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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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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个又一个女人为了男人而牺牲的例子。
我的心冷得如一池冬日的冰水,无法温热起来。
是不是每当自己蒙尘遇难之时,张眼望向世界,都只望到灰蒙蒙的一片?
最低限度,让她平安。
我的祷告,显然被接纳了。
大概过了一小时左右,莉迪就从里面走出来。
“可以回家去了。”那位姑娘说。
“她不需要躺一躺?”我问。
“回家去躺个够吧!我们这儿寸金尺土,要做生意。”对方这样回答。
我陪着莉迪走出去,殷勤地问:
“莉迪,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太太,很好,一切都很好,又一个问题迎刃而解了。”
“我送你回家去,你就给奶奶交代说,你感冒了,躺几天才好工作。”我这样嘱咐她。
“谢谢你,太太。”
当我们齐步走出诊所,在那长长而昏暗的走廊等待升降机时,竟迎面走来一个面熟得很的女人。
我是认识她的。
才这么一想,整个人就呆住了。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怎么会是她?
我忽然慌了手脚,还有点晕眩,人开始觉得摇摇欲坠。我轻喊:
“莉迪,扶着我。”
莉迪立即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膊,有握紧我的手,说:
“太太,你脸色很差。”
“有点晕,觉得很虚浮似的。”
升降机就在这时开了门,站在我身旁的曾慧一个箭步走了进去。
莉迪慌忙按住了升降机的掣,要跟我一起走进去。
我说:
“不成,莉迪,我们回到诊所去坐一会,我走不动。”
就这样说了,才放过升降机,让它关上门去。
“太太,我扶你走回去吧,让医生看看你。”
我一手扶着墙,忽然恼恨自己这么窝囊,碰见了曾慧这个偷自己丈夫的女人,竟然慌张得面无人色,活脱脱犯错的人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是活该我的丈夫被人偷去的,我连一点应有的正气、英气也没有。
这不是一个欺善怕恶,侍强凌弱的世界吗?
就看刚才,曾慧从一间理发店的门口走出来,分明看到了我,非但面不改容,还嫣然一笑伸手拨弄着她那头刚理了的秀发,风骚得令人麻痹。
我怕她只差一点还要开口跟我聊天说话,当成是个无事人似的。
自从那天上了汤阅生的办公室,获悉了一切之后,我没有见过曾慧。
汤阅生一个人回到公司去跟我交涉。他护着曾慧,不要她在我跟前出现,怕我会对她不客气。
怎么会想到情势是倒转过来。
“太太,我们到诊所里去坐一会吧,你得歇一歇。”
我摆手,说:
“让我定一定神就好,我只不过太吃惊了,没有想到在这儿会碰到她。”
“那个女人?”莉迪问道。
“对,是汤先生的情人。”
“天!”莉迪轻喊:“太太,你比她漂亮得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苦笑,说:
“有亲人、朋友真好,总能给自己安慰与鼓励。”
“不,太太,我说的是真心话。怎么男人的口味有时会这么不可思议?”
我禁不住笑起来了。
“走吧,我得回公司去了。”
“太太,你走得动吗?没事了吗?”
莉迪一直谨慎地搀扶着我。
要是看在别人的眼里,一定会猜想刚做完了堕胎手术的人是我而不是莉迪。
一个不习惯罪恶世界的人,就会举止失措,连看到了贼,自己都先心慌起来。
真是太可笑的一回事了。
我把莉迪送回家去后,嘱她好好地躺下来休息,自己就回到房间里去收拾细软。
把两个皮箱装得满满,我正嘱露茜为我叫辆计程车,送我出门,就碰到儿子回家来。
我问育智:
“妹妹呢?”
“你忘了,她今天要学琴。”
我忽然想跟儿子说说话,于是很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
谁知他下意识地回避,立即把手收在背后。
九'梁凤仪'
我微微吃惊,他也很有点尴尬。
“什么事?育智。”
“没有什么。”
“你嫌弃妈妈了?”我问这问题,无疑是敏感的。
“不,不是的。”儿子连忙否认了。
我于是重新把他的手拉起来,只见他仍有一份狼狈在。
顺着他的目光,我留意到他手上的腕表来,很精致,是那种有齐各式作用,包括报时、计算、电脑记录、世界各地不同地点时间等的新潮手表。
我立即意会到事有跷蹊,连忙问道:
“谁送给你的手表呢?”
育智没有回答,他分明开始慌张了。
我忽然认真起来,问道:
“说,你不坦白,我不会放过你。”
“爸爸是知道我这个手表的来历的。”
天!爸爸知道的事,就不需要我知道了吗?
汤阅生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我棒。
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亲人眼内的地位逐一被取代而不自知?
这使我既伤心又气恼,因而我不打算放过儿子,厉声责问: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即使爸爸知道了,我也有权清楚来龙去脉。”
儿子却说:
“可是,我问过爸爸,如果你问起我,我该怎么说,他教我什么也不必说。”
我气得几乎要动手掴儿子一记耳光。
“育智,手表是不是曾慧给你的,所以你不敢说,你决心站到你爸爸的一边去,是不是?”我咆哮。
儿子错愕地望着我,然后答道:
“妈妈,不是曾阿姨送的。”
我气极了,说:
“你说谎。”
“我没有,你怎么真的如此蛮不讲理。”儿子的口气令我吃惊。
“我怎么蛮不讲理,谁曾告诉你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儿子没有做声,他涨红了脸,呶着嘴。
“说啊,是你爸爸,你奶奶,你那个曾阿姨,是不是?”
我忽然昂起头,以这个动作来竭力阻止要掉下来的眼泪,在这个家庭里,除了两个菲佣,都是我的仇敌似的。
儿子喃喃自语道:
“总之,手表不是曾阿姨送的。”
“好,”我点头:“不是她送的,是谁送的?你讲不出来,我就不放过你。”
育智想了想,咬咬牙道:
“是马阿姨送的。”
“谁是马阿姨?”
“是曾阿姨的朋友。”
“她为什么要送你手表?”
育智不再回答了。
“你如果不坦白告诉我,我就打死你。”我狠下心肠,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只不过我帮了马小坡一个小忙。”儿子讷讷地说。
“谁是马小坡?”
育智讪讪地答道:
“他是我班上的同学。”
“你帮了他什么忙?”
育智不答了。
我再紧追一句:
“说啊!你如果不肯说,我这就到你学校去问班主任。”
“妈妈,”育智急道:“不要去问班主任,我只不过是帮个小忙。我是班长,老师讲好了不准在课堂与课堂之间吵闹,否则我要把同学的名字记下来交给老师,记他一个小过。那天,马小坡在下课后拿原子笔当飞镖,与另一位同学打起架来,我就把他们两个名字写在手册里,准备叫给班主任……”
故事讲不下去了。
我再问:
“你最终有没有交给班主任?”
“交了。不过……我把马小坡的名字擦掉了,因为他告诉我:
“‘我妈妈跟你的曾阿姨是好朋友,我担保你帮我隐瞒,我妈妈会给你买件有趣玩意儿,且会在曾阿姨跟前夸赞你,那么,你爸爸一定知道,你就名利双收。’”
果然,育智就这样名利双收了。
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已经晓得如何运用职权令自己的名利双收,是太太太恐怖的一回事了。
我不再愤怒,我只是感到伤心。
且非常地失望。
与此同时,我更应问自己的是,怎么我会有如此的一位丈夫?
他的情人可以助纣为虐,鼓励贪污,意图把我的儿子从容宠坏,这是何居心?身为父亲的竟然袖手旁观,甚至朋比为奸,这中间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他被曾慧完全蒙蔽了。
我对儿子正色道:
“育智,你把手表脱下来给我。”
“为什么?妈妈。”
“因为那是贪污枉法得来的东西,形同赃物,不可以要。”
“可是……”
“别再狡辩,交出来。”
我伸出手,等育智自动把手表给我。
可是,他非但没有把手表除下,反而用右手覆盖在手表之上,作了个保护的姿势。
这个动作表示了他的顽抗,再次撩动起我的怒火,不顾一切地就强行紧握着儿子的手腕,硬把他的手表脱下。
育智竟呱呱大哭起来,嚷:
“妈妈,妈妈,我恨你,我恨你!”
这样子就恨起母亲来的话,是更不可饶恕了。
我对儿子说:
“育智,我告诉你,做班长是一个荣誉,要保有这个荣誉,应该尽忠职守,清廉自持,不可以辜负了老师的看重与重托。你呢,利用自己的职权去获得不应该享有的礼物,就等于出卖人格,出卖良知,很要不得。小时候做毛贼,不知悔改,长大了就会成为汪洋大盗。你今日已晓得贪污,以为有便宜可占,乐在其中,将来就会成为祸患了。”
我呼一口气,蹲下来,很诚恳地要求儿子,说:
“育智,把手表带回学校去,还给马小坡;然后你到老师跟前去,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请求老师原谅,并且应该对老师表白,你不再有资格当班长了,请他另行选出别个同学担任这职位。你呢,好好地悔改了再说。”
育智没有做声,只垂下了头。
我拍拍儿子的肩膊,再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说:
“育智,听妈妈的话,从今日起做个好孩子,将来才能成为大丈夫。如果小时候就已经作奸犯科,长大了哪儿会有什么前途。”
育智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我伸手抚弄着儿子的一头短而柔的黑发,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把他拥进怀内。眼眶就此温热起来,把脸抵着儿子的头,我的声音开始呜咽:
“育智,请相信妈妈,做好人是很辛苦的一回事,但总会有一日好人有好报。”
泪珠儿沿着脸颊洒落在儿子的头发上。他父亲也有这样的一头短而柔的黑发。
新婚的那段日子,夜里,我们夫妻相拥而睡,就总爱用手抚弄他的黑发。
在育智出生之后,跟丈夫的亲昵举动渐渐减少了,阅生就曾经笑我:
“现在你老是抚弄儿子的头发为乐,不用管我了。”
我笑道:
“你看你,还来呷儿子的干醋。”
“我不管是谁,总之分了你的爱心,就觉得酸溜溜。”
“真傻瓜气!”
当年,信誓旦旦,情话绵绵,如今言犹在耳,却情移心异了。
我放开了儿子,拍拍他的肩膊以示鼓励,说:
“明天,你再给妈妈报告向老师坦白的经过。错了,知错,肯改,还是个有用的孩子,知道吗?”
育智终于点了头。
我便把手表交还到他手里。
教养再艰难,我还是会尽心尽力的。
丈夫不可期望,不可依靠,我还有儿女。
只有这样想,世界才仍旧有色彩,人生才依然有希望。
人总要有活下去的种种凭借。生存的价值越大,求生的欲望越炽,能力越强。
我需要育智和育德,有甚于以前。
翌日,我依然萦念着儿子的事情,因此在他放学回家的时分,就打电话回家去找他。
接听电话的是菲佣露茜,我问她:
“莉迪的精神怎么样?”
露茜答道:
“好多了,昨天躺了一整天,我给她弄了丰富的晚餐。”
我笑道:
“你知道我的当归放在哪儿,如果莉迪相信中药,你就拿我的当归来炖羊肉,让她补补身。”
人工流产跟产后无异,都需要调理。
“多谢太太,那我就看看她肯不肯吃吧!”
“育智呢,请他听电话。”
“好的。”
露茜放下电话,我等了好一会,电话筒传出的仍是露茜的声音:
“育智他说,赶着要出门,他要跟他祖母到外头去,不来听电话了。”
这么一听,我就知道不妙,这孩子又在逃避我了。
心情忽然间低落下来,不但忧虑育智的品格行为,更有一种养不教父之过的恐惧,弥漫胸臆,十分不畅快。
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变坏了,我都没有察觉到?
这事非同小可,是要好好地处理的。
责任不能只在我的身上,育智是个有父亲的孩子,于是我怀着激动而气愤的心情,直截地跑上汤阅生的写字楼去,把他寻着了,说:
“阅生,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汤阅生看到我时,脸色相当难看。他说:
“我以为你打算一走了之,并不交代什么。”
“我若如此,你会紧张吗?这些天来,你有没有试行找过我?”我真的气恼。
“找你也不管用,我知道你需要躲起来做自己的事,是不是?”
“我做什么自己的事?”
“别还在我跟前装蒜。”
“天,彼此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没有什么事是见不得光的。”
“这就好!今日世界不同往日,本城内连走私舞弊的人都公然面团团的当富翁,万人敬仰,有什么叫做见不得光的。”
我觉得汤阅生的口气很奇怪,满是讽刺。但我心里总萦念着儿子的事,懒得跟他无边无际、莫名其妙地纠缠下去,于是自动纳回轨道上去,说:
“我是来跟你讨论儿子的事。”
于是一五一十地把我的发现告诉汤阅生。
汤阅生听罢,只是不做声。
“阅生,你怎么说?”
汤阅生耸耸肩说:
“我觉得你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什么?”我惊叫。
“如果有一面镜子放在你跟前,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阅生,我们认真地去处理这件事好不好?育智在做贪污舞弊的事,他根本是在没有资格当班长的。若不自他小时就纠正观念,却纵容他利用职权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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