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溶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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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免给人认出来，我把他们三人都好好伪装了一下。
　　赤烬戴上斗笠，穿上粗布短衣，变成了烈日下赶车的车夫；小焰和小烟这对双胞胎实在太耀眼，本着男士牺牲的原则，我在小焰脸上抹了些小麦色的粉底液，那是青青化妆包里翻出来的——于是小焰就成了小小的苦难的“童工”跟班；而小烟的长发是最容易辨认的暴露点，剪短实在是不舍得，我折腾了半天，才给她弄了个跟绿鸢一样的圆髻，用一块绿色的布包裹起来，一下子就遮住了绝大部分的发色，而两鬓垂下来的两缕头发让她的脸显得修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是张和小焰一模一样的脸。
　　我自己则穿了一件墨绿的男装，学着《婆娑罗》里更纱的样子，绑上一根绿色的头带，俨然和小烟是兄妹俩。
　　打扮停妥后，我们换了辆极其普通的马车，小心谨慎地穿过炎城的西大门，找了个离皇宫最近的客栈住下。
　　安全起见，我坚持让赤烬陪着小烟小焰留在客栈慢慢吃饭，我则出去打听消息。
　　在饭馆里泡了一个时辰，我就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因为久旱无雨，火王将于明日举行祭典，把天下第一美人献给雨神。
　　天下第一美人？那不是濯妃么？我心里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唉，可惜了那样的国色天香啊……”那个满脸油光的壮汉，一边感慨红颜薄命一边却无限向往的样子，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小二，结帐。”我朗声叫道，顺便从腰带里掏出些碎银往桌上一放。这时，一颗圆圆的东西随着我的手从腰带里滚出来。
　　是赤烬给我的那颗珠子！那颗鲜红的玛瑙，赤烬一直挂在胸前，想必是他很重要的东西。一个月前那个晚上，他把它给了我，我本把它穿在景祺的发丝上的，红色的一点，很衬我苍白的皮肤和景祺微蓝的发色。但是因为要进炎城，我把这耀眼的一点红取了下来，随手放在腰间，不想掏银子时连带它也掏出来了。
　　眼看着那颗珠子滚到了门口，在门槛边停了下来。
　　我正想起身去捡，却发现一个门口站了个人，一只脚正要跨进门来，却因那颗玛瑙停在半空中。
　　感觉到那人突然绷紧的神经，我脑子里电光一闪，顺势慢悠悠的起身，把眼光淡淡地从珠子上移开，转身对已跑到我身边的小二说：“有人掉了东西。”
　　小二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我打断他说：“银子够了不？够了我可就走了。”
　　小二立刻满脸堆笑，声声应着“够了够了，客官请慢走”，一边跑去门口，把珠子捡起来往怀里一揣，然后对着门口的那人招呼道：“司马大人您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我目不斜视地踱出门去，却感到背后的那道目光仿佛要把我刺穿。出了门，往右一拐，逃离了那似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目光，我已经汗流浃背。
　　想也不想，我拔腿就跑。
　　故意绕了几条偏僻的巷子，身后好像没有人跟踪。
　　但我还是不放心。那个人，认得赤烬的珠子！我能出门已经是个奇迹，这回他肯定已经从小二口里得知珠子是从我身上落下的，要是他抓了我我还可以不认帐，但如果被他发现赤烬的所在就玩完了。
　　我不能回原来那个客栈。我定了定神，走进了那家客栈对面的另一家客栈。
　　幸亏这个房间还空着。我推开窗，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对面窗户上挂着的红色布条。
　　“如果布条没了，你就不要进来。”赤烬叮嘱过我。
　　我安心的躺到床上，开始犹豫要不要把濯妃那条消息告诉赤烬。赤烬原打算明天晚上潜入宫去，偷偷把濯妃带出来，然后一家人迁去锒月共享天伦。可现在濯妃要被当作祭品，肯定会严加看守，赤烬入宫无异于羊入虎口。
　　还有，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一个布好的局，就等着我们几个钻进去。据绿鸢的描述，火烈国是个尚武的国家，对祭天布法这些事情都不大相信。之前在饭馆里谈论的两人也是，不关心祭祀是否可以带来甘霖，只关心天下第一美人是如何像传说般倾国倾城。或许，“祭妃”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不论赤烬能否成功救出濯妃，只要他去了，他就已入局。因为他阻碍了祭祀，触犯了天颜，火王可以通令全国捉拿逆子，他将逃无可逃！
　　我心里一颤。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能让赤烬知道。否则，依他高傲的心性和容易冲动的个性，肯定要贸然前去。救濯妃的事，还是我来解决比较稳妥。
　　想到绿鸢给我的那盒药粉，当下脑里浮出一个计划，我对此胸有成竹。
　　“小烟，明天，姐姐要给你一个惊喜。”
　　看看窗外天色已黑，我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推开窗。
　　探出头去，看看四下没人，我掏出一块碎银，往对面窗户上扔去。
　　没多久，窗户打开，赤烬沐着一层月光站在窗前。看到我的笑容，他飞身一跃，向我掠过来。就那么一瞬间，我已经在他怀里。
　　“我被发现了。”我急急的说，“不，是那颗珠子被发现了。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所以先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
　　“别怕，一般人不会认识我的赤火珠。”赤烬拍拍我的背，“我带你过去，小烟和小焰都叫喊着要听你讲故事。”
　　晕，我马上头大起来。上回开了个头，结果一路上都在讲《射雕英雄传》，把我能想起来的都讲完了他们两个还不肯罢休。我只好又开始讲《神雕侠侣》，这两个小家伙简直对小龙女如痴如醉，整天就“姑姑姑姑”的乱叫，简直就是布谷鸟转世。
　　正想着，赤烬已经把我横抱起来，双足轻点，往对面窗户跃去。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我仿佛看到头顶有片黑云掠过。
　　风不大呀，怎么云飘得这么快？赤烬把我放下后，我伸出头去看了看——明月当空，万里无云。难道我又发晕了？
　　总觉得心里不塌实，故事也讲得七零八落的。干脆不讲了，来做游戏。
　　“游戏名字叫‘猫捉老鼠’，我是猫，你们统统是老鼠。我‘喵’的一叫，你们都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也就是‘装死’。然后我会挨个挨个的检查，谁要是屏不住了，那就输了，我就把他吃掉啦！”宣布完规则，看到大小三人都点点头，我就“喵——”的叫了一声。
　　三个人顿时屏气禁声，一动不动。我试了试小烟的鼻息，还是有些气，我“嗷呜”一口，表示她已经被吃掉了。小焰毕竟跟着赤烬学过武，还是不错的，我暂时放过他。到了赤烬面前，他自然是一点气息都没有，而且还神态自若的样子。我偷偷一笑，故意装作崴了一脚的样子，身体失去平衡地往一边倒去。赤烬果然脸色大变，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将我接住。我笑得很坏，“嗷呜”一口把他也干掉了。
　　小焰见状没有忍住，和小烟一起咯咯大笑。
　　丢下僵在那里面色不佳又不好发作的赤烬，我把小焰也一口吃掉：“鼠患全灭！”
　　小焰嚷嚷着说不能算数，我于是一遍又一遍的和他们玩。最后，只要我“喵”的一声令下，他们都条件反射地屏气禁声，不论我扮鬼脸还是晕倒还是讲笑话，他们都“百毒不侵”，不予理会。
　　……
　　渐渐的，两只小老鼠常因为打哈欠被吃掉。
　　……
　　渐渐的，大老鼠也面露疲色。
　　于是老猫宣布游戏结束，上床睡觉！
　　四个人和衣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好拥挤的人群……黑压压的都望不到边。远远的祭台上，典礼已经开始。一个祭司模样的人在滔滔不绝的念着经文，他的身边是高高的木柴堆，堆尖上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看不清她的容颜，只看见乌黑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袍迎风飞舞，交错纠缠。
　　濯妃！我心急如焚，拼命的往前挤，却被人潮越推越远。
　　经文念完，熊熊大火在木柴堆上燃起。
　　眼见那白衣已被火光映成了红色，我绝望地大喝一声。
　　身体居然轻飘飘的飞起，然后直往火堆疾射而去！
　　抱起濯妃，我提气往郊外飞去，眼前仿佛出现了小烟幸福的笑脸。
　　怀里的濯妃动了动，我只觉得太阳光下亮光一闪，低头一看，濯妃的脸急剧扭曲，她手里的尖刀正直直的向我胸口刺来！
　　我大骇，猛然惊醒，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梦。
　　对啊，我连濯妃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去救她？一边懊恼，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赤烬。
　　边上是空的！我正心惊，一双手在黑暗中扶住了我的肩膀。
　　“外面有人。”赤烬高大的背影挡在我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门口和窗户就被打开，几条黑乎乎的人影闪了进来。
　　他们看到站立在床前的赤烬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举起刀剑往赤烬砍来。
　　赤烬刀已出鞘。除了一开始对着我的那把弯刀，还多了一把长刀。他右手短刀，左手长刀，一下子就如旋风般卷入那几人中间。
　　长刀攻防，弯刀致命。舞得密不透风的长刀不但让那几个人无法近身，还逼得他们节节后退。叮的一声，一人剑被震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闪亮的圆弧绕过他的脖颈，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短短的时间里，已有四条人影倒下。可是窗外和门外涌进了更多的人，我都怀疑这个屋子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
　　可赤烬始终牢牢地把他们挡在离床三尺远的地方。小焰和小烟被打斗声惊醒，小焰马上跳起来，紧张的护在我和小烟的前面。
　　我一把把这竖起了全身小刺的白刺猬拨开，扔到后面去：“不要妨碍我看武术表演，你陪着小烟就行了。要充分相信俺们的烬哥哥，哦？”
　　都醒了那就好办了。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圆饼状的小瓷盒，想着绿鸢教我的使用方法，缓缓打开了盖子。
　　等我再抬头，“表演”居然已经结束了，屋里只剩下赤烬一个站立的人。尸体遍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
　　赤烬的背起伏得很大，显然已经很累。其实要杀掉这么多人不难，难的是不让一个人接近这张床。我看着手里的盒子，因为赤烬的卖力演出，它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就在赤烬喘着气转过身来的同时，地上的尸体中突然跃起一个人影，跳到了我的面前！
　　我甚至来不及叫一声，一把匕首就抵在了我喉咙上。
　　“不要过来！”那人对着赤烬叫道。
　　赤烬定定的站在那里，眼里透出刀锋般的杀气。我这才相信，当初他要杀我的时候，确实是意志不怎么坚定的，因为当时的眼中，只有伪装出来的冷漠，却没有一丝杀气。如果说那时的赤烬是一块冰，那现在的赤烬就是一把剑，见血封喉。
　　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这么紧张我，不是正中人家下怀？我对赤烬笑了笑，甚至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对杀手咧开那个超级无敌的夸张大笑容：“不要搞错了，杀手先生，重要的人不是我，是边上这两个。”
　　杀手往小焰和小烟看去的瞬间，我“喵！”的大叫了一声，袖子一拂，就看见杀手往边上歪倒。我把小焰和小烟抱起，冲到离床最远的地方，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
　　小焰和小烟这才发现自己本能的做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是屏气又是不敢动的，倒是我这老猫技术很差，才憋这么十几秒就喘成这样，都嘻嘻的笑起来。
　　而赤烬眼里的凌厉也已尽数退去，带着一脸宠溺的微笑向我们走过来。
　　就在我们都放松警戒的时候，门口又闪进一人！这人的速度好快，只觉得一片黑云掠过，我们脸上的笑容都还暖暖的挂着，一道寒光已经逼近。
　　门口正好是离床最远的地方。赤焰在我右边，也就是最靠门的地方，那道寒光直直的欺他而去！
　　焰！我向右边扑去。
　　背上一阵被撕裂的痛。
　　我看见赤焰的双瞳失去了焦点。
　　焰，我没事……我咧咧嘴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发现身上滚下一团东西。
　　一双小小的手紧紧的拽着我的衣服。随着衣服的破裂，那小手的主人，也如一团轻飘飘的棉花，落在我身旁。
　　一地的血。
　　长长的头发散落，竟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烟！
　　我想大叫，可恐惧已经扼住了我的咽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里只有那无边无际的血，和血泊里赤烟那张苍白的小脸。
　　“姐姐……姐姐……”赤烟低低地叫我。因为疼痛她蹙起了眉头，可她的嘴角还是向上弯着。
　　颤抖着抱起这个小小的身体，我跪在地上，心脏痛得似要炸开。
　　“姐姐……答应我……你……要……替……我……”
　　赤烟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眼睛也闭上了，嘴边还留着那抹浅浅的笑容，仿佛睡着了，仿佛做着很美的梦。
　　心向无底的深渊坠去，一波波的黑暗向我袭来。
　　烟……姐姐……也很想睡觉呢……
　　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我和小烟躺在田里，看着飞鸟一只只的划过天空。清脆的鸟鸣，仿佛洒落玉盘的水晶珠。
　　举起手，景祺的发在手腕上迎风飞舞，纠缠在我张开的五指。
　　“姐姐手上的头发好美。”小烟在一边轻轻的说，“我也要姐姐带着我的头发。”
　　说着，小烟从头上扯下一缕发丝，慢慢的编成一条很细的辫子，她问我要了那颗赤火珠，穿在发辫上，然后打了个死结。
　　“阿烟要和大哥一起陪着姐姐。”小手紧紧的拿着这串项链，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正想去接，却发现那银色的发丝一点一点渗出红红的颜色。我惊恐的看向小烟，小烟还是那样幸福的笑着，可是红色的血，一丝丝从她的额头冒出来。
　　我慌乱的伸手去按，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血。
　　稻田已成血海。
　　我抱着小烟，红色的血把我的衣衫濡湿，那么滚烫。
　　“姐姐，你要替我……”小烟的声音恍若隔世，她的身体渐渐消融。
　　“不要——！”我终于能从胸腔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入局

　　从梦中大叫着醒来，我发现全身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