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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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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好应命而去,丑妇必须要见家翁。
  伍霭琴的年纪已过四十五岁了吧,独身,脾气有点怪里怪气的,不大与集团内的同事亲密来往,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有一点点怕她的老处女脾气。
  她手下全部清一色男将,公司内的女同事下意识地对这个安排额首称庆,认为服侍女波士是很难缠的一件事。
  我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坐到伍霭琴面前去。
  她什么开场白也没有,只递给我一份档案,道:
  “是你签批的吗?”
  我翻开来,看到我的签名在最后一页纸上,其他各页都有郭伟贤的签名,这证明是他预备的报告,由我批核呈交的意思。
  “对。”
  “这是你的建议?”
  我点头。
  “你知道归慕农对主席提出来,这个建议,他不好加任何赞成和否决的意见,他坦率说,在以前,他会得处理,但在今日,他认为自己需要避嫌。事态是严重的,归慕农必须澄清他并没有串同你或教唆你在支出及税务上歪离正道,作此非专业的、不正确的安排,以影响集团的名誉。”
  我听得百分之一百的莫名其妙。
  我说:
  “伍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会这样做?”
  伍霭琴扬一扬手上那份文件,说:
  “是你的签批,证据确凿,归慕农就是怕你把自己的意见硬加在他的头上。”
  我把文件拿过来,从头再看一遍。
  浑身冒出冷汗。
  “不可能。”我喊。
  签名是属于我的,签在最后的一页。然而前面的很多页,内容根本与郭伟贤呈交给我的完全不同,写的全是我极力反对的将母公司与子公司的收支税务作浑水摸鱼安排的方案。
  其中字句还注明这是经与归慕农详细商量过,经过他同意才决定实行的。
  “什么不可能?”伍霭琴问。
  “我签批的不是这份文件,根本上……”
  我忽然讲不出口来,根本上是归慕农建议我在这事上作所谓“弹性处理”,但遭我反对。我要郭伟贤写下详细报告,按我的方针办事,完全不会引起什么私情上的牵连与尴尬,完全就是光明磊落的照足法例办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讲不出任何一句对归慕农的攻击话,我完全没有力量去揭发任何对归慕农不利的情事。
  我想,不单是爱护他,也是爱护自己。
  对与自己有如此密切关系的一个人,怎么忍心为了维护单方面的利益,而对他有丝毫的伤害。
  这严重地牵涉到人格问题。
  心上的绞痛与脑上的迷糊教我整个人沉重得差一点点抬不起头来。
  “伍小姐,我签批的一份文件,亲手交给了归慕农,还是盖了机密文件的章的。”
  “这份就是归慕农说你交给他的。”
  “不可能。郭伟贤应有副本。”
  “对,他的副本跟我手上的一式一样,也是你签批的。”
  我挺一挺胸:
  “伍小姐,有人从中陷害。”
  “你意思是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我吃惊了,不知如何作答。
  “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伍霭琴站起来,缓缓地说:
  “主席嘱我处理这件事。”
  “伍小姐,就算是一场不能解释的误会吧,我的确没有建议这个方案,可否把它更正过来就算了?”
  “太迟了。”
  “我不明白。”
  “如果没有那些风言风语,或者比较容易只眼开只眼闭。”
  我浑身震栗,一个极不容易接受的恐怖意念在我脑海内忽然掠过。
  我惊叫:
  “是不是如果没有风言风语,事情没有闹大了,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狸猫换太子、鱼目混珍珠的把戏?只为了要把我铲除于局外。”
  “你心知肚明。”
  简单至极的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震耳欲聋。
  人们在抓着一个漂亮、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借口去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当然,董事局的任何指令与行动都必须是名正言顺的,不可能以荒谬绝伦的谣言为借口,这影响公司的名誉,也不能服众,于是给我找了个这样的的罪名。”
  我忽然整个人自五里雾中闯出来了,回头看到了一片真相。
  “你知道,主席很重视归慕农,他对公司的业务十分有帮助。我的意思若再说得坦率一点,他对集团的重要性比你强得多,因而,不能令他为难,不能不尊重他的意念,更不能不保护他。故此,已经决定把你调任到我名下来,作我的个人特别助理。”
  我冷笑:
  “这种公司政治把戏不必耍到我身上来。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辞退?”
  伍霭琴道:
  “请别冲动,你不能低估公司可能的铁石心肠,宣布把你辞退,对劳资双方都没有好处。我们不公布这报告的严重错误处理,免得变成公司要背负以私人事件辞退高级职员的恶名。此风也不可长,否则,无聊肤浅的人到处生事,伪做的告密信满天飞,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要我们公然的把这档案内容公开作为辞退你的原因的话,对于你的专业操守有害而无益,将来你还是要在商场上干下去,是不是?”
  “伍小姐,那么,我是肉在砧板上,你怎么建议?”
  “留在我身边工作一个时期,冷却整件事,骑牛揾马,到别个环境去发展。”
  然后,伍霭琴再认真地加多一句:
  “我相信你是会有前途的。”
  对,卧薪尝胆的故事结果多令人振奋,千古传诵。
  可是,除了局中人,谁能体会到未熬出头时的地狱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事实放在眼前,很明显,”伍霭琴加以解释:“归慕农很有理由不再要你在他的门下工作,你的专业操守也有了瑕疵,那最适当的处置办法就是调离原职,归到我辖下范围内去。”
  然后,伍霭琴补充,非常慎重地补充:
  “这也是主席的意愿,讲明白,他是需要顾全大体与公司名誉的人。”
  话已经讲得很明显了。
  归慕农不管别人怎么个想法说法,总之,他不可能用绯闻谣言为借口去对付我,这就显了私情,见了自私自利。他要堂而皇之地把我调离他的门下,继而把我挤出局去,终至干净利落地将我和他的关系像毒瘤般切除。
  至于德盛集团的董事局,包括主席在内,根本不需要调查事件的真相,他们只需要衡量利益得失,确定维护归慕农比保持我的清白对集团更有利,就循着这个局势让它发展下去。
  我对伍霭琴的近乎坦率之言,反而带着一份感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真真正正欲哭无泪。
  情势的发展令我措手不及,也使我招架无力。
  几次伸手按动了归慕农的对讲机,听到了他“喂喂喂”地喊了几声,我也讲不出半句话来。
  再跟他纠缠,只有将事情弄得更僵更坏更臭更不可收拾。
  他说过:
  “沈希凡,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他已有言在先,只不过我太低估他的力量,太高估他的良心。
  将我们这些天来的冲突重新细想一遍,我就知道,其实自己错得很多。
  当我没有计较后果地把归慕农逼到一个角落去时,他只有选择当一头恶犬,反吠以冲出重围。
  何时他答应过扮演伟大爱情故事的男主角,答应携了我的手,远走天涯海角,过其不要妻儿、不爱事业的二人世界?
  他的名字温雅清高得引我遐想,以为真有推却尘嚣,务农为活的日子,真是太大的笑话了。
  这年头,谁会为谁而牺牲一点一滴的名与利都是疯子。期望有人为自己、为爱情作如此牺牲,更是愚不可及,近乎白痴。
  我之于归慕农,是他淡而无味的婚姻生活中一股兴奋剂,所得的效果是用回他本身的家庭生活之上,也是他在惊涛骇浪的商场内一个小绿洲,把船弯在那儿一阵子,歇息舒畅后,再战江湖。
  他之于我呢?
  我苦笑,只不过是我在感情困惑歧路上的一个假象。我过分忙不迭地证明我是个有爱情,肯为爱情而盲目牺牲的人,于是慌忙找对手上演这出活剧,只在身旁顺手一抓,自然是抓错了对象了。
  归慕农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连锁性的意外发生,冲着他的前途与名誉而来,故此,他恢复本来面目,把我视为一只阻碍他前途的棋子,一脚踢出局外。
  在他的心目中,怕我是跟韦约翰都是无面孔者,只是事业田径障碍赛中要一脚跨过的木栏而已。
  觉醒竟在于重创之后,不知是何滋味。
  我开始以新的身分在德盛集团上班,相信同事们个个心中有数,我在这儿的日子是有数的。
  继承我位置的人是郭伟贤,那是太顺理成章的事。
  根本不用追查,这种文件上的偷龙转凤功夫,总要有一个半个散兵游勇当跑腿,才干得成。郭伟贤老早已被收买了。
  我的职务被剥夺之后,挂着高级经理的名衔当伍董事的助理。清闲的时间相当多,如果不是伍霭琴格外的照顾,我可以凄凉到无事可为。
  在大机构内行走的高级行政人员至大的悲哀是没事找事做。
  当人人都忙到希望有七头八臂之际,你找到了一份半份可以进行的工作,就视如珍宝的话,是转换环境的时候了。
  我不敢贸然在这段日子内走出去找工作,也是怕曾有过的传言还有余毒在市场上。
  留下来一段过渡日子,也不过是咬紧牙根,别让事情再恶化下去。
  每天上班下班,以至午膳时候,最祈望的是不要碰见归慕农,我怕自己忍不住冲动会走上前去赏他两记耳光。
  我经常地警告自己,请谨记,这不是你所爱的男人,他只不过是生命上一个考验自己的道具,别动气。
  谁做错什么事,都会有一日得到相等的报应。
  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过分粗心大意幼稚无聊,才会跟姓归的走在一起,跟从前嫁给姓汤的,全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这日,午膳时间之后,就要上律师行去,打算签离婚文件。
  一切都谈妥了,所有的产业,我和汤阅生对分,儿女归他抚养,我不拿他半分钱的赡养费。
  当我上到律师楼后,我的代表律师章克健对我说:
  “汤太,汤先生的代表律师通知我们,汤先生认为离婚的条件不公允,他们要求有所改变。”
  我有点啼笑皆非,说:
  “要怎么改才算公允呢?”
  章克健说:
  “离婚理由要改,是女方承认通奸。产业分配上,汤先生不肯平分,加拿大多伦多的那间房子归你所有,香港的一间归他。”
  我差不多忍不住大笑起来,天下间竟然有这种荒谬的事情。我问律师:
  “为什么?”
  章律师答:
  “汤先生认为商场上流言四起,都说及你的私事,将来总要向一双儿女作正确的交代,故此离婚的原因应该是写明因为你这一方面的通奸行为。至于财产的分配,那是她的要求,是否答允,可以商议。当然,这些要求都是不合理的,我并不认为需要同意。只不过这样节外生枝的话,离婚手续就未必能如期办妥,双方一起争执,就要拖一段日子。”
  我想了一想,加拿大的房产跌了近三分之一,加元被弱至兑汇五元九角港币。香港物业刚相反,我们住的那层楼已跃升至近五千元一呎A,足足增值百分之一百。
  汤阅生这个账真算得实在太精明了。
  就为着李开伦的陷害,让他抓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这是他的惯技。
  我对章律师说:
  “汤阅生提出来的,我都答允,只一个要求,尽快离妥婚。因为再把个汤字压到头顶上来,我会觉得龌龊至死。”
  “汤太,别意气用事,这对你绝不公平。”
  我笑:
  “任何娱乐都必须付出代价,我损失些少钱,看这姓汤的做小丑,值得有余。今时今日,自甘当个踩踏在女人头上占便宜兼遮丑的小男人,他也肯,我有什么叫做不肯的。太难得看到他为了几分钱而串演闹剧了。”
  “至于离婚理由?”
  “那只不过是一份文件,真的假的都是一些文字游戏。对一个人有信心,不在乎文字上有什么对他的攻击证据。况且,我的确曾在未办妥离婚手续之前有过男朋友,这行为我不介意承认。汤阅生要怎样向儿女解释通奸的意义,是他本人的事。总之,我对我的行为负全责。儿女大了,有他们的世界与年代,我并不担这个心。”
  这样满足了所有人的要求,我就不再欠负汤家人的债,反而轻松与无悔。
  回到办公室去,倒有件并不算太轻松的小过节发生了。
  秘书告诉我,伍霭琴曾找我,于是我走到她的办公室去。
  她的秘书白了我一眼,冷冷地道:
  “伍董事找你很久了,你的一顿午饭可吃得很久啊!你不会有什么事务需要办吧?”
  我原本要大发雷霆,喝问她是何规矩,说到底,我还是比她级数高得多的行政大员,落难的王孙依然是贵族身分,轮不到这种虾兵蟹将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可是,我忍住了。不必为此计较,免得别人认为我这是发穷恶之举。
  看着这等小人得志,是另外一种观察人生百态的娱乐。
  算了吧!
  才正这么想着,伍霭琴刚推门出来,见了我,道:
  “希凡,我在找你。”
  “我知道。”
  “进来,我有件要事跟你谈,你先坐,让我先处理完一件公事再说。”
  伍董事坐下来,按动了对讲机,说:
  “是人事部吗?”
  “是的。”
  “我是伍霭琴,请给我另外安排一位新的秘书上班。现在的一位,请帮我辞退她。理由是对上司不恭敬,无上无下,没有履行职级之内的礼貌。”
  说完了,她望我一眼,完全不再解释什么,就道:
  “你道今天中午吃饭时,我见了谁?”
  我没有猜,脑子里模糊一片,这位女上司原来是个包青天,我心上老早已跪下来三呼谢恩。今时今日,雪上添霜、一沉百踩者众,她竟然雪中送炭。
  伍霭琴见我没回答,就说:
  “我今天见了余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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