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2980-衰与荣-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他在“总论”中又写下了:
只有治国的才能胆识而没有处世的复杂头脑是注定要失败的。
要有坚忍不拔之志。
要有高度的理智。
要有前所未有的忍受力,克制力,控制力。
要吃透中国政治情势。
要做一个真正适应中国国情的政治家。
星期天傍晚,网球场上四个人在双打。张老与他的小秘书邢笠一方,张老的儿子张克平与靳一峰一方。奔跑,击球,喊叫,打完最后一个球,四个人汗气腾腾地走到场边。
“还是我们赢了嘛,啊?反败为胜。”张老高兴地笑了,他个子不高,穿着白网球鞋,白运动短裤,白背心,头发略有些花白,兴致勃勃。“祥光,你不打打?”他接过董祥光递来的毛巾,很有力地擦着脸上头上的汗,那动作绝不像老年人。
“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张老声音洪亮地笑了,又擦了擦手,放下毛巾,接过蒲扇,在椅子上坐下,“噢,你刚才说什么?你们省里准备提拔那个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分管农业?”他没忘记打网球前的话题。
“我已经和顾恒同志谈过,他早有这个考虑。”这位圆头胖脸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谦逊地汇报道。
“这个年轻人怎么样?我记得今年春天看过他写的一份研究报告《关于当前国民经济发展的几个战略问题》,是他写的吧?那份研究报告写得还不错嘛。”
“是。”靳一峰在一旁笑着应和道,他每星期天同张老一起打网球,“您当时还批过十六个字。”
“张老,您上次不是提洪克宽同志去我们省里当农业副书记?”董祥光小心地提醒道。
“噢。”张老想起来了,洪克宽是过去华北局的一个干部,“我不过是随便提议一下,不一定要照办嘛。”他又转头问靳一峰:“你对李向南印象怎么样?”
“算个人才吧。”靳一峰答道,他没有提李向南到自己家并与加拿大记者谈话一事,“在基层再锻炼一下,会是不错的吧。”
“他在古陵县就干得不错嘛,报上那份报道我看了。不过,叫什么‘新星’,题目不好。你们觉得呢?”
“是。”靳一峰、董祥光都应道。
“还有,从你们省里来的那份内参我也看了,大概多是些诬蔑不实之词吧。年轻人一露头角,就有这种奏本,不是好现象。”张老很健谈,不停地打手势,“不过,年轻人遇遇挫折没坏处。苏东坡的《留侯论》中不是讲:‘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吗?”
“是是。”
“你们说呢?”张老把目光转向儿子和秘书,“你们年轻人会同意我的观点吧?”
“是。”
“你那个政策研究室也可以把李向南要来嘛,”张老对靳一峰说,“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大胆把他们提到中央机关来,委以重任。”
“是。”靳一峰点点头。
两个年轻人,胖胖的张克平与瘦瘦的邢笠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
上卷:第二部分关于“揭发材料”
(一)关于“揭发材料”
——他在“总论”下面写下了第一个需分析的具体问题。自己正处于政治危机:那份刚到北京就听到的“内参”;才听到的又一份“揭发材料”。“内参”的内容他已知道,多是捏造,好驳。他在心中已不知有理有据地驳斥了多少遍,但这份“揭发材料”就有威胁了。几个有职有权的年轻人整的,已经送往上层领导手中,其中还摘引了他本人的一些信件。
那是他写给一个叫梁君的女同学的。他们曾经恋爱,后又分了手。
她到底交出了他的哪些信件?是一两封还是许多封,甚至还加上口头揭发?两天来,这个悬念一直折磨着他。要判断这些,就先要知道:她因为什么揭发他呢?这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明确性对人的巨大折磨,但现在却要分析。
他在纸上列出各种可能性:
(1)因为恨他?(恨什么?恨他和她最终分了手?不是她要分的吗?——他想。)
(2)因为她被人利用?(被哪些人,嫉恨自己的?将可能的人一一想到。)
(3)因为她丈夫的原因?(这可能吗?似乎很难想象。她丈夫似乎是……谁的秘书,和自己并无什么仇隙。)
(4)因为她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野心家”、“坏人”,需要揭发出来?(这也没太大可能呀,她根本没有那么极左教条。)
(5)因为她把他的信丢失在别人手里了?(这种偶然性就太难预料了……)
(6)因为别人抓住她的把柄讹诈她?
(7)因为“组织上”给她施加的压力?(这也不可能,组织上怎么知道她过去和自己的关系?会想到去找她调查?有可能。那份“内参”上不是说他搞过几个女人吗?按照这“线索”,调查组就可能寻到她和他的关系。)
(8)因为……
什么声音?客厅里电话响了?半夜了,谁来的电话?院里其他房间都黑着灯,他朦胧中有预感,赶紧穿过院子来到客厅,拿起电话。
“我找李向南。你是李向南?我是小莉呀。”是她,没预感错。
“谁的电话啊?”隔壁父亲的卧室传来苍哑的声音,老人被吵醒了。
“是找我的。”他赶紧捂住话筒答道。
“向南,我见到那份揭发材料了。我爸爸这儿也有一份,打印的。我刚发现。要不要我给你偷出来?不行?这样吧,我拿相机给你偷拍一份吧?”
这真是一瞬间的巨大犹豫。人一生中许多至关重要的抉择都要在这样的一瞬间作出。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总论”中写的条条了:要有高度的理性,要有高度的控制力,要做一个适应中国国情的政治家。他不能做任何有潜在危险的事情。一定要“非礼勿行”,谨慎再三。如果小莉此举真被别人知道,或者以后小莉一旦和自己闹翻,咬自己,不是好玩的。更重要的,自己原本就坦坦荡荡,无须搞任何小动作。
“不要。”他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
“不需要嘛,”他笑了笑,“你好好睡觉吧。”
他回到房间,看到自己列出的十几条。梁君因为什么要“揭发”自己?……所有的似乎都不大可能,所有的又都不能排除。太复杂了。而在事实上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极简单的原因。
邢笠简直要爆炸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你为什么瞒着我?”他冲妻子吼着。
梁君低着头哭了。
刚才邢笠找衣服,在箱底无意中发现一个小红木匣。“这里放的什么?”他问。“噢,那是我插队时的药箱。”梁君一惊,连忙答道,她没说假话。邢笠顺手要打开,梁君脸色一下变了,拿了过去,放在身后:“你别看了。”“为什么?”邢笠起疑了,“那里放的是什么?”“没什么。”“那为什么不让我看?”邢笠上来就夺。“我不让你看嘛。”梁君竭力想半开玩笑地搪塞开,看到邢笠真要夺过去看,她急了,紧紧抱住木匣。
木匣最终还是被邢笠夺了过去,打开了。
是一堆信。邢笠一封封看着,脸变了颜色。都是李向南写给梁君的,按时间顺序编号珍存着,还有李向南的一张四寸照片。好一个男子汉样。
梁君坐在一旁垂着头。
“我没瞒你,我和他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
“我是知道。可你为啥还保存着他的信和照片?”做丈夫的妒火烈焰般上窜着。
“把它们都撕了还不行吗?”
“你撕,当着我面撕。”
梁君咬咬牙,拿起一封信撕着。
“先撕这照片。”
梁君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一下一下慢慢把照片撕碎了,眼泪流了下来。
“你还难过。”邢笠更火了。
“我不撕了,你撕吧。”梁君趴在床上哭了。
“哼,我才不撕呢,我留着它们还有用呢。”邢笠突然毒上心来。
上卷:第二部分有哪些可能被揭发的“薄弱环节”
(二)自己有哪些可能被揭发的“薄弱环节”。
——他在纸上又写下了第二个小标题。对梁君揭发自己的起因无从判断,他只能从最坏处作准备:设想她以最敌视的态度,对他进行“最全面”(以至添枝加叶)的揭发。
又需列清单:
(1)“文革”中当过校文革副主任?(其间都干过什么?一一想。并无任何恶迹。后来不是下台了吗?他想着,对这一条作了排除。)
(2)插队期间?
(3)“国家资本主义”?(自己在给梁君的信中讲过,中国是社会主义,但需要搞些国家资本主义。)
(4)“社会主义也有经济危机”?(他是这样认为的。虽然这种危机同资本主义危机有不同,但无疑也是危机。五十年代末期不是经济危机?比例失调不是经济危机?)
(5)对某些政策的评论?(仔细想想自己私下的谈话。一条条想。最“出格”的、可能被整材料的有哪些?)
…………
他一口气写了七十点。梁君可能揭发的方面都涉及了,还扩大到更大范围:自己的一切“薄弱环节”。在省调研室工作,上大学,到古陵当县委书记,在北京的联络,写过的文章,发表过的言论……他有些出汗了。挨整时自审,危险丛生。
(71)“有野心”?
(72)“生活作风”?(他把和自己有过各种程度感情交往的女性逐个想了一遍。真荒诞啊。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如此审查,都会不成样子。他感到了耻辱。)
还有什么?是否初中、小学时的事都要检查一下?搞政治,若不想平庸混世、顺时升迁,就要这样准备经受“磨”和“炼”?
他心中突然浮现起一件事——在一片迷雾后面,那是他始终不敢在心中正视的往事。小学时,一个叫胖墩的同学乘老师不在,溜进办公室,把还没判过的期末试卷上的错误改正了。此后,自己和另外两个同学经常拿这件事吓唬胖墩。胖墩本来有些呆痴,后来有些精神不正常了。上中学以后,听说胖墩(他没考上中学)精神失常了。他至今能回忆起吓唬胖墩时自己心中那狡猾的恶意:我去告老师,你偷改卷子。看着胖墩惊恐的模样,他就感到智力上的优越和抓住对方弱点的快感。他一次又一次地吓唬对方——只要两个人一闹矛盾——凭此征服了这个比自己有力气的对手。
每每忆及此事,他有一种无法排遣的犯罪感,感到自己很坏。他总是很快地打断自己的回忆,那成了潜藏在内心的疚悔。
而这真正的罪过却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被用来整成“材料”。
好了,还是继续考虑眼前的题目吧。七十多点了。如果知道别人在哪几个点上搞自己,问题就简单多了。军事上,在漫长的防线上预断敌人的进攻点,从而配备自己的兵力,向来是件困难而又重要的事情。敌人的进攻往往只在一点,两点,但估计中却可能是几十点。未知向来使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一群人围着一桌酒席,杯盘狼藉。
“我看这份材料就不错。”凌海喝得两眼发红,把一份打印材料撂在众人面前,“后面这些附件不用了。”
“就这么两点就行了?”邢笠拿起材料翻了翻。
“要致人命的,一点就够,两点还少?”凌海又仰脖干了一杯,“你们谁送上去?”
“我不能送……”
“你当然不能出面,这材料里有你老婆,你得回避。”
“我想办法送上去吧。”张老的儿子张克平沉吟了一下,说道。
“让你老子送?”
“不,我也不让他看。你们别管我怎么送上去,保证送上去就行了。”
“这份材料……”邢笠又有些犹豫。
“蠢蛋。”凌海骂道,“他‘文革’中组织批斗会,这一条不够?还有,野心勃勃,自以为最高决策者,满嘴狂言,这一条不够?这两条,能打倒就把他打倒了,打不倒,剩下的材料还可以其他方式、其他渠道再上嘛。”
一群人沉吟着,给最高层领导一人送一份,毕竟不是开玩笑。
“就这样吧。”不知是谁说,“搞不成再说。”
“你们真废物,天下最容易的事莫过于搞掉一个人了。最最容易的事就是罗织罪名,懂吗?再加一句:最、最、最——容易的事,就是搞掉一个像他这样露锋芒的人了。”凌海不耐烦地说。“依我看,政治就是整人。你们不是都搞政治吗?政治上的成功不在你干这干那,就在于搞掉对手。搞掉一个,进一步。搞掉全部对手,就是最后胜利。”
邢笠等人警惕地看了凌海一眼。
凌海今天喝多了,有些露凶相:“你们回去好好看看中国几千年历史,白纸黑字写的什么?就是整人,杀人,搞掉人。”
上卷:第二部分自己目前的处境
(三)自己目前的处境
——后半夜三点了,他又写下了第三个小标题。夏夜的闷热已经过去,窗户流进微凉的空气,很静。隔着院子都能听见向东说梦话的声音。
虽然并不能完全确定“揭发材料”如何“揭发”自己,但他已有大致的感觉。他们一定是在最狠处下刀子。一个人总要时刻估量自己的处境,要尽可能全面、深刻。在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是跳出自己的主观角度,站在其他人的立场上来看自己。这叫“由彼观己”。只有最透彻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或许还应包括企业家——才懂得这样做。“由己观彼”是容易做到的,那是人人在做的。而“由彼观己”就很难了,是和人们习惯的方向相反的事情。
高众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