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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80-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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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他说什么一般没有人不听,除了我。他到县城里去过很多次,只有几次是和我一起去看二叔和三叔,其它的全都是看他的朋友和同学,当然还有一次,是县委书记亲自来请他去赴宴的,不过,单就这一次,他就成了整个胡家人心中的神。过去他可能是胡家人的骄傲,现在则是他们心中的神明。谁家家里有什么家事解决不了,就来找他了。他都能解决,谁都愿意听他的,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这一次去,他一共解决了六家人的家事。有三家是因为无人赡养老人。在老家人的心中,老人一定得呆在某一个儿子的身边。父亲却认为,老人不一定非要和某个儿子住在一起。他把那三家的老人跟儿子们分开了。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赞同他,但因为是他的建议,也只好先试试,结果,那三家的老人都发现,分开住比过去要好的多。婆婆不再和儿媳妇整天吵架了,儿子们和儿媳妇还每天都来问候他们,有了好吃的首先也给他们端来了。孝也成了竞争的对象。老人也不再为儿孙们操心了。这是父亲在那里开的风气。
我每天在奶奶伺候饱之后,除了睡觉,就是和我弟弟胡令辉一起骑着摩托去玩。他是我二叔的儿子,摩托是我二叔的。我二叔是农民,可以生两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女儿。胡令辉比我小五岁,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熟视无睹。我可不一样,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有时,我们大中午骑着摩托去兜风。我们到一处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才停下。那里有一眼井在一直吐着水,因为长年的冲击,离水管近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水池。水池里的水又清又凉,我看着喜欢,就连凉鞋一块伸进水里。令辉小,他说,哥,我们在这里打澡吧。老家说打澡就是游泳的意思。我摇摇头。他却脱了衣服,赤裸着黑黑的身体,一下子钻了进去。我只为他打了个寒噤,可是他很舒服。他钻出来又叫我。我还是不敢。水太凉了。他说,哥,放心,这里又没人来。我在他再三催促之下,害羞地脱了衣服,试了好几次才钻进了水里。太凉了,但舒服极了。从那以后,我们常常大中午到那里去游泳。令辉的同学家有种瓜的,他就带着我去。我们在瓜地里摘了刚刚熟了的瓜吃。我吃着那泌人心脾的甜瓜,才知道我们在都市吃的东西有多糟糕。我姑姑家的情况不是太好,离爷爷家也很远。我和令辉去的时候正是他们刚刚打麦的时候。令辉不想干活,想跑,我虽然不会干,但想看看他们的生活。姑姑也不想让我走,给我们买了啤酒,让我们在打麦场的树底下坐着乘凉。中午的时候,姑姑他们都累得睡在树底下。令辉领着表妹去兜风了。姑姑让我去家里休息,我不想睡。我就坐在树底下乘凉。凉风轻轻地绕着我的脖子和腿上,从我的脸上吹过去。晌午的太阳像火一样烤着麦场,有些没有晒干的麦秆发出了声响。大树底有一条小河,河里的井水哗哗地流着,声音很凉很凉。我看着他们都睡得很香,有些羡慕。我什么时候在这样的情景中睡过觉呢?这简直像诗。不知不觉中,我也躺了下来,头枕着溪流睡去了。睡醒来时,才发现姑姑他们早已在烈日下干活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才能休息。我发现他们的脸都被汗水浸得红红的,一个个脖子里都被麦芒刺得伤痕斑斑,但他们看着堆成山的麦子,有人高兴得唱起来了。我也坐在新麦上,一股清凉直入我体内。麦子的体温多么让人心醉。晚上,姑父要在麦场上睡,我和令辉也要去。姑姑没办法,给我们拿去被褥。几个表妹也过来了。他们都听说我的歌唱得好,让我给他们唱歌。我一首一首地给他们唱。后来,我还给他们唱了那首《爱的宣言》。我给他们说,这首歌是我作的。他们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我说,就是我的吉它没带,如果带了的话,我就给他们弹一个晚上。他们都神往地求我,明年的这时候一定来这里。我答应了。晚上,我们睡在麦草堆上,闻着麦草的味道,望着天上的星星,在那里听着我给他们讲省城的生活和大学里的故事。我原以为天空是暗红色的,现在才知道真正的黑夜原来是这样的。天上的星星又低又多,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些星星就在地上飞着。流星多得叫人心颤。风从很远的树梢上飞过来,拂动了麦场附近的玉米叶子,发着“沙啦啦”的声音。小河里的水流声在静夜里格外动听,只有狗的吠声才能将它搅碎。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我有时也坐在爷爷的旁边,拿一把扇子乘凉。村里有很多女孩子和小媳妇们在走过我家门口时,大都会偷偷地看我,如果看见我也看她们时,她们一定会脸红的。有几个小女孩有时一天会经过我家门口好几次。她们手拉着手,远远地嚷着过来了。有一个长得很标致,我爷爷说,那是我们老胡家现在最漂亮的女孩子。她总是夹在中间,在走过我们时会歪过脸来看我一眼,其它的女孩子也一样,然后她们就突然间咯咯咯地笑起来,并回过头来匆匆瞥我一眼,看见我疑惑地看她们时,她们就跑起来了,到很远的地方才会停下来,再看这边一眼,然后慢慢地走了。第二次她们来的时候会大胆一些,脸蛋儿红红的,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她们大概只有十五六岁,有些甚至更少。可是我能看见她们的心,红红的跳动的心,张望世界的好奇的心,一朵朵即将开放的心。
我相信人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见的人都不会说破,更不会议论,最多笑几声。说真的,她们逗乐了我。我总是想看清楚一些她们的面容,但我没有一次看清楚过。
在她们走后,老人们总是聚集在一起说些东家西家的故事。农家的故事都有些离奇。比如,有儿子们把父母赶出家门的,有媳妇和公公私好的,有为一半条埂子出人命的,有姑娘家不愿嫁给不出意的郎君而跳井自尽的,还有家里闹鬼的,过三隔五就能听见谁家讲迷信的。老人们有时可相信那些了。这些都是我在大都市里很少能听见的,没有一样不是新鲜的。
最难忘的是我在那里看见了鹰。因为天气热,它一般飞得不是太高。爷爷说,如果到了深秋,天空高起来,雄鹰就多了,飞得也很高很高。我不敢奢望能在深秋还会来看即将枯萎的大地、越来越高的天空和自由的雄鹰。我特别喜欢拉美安底斯山最富盛名的民歌《老鹰之歌》(El Conder Pasa),由于我听的一直是原版英文歌词,不知道有谁将它翻译过中文的,所以我只能用英语给你们再唱一遍,让我们重温那云端上的舞蹈:
I’d rather be a sparrow than a snail。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I’d rather be a hammer than a nail。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Away; I’d rather sail away like a swan that’s here and gone。
A man gets tied up to the ground。
He gives the world its saddest sound; its saddest sound。
I’d rather be a forest than a street。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I’d rather feel the earth beneath my feet。
Yes; I would。
If I only could; I surely would。
我还喜欢智利歌手维克多唱过一首歌,意思是:他在山林开辟了道路/他在风行间留下身影/苍鹰带着他飞翔/寂静将他隐藏……
我是从父亲的书房里拿的这盘拉美歌曲磁带的。我估计它是父亲什么时候买的,因为一次他给我说起他喜欢阿根廷的一个名叫 Atahualpa Yupanqui的歌手,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是他喜欢他唱的一首阿根廷散巴,那首歌的歌词大概是这样的:
我是长驱不停/遥远美丽的梦/总是跟石头与道路相逢/每应停步/我却又四方漂荡/有时我像那河/哼着歌走来/趁人们不注意/我又流着泪远去……
父亲是热爱家乡的,我看见他回到那里时大部分时候像个青年,有时甚至像个少年。他到老家时就不修边幅了,头发也乱乱的,他总是蹲在田埂间和麦场上跟他儿时的伙伴谈这谈那,有时直接一蹬腿坐在地上,还盘着腿。他已经不会干农活,但他给我说,他老是有一种想干的冲动。我曾在他写的一篇散文中看到,他喜欢在傍晚回家的时候,赤脚走回家,脚上沾满了泥巴,被正在昏暗的厨房里走出来的母亲——即我奶奶——看见,嗔着给他拍掉身上的尘土,让他去洗掉脚上的泥巴。门口的溪流永远流着,他走出去,坐在带着潮湿的埂子上,一边看着从四面走来的暮色和炊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在水里濯着脚。一群羊远远地赶来,在他旁边争着饮水喝,全没把他当回事。等那群羊过后,一切又安静下来。从大开着的院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将他的半个身子照亮,溪流也亮了,跳跃着跑了。直到他内心完全地安静下来时,正好也是母亲叫他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挽着裤子,汲着拖鞋进了院子。在灯光下,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吃一碗母亲做的酸汤面,流一身热汗,真是幸福极了。然后坐在那儿,等着身上的热汗慢慢地风干。在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小腿上的毛格外地长,很多小蛾子在灯光下飞来飞去……从他的那篇散文中,我看见的却是我自己。我内心中对大自然的喜爱和向往大概就是他的血液中带来的,我内心的宁静与诗意也是他遗传的。
第二章 老鹰之歌老鹰之歌(3)
他也喜欢鹰,不过,他没有我这么激动。他见过真正的鹰,在深秋的高天上忽高忽低、散漫无羁的鹰之飞翔。他在另一片散文中写过这种情怀。他说,正是鹰将他带出家乡的,所以从此就有了一种流浪的感觉。他说,到了四十多岁以后,才发现其实鹰在他心目中就像一个浪荡子,是天空的小儿子。这种形容我非常喜欢。人人都说,鹰击长空,是因为鹰有极高的理想,我却认为,鹰是因为自由,因为他拥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所以他自足,而自足后才快乐,快乐后才会散漫,散漫则像个世俗中的老痞子,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
鹰来的那天是个阴天,但天空不是太暗,就是云遮住了太阳,而微风在天空中飘流,所以天空看上去很高很高。老家的人大概已经对天空不敏感了,他们除了要看天气外,几乎很少去凝视天空。我是一个外来客,所以只有我常常凝视着天空的变化。那时大概是下午三点多,我看着天空中的云层,心想,老家的人,特别是那些老人都相信除了人世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永恒的世界,真的有吗?父亲也说,他小时候总是望着西边高耸着的山脉想,山里面真的住着神仙吗?他也常常看着满天的星斗想,哪一颗才是自己呢?住在城市里,是不会有这种玄想的,但住在这里,你自然而然地就要想。这里的人对科学并不崇拜,而对自然却充满了敬畏。与其说他们祖祖辈辈是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下生活,还不说如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精神生活。我这样想的时候,就看见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慢悠悠的黑点。
“鹰!那是不是鹰?”我问祖父。有时候我觉得爷爷与祖父不是同义词,而是一个近义词。
“噢,是老鹰!”祖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
“是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只鹰?”我激动得竟然说出了这种幼稚的话,我不觉红了脸。
祖父没说话,还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想了想自己先笑起来,说:
“唉,怎么还会是那只鹰呢?”
小时候,我曾在深秋时分,来过这里,看见过鹰。也是祖父指给我说,那是老鹰。它其实一直就飞在我内心的天空里,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甚至忘记了它。今天我又重新看见了它。
“唉,这东西现在也稀罕得很了。连乌鸦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听说麻雀都一起飞往新疆去了……”祖父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不住地叹着气。的确,麻雀是越来越少了。我小时候来这里,早上总能听见麻雀在树上吵架。
我陷入伤感之中。不过,鹰的出现到底使我激动了好几天。我看见它一直盘旋在我们的头顶上,好久之后它突然向北飞去。我忽然间有些失望。令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哥,走,我们去追。于是,他骑着摩托带着我向北飞去。祖父在后面拼命地说,慢些,注意安全,我们却早已远远地将他抛下了。我们顺着一条小路一直追了它半个小时,终于它忽然间向西飞去,飞进虚空中,不见了。我们才回来。整个下午,我的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哼着那首安底斯山的民歌《老鹰之歌》。一连几天,我一直盼望着那神的使者,可是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在老胡家村整整呆了二十多天。在这些天里,我似乎将过去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觉得自己每天很快乐。父亲也不管我,我也没和他争执过。我甚至都有点儿不想走了。父亲也不想走。他常常对他的那些朋友说,他老想着在这里住下来写作,他还想着老年的时候,来守爷爷守的这个院子和那两亩地。他说这些的时候是由衷的,但是我们还是得走。我妈经常打电话来催我们。
走的时候,我爷爷专门从地里给我们煮了刚刚能吃的大豆和玉米。他舍不得我走,一直把我们送到公路上。我奶奶则远远地抹泪了。我不大理解这一切。也许在我老了的时候就能体会到的。
可是,车一进省城时,我的心就烦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这里的繁华和热闹。我甚至讨厌这里的时尚。我过去在学校里一直是时尚和前卫的代表,现在我却对这一切充满了厌弃。都市的一切都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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