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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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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起居室,穿着拖鞋进厨房,在那里弄出格格的声响以示抗议。
顾客很多。九点刚过,早饭刚吃完,门铃就开始响了:短——长——短。入夜,
将近十点时,古丝特关掉电铃,常常不顾小库尔特的抗议,他因为上学,只能利用
一半的交易时间。
上门的人说:“有人造蜂蜜吗?”
玛丽亚温柔地点点头并问:“四分之一磅还是半磅?”上门的人也有不要人造
蜂蜜的。他们会说:“有打火石吗?”一天上午、一天下午交替着去学校的小库尔
特,从他的数字纵队里钻出来,伸手去摸毛衣里面的衣服口袋,用小孩挑战的清脆
声音把数字送进起居室的空气中去:“想要三块还是四块?您最好要五块。马上要
涨价,至少二十四。上星期是十八,今天早晨我已经不得不开价二十。如果您早两
个小时,我刚放学就来,我还可以只要您二十一”
在长四条街、宽六条街的地盘内,小库尔特是独一无二的火石商。他有个来源,
但从不泄露这个来源,却又一再说:“我有个来源!”甚至他上床前也说,代替做
晚祷。
我身为父亲,有权要求知道我儿子的来源。他从不神秘反倒是自信地宣布:
“我有个来源!”他一说,我紧接着便问:“你的火石是从哪儿搞来的?快些告诉
我,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在我调查这个来源的那几个月里,玛丽亚总是说:“别管你弟弟,奥斯卡。一
来这跟你无关,二来如果该问我早就问了,三则你别装成像他的父亲似的。几个月
前,你连个‘呸’都不会说呢!”
遇上我不肯罢休,硬要追问出小库尔特的来源时,玛丽亚会用巴掌猛拍人造蜂
蜜桶,怒火一直烧到胳膊肘,同时攻击我和有时支持我调查来源的古丝特:“你们
都是饭桶!还想破坏我儿子的买卖。你们赖以生活的,正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我
一想到奥斯卡得到的那几卡路里'注'的病人补贴被他两天内就吃光时,我就会生气,
可实际上我只觉得可笑。”
奥斯卡不得不承认,我住院时,胃口好得出奇,医院的伙食却少得可怜,多亏
了小库尔特的这个来源——这比人造蜂蜜的收入要多——我才能恢复体力。
父亲不得不惭愧地沉默不语,带着小库尔特天真地发慈悲而给他的相当多的零
花钱,尽量地少待在比尔克区的寓所里,免得见到自己丢人现眼。
今天,各种各样地位优越的经济奇迹评论家们越是少去回忆当时的环境,就越
加欢欣鼓舞地说:“币制改变之前的时期已经是难以置信的。现在已经活跃起来了!
人们肚里空空,却还去排队等戏票。各种临时安排的土豆烧酒聚会简直像神话一般,
比今天通常举行的香按酒和鱼子酱宴会不知有趣多少倍。”
这些人,你可以把他们叫做错失机会的浪漫派。我本来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地悲
叹自己错失了机会,因为在小库尔特那个打火石来源像泉源进涌的几年里,我几乎
不费分文地在成千努力补习和学习的人的圈子里受教育,报名听业余大学的课程,
成了名叫“桥”的不列颠中心'注'的常客,同天主教徒和新教徒讨论集体罪责'注'。
我跟所有这些人一起感到有罪过,他们当时想的是:我们现在承担罪责,那么事情
也就会过去,将来情况好转时,我们也就不必再感到内疚了。
多亏了夜大学,我才具备了过得去的文化水平,当然学得不系统,有缺漏。当
时,我学了许多书。我长个儿以前的那本读物,它只教给我可以把世界分成两半,
一半属于拉斯普庭,一半属于歌德,再就是我从一九○四年至一九一六年的克勒的
《船队年鉴》上得到的知识,这些我都觉得不够了。我读书之多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上厕所我也读书。夹在捧着书阅读的、拖着莫扎特辫子的年轻姑娘中间排几小时队
买戏票时,我也读书。小库尔特出售打火石的时候,我也读书。我在包装人造蜂蜜
的时候也读书。停电的时候,我借蜡烛光读书,蜡烛也是靠小库尔特的来源弄到的。
说来惭愧,那些年里的书我并没有读进去,而是前读后忘,只留下片言只语,
若干格言。话剧呢?只记住几个演员的姓名:霍佩,彼得·埃塞尔,弗丽肯席尔德
和她的发音特别的字母“r”,在实验剧场演出还有待弗丽肯席尔德纠正“r”发音
的戏剧学校女学生,以及格林德根斯。他扮演塔索,一身黑服,把歌德在剧本中规
定要戴的桂冠从假发上取下,因为这绿东西烫焦了他的鬈发。这同一个格林德根斯
穿同样的黑服扮演哈姆莱特。弗丽肯席尔德说,哈姆莱特太肥。给我留下印象的倒
是约里克的颅骨'注',因为格林德根斯就这头颅所讲的一番话相当有分量'注'。后
来他们在没有暖气的剧场里演出《在大门外》'注',观众无不震惊。我则把戴破眼
镜的贝克曼想象成古丝特的丈夫,回乡的克斯特。他如古丝特所说改变了一切,填
平了我的儿子库尔特的打火石泉源。
今天,对我来说,这些都已成往事;今天,我也懂得了战后的醉酒状态只不过
是一种醉酒状态罢了,它必定带来宿醉的痛苦,像一只雄猫'注',喵呜喵呜叫个不
停。今天,它已经宣布这一切已经成为历史,而昨天,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则是
亲手干的行为或者罪行,还是新鲜的和血淋淋的。正因为如此,今天,我还是喜欢
格蕾欣·舍夫勒一边回顾“力量来自欢乐”组织的旅游,一边编织毛衣时讲的课:
不太多的拉斯普庭,适度的歌德,提纲挚领地谈凯译的《但泽城历史》,早已沉没
的班轮的设备,投入对马海战的全部日本鱼雷艇的速度是多少节,此外还有贝利萨
尔和纳赛斯,托蒂拉和泰耶,菲利克斯·达恩的《罗马之战》。
一九四七年春,我已经放弃了夜大学、不列颠中心和尼默勒牧师'注',告别了
三楼楼厅和一直还在扮演哈姆莱特的古斯塔夫·格林德根斯。
我在马策拉特的坟墓旁决定长个儿以来还不到两年,已经觉得成年人的生活千
篇一律。我思念着已经失去了的三岁孩子的身材。我坚定不移地想要恢复九十四公
分的身高,比我的朋友贝布拉,比已故的罗丝维塔更矮。奥斯卡惦念他的鼓。几次
远道散步把他带到了市立医院附近。他反正每月要去看一次称他为有趣的病例的伊
德尔教授,便一再去拜访他认识的护士们,虽说她们没有时间陪他,但待在这种白
色的、匆匆而过的、预示康复或者死亡的衣料旁边,他感觉愉快,几乎感觉到幸福。
护士们喜欢我,拿我的驼背开玩笑,天真稚气,不含恶意,给我一些好东西吃,
向我透露她们的医院秘闻,无穷无尽,错综复杂,让人听得既高兴又疲倦。我洗耳
恭听,出些主意,甚至能调解一些小小的不和,因为我具备护士长的同情心。在二
十到三十个藏身于护士服中的姑娘之间,我是唯一的、被她们以奇特的方式追求着
的男人。
布鲁诺已经讲过,奥斯卡有一双漂亮的、会说话的手,一头波浪形柔发,一对
相当蓝的、始终还讨人喜欢的布朗斯基的眼睛。我的驼背和我的从下巴底下开始同
样隆起、同样狭窄的胸腔有可能反衬出我的手和眼睛的美,我的头发讨人喜欢,不
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当我坐在她们的科室里,护士们总要抓我的
手,抚弄我的头发,或者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人说:“看着他的眼睛,会把他身上其
他部分完全忘掉的。”
因此,我已经战胜了我的驼背,如果我当时有鼓在身边,对过去多次证实的鼓
手的潜力有十足的把握,我肯定会下决心在医院内部进行征服。然而,我羞愧地、
毫无把握地不相信我的肉体可能会有任何冲动,在这温情脉脉的序幕之后,离开了
医院,逃避了决战。我去透透气,在花园里或者绕着医院外面的铁丝网篱笆散步。
篱笆的铁丝网眼很密,又有规则,使我不觉吹起了口哨,冷静下来。我呆望着驶往
韦斯股和本拉特方向去的有轨电车,在林阴人行道上的自行车道'注'旁边无聊而自
在地溜达着,讥笑大自然的铺张。它扮演春天,按照节目单让蓓音像爆竹一般劈啪
绽开。
马路对面,我们的永恒的星期日画家日复一日地给韦斯特公墓的树木涂上越来
越多的绿油油的颜料。过去,公墓已经引诱过我多次了。公墓全都整洁,意义单一,
合乎逻辑,有男性气概,富有活力。在公墓,一个人能够鼓起勇气,打定主意。在
公墓,人生才得到它的轮廓——我不是指墓界,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换一种说法:
得到某种意义。
沿公墓北墙有一条比特路。有七家墓碑店在那里竞争。大铺子是C·施诺格和尤
利乌斯·韦贝尔。小铺子的店号是:克劳特、R·海登赖希、J·博伊斯、屈恩与缪
勒、P·科涅夫。店铺系木板房和工作室的混合物,宽敞,屋顶前的招牌或是新漆的
或是将就可以辨认字迹的,在店号下面写着:墓碑店——墓碑与墓界制作——天然
与人工石刻铺——墓碑艺术。在科涅夫的店铺上方,我读到:P·科涅夫——石匠—
—墓碑雕刻师。
在作坊与围以铁丝网篱笆的空场之间,一目了然地排列着立在单基座和双基座
上的从单穴墓到四穴墓即家庭合葬墓的墓碑。紧靠篱笆后面,在阳光下铁丝网投下
的菱形阴影里,放着壳灰岩墓碑,枕头大小,供要求低的人家用;磨光辉绿石板,
刻有未磨光的棕搁枝;儿童墓碑,西里西亚淡云花纹大理石制成,围以弧饰,一概
八十公分高,上部三分之一为搂刻,多半是断枝玫瑰。接着是一排普通的一米石碑,
美因河红砂岩,原为被炸毁的银行和百货公司楼房的正面用石,如今在这里欢庆复
活,如果也可以这样来谈论一块墓碑的话。在这个展览场地中央,是豪华制品:一
座纪念碑,由三个基座、两个侧部对称件、一块刻满花饰的大石壁所组成,材料是
白色与淡蓝相间的蒂罗尔大理石。庄重地突出在主壁上的,是石匠们称之为主体'注'
的浮雕。主体者,一人体也,脑袋向左歪斜,膝盖也向左歪斜,荆棘冠,三颗钉子,
没有胡子,掌心摊开,前胸伤口滴着血,传统的线条风格,我相信,总共五滴血。
比特路上刻有向左歪斜的主体的墓碑足够供应还有剩余,在春天的销售季节开
始前,经常有十余个主体伸开双臂,欢迎买主光临。但尤其吸引我的是科涅夫的耶
稣基督,因为他最像圣心教堂主祭坛上我那位体操运动员,扩胸展肌,身手不凡。
我在篱笆前消磨几小时。我用一根棍在密网铁丝篱笆上刮出母猫的呼噜声,这样那
样地为自己祝愿,想着一切机遇,又什么也不想。科涅夫一直没有露面。工作室一
扇窗户里伸出的烟囱,曲曲弯弯,像是几次屈膝才超出房顶。劣质煤的黄油有节制
地冒出来,降落到屋顶的硬纸板上,顺着窗户,顺着檐沟渗下去,消失在未加工的
石块和龟裂的大理石板之间。在作坊的拉门前,停着一辆三轮摩托,盖有几块帐篷
布,像是防备低空飞机袭击而伪装着似的。作坊里的噪声——木头敲在铁上,铁劈
开石头——表明了石匠正在干活。
到了五月,三轮摩托上的帐篷布掀掉了,拉门拉开了。我看到作坊内部一层又
一层的灰色,堆着的石头,一台绞刑架似的磨石机,放着石膏模型的架子,最后是
科涅夫。他走路弯着腰,膝盖格格响,梗着脖子,脑袋向前伸。脖子后面贴着膏药,
有粉红色的,有黑色的,横竖交叠,油膏互相渗透。科涅夫手执钉耙走来,在陈列
的墓碑间耙着,因为春天来了。他精心地干着,在砾石上留下多变的痕迹,把去年
掉到几块墓碑上去的枯死的枝叶耙在一起。耙子在篱笆跟前壳灰石碑的辉绿石板间
移动时,他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小伙子,你家里的人把你赶出来了不成?”
“我特别喜欢您的墓碑。”我讨好说。
“可别说这种话,要倒霉的,人家会在你的头顶上也立上这么一块的。”
这时,他才去费力地转动他那僵直的脖子,斜眼看到了我,或者说,看到了我
的驼背。“他们怎么把你搞成了这个样子?睡觉时没有妨碍吗?”
我听任他哈哈大笑,随后告诉他,一个驼背不见得非有妨碍不可,我在某种程
序上已经超越了驼背,甚至有些妇女和姑娘表示喜欢驼背呢,她们甚至会适应一个
驼背丈夫的特殊环境与条件,坦率地说,她们在驼背身上找到了多种乐趣。
科涅夫下巴靠在耙子把上沉思:“有这种可能,我也听说过的。”
接着,他向我讲述他在埃弗尔的玄武岩采石场干活时的经历,他同一个女人有
过那么一段,那女人的一条木头腿,我想是左腿,是可以卸下来的。他以此同我的
驼背作比较,虽说我的“箱子”——他这样称我的驼背——是卸不下来的。石匠冗
长烦琐地作了回顾。我耐心地等他讲完,等那个女人重新装上她那条木头腿之后,
我请求他同意我参观作坊。
科涅夫打开铁丝网篱笆中央的铁皮门,用钉耙指向敞开的拉门请我入内。我踏
过沙沙作响的砾石,直到硫磺、石膏和潮湿味把我团团围住为止。
用四根撬杆调整成水平的毛糙石板上放着沉重的、上端砍平的梨状木锤,面上
的凹陷处说明总是敲打在同一个地方。配粗凿锤子用的尖凿子,圆头把尖凿子,新
铸成的、因淬火还呈蓝色的齿状凿子,加工大理石用的富有弹性的长形铁锤,一块
蓝岩石上放着的宽矮的开槽沟铁锤,干结在木架上的润滑剂,竖放在圆木上准备运
走的双穴墓钙华墓碑,磨光,无光泽,油腻,黄色,乳酪色,多细孔。
“这是凿石锤,这是匙形凿,这是开槽凿。”科涅夫举起一根一掌宽、三步长
的木条,移至眼前审视其棱角。“这是直尺。徒工不听话时,我也用它来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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