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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灵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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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苗看着这老好人,“你面色凝重,却不是为这个。”
“周医生,我有件棘手案子,你可否帮忙?”
豆苗愉快地摊开双手,“我已失去所有本事,一无所知,不过,你可以说一说。”
“有一名神秘狂人,专在地铁站最繁忙时谅刻用利剪铰断女孩长发,叫她们惊惶痛哭。”
“啊,像童谣所唱:亲吻所有女孩,让她们痛哭。”
“是。”
“此人心理有障碍。”
“有无头绪?”
“没有,林督察,我现在晚晚熟睡,再不做梦,这样吧,请长发女郎把头发如清真教女般遮起来。”
“公众会极度不安。”
“林督察,据我所知,一位邓教授那里,有许多自称先知的志愿人士。”
“邓波教授?我听说过此人,我即时与他联络,但是你——”
“我真的无能为力。”
林督察失望告辞。
新合伙人走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手中拿着一大叠课本笔记。
“大女考升中试,你看看会出些什么题目。”
豆苗取起红笔,细细圈了起来。
半晌,考生母亲过来一看,“啐”一声,“你把所有题目都圈起来。”
豆苗笑,“是呀,通通读熟,一定考九十五分以上。”
“那还用请教你?”
“根本全无需要。”
大家都笑。
“豆苗,你气色好了,心情也宽敞。”
“是,愚昧是福。”
那天晚上,李榛说:“邓教授请我们到实验室喝茶。”
“我现在更加没有理由造访。”
“老朋友聚一聚。”
豆苗想一想,“可是林督察去找过他?”
“是,他推荐用长发女警察作引子。”
“好主意。”
“星期六下午三时,我们带巧克力蛋糕去他那里。”
豆苗心一动,她找出陈旭名片。
“你做什么?”
“我带陈旭一起造访。”
李榛觉得是好主意。
周豆苗与李榛都没想到陈旭打扮得那样随俗,她把头发挽成马尾,穿白上衣卡其裤,看上去活像第二个周豆苗。
“姐你今日精神好极了。”
陈旭说:“对于邓波教授,我久仰大名。”
“他住在实验室里,那里像卫星站,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一踏进实验室大门,大家还是意外。
先是所有仪表指针忽然乱晃,完全不依常规运作,接着,灯光忽明忽灭,像廉价恐怖电影常见伎俩。
邓教授呆呆看着陈旭。
李榛拍拍他肩膀,“别怕别怕。”
邓教授回过神来,他说:“竟有如此强烈感应。”
他们走到阳光的露台喝茶吃蛋糕。
邓教授这时只看见陈旭一人,他拿出研究报告,与她仔细商讨。
李榛觉得冷落,问教授:“你不想做测试?”
邓教授勉为其难:“我口袋放着什么?”
豆苗胡乱顺口回答:“皮夹子、钥匙、零钱。”
邓教授软口气,“豆苗,你已变回凡人,很好很好。”
他转向陈旭,做询问状。
陈旭微笑不语。
“对,”教授说:“这是雕虫小技,对不起陈小姐。”
陈旭这时轻轻答:“教授口袋里有一张美国太空总署请贴。”
邓波趁热打铁,大胆邀请:“陈小姐,你可否与我一起出席?”
这倒是新鲜,第一次见面便邀请对方前往太空总署。
陈旭回答:“我一直想参观探测卫星升空。”
教授说:“这次是澈利尼三号前往冥王星。”
李榛与豆苗发觉他俩象街外人般。 豆苗微笑说:“相见恨晚。”
“你头次见到我,可有这种感觉?”
豆苗摇摇头。
这时,陈旭转过头来,“恭喜你,豆苗,你已怀孕。”
豆苗吓一跳,“我自己还未知道。”
她轻轻说:“九月十二号下午,你将产下女婴。”
“呵真的?我一直喜欢女孩。”
陈旭微笑,“这小小人脾气不大妥协。”
李榛抢着说:“我不怕,我将以爱心耐心,力气力量,化解一切困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陈旭点点头,“我可以明白豆苗为何选中你。”
茶点后他们回到实验室,陈旭温和指出教授测试方式中漏洞,十分容易为人所乘,她建议几个简单的改良方式。
教授与陈旭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拿李榛做例。
“一到十的记分表,李榛的预知能力值多少?”
陈旭坦白答:“零点五。”
李榛承认:“我是不灵光,可是豆苗呢?”
“从前有一点五,此刻是零。”
教授诧异,“从前,她可以读到整段文字。”
陈旭软口气,“家母生前可以预先读到第二天新闻头条。”
豆苗震惊,“她可以预知地震海啸,股市上落?”
趁许摊开手,“三年前你试试到街头去喊:那疯魅的潮氏股票会由二十七元八跌到二元三角,定被人用石头扔死。”
“说地球绕着太阳转的哥白尼命运。”
“家母知道豆苗在什么地方读书,她时常到学校附近小茶馆喝咖啡看豆苗放学,据家母说:每天下午,周女士都抽空亲自偕司机去接,六七岁大的豆苗奔出来大声叫“妈妈”,许多家长都投以羡慕眼光。”
豆苗震动,有吗,有这种事?豆苗可是一点也感觉不到。
“家母知道你们母女真诚相爱,故此不敢惊动,那时,她已颇有名利,可是,一直未有行动。”
李榛忽然说:“她做得正确。”
陈旭说:“豆苗十分象她,家母生前从不与人计较,她口头禅是“我曾失却比这更珍贵的事物”,那是指你了,豆苗。”
陈旭一口气说了很多。
李榛说:“慢着,一到十,陈小姐,你给自己几分?”
教授抢着答:“十分。”
豆苗咧开嘴笑,“真是,闲人给二分有什么要紧,家人给满粉最重要。”
李榛告辞:“教授陈旭,你们慢慢谈。”
他们上车离去,李榛对豆苗说:“十分。”
豆苗笑,“是呀,我们才得一分半分。
“周豆苗你足有一百分。”
豆苗笑得弯腰,“你,李榛,样样拿满分。”
他们彼此道谢,傻里傻气开心了半日。
第二天一早做测试,他们肯定家里会添新成员。
李榛想起来,“陈旭说小孩脾气欠佳。”
豆苗劝说:“你见过脾气好的婴儿?医生说幼儿乖的时候家长要多注意,他或许生病。”
“豆苗,我将休假半年与你一起带孩子。”
“我先放六个月假,然后轮到你。”
李榛搔头,“时间真是大问题。”
“带孩子没有模式,专家忠告只供参考,各人尽力罢了,难道要退休来侍侯子女不成,顺其自然。”
李榛要向妻子学习的也很多,豆苗精神奕奕,愉快爽健,如常工作。
一日有对老夫妇送来一只猫,抱在怀中,一时看不出毛病,他们把猫放下,大家噫一声,原来它天生缺了后腿,不能走,只能拖行,也不会跳跃。
“唔。”豆苗沉吟。
老太太说:“我们听说周医生大名才来拜访。”
“猫养了多久?”
“三年,自街上捡回救活,它非常亲爱,我们想它有比较好的生活,可否替它配上义肢?”
街上的猫一分银子一只,可是在爱猫人士心中,想法完全不同。
豆苗说:“我我从未试过改项手术。”
“请尝试,一只猫如果不能跳高跃低不好算一只猫。”
豆苗把黑猫抱在手中,那只跛猫似有灵性,不住舔医生的手。
豆苗替猫做过检查拍下超声波照片,送老人出门,答允联络。
她轻轻说:“理工学院机械工程科有学生擅长先进义肢。。。”她立刻跑去打电话。
怀孕的她腹部明显隆起,但是精力丝毫不受影响。
家里的事,交给周子驹:婴儿房装修家具用品,全由这位姨婆筹办。
稍后她得到钛金属义肢,与技术人员洽商接肢方法,开会到深夜。
李榛也参与研究,他说:“周医生,我愿意与你合作。”
个多月后,一组五个工作人员,兴奋地替那只伤残猫接上义肢,手术成功,不过猫需要重新学习走路。
李榛最大的收获是“人类亦可装置该种电子控制义肢”,大家同意属实。
豆苗高兴得很,她轻轻坐下来,松一口气。
这时,李榛接了一通电话,神情诧异,“不,她完全无事,你别担心,你自己同她说好了。”
豆苗接过电话,“是陈旭吗?”
只听得她这样说:“你,马上叫救护车,叫李榛陪你入院,我即刻赶来。”
豆苗莫名其妙,“我好端端为什么要入院?”
这时陈旭已挂上电话,豆苗抬起头想与丈夫说话,不料李榛已经变色。
“不要动,”他转头向朋友说:“叫救护车。”
这时豆苗才觉双腿酸软,她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血。
豆苗大惊失色,忽然四肢无力。
幸亏全室是医护人员,匆匆替她料理,接着救护车赶到,立刻送院。
陈旭已经在急诊室等他们,“不要怕,即时剖腹接生。”
医生急诊,立刻做 诊断:“准备手术室。”
李榛手忙脚乱,忘记他也是医生,“胎儿——”
“不怕,胎儿已有二十八周。”
豆苗很镇定,她一声不响,坐轮椅进手术室。
她轻轻对李榛说:“手术后才通知阿姨。”
豆苗接受半身麻醉,陈旭在一旁陪她。
李榛满头大汗,忽然支撑不住,正要呜咽,陈旭用力搭他肩膀,“坚强,母女会平安。”
李榛深深吸一口气,再度振作。
该刹那他听见主治医生说:“是个女人,恭喜两位。”
大家欢呼:“四磅半重,毋须住氧气箱。”
“你这心急儿叫什么名字,叫李速?”
“吓得父母一身汗,以后你要听话呵,不然打你。”
各人开始尽情侮辱幼婴,豆苗听得笑出来。
看护让豆苗看视婴儿,豆苗一眼便钟情那小得只有梨子大面孔。
“女儿。”她哽咽,她也有女儿了,一个从来不知生母是谁的女子,终于拥有亲生女儿,她敬爱养母有知,一定很高兴。
只见陈旭轻轻抱起幼婴,走到手术室另一角,举起那只有四磅多的幼儿,似给什么人观看。
豆苗轻轻问:“她们可是来了?”
陈旭不回答,只是握紧妹妹的手。
第二天早上才通知周子驹来探望,她老大不悦,瞪着陈旭说:“你现在全部接管我周家的事了?”
陈旭连忙说不敢。
周子驹气在头上,“说,豆苗,谁与你更亲?”
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当然是周阿姨。”
周子驹面色稍霁,过去看婴儿,抱在手中,再不放下。
“唷,可怜,这么一点点,可真得多疼你。”
她坐在一角,凝视那小面孔,一会嘴角含笑,一会皱起眉头,象是想到如烟往事。
陈旭轻轻问妹妹:“值得吗?”
豆苗想一想:“这是妇女命运:传宗接代,延续生命。”
“如此血腥痛苦。”
豆苗握紧姐姐的手,“你想得太多了。”
周子驹听到她俩对话,忽然原谅陈旭,她向她招手,“既然你我没有孩子,这幼儿便是我俩的骨肉,过来抱抱。”
陈旭点头过去坐在长辈身边。
她轻轻说:“阿姨可是持有国际油厂证券。”
周子驹抬起头,“我上月按中介指示入货。”
陈旭微笑,“请他即日全数放出吧。”
“正上涨呢。据说夏季会渠道最高峰,该名经纪我已用了十年。“
豆苗插嘴,“阿姨,你照着指示去做,只说心血来潮。”
周子驹看着她们姐妹,把婴儿交到看护手,“我已经赚了百分之十,够了,我出去打电话。”
李榛奇问:“陈旭你看到什么?”
陈旭微笑,“所有投资,见到好也改收手。”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贤妻千辛万苦生育,一个已够,应该收工。”
大家都笑起来。
访客都告辞,只剩夫妻两人,临睡之际,豆苗精神尚佳,想看新闻,不料新闻报告出来:美国德国炼油厂发生大爆炸,油价激升,可是国际股价笠日肯定大跌。
李榛忍不住喊出来:“哗,半仙。”
接着,周子驹也拨电话来说:“不可思议。”
他们急找陈旭,却听到一段非常有趣的电话录音:“陈旭不在家,我是她男友邓波,如果由重要事,可以打以下号码——“
豆苗骇笑,“岂有此理。”
李榛说:“真想不到邓教授如此激进。”
“会否引起陈旭反感?”
“我想令姐早已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性格言语习惯,她一目了然。”
豆苗恻然,那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邓波与陈旭同样坦白,她曾对我说:'豆苗吃尽生育之苦,你若对不起她们母女,我把你斩成一件件丢进太平洋’。“
豆苗张大嘴,又尴尬又感动。
终于有人撑腰了,不管方法对不对,有理无理,感觉良好。
她对李榛温柔地说:“对,头管头,腿还腿,丢进太平洋。”
终于出院了,一家三口回到家里,才明白陈旭所说,婴儿脾气不妥协是什么意思。
幼儿通晓哭泣,三天下来,夫妻已瘦了一圈,陈旭来访,发觉小两口连淋浴更衣时间也没有,轮流抱着女儿团团转服侍。
保姆忙着清洁洗涤烹饪,也巴不得多张一双手,只会苦笑,陈旭看到厨房堆满奶瓶,不禁摇头。
李榛疲倦地说:“医院叫我,我要去一趟,半仙,你另厨房里面脏杯瓶自动清洗吧。”
虽然有机会走出育婴室,但是他却依依不舍,陈旭把一切看在眼内。
豆苗无奈地说:“姨婆来过,不到半日,做了逃兵,她说,看着都累坏。”
“你坐下。”
“我不能坐下,不停走动,婴儿比较安静。”
“小家伙已经控制你俩生命。”
豆苗露出疲乏满足微笑,“我一早知道如此。”
“胡说,把孩子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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