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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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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天的思想,周人也是因袭了殷人的。周初的彝铭《大丰簋》和《大盂鼎》,和《周书》中的《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召诰》、《洛诰》、《多士》、《无逸》、《君姡А贰ⅰ抖喾健贰ⅰ读⒄返仁黄约啊吨芩獭返那凹刚露际呛苊飨缘闹ぞ荨!
王祀于天室降,天亡尤王《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作“天亡又(佑)王”。《考释》第一页云:“‘天亡又王’句,余曩读为‘天无尤王’,意终难安,今改从刘心源说。刘云‘天亡,据文义决是作器者名。亡通无,《古今人表》宾须亡、费亡极,《左传》并作无。《姓考》“天,黄帝臣天老之后”,则此铭为天姓亡名。“又王”读“佑王”,谓助祭也。’《奇》四,十二”。。衣(殷)祀于王不显考文王,事喜上帝。文王监在上。(《大丰簋》)
不显文王,受天有(佑)大命。在武王嗣文作邦,辟厥匿,匍(抚)有四方,正厥民。……故天冀《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考释》第三四页作“翼”。临子,法保先王(成王),×有四方。(《大盂鼎》)
这两项彝铭可以说是第一等的证据,因为在铭词中自己表明了自己的年代,便是前者是武王时代的,后者是康王时代的。我们根据着这两个证据,同时可以安心着信赖《周书》中的十几篇和《周颂》,虽然免不了是有些讹变和脱佚,但大体上是周初的文章,因为它们的文笔和思想都相同。我们权且从《周书》中引用些资料来吧。
于(粤)天降威,用文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天休于文王兴我小邦周,文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天明畏,弼我丕丕基。(《大诰》)
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与)厥邦厥民。(《康诰》)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酒诰》)
皇天既付中国民越(与)厥疆土于先王。(《梓材》)
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召诰》)
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有)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爰)割殷,告敕于帝。(《多士》)
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多方》)
这些例证所有关于上帝的属性以及说话者对于上帝的态度是和殷人完全一致的。但是把眼光掉向另一方面看的时候,周人和殷人的态度却又大有不同。
天棐(非)忱,尔时罔敢易法。(《大诰》)
天畏(威)棐(非)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惟命不于常。(《康诰》)
天不可信。(《君姡А罚
所谓“天棐忱”或“天畏棐忱”便是《大雅·大明》的“天难忱斯,不易惟王”,也就是“天不可信”的意思。棐都是非字(孙诒让说),旧时的注家都训为辅,弄得大错。“惟命不于常”和《大雅·文王》的“天命靡常”也是同义语。
象这些例子都是对于天取着怀疑的态度的。从这关于天的思想上说来,的确是一大进步。这一进步是应该有的,因为殷人自己那样虔诚地信仰上帝,并且说上帝是自己的祖宗,然而结果是遭了失败,殷家的天下为周人所得到了。这样还好再信天吗?所谓“天命”,所谓“天威”,还是靠得住的吗?这是当然要发生的怀疑。周人一面在怀疑天,一面又在仿效着殷人极端地尊崇天,这在表面上很象是一个矛盾,但在事实上一点也不矛盾的。请把周初的几篇文章拿来细细地读,凡是极端尊崇天的说话是对待着殷人或殷的旧时的属国说的,而有怀疑天的说话是周人对着自己说的。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这就表明着周人之继承殷人的天的思想只是政策上的继承,他们是把宗教思想视为了愚民政策。自己尽管知道那是不可信的东西,但拿来统治素来信仰它的民族,却是很大的一个方便。自然发生的原始宗教成为了有目的意识的一个骗局。所以《表记》上所说的“周人事鬼敬神而远之”,是道破了这个实际的。
周人根本在怀疑天,只是把天来利用着当成了一种工具,但是既已经怀疑它,那么这种工具也不是绝对可靠的。在这儿周人的思想便更进了一步,提出了一个“德”字来。
第一部分:先秦天道观之进展先秦天道观之进展(6)
天不可信,我道惟文王德延。(《君姡А罚
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祇祇,威(畏)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康诰》)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德之说于(与)罚之行。……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彝蔽时(是)忱,丕则敏德,用康乃心,顾乃德,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康诰》)
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梓材》)
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急敬德。……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召诰》)
这种“敬德”的思想在周初的几篇文章中就象同一个母题的和奏曲一样,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的确是周人所独有的思想。在《商书》的《高宗肜日》中虽然也有这种同样的意思,但那篇文章在上面说过是很可疑的。还有一个主要的旁证,便是在卜辞和殷人的彝铭中没有德字,而在周代的彝铭中如成王时的《班簋》和康王时的《大盂鼎》都明白地有德字表现着。
父身三年静东国《金文丛考·补录〈班的再发现〉》作“卫父身,三年静东国”。,亡(罔)不咸斁天畏(威),否屯陟。公告厥事于上:“隹(唯)民亡(氓)(拙)哉。彝(昧)天命,故亡。允哉,显。隹(唯)敬德,亡(毋)逌(攸)违。”(《班簋》)
今我隹(唯)即刑彛в谖耐跽ㄕ┑拢粑耐趿疃=裼圉苛钊暧圳措t德经,敏朝夕入谏,享奔走,畏天畏(威)。(《大盂鼎》)
这些都是把周初的思想继承了下来的。根本的主意是“人定胜天”,便是要把人的力量来济天道之穷。德字照字面上看来是从(古直字)从心,意思是把心思放端正,便是《大学》上所说的“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但从《周书》和“周彝”看来,德字不仅包括着主观方面的修养,同时也包括着客观方面的规模——后人所谓“礼”。礼字是后起的字,周初的彝铭中不见有这个字。礼是由德的客观方面的节文所蜕化下来的,古代有德者的一切正当行为的方式汇集了下来便成为后代的礼。德的客观上的节文,《周书》中说得很少,但德的精神上的推动,是明白地注重在一个“敬”字上的。敬者警也,本意是要人时常努力,不可有丝毫的放松。在那消极一面的说法便是“无逸”。还有《周书》和“周彝”大都是立在帝王的立场上来说话的,故尔那儿的德不仅包含着正心修身的工夫,并且还包含有治国平天下的作用:便是王者要努力于人事,不使丧乱有缝隙可乘;天下不生乱子,天命也就时常保存着了。
这一套思想,以天的存在为可疑,然而在客观方面要利用它来做统治的工具,而在主观方面却强调着人力,以天道为愚民的政策,以德政为操持这政策的机柄,这的确是周人所发明出来的新的思想。发明了这个思想的周人,在《周书》中表示得很明白,那便是周公。因为上揭的《周书》十一篇中除掉《召诰》的前半是召公所说的话外,其余的都是周公所说的话。那其中流露着的思想我们不能不说是周公的思想。在三千年前的周公已经有这样进步的想法,的确不能不说是一位杰出的人物。他如果不是政治家,不是立在统治者的立场上的人,说不定他在思想上早就把天神来完全否认了,而另外构成了一个什么观念来代替了它的。但他的意识却不能不为他的存在所囿,他的怀疑的精神没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必要,因而也就没有可能。
周公的思想除开《周书》而外,在《大雅》里面也还见得一些。《大雅》的首篇《文王》据《吕氏春秋·古乐篇》所说是周公所作的,大概可靠,因为我们从本诗中可以得到几个内证。例如:
天命靡常。
聿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这和见于《周书》中的思想完全一致。并且不仅是《文王》这一篇,就是《文王之什》里面所收的十篇,似乎都可以认为是周初的文字,纵使有些地方是经过后代儒者的润色。大凡周初的文字在追颂祖德的时候只说到太王而止,《篇》的“古公亶父”自来是说为太王,太王以前,周人还是以女性为酋长的社会。但一到后来便不同了,《吕刑》里面钻出了后稷来,《大雅》的《生民之什》里面,更有了姜嫄生后稷的传说,又有所谓公刘传说。这些传说,据我看来,都是由成康时代或以后的人所编造出来的,用意是要笼络殷人而掩盖自己的暴发。后稷的传说自然是由“帝俊生后稷”的传说敷衍而来,更仿着简狄的故事造一个姜嫄,或者是把自己的宗母推到了帝喾和后稷的中间,与殷人认成了同宗。同在《大雅》中,《生民之什》和《文王之什》的时代是完全不同,但在诗的体裁上却几乎是完全相同的。这是表示着《诗经》全体经过后代的纂诗者(不必是孔子)的一道通盘的润色,以纂者的个性把全书整齐化了。请看《墨子》中所引的诗和今诗的语句多所不同,便可以证明。周人本是初兴的民族,而在初期却已有《周书》和《文王之什》那样的文字似乎是一个矛盾,但这个矛盾是不难解决的,便是那些文字都是仰仗殷人的手笔,就和满人入关前后所有的文诰是仰仗汉人的手笔一样。不过文字虽然是殷人作的,意思可以说是周公授的。
第一部分:先秦天道观之进展先秦天道观之进展(7)
《文王篇》的头几句“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这和“文王监在上”的语意是相同的。这表示着在殷末周初的时候,中国人确是有天堂的思想。这种思想在南方的楚人的文学中多少还有些保存,譬如《招魂》上说: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娱,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这些虽是后来的文字,但楚人是倾服殷人而不满意周人的,这种观念可以相信一定是由殷代传来。
周公的思想可以说就是周人的“建国方略”,一方面是利用宗教以统治愚民,一方面是努力不懈以操持政柄。周人的统治方略都是根据着他的思想传继下来的。譬如夷、厉时代的彝铭,如《大克鼎》、《虢旅钟》、《番生簋》、《叔向父簋》等一直都是守着这个传统。
穆穆朕文祖师华父,冲让厥心,虚《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考释》第一二一页作“”。静于猷,淑哲厥德。肆克龚(恭)保厥辟龚王,誎乂王家,惠于万民,柔远能迩。肆克友于皇天,顼于上下,贲屯亡敃(浑沌无闷),锡釐亡疆。(《大克鼎》)
不显皇考惠叔,穆穆秉元明德,御于厥辟,贲屯亡愍(浑沌无闷)。……皇考严在上,翼在下,溥溥(蓬蓬勃勃),降旅多福。(《虢旅钟》)
不显皇祖考,穆穆克哲阙德,严在上,广启厥孙子于下,擢于大服。番生不敢弗帅型皇祖考丕丕元德,用绸缪大命,屏王位。虔夙夜敷求不僭德,用谏四方,柔远能迩。(《番生簋》)
余小子嗣朕皇考,肇帅型先文祖,共明德,秉威仪,用绸缪奠保我邦我家。作朕皇祖幽大叔尊簋,其严在上,降余多福繁釐,广启禹身,擢于永命。(《叔向父簋》)
凡在这些文字里面所表现的都是以德为基础,以德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义,因而上获天佑。有德的人死了是升在天上的。在《虢旅钟》和《番生簋》里面和德并列的虽然有一个“元”字出现,但这个字似乎是本源的意思,或者如象《易传》说的“元者善之长也”的意思。故尔从整个上说来,夷、厉时代的这些为政者的思想是和周公的思想没有什么距离的,但是对于天的信仰却远在周公之上。周公的思想是由怀疑出发的,天只是政策上的工具。宗周的统治一经久了,所谓“殷鉴”渐渐远隔了起来,“天命靡常”的认识朦胧了,周公的那种怀疑精神完全受了隐蔽,只是所利用的工具焕发着异样的光辉。我们试把厉王用卫巫使监谤的事情来思索一下,便可以知道那时的为政者对于天的信仰是怎样的专一了。
厉王虐,国人谤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谤矣。”……三年乃流王于彘。(《国语·周语》)
且看他用的是巫,而且用的是卫巫,卫是殷之旧地,这很明显地表明着厉王是怎样地依赖神祇。王者的暴虐是得到神权的保证的,王者的屠杀谤者自然是“恭行天罚”。王者在政治上的责任可以说是让天来担任了。在这儿不仅激起了政治上的暴动,向来相信着是“福善祸淫”的天,也成为了众矢之的,被当时一般“变风”、“变雅”的诗人们责嚷了起来。《大雅》中相传是厉王时代的几篇如《板》、如《荡》、如《桑柔》,及时代相近的《云汉》,责嚷天的话言是层出不穷的。例如: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天之方难。……天之方蹶。……天之方虐。……天之方。(《板》)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荡》)
国步蔑资,天不我将。……我生不辰,逢天怒。……天降丧乱,灭我立王。(《桑柔》)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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