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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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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茜,不要让太太为难,她不要我,我可以走!”
  天!真是无名火起三千丈!
  看莉迪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听她那种被迫害似的口气,活脱脱我就是个歪心肠的人似的。
  真是有冤无处诉。
  这些菲佣蛮横起来,不可理喻。
  我于是赌气地说:
  “好,好,你肯走就好,省地我麻烦。”
  心想,走了就干净,免去了再应付那姓陈的男人,看上去,他也是一副猥琐相。
  “莉迪,你不能走呀!走到哪儿去呢?回去是死路一条。”
  “回菲律宾去再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好想?你才来了这么短短的日子,赚不够钱还高利贷,还有你那么小的弟妹呢,怎么办?”
  露茜与莉迪在我面前的这番对话,都不知是不是惺惺作态,企图惹我怜惜。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起了疑惑,就不肯朝好的方向为她们着想了。
  我懒得再站在厨房里,听这些听不入耳的凄凉话。
  难怪都说菲佣的故事特别多。
  于是我把她俩扔下,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厨房。
  阅生回来,吃过晚饭之后,我把莉迪的情况,很简要的给他说了。
  并没有提起那位陈先生专诚造访一事,下意识地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说到底,当初是我听了露茜的推荐,而把莉迪接受下来的。
  阅生平日就已经说我老有妇人之仁,到处帮一些不应帮的忙,总是到头来惹祸上身。
  惹祸却不至于,但帮了人,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就屡见不爽了。
  故此,但求向阅生把莉迪的事交代过就算。
  出乎意料之外,阅生竟说:
  “真可惜,莉迪应该不是个坏佣人。”
  我奇怪地以眼神相问。
  他答我:
  “昨天我忘了有一叠美金放在外套内袋,就让莉迪把衣服拿去干洗,是她原封不动的把钱还给我的,否则,我都想不起来,很难得她并不贪心。”
  我错愕,脸上热辣辣,就像有人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好人的先兆吗?
  阅生还多加一句:
  “她与露茜是物以类聚。”
  阅生说得对,未看其人先看其友。
  我也是按着这个思路去把莉迪收留下来的。
  难道我看错了露茜?
  抑或露茜看错了莉迪?
  这么个问题一直令我辗转反侧,整晚睡得不安稳。
  我这人最怕是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小时侯,母亲已经开始对我叹气说:
  “希凡,真不知如何教育你才好。你这孩子天生的性格呢,真没得讲了。一句话,刚与曹操相反,宁可天下人负我,你也不负天下人,可是啊,这跟现在这个世界就不配合了,将来怕你要吃大亏。”
  这番话,她老人家不知说过多少遍。
  年纪小时想不通透。
  现今当然是明白了。
  但,三岁定八十,性格怎么能改过来?
  故而,对菲佣的处理,我也不想行差踏错半步,以后才发觉是自己错怪好人。
  之所以心情既紧张又烦躁,仔细分析之下,也还有另外一种潜在原因。
  顶头上司刚在这一两天换人,真是吉凶未卜呀!故而,很有点心情上的七上八落,还碰上那位陈先生来如此一闹,更气人了。
  这跟香港人对九七的心态没有多大差别。对未来的主权情况不熟悉,就有了挥之不去的彷徨。
  忽尔越想越远了,反正睡不好,倒不如起来到房外走走。
  原来已是凌晨三点。
  信步到厨房去拿杯水喝。走进去,才拉开了冰箱,就听到有人啜泣声从工人房传出来。
  听得出是莉迪和露茜在谈话。
  忽尔下决心去偷听,也许能找出端倪,知道真伪。
  我放轻脚步,走近工人房的房门,差不多是伏耳细听。
  露茜的声音分明是带点激动的,故而提高嗓门,听得很清楚。
  她说:
  “莉迪,回家乡去怎么是办法?现在两手空空地回到菲律宾,你有能力供维哲读完大学吗?你一样讨不到他的欢心,况且还有你母亲和弟妹,谁养活他们了?”
  莉迪仍在饮泣,没有回答。
  “只捱过这两年就好。老实讲,就算维哲到时还未娶你,最低限度不用你负担他的学费,负累就减轻了。况且,你这样子回家乡,他们问起你的原因,你怎么答呢?难道实话实说,说给那人面兽心的雇主禁锢起来强奸吗?”
  这么一听,我吓得手足发软。
  只定一定神,立即不顾一切地,连房门都没有叩,就推门进去。
  两个菲佣都惊惶地望着我,不晓得反应。
  我冲到露茜面前问:
  “我听到你说什么,是不是真的?”
  露茜望了莉迪一眼,她的头已经垂到胸前去。
  露茜这才说:
  “的确如此。莉迪来到香港,那姓陈的雇主去机场接机,竟把她带回自己的一层公寓去,当晚就已经把她奸污了,并且一直把她禁锢在那儿。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连门匙也不给她,房子里也没有电话,完完全全地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我突然察看到莉迪深棕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眼大鼻直嘴小,还有那一身充满着青春的曲线。天,不是不吸引的,就为此而引来了劫难。
  我怜惜地握着她的手,差不多不能相信她的悲惨遭遇。
  “后来怎么找到了你?怎么逃出来了?”
  “莉迪为了要逃走,只好由反抗装作驯服。”
  “于是姓陈的戒备松了,让她走出来。”我连忙问。
  “戒备是松了,但不是让她走出屋外去,只是答应给她零用。莉迪拿了零用,把张一百元纸币装在信封内,里面写上字条,请拾到信的人,发挥慈善心肠,为她拨电话找我。我是莉迪唯一的在港的亲友。”
  “有人肯这么做?”我问。
  “写到第六封信才有回应。”莉迪轻轻地答。
  唉,前头的五百大元一定是放进那些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人的口袋里了。
  算了吧!终会遇上不肯白占便宜的公正人。
  露茜继续说:
  “我忽然收到这么一个电话,说是我的菲律宾朋友莉迪请我尽快去找她,却没有留地址电话。”
  莉迪解释:
  “从机场被陈先生带到他那层公寓,究竟方向位置如何,我也不清楚,合约上的地址怕是假的,我当时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怎么找到你了?”我心急地问。
  露茜说:
  “我问清楚打电话来的人,得到莉迪字条的经过,于是对他说:
  “‘朋友,是否愿意多赚两百元?’”
  “对方怎么答?”我忍不住又插口。
  “对方问:
  “‘要帮你干什么事?’
  “我答:‘带我到你拾到这信件的地方去,调查一下我朋友的所在。她留给我的口讯是她已到香港,可是不知身在何方,我很担心。’
  “对方想了一想,说:
  “‘免除担心是要多出点钱的。’”
  我轻轻叹一口气:
  “那人结果要多少?”
  “一千元,我答应了。钱收到口袋之后,结果,他相当尽责,把我带到跑马地一个建筑在平台上的一系列老式四层高楼宇之前,把拾到写上求助字样信封的地点指给我看。
  “我当时着急了,抬头一望,虽是四层高的楼宇,却有好几个单位。假设莉迪是住在其中一个单位之内的话,又往哪儿去找呢?
  “那拾到信封的男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是个修理传真机的技工,就是刚好要到这地点来的缘故,所以拾到地上那封信。再往深一层问他,他也不懂这几幢旧房子究竟住了些什么人。
  “正在彷徨,他倒来给我出主意,道:
  “‘我跟这儿报摊的阿平相熟,报摊摆在这光明台有三十年了,这儿的住客都晓得七七八八,我去问他,或会有一点消息。’
  “我一手抓着对方问:
  “‘先生,这项服务要多少钱?’
  “对方望望我,咬一咬下唇,说:
  “‘都包在那一千元之内了。’
  “我忙说:
  “‘那真谢谢你了,你知道打工仔的收入不多,我们每个月既要交祖国税项,还要养家。’
  “‘谁不是这样了?’对方说:‘别多话了,先把事情办好再说,我叫阿刚。’
  “于是阿刚把阿平找到了,一问,那阿平想都没有想就拍拍阿刚的肩膊说:
  “‘我呀!继承父业,管这报摊多年了。阿刚,你不是不知道的,小时侯我就开始送报纸,所以呀,这一带住了些什么人,我了如指掌,连哪一门、哪一户有什么大事发生,我都有所闻。’然后一拍胸膛,道:‘是个名副其实的地保呀,你找人找对了。’
  “‘那么,说呀,这最近一个月有没有一个新来上工的菲佣,叫莉迪的?’阿刚问。
  “‘没有,这儿所有的菲佣都是我的好朋友兼学生,我教她们讲广东话,她们教我讲英文,天天鸡同鸭讲,沟通畅顺,我全晓得她们,没有一个叫莉迪,也没有新来上工的。’
  “我当时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了。
  “情况有可能是莉迪的求救信,不知如何的被带到这一区来,实际上,她并不住在这里。
  “若是如此的话,往哪儿去找莉迪呢?
  “我急得眼睛发红了。
  “阿刚和阿平面面相觑,阿平说:
  “‘究竟怎么一回事?把情况说详细一点,或有办法。’
  “于是阿刚把故事再讲清楚了一遍。
  “阿平很仔细地想了一会,摸摸下巴,缓缓地说:
  “‘的确没有新来的菲佣在这区出入。不过,’
  “他忽然又停顿了片刻,才说:
  “‘在这两个月,我们光明台有户姓蔡的人家移居加拿大去了,也没有把房子卖出去,只托他的一位亲戚管理。那位陈先生每隔两三天就来巡视一趟,有一点倒很奇怪的。’”
  我急问:
  “什么奇怪?”
  露茜吞了一口涎沫答:
  “不单只是你急急追问,连我和阿刚都急问:
  “‘什么奇怪?’
  “阿平就摸摸他的陆军装,说:
  “‘可又不是常住在这儿的人,竟然每三两天来就带着一大篮一大篮的超级市场食物,开头我并不太在意,可是,有一次,看见他挽了一篮食物上楼,下楼离开时却两手空空。’
  “我跟阿刚对望了一眼,他说:
  “看来,那一座是唯一的线索了,对不对?”




四'梁凤仪'


  “我点头,立刻请阿平带着我们到那一座那个单位去。门是关着的,我们按了门铃,很久都没有回音。我忽然心血来潮,用菲律宾的语言大声喊莉迪的名字,忽然就听到她在里头哭嚷:
  “‘露茜,露茜救我!’
  “‘怎么救你?莉迪,是你吗?’
  “‘是,是我,我被关在这儿,没有门匙,开不了门’
  “我回身望阿刚,问:
  “‘我朋友被关在里头,怎么办?’
  “才说完了,我又大声对莉迪说:
  “‘莉迪,你放心!我会救你,我现在去报警。’
  “莉迪立即大叫:
  “‘不,不,露茜,千万别报警,千万别报警,先把我弄出来再说。’
  “我当时真是急坏了!门紧紧地关着,根本没有办法打开,难道破门而入吗?”
  复述这段经过时,露茜的表情活像犹有余悸。
  我也被感染着,问道:
  “快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还是那为阿刚想了办法,嘱阿平把附近的一个开锁的工匠炳叔找来,希望他用百合匙把门打开。
  “那炳叔很严肃地对阿平说:
  “‘行有行规,我们干这活儿的,不能说谁付我们钱,我们就替谁开那一扇门,那还了得吗?你们这几个,有哪一个人是户主?’
  “一番话,讲得我们面面相觑。
  “阿平拍拍他的肩膊说:
  “‘炳叔,都是朋友,帮个忙吧!’
  “‘不行嘛!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可连累了我,总得有个人要把身分证抖出来负责。’
  “我这么一听,就说:
  “‘你抄我的身分证及雇主名字吧。是这样的,我雇主跟这户的主人相熟,他到中国大陆去公干了,没有把门匙留下来,又有要紧文件留在家中,故此授权我家主人设法把门打开的。’
  “那为阿刚倒也算难得了,他一直帮忙劝炳叔答允,令我十分感动。
  “阿平最终还说:
  “‘她既然肯给你抄身分证及雇主姓名地址,你不就放心了,快手快脚帮这个忙吧!’
  “于是炳叔就动手,试用百合门匙把大门打开了。门一打开,我和阿刚先打发了炳叔,才走进房子里,在其中一间睡房里,把蜷伏在床上发呆的莉迪找着。”
  我下意识地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莉迪终于脱险了。
  我轻喊一声。
  “莉迪!”
  可怜的小莉迪抬起头来,那对深棕色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竭力阻止在眼眶内打滚的眼泪流下来,有一点点的激动,更多的怕是难以形容的痛楚。
  “就是这样,你跟露茜来到我家?”
  莉迪点头,说:
  “太太,请原谅。我不是存心欺骗,但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可能取得原雇主的解除合约意愿书,以便我能在香港另找工作。但是,太太,我不能返回家乡,故此不能生事,不便报警,只希望慢慢想办法把新的工作合约拿到手。”
  “为什么呢?”我问:“是为了要养活家人?”
  我就曾听她与露茜提起过。
  莉迪点头。
  “她还借下了一大笔安顿母亲及弟妹生活的费用,以及供未婚夫念大学的学费,才来香港的,赚不到外汇,不但不能生活,还无法还债。”露茜代莉迪解释。
  “太太,请原谅我,请收容我,请救救我。”
  我一时间无辞以对。
  突然,脑海里翻动着几个可怖的画面。
  我见过那姓陈的男人,一下子想象的出他向莉迪施暴时的凶残相。
  世界上竟有如此畸形的令人发指的坏蛋!
  我忽然怒从心上起,大叫一声:
  “报警,一定要报警,将他绳之于法。”
  突如其来的这一个反应,把面前的两位菲佣吓呆了。
  “莉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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