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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野战事珍闻全记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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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接近深夜12时。夏夜短暂,再过一会儿,天就大亮了。在肖永银30年的记忆里,没有再比现在更紧急的时候了。压在他肩上的不是一个旅、一个纵队,而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命运。
突然,有人惊呼:“刘邓首长来了!”
肖永银蓦然转身,看到刘伯承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之中,身旁是邓小平和李达。
肖永银感到冲头的血压呼地降下来。
刘伯承、邓小平、李达,还有纵队首长、第18旅、第16旅的首长们挤在离汝河100米的第18旅的指挥所里。这是一间低矮的小草房,昏暗的油灯闪烁不定。薄薄的草墙外,枪声大作,炮弹轰鸣。
“情况怎么样?”刘伯承望着肖永银。
肖永银简要地做了汇报。
邓小平对李达说:“打开地图,先把总的形势告诉他们。”
地图在油灯下展开了。
听了李达参谋长的介绍,大家才更加弄清敌情的严重。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击。现在,敌人第58师、第48师等3个整编师距离我们只有25公里,明晨8时前就会赶到;我军正面则有敌第85师挡住去路。敌人的企图是想拉住我军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间与我决战。目前情况正是前有阻师、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万分险恶。
参谋进来报告:“尾追的敌先遣队已经和我后卫部队接火。”
灯苗忽地跳了一下。
刘伯承抬起头,扶扶眼镜,缓缓地说:“情况就是这样,如果让后面的敌人赶上,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行动计划,而且会使我军处于不利地位。我们要采取进攻手段,从这里……打出一条通路。”
刘伯承说到这里,用手在地图上狠狠地一划,目光挨个儿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指挥员,脸上现出少有的冷峻:“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飞机大炮有多少,我们都要以进攻手段对付进攻的敌人,从这里打开一条血路。历史决不能逆转,大军南下的战略决策决不改变!”
汝河河边炮弹崩裂,小草房里肃静沉着。
“我们随同你们一起走。”刘伯承和邓小面最后决定。
这一下使草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肖永银赶忙说:“不行!太危险!通道打开,也在敌人射程以内,希望首长从17旅那边过河,那里相对安全一些……”
肖永银还想说下去,邓小平打断了他:“不要管我们,你们只管打好仗就是了!”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第六纵队政委杜义德当即布置任务:肖旅实行突击前进,打开一条通道,让大部队冲出重围;尤旅(尤太忠的第16旅)接替肖旅后,扼守汝河南岸的要地大雷岗以及旁边的村庄,保护浮桥,抗击敌人,掩护大军安全渡河。
“等一等,”指挥员们抬起脚刚要走,刘伯承突然提高了声音,又严肃地嘱咐说:“要记住!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要勇,要猛,明白吗?”
各级指挥员把刘邓首长的命令一级一级向下传达,一直下达到每一个战士。河岸上顿时振奋起来。
“刘司令员来啦!”
“邓政委来啦!”
“狭路相逢勇者胜!”
“坚决打过汝河!”
“保卫刘邓首长!”
肖永银下到营,亲自代替营长指挥。团长下到连,每支步枪都装上了刺刀,每颗手榴弹都揭开了盖。
夜光弹、信号弹一道道划过。
漆黑的夜空被战火照亮了。踏过浮桥的队伍冲向敌阵,如同出炉的千度钢水沸扬流泻。无数战士的身影在火光中一掠而过。团长、营长、连长跟他们一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与敌人近战。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碰上敌人就拼杀,消灭了再往前插。这下可忙坏了电话员,他们不停地收线、架线。电话随着战线的推移不断传来报告:
“占领王庄!”
“东桓庄打下了!”
“进到小张庄!”
……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3)
东方微微泛起灰白的亮色,我军突击队打开了一条长5公里、宽4公里的通路。
肖永银调整部署,令第52、第53团在通路两侧展开,要像坚固的堤坝一样,坚决抗住两侧敌人的反扑,保障通路的安全畅通。同时把第54团调上去,变后卫为前锋,由他亲自率领,扫荡推进。
刘伯承拄一根断木作拐杖,跟在冲锋战士后面踏上浮桥。邓小平紧挨在他身旁,不时地搀扶一把。
浮桥贴着水面随波起伏。刘邓大踏步走过浮桥,迎着呼啸而过的子弹,向前走着。
许多战士发现身后站着刘伯承、邓小平,惊讶得不敢相信。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形成了一种无可比拟的战斗力。
汝河北岸万籁俱寂。渡过河的部队接到严令:不准出现一点点火光。就一座浮桥,就一条生路,前面走不动了,后面的只能在河边待命。
敌人的追兵已经赶上来,后卫部队拼着命地阻击。前面是火光枪炮,后面也是火光枪炮,还有几万人没有过河。
负责指挥野战军直属队的杨国宇接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他一见那熟悉的笔迹就知是邓小平写的。
(一)各部门应立即将机密文件全部焚毁,以免遗失。
(二)桥头之阻敌已被我们压缩到村内,直属队跟随‘淮河’(第六纵队代号)后尾渡河。不管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封锁,一定督促各单位跟上,求得迅速通过,以免前后接敌被迫作战。
(三)预定宿营地在彭店一带,过河后到齐一个单位立即指定专人负责带走,免受空袭。
杨国宇立即召集各单位负责人,传达邓小平的指示,划分临时休息区,候令随时准备渡河。完成部署,杨国宇又下去检查。那些带不走的骡马都让机枪给“突突”了,他的心“突突”得一紧一紧,他喃喃自语:“可惜可惜,实在对不起,没得法子哟……”
机要室开始焚烧密件。一堆堆大火燃烧着,黑灰色的纸屑在半空中飘浮。
野战军直属队终于接到渡河命令。
陡峭的南北河岸已由工兵开拓成可以通过大部队和辎重的斜坡。直属队刚过去一小部分,敌机、照明弹就都来了。河面如同白昼,人们的身上被映得红红绿绿。敌机轰炸、扫射,浮桥上人的呼叫和马的嘶鸣混成一团……
李达头顶柳枝伪装,站在南岸桥头不停地挥舞着手臂,用嘶哑的声音高喊:
“快过!快过!不准停留!”
有几段浮桥被炸坍,险恶的局势已经不允许重新捆绑加固。一排排人随即跳进河,用肩膀扛起门板,让部队通过。人、马、车辆相继踏碾在这些用身躯托起的桥梁上。
凌晨3时,第16旅旅长尤太忠率部来到汝河南岸的大雷岗,接替肖旅掩护渡河。
两位旅长没有握手,彼此默默对视了几秒钟便分手了。
大雷岗是敌我激烈争夺之地。为防万一,尤太忠把自己的位置和旅政委的位置分设在相距100米的两处,这样两人中若有一个伤亡,不致中断指挥。
尤太忠的指挥所设在一间马厩里。尤太忠是一条硬汉子,浑身上下骨骼硕大,一张脸有角有棱,思考问题非常投入,眉宇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竖刀纹。这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有力度,甚至有几分凶狠。
马厩外面的开阔地上脚步纷杂,子弹横飞。尤太忠借着火光看到大小雷岗和东西王庄面对浮桥,形成了马蹄形的包围。他判断天一亮敌人必然要拼死反扑,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而他的一个团已经调给李德生旅,手头上仅有6个营的兵力。根据地形分析,敌人会先攻取小雷岗。这个村子紧挨河堤,离桥头很近。小雷岗若丢,我军就会失去依托,桥头便难以守住。
尤太忠走出马厩,亲自到河堤上布置侧射火力,并命令小雷岗部队加速储备弹药,抢修工事。
早晨5点多钟,刘伯承、邓小平出现在尤旅指挥所。尤太忠一愣,跑出马厩,语调里充满了不安与焦虑:“首长!这里距敌仅一两里地,是激战中心,你们怎么……”
刘伯承四下观察,问:“进攻小雷岗的是哪个团?”
“48团。首长,进掩体吧?”
“小雷岗无论如何要守住。”
“是!我已经做了布置。”
邓小平:“政委呢?”
“我们俩分开指挥,他在旁边,这样一旦出现情况,不会中断指挥。”
一发炮弹呼啸而至,“轰”地一声,一面墙倒了,气浪冲飞了尤太忠的帽子。尤太忠一挥手,大叫:“扶首长进指挥所!”
在马厩里,尤太忠还是心神不定:“首长,你们快离开这里吧。”
刘伯承:“敌我力量悬殊,你们担子很重。”
“是!”
“一定要坚持到晚上,等所有部队通过。”
“是!”
邓小平:“部队全部过后,把浮桥拆掉。”
“是!……首长,这里不安全。”
刘伯承:“有什么要求吗?”
尤太忠极度不安,根本没有听清楚就回答说:“是!”
这一下把大家都逗笑了。
邓小平忙说:“司令员问你有什么要求。”
尤太忠醒悟:“请给我们留下18旅的1个营。”
“可以。邓政委,你们……还是走吧。”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4)
6时,敌人开始轰击小雷岗。阵地上掀起几丈高的尘土,沙石迸飞,烟雾弥漫,连前沿阵地都看不清了。炮火的激烈使联络不时中断,但这并未影响战斗,连长牺牲了排长自动担任指挥,班长牺牲了战士就顶上去,最后打到一个班只剩下两三个人,小雷岗还牢牢地掌握在我军第16旅手中。
8时,敌人又发起攻击。重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简直就像一群火鸟向小雷岗飞扑过来,浓烈的火药味呛得尤太忠大咳不止。他透过烟雾,端起望远镜,看到村南头反冲击部队里一个提着手枪的人带领刺刀队在敌群中左冲右杀。这气势把敌人震住了,部队趁势一直冲出村子,把敌人逼退到村外坟地一角。突然,那带兵的倒在地上,看样子是受伤了。他急速地做着手势,不让战士管他……
尤太忠心里立即涌起一股热浪。他为自己的部下感到骄傲和自豪。
敌人攻不下小雷岗,10时又转向大雷岗。所有的火力转过来。从大雷岗前沿打到纵深,又从纵深打到前沿,10多架飞机助战,把阵地打得昏天黑地,10米之外看不见人。有六七发炮弹就落在马厩四周,门板都被掀掉了。尤太忠命大,安然无恙。他抖抖落在身上的灰土,眼角露出一丝笑:“狗娘养的,没胆量炸老子喽!”
这样的战斗还要坚持一整天。尤太忠命令部队一定要把敌人放到最近距离再打。第47团尖刀连是尤旅的骄傲,他们的阵地在村外几百米的开阔地上,只有临时挖的很浅的掩体和土坎作依托。敌人像黄蜂拥过来,又像砍倒的高粱一排排倒下去。终于,尖刀连还是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了,随即开始了一场触目惊心的肉搏战,阵地失而复得。
敌人攻不动了。从报话机里可以听到敌人的指挥官在喊:“攻不动,共匪凶得很!”
激战一直进行到下午1点多钟,战斗才稍微缓解下来。
战斗之惨烈,连活着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一个战士说:“这一仗没打死,我等着抱孙子了。”
有个从羊山集战役解放过来的战士,身上还穿着国民党的军装。连续作战,他蒙头转向,问:“这是在哪儿?”
“汝河啊!”
“我咋觉得在阴间转了一圈儿,又到阳间来啦!我真没死?”
后面的机关人员、炊事员送来了饭和水,往后抬伤员。
一个伤员压着担架不让抬。
尤太忠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旅长,咱们的大队人马都过来了吗?”
尤太忠看着他那只剩下一侧左膀、左腿残缺的身躯,喉头哽咽了,费了很大劲儿才说:“同志,你看,他们正在安全地前进呢!”
下午4时,中路南下部队全部渡过了汝河。
同刘邓大军狭路相逢的国民党第85师师长吴绍周两年后又和刘邓见面了。这时他已晋升为国民党军第12兵团副司令,但还是在淮海战役中成了俘虏。刘邓在战俘所里见到吴绍周。说起汝河相逢,吴绍周颇有感慨:
“那天我们赶到汝河以南,不料你们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河北岸。23日战斗打响,我举着高倍望远镜观察,一下子被弄糊涂了。这是什么兵种?说是步兵,有那么多的马匹;说是骑兵,又有众人在步行;说是辎重,又有战斗部队;说是战斗部队,又有不少人使用短枪。我自以为还真是能正确判断敌情的,但那回可难住了我。”
“当时双方力量悬殊,又有汝河阻隔,空中还有飞机侦察、扫射,我想阻止你们渡汝,似乎是有十分把握的。”
“我还派了一位副师长,到大雷岗村南任前敌指挥。这位前敌指挥官坐着吉普车,到了作战地点,下车后尚未坐稳,叫副官给自己刚斟上一杯水,还没有展开作战图,就见眼前山崩地裂,雷霆万钧,你们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了……”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直插到蒋介石的心里边”(1)
刘邓大军强渡汝河后,风驰电掣般来到淮河边上。
淮河发源于河南南部的桐柏山,先经固礼寨再过桐柏城,在长台关与平汉路相交。淮河虽不及黄河和长江那样气势磅礴,但它流经河南、安徽、江苏三省,流域面积近19万平方公里,流域人口达8;000万,纳有颍河、洪河、涡河、渭河等十几条支流,河宽水湍,算得上中原地区的一条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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