儿
说:“同学们都吃呀。”她不能告诉女儿关于系在鸡仔饼上面的惨痛。当然不能。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父亲是决意要死的,只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可怕的一幕。后
来她问过妹头,怎么那天歌唱到一半就不唱了。但妹头实在想不起当时在做什么。
妹头说,其实我经常都是唱歌唱一半的。很奇怪,长大以后,妹头却不会唱歌了。
有一次盘福新街的小朋友聚会,把早就搬走的妹头叫回来,她一唱歌,把大家都吓
了一跳,因为实在是太难听了。
自从搬离了盘福新街,珠珠就觉得自己浮在了半空,生活也变得无可无不可的。
幸亏有女儿和她相依为命。但令她头痛的是,女儿自从搬来这里就经常地迷路。这
真让人感到奇怪。其实江南西路并不复杂。因为是新建的生活区,每条路都是笔直
的,没什么七拐八拐的路。大路的两旁,开了许多家著名品牌的专卖店,还有饭店,
叫“江南渔村”的,旺得不得了。珠珠告诉女儿,她们的家就在“江南渔村”的后
面,很好认的。但女儿还是迷路。珠珠只好在自己的名片上写上家里的地址电话放
进女儿的衣袋里。
为此她曾经想另租房子。现在租房子容易得很,广州人哪一个手上没有一两套
房子的,你要租房子,简直就是一呼百应。但现在租的这家房子的房东很令她满意,
原来是美术学院的教授,后来全家移民去美国,又是朋友介绍的,家具电器一应俱
全,连墙上的装饰也没有撤下来。进来的时候,地上的木板擦得铮亮,还是长条的
紫檀木,深色的,茶几下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对于单身带了几年孩子的珠珠来说,
这间房子真是令她喜笑颜开。而且房东也喜欢她。虽然没见过面,但通了几次电话,
这么巧,教授的太太小时候是住湖边新村的,几个同学都在盘福新街住。于是越说
越亲密。珠珠告诉她湖边新村也拆了,建了广东画院。她说她已经知道了,说太可
惜了。珠珠有个同学,是岭南画派方人定的孙女,住在湖边新村,后来嫁到了美国。
珠珠说如果见了她,请代向她问好。教授太太说她的同学是画家陈洞庭的儿子,住
盘福新街,要是见了他,也问他好。珠珠说我们小时候都不和男生说话的,陈家又
很快就搬走了,我现在连他的样子也记不得。电话那边就笑,说那时她们也是不理
男生的。
你说这么一套房子,这样的关系,珠珠怎么舍得搬走。她只好期望女儿能快点
正常起来。她甚至画了一张自己住家的地形图,让女儿带在身上。
早晨的时候,珠珠站在楼梯口,准备去成珠楼替女儿买鸡仔饼。她一再问自己
是否准备好了。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再惨痛的记忆,也给时间冲淡了吧。
但珠珠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真的不能鼓起勇气面对这件事。她重新走上
楼梯。这时间她感到很疲倦,感到万念俱灰。她仿佛重新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个早晨,
盘福新街里所有的树都开着花:米兰、鸡蛋花、紫荆、夹竹桃,还有在篱笆上爬着
的金银花和喇叭花。空气里混合着花的香气,花香里混合着妹头的歌声。而突然,
一切嘎然而止。不!珠珠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有很多人听到了珠珠的喊叫。因为有不少窗户探出了脑袋。就在前一天,大街
上有个行人被人抢了挂在脖子上的金项链,她也是这样撕心裂肺地喊叫过。当时那
个歹徒给她的声音吓住了,就把抢到了手的金项链扔到了地上。因此听到珠珠喊叫
的人十之八九认为不过是那天的事件重演。他们很担心地看看自己的楼下,看看防
盗门有没有被撬开。当看到防盗门还锁得好好的就放心地把脑袋缩回去了。
有一种说法,说那个歹徒被女人的喊叫吓破了胆。从江南西路一直失魂落魄地
步行到三里远的中山大学的校园里,投湖自尽了。这样,女人虽然用喊叫保住了自
己脖子上的金项链,但她却使一个人丢了性命。
当然这一切都与珠珠无关。在喊叫了之后,珠珠反而有一点神清气定了。三十
年的郁闷,随着这一声惨痛的喊叫化成一股轻烟缕缕散去,珠珠甚至看得见那些化
作轻烟的郁闷在离开她的身体时依依不舍地对她招手,还做着鬼脸。
珠珠重新走下楼梯。打开防盗铁门,听见身后的铁门的咣当一声,然后走到大
街上,扬手叫了出租车,上了车,并对司机说:“到成珠楼。”
3
真是巧了,在成珠楼临街的铺面卖鸡仔饼的是燕红。
隔着很远珠珠就认出燕红来。从远处看,燕红发胖得比所有盘福新街的小朋友
都要厉害。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副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样子。她穿着一件蓝布的
外套,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这副眼镜,在她小时候已经是挂在脸上的了。她
托着下巴,好像在打盹。
看到打盹的燕红,珠珠有些淡淡的哀伤。她心里有一个冲动,就是马上坐到燕
红旁边,和她一起支着下巴打盹。珠珠父母双亡以后,她经常到燕红家过夜。燕红
的母亲替她在燕红的房间支起一张小床,她现在还记得燕红身上穿的一件格子睡衣。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燕红天天晚上坐在桌子前抄写小说《牛虻》。她从小就向往长
大后能当英雄。
“燕红,”珠珠隔着马路喊:“燕红,”但不管她叫的声音有多大多响亮,燕
红还是听不见,还是支着下巴打盹。珠珠感觉到有些冷。冬天寒冷的空气在她面前
漫起灰色的一片,好像支起了一堵玻璃幕墙。在玻璃幕墙这边,她是寒冷的;在玻
璃幕墙的那边,燕红和成珠楼浑然一体,燕红仿佛已经成为成珠楼的一个固定的摆
设,是不可分割的。
隔着马路,珠珠仔细看着这幢她三十年前就应该看到的楼房,结果还是令她感
到满意。成珠楼的外墙用了青砖,沿着一楼的骑楼挂了一排的红灯笼。但二三楼用
了茶色玻璃使得这座历史悠久的茶楼变得土气,但幸好没有把骑楼拆掉。珠珠注意
到成珠楼旁边的建筑物都已经把骑楼拆了。
早晨的成珠楼很安静,它所在的南华路也很安静。一些食客从热气腾腾的茶楼
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袋袋的鸡仔饼。珠珠心里还有些惆怅,于是决定先不过去买
鸡仔饼,而是在附近走走。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一带走过。
珠珠先走到成珠楼左边的漱珠桥。桥头上有两块竖起来的青石板,在青石板旁
边有一个小小的花圃,上面题着四个字“漱珠点翠”。珠珠看看桥底,已经没有水
了,两边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巷里种了很多花草,珠珠还看到两棵芭蕉,很
有情趣的小巷。“漱珠”这个名字有典故的,说是从前这条河的两旁住的都是大户
人家,因为那时的水很清,经常会有大户人家在夜晚拿出些珍珠宝贝到小河里洗。
在珠珠看漱珠桥的时候,有一个老伯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还有意地往她身边靠。
珠珠只好快步离开。
在成珠楼的右边,是有名的海幢公园。海幢公园前身为海幢寺,南汉(公元前
903 -971 )时称“千秋寺”,已毁。后历代毁而复建,到清康熙年间成为广州最
大的佛寺。由于历代变迁,逐渐缩小,1929年辟为公园,至今仍为广东四大名寺佛
家圣地。
珠珠在小的时候,就听过父亲讲过海幢寺的钟声。所以她就买了一张海幢寺的
门票。在她买门票的时候,两个看门的妇女正在跳绳。珠珠还想买一份关于海幢寺
的简介,但没有。
珠珠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逛公园。她先看了有400 年的斜叶榕和有300 年的菩
提榕,还看了那块著名的太湖石“猛虎回头”。这块石头肯定以前也是这附近的哪
一家大户人家花园里的镇山石,解放后就被搬到了公园里,或许说不定就是南海十
三郎的。但也不一定。因为海幢寺是名寺,有一两块名石也不足为奇。
公园的两旁,全是乱哄哄的住宅。一代名寺,就在这七零八落的普通民房中夹
缝求生。珠珠听说燕红租的房子就是在海幢公园的旁边,还听别人说她一再抱怨说
每天海幢寺的和尚的早修扰了她的清梦。没想到她自己就在成珠楼做了一个贩夫走
卒。
珠珠往那些乱哄哄的民房看了看,却没法看出哪一间是燕红住的。在“猛虎回
头”后面,两个穿着白布褂戴着白口罩的人在摆着一张“义诊”的桌子,一个老头
在寒冷的早晨正把裤子脱下来好让医生替他打针。不远处,分别有两群中年妇女一
边放着“茉莉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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