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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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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又塑成石膏的和仿大理石的,在学期结束时展出。在这个过程中,我则获得
机会一再在丑陋而有天赋的姑娘跟漂亮而饶舌的姑娘之间作新的比较。难看但有艺
术才干的童贞女们相当细心地仿制我的头、四肢和驼背,可是出于奇怪的羞怯心,
忽略了我的阳具,或者按传统线条风格马虎了事。可爱的、大眼睛的、手指美却不
灵巧的童贞女们却很少注意我的肢体的分段比例,但十分用心地精确仿制我的美观
的生殖器官。在这方面,那四个学雕塑的男青年也不该忘了报道。他们把我抽象化,
用扁平的、表面有条纹的小木条把我敲成四方形,难看的童贞女们所忽略的而漂亮
的童贞女们做得很逼真的东西,他们则本着于巴巴的男人的理解力,做成了架在两
个同样大小的方木块上的一个长方形木块,像积木搭成的国王犯了生育狂的器官,
竖在空间。
或许由于我的蓝眼睛的缘故,或许由于雕塑家们放在赤裸裸的奥斯卡周围的供
热器的缘故,前来走访惹人喜爱的雕塑姑娘的年轻画家们发现,我的蓝色眼睛或者
被照射成蟹红色的皮肤有着图画的魅力,于是把我从一楼的雕塑和版画工作室诱拐
到楼上,随即在他们的调色板上调起颜色来。
起先,画家们对我的蓝色目光的印象太深了。在他们眼里,我似乎全身发蓝,
而他们也要用画笔把我从头到脚都画成蓝色。奥斯卡健康的肉,他的波浪式的棕发,
他的鲜嫩的血红色的嘴,全都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蓝光;在一片片蓝色的肉之间
还加上了垂死的绿色、令人作呕的黄色,这就更加速了我的肉体的腐烂。
狂欢节到了,学校地下室里举行了长达一周的庆祝活动。在那里,奥斯卡发现
了乌拉。奥斯卡把她当做缪斯,领她去见画家,到了这时,他才被他们画成别的颜
色。
是四旬斋前的星期一吗?是四旬斋前的星期一,我决定去参加庆祝活动,化装
好了去,化装好的奥斯卡将挤到人群中去。
玛丽亚看到我站在镜子前,便说:“待在家里吧,奥斯卡,会把你踩死的。”
可是,她又帮我化装,剪下布头。她的姐姐古丝特一边饶舌,一边把布头拼成了一
件小丑服。起先,我觉得有一种委拉斯开兹风格的东西在眼前浮动。我也愿意看到
自己扮作统师纳赛斯,或者扮作欧根亲王。我最后站在大镜子前面,镜子玻璃在战
时裂开了一道斜纹,使我的映像变了点形,但这件花花绿绿、鼓鼓囊囊、挂有铃铛
的开襟服仍被照得一清二楚。我的儿子看了捧腹大笑,笑得咳嗽不止。这时,我并
不愉快地低声对自己说:你现在是小丑约里克了,奥斯卡。可是,你能去愚弄的国
王又在哪里呢?
已经上了有轨电车,它将带我去学院附近的拉亭门。我注意到,正要去办公室
或商店的、打扮成牛仔和西班牙女郎的老百姓见了我并没有放声大笑,反倒大吃一
惊。他们都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尽管电车里挤满了人,我却得到了一个座
位。在学院门前,警察挥舞着他们货真价实而不是化装用的橡皮棍。艺术青年们的
庆祝会名叫“缪斯池塘”,会场已经客满,但人群仍想攻占这幢楼房,便同警察发
生了冲突,部分是流血冲突,但不管怎么说,是一场五彩缤纷的冲突。
奥斯卡让挂在左袖上的小铃铛说话,分开人群。一名警察,由于职业的缘故一
眼看出了我的身材,低头向我敬礼,问我有何贵干,随后挥动橡皮棍,领我到庆祝
场所地下室。那里在煮鱼,还没有煮熟。如今没有人会相信,艺术家的庆祝会乃是
艺术家自己庆祝节日的聚会。艺术学院大多数学生,面孔虽然上了油彩,却仍旧严
肃、紧张,他们站在地道的但有些摇晃的酒吧间柜台后面,出售啤酒、香槟、维也
纳小香肠和烧酒,挣点外快。在艺术家庆祝会上真正寻欢作乐的多半是市民。在一
年一度的节日里,他们大手大脚地花钱,像艺术家似的狂欢欢庆。
大约有一小时之久,我在楼梯上、角落里、桌子下吓唬正要在这不痛快的气氛
中寻找些刺激的一双双情侣。之后,我同两个中国姑娘交上了朋友,她们的血管里
必定流着希腊人的血液,因为她们正在实行数百年前在勒斯波斯岛上歌颂过的一种
爱'注'。她们互相偎依,十指并用,对我的敏感部位不屑一顾,让我看了一部分相
当有趣的镜头。她们同我一起喝热香槟,还征得我的同意,试一试我的顶端相当尖
的驼背的反抗力。试验成功,她们都很走运,这再次证明了我的论点:驼背给女人
带来好运气。
然而,同女人们的这种交往持续越久,就越使我悲哀。各种想法左右着我,政
局使我忧心忡忡。我蘸着香槟酒在桌面上画出对柏林的封锁'注',描出空中走廊,
眼看这两个中国姑娘不能凑在一起,我对德国的重新统一也感到绝望,便开始做我
从未做过的事情:扮演约里克的奥斯卡要去寻找生活的意义。
我的两位女士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我一看的东西时,她们哭了。泪水在化装
成的中国人脸上留下痕迹,露出她们的本相。我站起身来,开襟服鼓鼓囊囊,铃铛
乱响,想让三分之二的身子回家,留下三分之一去寻找狂欢节上一次小小的巧遇。
我见到了——不,是他向我打招呼的——上士兰克斯。
诸君还记得吗?一九四四年夏,我们在大西洋壁垒遇见过他。他在那里守卫水
泥,抽我的师傅贝布拉的香烟。
楼梯坐满了人,紧挨着,拥抱狂吻。我想上楼,正给自己点燃一支烟,有人拍
拍我。上次世界大战的一名上士说道:“喂,伙计,能给我一支烟吗?”
毫不奇怪,我靠这番话的帮助,也因为他的化装服是军灰色的,所以我一眼就
认出了他。不过,假如这位上士和水泥画师军灰色的膝盖上不搂着缪斯本人的话,
我是不会重温旧交的。
请读者先让我同水泥画家交谈,随后再来描绘缪斯吧!我不仅给了他香烟,还
用打火机给他点燃。他抽烟时,我说:“您还记得吗,兰克斯上士?贝布拉前线剧
团?神秘,野蛮,无聊?”
我这么一问,画师吓了一跳,香烟倒是没掉,却让缪斯从膝上摔了下来。我扶
起那个喝得烂醉的长腿姑娘,交还给他。我们两个,兰克斯和奥斯卡,一起回忆:
海尔佐格中尉,兰克斯把他叫做胡思乱想的家伙,破口大骂。他显然想起了我的师
傅贝布拉和修女们,当时,她们在隆美尔芦笋间找螃蟹。而我却对缪斯的露面大感
惊异。她是扮作天使来的,头戴一顶包装出口鸡蛋用的可塑形硬纸板做的帽子,尽
管喝得烂醉,尽管翅膀已被折断,可怜巴巴,但仍显出天国女居民的某些工艺美术
的魅力。“这是乌拉。”画师兰克斯告诉我,“她原先学过裁缝,现在想搞艺术,
可我不同意。当裁缝能挣钱,搞艺术挣个屁。”
奥斯卡搞艺术可挣不少钱啊!他于是提议,推荐女裁缝乌拉给艺术学院的画家
们当模特儿和缪斯。听了我的建议,兰克斯喜形于色,随手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三支
烟,而他则邀请我去他的画室,可转眼间他又小气起来,说到那里的出租汽车钱得
由我来掏。
我们马上动身,离开了狂欢会场,到了西塔德街他的工作室,我付了出租汽车
钱。兰克斯为我们煮咖啡醒酒,缪斯又活了。我用右手食指给她抠喉咙,她呕吐了
一阵之后,差不多清醒了。
我现在才看到,她的淡蓝色眼睛始终露出惊讶的目光。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有
些尖声尖气,细弱无力,却不乏动人的魅力。画师兰克斯向她讲了我的提议,与其
说是建议还不如说是命令她到艺术学院去当模特儿。她先拒绝,不愿到艺术学院去
当缪斯或者模特儿,只想属于画师兰克斯。兰克斯板起面孔,二话不说,像有才华
的画师爱干的那样,举起大巴掌煽了她几个耳光,又问她一遍,随后满意地笑了,
脾气又变好了,因为她抽泣着,活像天使在痛哭,说她愿意给艺术学院的画家们当
报酬多的模特儿,如果有可能,也当缪斯。
读者必须想象出,乌拉身高约一米七八,细高挑儿,娇媚可爱,弱不禁风,使
人同时联想到波堤切利'注'和克拉纳赫'注'。我们一起当
双裸体。她的肉细长光滑,
布满孩子的细汗毛,龙虾肉大致就是她的肉色。她的头发也细,但长,干草黄。下
身的毛鬈曲,微红,构成一个小三角。腋下的毛,乌拉每周剃一次。
果然不出所料,普通学生画我们时办法不多,把她的胳臂画得太长,把我的脑
袋画得太大,陷入所有的初学者的错误中去:总不能把我们全部画进画纸里去。
直到齐格和拉斯科尼科夫发现我们后,才产生了符合缪斯和我的形象的画。
她睡着,我吓唬她:农牧神和山林水泽仙女。
我蹲着,她朝我弯下腰来,小酥胸总有点冰凉,抚摩着我的头发:美人与怪兽。
她躺着,我戴上长角马头面具,在她的两条长腿间嬉戏:女士与独角兽。
这些都是以齐格或拉斯科尼科夫的风格画的,彩色的,或是高雅的灰色调的,
用细笔描绘细部,或按齐格的习用手法,用天才的刮刀刮,仅仅暗示出乌拉和奥斯
卡周围的神秘气氛。拉斯科尼科夫又靠我们的帮助,找到了通往超现实主义的道路:
奥斯卡的脸变成蜂蜜黄的钟面,犹如从前我家那个落地钟;我的驼背里机械地开放
着缠绕的玫瑰,这是乌拉种下的;她上半截在微笑,下半截拖着两条长腿,肚子被
切开;我会在里面,蹲在她的肝和牌之间,翻看一本图画书。他们也爱把我们塞进
戏装里,把乌拉画成哥伦比娜'注',把我画成悲哀的白脸小丑。末了,拉斯科尼科
夫——人家给他起这个绰号'注',是因为他老是讲罪过和赎罪——显示出他的才能,
画成了一幅杰作:我坐在乌拉汗毛柔软的左大腿上,赤身裸体,一个畸形童子,她
充当圣母,奥斯卡纹丝不动地扮作耶稣。
这幅画后来多次展出,题名为:《四九年圣母》。它又被当成广告画,也证明
有效果,之后,落到我的好市民玛丽亚的眼睛里,导致了家庭争吵。然而,一个莱
茵工业家仍出大价钱把它买下,今天还挂在一幢办公大楼的会议厅里,影响着董事
们的决策。
人们利用我的驼背和体形干出的那种天才的胡闹事,也使我得到消遣。此外,
乌拉和我总有人请去当双裸体模特儿,每人每小时挣两马克五十芬尼。乌拉也觉得
当模特儿挺好。自从她按时带钱回家以来,巴掌大、打人狠的画师兰克斯待她也好
多了。只有当他的天才的抽象作品要求他发怒时,他才动手打她。兰克斯从未利用
她当纯视觉的模特儿,所以,对这位画师来说,她在某种意义上是个缪斯,因为唯
有他扇她的那些耳光才赋予他的画师的手真正的创造潜力。
乌拉爱哭泣,生性脆弱,从本质上说,有一种天使的坚毅性,但也会刺激我干
出暴力行为来。不过,我始终控制着自己,当我的欲望感觉到受了鞭答时,便请她
去甜食店,装出一副绅士派头——这是同艺术家打交道时养成的——领着她,把她
当成我的矮小身体边一棵高大的植物,在热闹的国王林阴道上目瞪口呆的行人中间
散步,给她买淡紫色长袜,玫瑰色手套。
她同画家拉斯科尼科夫的关系就不同了。他无需接近乌拉,就能经常同她进行
最密切的交往。他让她在转盘上敞开两腿,摆好姿势,却又不画,而是坐到离她几
步远的一张小凳上,口中念念有词:罪过,赎罪,却死盯着那个方向,直到缪斯的
下身湿了,开放了,而拉斯科尼科夫也通过看和念达到了解脱,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给画板上的《四九年圣母》添加了了不起的几笔。
拉斯科尼科夫有时也死盯着我,尽管原因不同。他认为我身上缺些什么。他谈
到我的两手之间有个真空,便接二连三地把各种东西塞在我的手指间。凭着他的超
现实主义的幻想,他能够想出许许多多东西来。他用手枪武装奥斯卡,让扮演耶稣
的我瞄准圣母。他让我递给她一个沙漏,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圣母变成丑八怪,因
为那是一面凸镜。剪刀、鱼骨头、电话听筒、骷髅头、小飞机、坦克车、远洋轮,
我的两只手都拿过,可是,拉斯科尼科夫很快就发觉,真空仍旧没有填满。
奥斯卡害怕那一天,到那时,画家会拿来那件唯一注定由我拿着的东西。他终
于把鼓拿来了。我喊道:“不!”
拉斯科尼科夫说:“拿着鼓,奥斯卡,我已经认清你了!”
我在发抖:“再也不啦!这是过去的事啦!”
他,阴沉地:“什么事情都不会过去,一切都会重来。罪过,赎罪,又一次罪
过!”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奥斯卡已经忏悔过了,免去这鼓吧!我什么都愿意拿,
只是不要这铁皮!”
我哭泣,乌拉朝我俯下身来。泪水迷住了我的眼睛,她可以无碍地吻我,缪斯
使劲儿地吻了我。所有受过缪斯的吻的人,肯定都会理解,奥斯卡在受了这个盖印
章似的吻以后,立即又接过鼓,接过那个铁皮来。几年前,他放弃了它,把它埋在
萨斯佩公墓的沙土里了。
但是,我没有敲鼓。我只是摆摆姿势,被画成了“四九年圣母”赤裸的左大腿
上的击鼓耶稣,真够糟糕的!
就这样,玛丽亚在预告一次艺术展览会的招贴画上看到了我。她瞒着我去看展
览,大概在这幅画前站了很久,满腔怒火,因为她在同我谈话时,竟用我儿子库尔
特的学生直尺接我。几个月前,她在一家较大的美食店里找到了工作,工资优厚,
先当售货员,由于能干,很快就当上了出纳员。我面前的她,已不再是做黑市交易
的东土难民,而是在西方入籍随俗、安分守己的人了。她因此相当有说服力地把我
骂作脏猪、撞婊子的公山羊、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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