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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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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露茜走出来,我问:
  “先生今早很早出的门?”
  露茜微微一愕,没有回应。
  “你不知道吗?露茜。”
  露茜伸手抓抓头,一脸的难为情,才说:
  “先生昨夜出去之后,都没有回来过。”
  我怔住了。
  他原来不像我那么孤单,他可以有去处吗?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跟家里人闹翻的分别了。最低限度,我不敢外宿,怕蜚短流长,有碍声誉。
  男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昂首阔步,置妻儿于不顾,说走便走,走个没影儿,还算是妻子不贤不淑不知分寸的错。
  坐到车子上去上班时,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着,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在人前出丑。
  早上,公司召开调拨公益善款的委员会会议,归慕农当主席,自然提到了母校的师生交流方案,因为数目可观,在座的董事们都以非常审慎的态度发表意见,形式变得赞成与反对在分庭抗礼,只等归慕农来投他的票。
  归慕农在此事上有决定性的权力之原因,怕是他老早已经在身为集团大股东的主席口中得到了指示,委员会的意见只不过起一个重要的参考作用罢了。
  果然,听罢意见之后,归慕农说:
  “各位的意见都记录在案了,目前看来同意与反对各半,我倒想听听汤太太的意见,她对自己母校的活动,多少有点认识,可供我们参考。”
  他这么一说,我整个人从迷惘中回过神来。先把低落的情绪控制着,重新集中精神,让脑筋活动过来,想了一想,才说:
  “离开母校多年,接触不多,他们一向的海外交流活动,成效的确很好,这一次组织庞大,影响是否会一如学校所期望的如许深远,坦白说,我不敢武断地下个定论。偏袒母校的心是有的,如果我提供另一个角度给各位参考议决,怕是更好。”我继续说:“刚才赞成与反对的论调各半,之所以反对,大部分原因在于校方要求的赞助费过巨,影响了我们的善款分摊计划,换言之,资助了大学的交流大计,就得要放弃其他较小的赞助活动了。我看,集团是否答允相帮,首要从该项活动之意义与成效着眼,的确对社会产生了贡献的计划,我们乐于助它完成,不能为了善款的要求过巨而放弃援助,也不可以为了要求微小而草率答允。”
  那等于买股票,看好哪只股份就买就卖,不应为了迁就口袋里的钱买一些股价小的股份,而无视它本身的实力。
  我这样回复了,总算吁一口气,因为眼角儿瞟见了归慕农嘴角带着微笑。
  他果然在会议终结后,决定了签批赞助大学这个交流计划。
  这无疑是这一天中一件令我稍稍开怀的事。
  下午就接到了杨启元的电话,道:
  “希凡,多谢你。”
  “杨校长,你过誉了,批准计划不是我的权力范围。”
  “可是,归先生给我电话报喜,他说,你在会议上的那一段陈辞乃是决策的主要因素。”
  “嗯,是吗?”我茫然道:“他是客气了。”
  “萧虹的事,我一定办妥,”杨启元道:“作为对你的回报。”
  “记着,不要让她知道我从中推介。”
  “不会,放心好了,我只说是母校延揽难得人才,希望她回来服务。”
  “谢谢你!”
  “希凡,好心有好报,你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祝福你。”
  我苦笑,随即放下了电话。
  我的好报哪儿去了?
  今天晚上,丈夫是否会回家也拿不准的女人,有何好报之可言。
  果然,又是整夜的失望。
  我没法子睡,汤阅生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彻头彻尾失了踪似的。
  就为了跟我吵了一次架,就可以这样惩罚家里的人,让我们悬起半个心在挂念他的安危。
  他的安危?我敏感地坐起身来,背上有一阵的发冷。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天!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万一有车祸之类。
  我迅速披衣而起,决定到警局去调查。
  这么孤零零一个女人,半夜三更跑上衙门去寻找不回家的丈夫,那股凄凉的酸苦味,令人欲哭无泪。
  当值的警察听完我的报告,随即说:
  “失踪未够四十八小时,我们不受理。”
  “可是……”
  “你要不放心的话,可到各大医院的急诊室去查问,看有没有意外受伤的病人是姓汤的就好。”
  “嗯……”
  那警察看我一脸为难,又说:
  “告诉我,是不是夫妻吵过嘴了?”
  我缓缓地点头。
  “今天他上班了吗?”
  “不知道。”
  “这就是说你没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去调查?”
  “没有。”
  “多半是平安的。若闹别扭的夫妻都往警局与医院去找晦气跑掉的一个的话,这儿是人山人海了!明天打电话看他上班了没有再算吧!”
  我点头,表示同意对方说的话。
  那警察看我站起来了,又说:
  “别担心!你得记着男人晚上没有了妻子仍可以活下去,日间可不能没有了工作。到他连班都不上了,才着急未迟。”
  真是睿语警句,可圈可点。
  回到家里,一夜未睡。
  担心丈夫安危的心是有一点点刻意创造出来,只为要给自己一个借口,能在半夜三更,为找寻阅生而做一点事情,消磨掉难过的长夜。
  其实,教我最悬心的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变化,结缡以来,总是床头大家床尾和。若真是恩爱夫妻,怎可能有隔夜仇怨,不都是各找个借口就又和好如初,更添亲热?每逢闹完别扭的那些晚上,闺房之内的情意更浓,爱意更深,不再割切分离的意愿更强,拥有对方以至于变成一个整体的愿望更盛。
  哪里有像这一次的境况。
  他走他的阳关路,竟真的两夜未回家。
  我行我的独木桥,竟也没有想到要打个电话去他办公室问个明白。
  如果真的关心他自身安危,何会至此。
  那警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他逼我正视了一个我对汤阅生也是关心紧张不足的事实。
  只要一坐到办公室去,人就神不守舍,想的都是公事,都是公事里头的人,并无其他。
  这是为了什么?
  我不能想下去,不敢想下去。
  翌日,我作了一个决定,决定不上班,先上汤阅生的公司去。
  《圣经》上有过启示:人得了世界,但却丧失了自己的灵魂,也是没用的。
  女人的事业是世界,丈夫是灵魂,孰轻孰重,心地应该匀放得清明一点。
  我先打电话给秘书,说:
  “今天有特别要参加的会议没有?”
  对方说:
  “只有一个各部门主管联席汇报会议,在上午举行。”
  那是例行公事,缺席了也不要紧,于是我答道:
  “我若不能赶回来的话,就说我去看医生。”
  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缺席借口。
  交代完了,匆匆出门,直往汤阅生的写字楼去。
  汤阅生的出入口贸易公司只属中小型机构,并没有多少个职员,早上九时,还有些职员未上班,因此写字楼内冷清清的。
  我走进去,直趋汤阅生的办公室,门仍锁着,阅生不在。
  连秘书曾慧都未上班。
  我实在心急了,阅生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抓着其中一位年轻小姐,是当文员的,向她问道:
  “汤先生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可能是因为我神情怪异,那位文员小姐看到我,微微吃惊,话都显得不流利,带点口吃,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并不出奇,于是我问:
  “曾慧呢?她还未上班吗?”
  我这么一问,对方更吃惊,脸涨红了,慌忙摆手:
  “我更不知道了。曾小姐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有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没有。”文员小姐慌忙摆手。
  随后,她走向另外一位同事,有点像求救似的对她说:
  “汤太太向我要曾小姐的电话号码。”
  我一看,另外的一位较年长的女同事,我是认得的,她叫李玉琼,在汤阅生的公司里工作多年了。
  我看那文员小姐怕是对我这老板娘陌生之故,又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因而不知如何应付,现今见了李玉琼,好办得多了。
  我趋前去打招呼,说:
  “刚走进来时见不到你,好吗?”
  李玉琼点点头,说:
  “汤太,你好。”
  “阅生还没有上班,我想找曾小姐,有点急事,你有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如无必要,打电话到下属家中,是骚扰私生活的行为,我不常犯这个毛病。
  此次怕是迫不得已。
  李玉琼想了一想,就把电话号码告诉我,然后还多加一句:
  “汤太,请别告诉她,电话号码是我告诉你的。反正,你不在我这儿拿到,也可以在别处找到。”
  “是的,你放心。”
  我急忙走回曾慧的办公位置上,抓起电话就搭到她家里去。
  电话响了两下,就有人抓起来听。
  对放“喂”的叫了一声,是个男声。
  我说:
  “我找曾慧,她在家里吗?”
  对方沉默,没有回应。
  就在这一刻,我回想刚才那“喂”的一声,心头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的头被重物用力地捶击了一下,把一个恐怖的概念硬传递到我的思维去似的。
  这个恐怖的思维,我是拒绝接收的。
  然而,就在这挣扎的一秒钟之内,电话里边传来女声的说话:
  “阅生?谁打来的电话?公司吗?告诉他们,我们这就回去。”
  我的脑袋在这几句话之后,开始碎裂开门,最终是肝脑涂地,血肉模糊。
  直至我坐在汤阅生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他,我仍只像个呆瓜,没有了思想,更没有了感觉,脑袋似像被掏空了,活脱脱一具躯壳放在丈夫眼前而已。
  丈夫?
  汤阅生还是我的丈夫吗?
  一个不忠于妻子的男人,还要视之为丈夫,合理吗?公平吗?应该吗?
  “曾慧她很能帮助我,分我的忧乐,予我很大的安全感。”汤阅生这样说。
  我听着。
  仍竭力地、仔细地听着。
  “希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论我是否明白,汤阅生仍继续说:
  “希凡,你从来有你的主张、你的世界、你的思想,完全的独立,既不依傍我,也不扶助我。事业上,我走上孤独无告的道路,目睹你工作上的顺畅,我的精神压力更大。我的贸易公司不是大企业,每一桩生意都要担风险,经常遇到的商业困难与忧虑,只有曾慧知道,且由她来扶助我。”
  是这样吗?我现在才知道了。
  我没有回话,觉得提供答案会是滑稽的。对于一些白痴的问题与指责,一旦回应,已是自行侮辱智慧的事。辩驳得出色更糟糕,等于调低自己的身分,以重量级的资格更轻量级的交手,胜之不武。
  “而且,希凡,”汤阅生的脸慢慢涨得紫红,说:“我在你身上没有得到保障,你身边有的是很够条件的男人,你接触的都是非富则贵,非财则才,就如你这一阵子跟你上司走得那么近,我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
  嘿!至此,我才知道在整个事件中,原来我还有一个这样类似不守妇道的罪名。
  不知是否应该好好地站起来,向汤阅生鞠一个躬,握一握手,郑重表示我的歉意,为了自己种种的不是,害他担惊受怕,几难得才找到个红颜知己,稍稍纾缓他的忧伤和压力。
  汤阅生能原谅我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希凡,你听懂我的话吗?”
  如果是人说的话,我没有理由听不懂的,是不是?我到底不是禽兽。
  “希凡,你说句话好不好?”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我问,跟着站起来,说:“没有的话,我要回公司去了,已经耽误了一个上午。”
  我只不过这样闲闲地说了几句话,汤阅生的反应却激烈得很。
  他差不多是拍案而起,骂道:
  “沈希凡,你真的不可一世,你以为你是女强人可以独立生活,就可以肆意地侮辱我,看轻我,不把我放在眼内?你心目中只有那些在几亿以至几十亿资产值的机构里坐高位的男人。婚是离定了,你别再上贸昌来,这儿太失礼、太不成体统,不适合你,你这就走,立即走。”
  我没有回话,半句回话也没有,就这样走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如常地工作。老早已有一大堆人、一大堆事等待着我接见、处理、商议、解决。
  完完全全地马不停蹄。
  脑海除了一桩一桩的公事,并没有别的。真的,不骗人不骗己,真的没有。
  在这种汤阅生口中所说的以亿元为单位计算资产值的大机构内上班,不会有一分一秒的空闲,去兼顾其他的私事。
  我是如常地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全身奉献。忙至黄昏六点过后,同事下班了,台头的电话停止响了,公事大致上处理完毕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静坐在办公室里时,我呆了一呆。
  然后,呱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脑子里霍然地想,有些人遭遇了车祸,从那被撞得已然破烂不堪的汽车残骸中爬出来,骇异地发现身上竟无伤痕,于是轻轻拍掉身上的尘埃,自行跑步去寻觅救援。直至到该走的一段路走完了,见着了人,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就会蓦地昏倒在地上,伤重身亡。有些极大的刺激,只会震碎大脑思维,震裂五脏六腑,浑身的内出血,而不外露。
  也只有这种情况,无药可救。
  我怕是有如此际遇了。
  十多年的婚姻,就这样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千言万言的伤心与哀怨,来自情缘之已逝。可是,更痛苦的还在于对方要自己肩承婚姻惨败的一切责任,太冤枉了。
  我从没有想过,跻身江湖,埋头苦干,分担家庭经济负担,会成为妄自尊大、疏忽恩爱的罪名。汤阅生在没有宣布我的过错之前,就定我的罪,且判了罚,这是不是距离公平与合理太遥远了呢?
  男人要接受婚外情的诱惑,以致不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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