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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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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给了我启示。〃 卢华说,〃 我越来越觉着我们的伙伴,个个都那么可爱。〃
〃 县委有什么指示吗?〃 迟大冰问道。
卢华迟疑了一下:〃'酒会' 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先高高兴兴地喝上几口酒,起赶连日来肚子里留下的寒气。〃
迟大冰从卢华的话里,闻出什么味儿来了,他更感到在会上检查一下自己,是势在必行了。因而,当垦荒队员们举起酒碗,叮□叮□地碰〃 杯〃 之后,迟大冰第一个从地铺上站了起来。他脸色沉重地说:〃 同志们!在这欢快的场合,我本来不该说这些和气氛不谐调的话;可是不说出来我心里象压着块石头,还是把心上这块石头搬开吧!我错怪了白黎生同志,在不知道他准确的去向时,我冒失地召开了今天下午的会议。当然啦!我也是一片好心,但是白黎生同志并没当逃兵,而且在考验面前打了胜仗,所以下午的会议成了' 无的放矢'。这都是因为我工作中的主观造成的,既耽误了同志们的休息,也是对白黎生同志不负责任的表现。今后,我一定要在工作中重调查,避免主观主义。今天是欢迎白黎生同志归来的' 酒会' ,我就不多占同志们的时间了。现在,我提议,为咱们开荒的胜利,为白黎生同志和鲁玉枝同志来队,举起碗来干杯!〃
帐篷里沸腾了。在这欢乐的时刻,有谁愿意对迟大冰的检查,去刨根问底呢?迟大冰在激流中,驾着飞舟。越过了横在他面前的险滩,便趁热打铁地说:〃 叫小白同志弹琴,咱们唱支歌吧!〃
白黎生来荒地之后,还没受到过如此隆重的表扬,特别是没受到过支部书记迟大冰的表扬。青年人的荣誉感,升腾在他心田,爬上他的脸腮;他从帐篷上麻利地摘下六弦琴,吹了吹琴上的尘埃,兴奋地向大伙说:〃 弹个什么呢?同志们今天喝着大碗酒,我弹个《茶花女》中的《饮酒歌》给大家助兴吧!〃
〃 哪太' 洋' 了,最好弹个' 土' 一点的。〃 诸葛井瑞脸上出现醉红,用眼睛看看鲁玉枝说,比如,什么东北民间小唱,或者……电影插曲什么的。〃 诸葛井瑞不露声色地把矛头引向了鲁玉枝。
没心没肺的石牛子,立刻上了〃 小诸葛〃 的鱼钩,他蹦起来叫道:〃 对!对!咱们这儿有个现成的北大荒大姑娘,欢迎她来一个怎么样?〃
〃 欢迎——〃
〃 鲁玉枝为我们唱一个!〃
帐篷里沸腾了。
〃 叫白黎生用六弦琴伴奏。一个' 洋' 的,一个' 土' 的;俊逸的琴手弹琴,漂亮的' 村姑' 伴唱,这叫土洋结合。〃 诸葛井瑞一原平日的腼腆,醉意十足地端着一个酒碗,大声地嚷嚷着,〃 大家知道' 村姑' 这个词儿吗?这是俄国诗人普……普……普希金小说里的一个人物,她美极了,就象刚才头上戴着一圈野玫瑰花的鲁玉枝……〃
〃 你喝醉了?〃 俞秋兰从旁边夺下诸葛井瑞手里那只碗,〃 怎么胡说八道开了?〃
唐素琴把碗从俞秋兰手里抢过来,又递给了诸葛井瑞说:〃 喝吧!今天是欢快的日子。〃
〃 大姐,你……〃
唐素琴对着俞秋兰的耳梢,轻声说:〃 你真傻!' 小诸葛' 在装醉,他那碗里倒的是白开水。〃
〃 哪为什么?' 俞秋兰不能理解小诸葛的行为。
〃 为你呀!〃
〃 为我?〃
〃 也是为白黎生。〃
〃 大姐,我不明白。〃
〃 告诉你,刚才大伙抬着白黎生游行的时候,刘霞霞把鲁玉枝的玫瑰花献给白黎生,就是' 秀才' 在幕后导演的,〃 唐素琴声音轻得只能让俞秋兰一个人听见,〃 现在这家伙,当众又为白黎生和鲁玉枝穿针引线哩!目的很清楚,这是为了解除你的苦恼,给白黎生的感情寻找寄托么!〃
俞秋兰顿时清醒了,她紧紧拉着唐素琴的手:〃 他真是个好同志,前两天我才对他说起过……〃
〃 现在他正在表演月下老的本事呢!要是玉枝不唱,姐妹们可得给她烧一把火!〃 唐素琴说。〃 这个诸葛井瑞鬼点子真不少。〃
鲁玉枝并没有大城市姑娘的扭捏习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自问自答地说:〃 我唱个啥歌儿哩?唱个《翻身五更小唱》吧!这是土改时候,我当儿童团时学的哩!〃 鲁玉枝喉头蠕动了一下,唱开了这支歌儿;
一更里,
月牙儿没有出来呀!
农会会员,
你们要听明白呀!
要诉苦!
在今天!
哎哟我说那个苦哇苦哇,
诉也诉不完哪哎呀……
二更里
月牙出在正东呀……
……
白黎生忘记了弹他的六弦琴。
垦荒队员们目瞪口呆。
一个悦耳的声音,震惊了整个帐篷。尽管她唱得不太合乎歌曲本身的拍节,但是她那圆润质朴的歌喉,使这些听惯了洋嗓子唱歌的北京儿女们,耳目为之一新。谁也想不到这个草妞儿,竟然有百灵啼叫那样清脆而响亮的歌喉;因而,当她唱完小调之后,〃 疙瘩李〃 和石牛子不约而同地喊起来。
〃 再来一个——〃
〃 简直气死了郭兰英!〃
〃 欢迎——〃
巴掌声和呼喊声摇晃着帐篷。鲁玉枝脸红了,求饶地说:〃 我就会唱这支歌,真的。〃
〃 没新的,就再重唱一遍这个小调吧!〃 卢华为鲁玉枝解围说,〃 看看大伙把你比作民歌手郭兰英呢!没说的,再唱一遍吧!〃〃寿星老弹弦子——总是一个调,又有啥唱头哩!这么办吧!〃 鲁玉枝静静神儿说,〃 我和北京的哥弟姐妹们一块唱那支《垦荒队员之歌》吧!这歌儿,是在医院的时候,小白同志教我唱的哪!〃
诸葛井瑞见缝插针地说:〃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他还教你唱什么歌儿了……〃
白黎生猛然拨动了琴弦,六弦琴的悦耳音响压住了诸葛井瑞的声音,垦荒队员们借着热酒烧胸膛的豪兴,随着琴音高唱起来:
告别故乡,
背起行装;
大雁南归,
我们北上。
再见,亲爱的母亲!
再见,天安门广场!
我们是——
新中国第一代年轻人!
建设祖国——
是我们的伟大理想!
前进!迎着那狂风暴雨!
前进!踩碎那千里冰霜!
俞秋兰正在激动地唱着歌,诸葛井瑞到她耳旁低声地说:〃 阿弥陀佛!我担保你再不会受到' 雷达' 的跟踪追击了!据我观察,' 雷达' 已经改变了跟踪的方向,你的警报宣布解除,' 雷达' 的目标转向' 村姑' !〃
北国草六正像诸葛井瑞判断的一样,白黎生这些天好像掉进了蜜缸里——他从鲁玉枝身上,得到了在俞秋兰那儿根本无法得到的许多东西。那简直是个出乎他意料的、色彩绚丽的梦……
在迟大冰询问他离归后的情况时,他有意躲闪开了许多环节。好在迟大冰当时无意去追查他和鲁玉枝的关系,他把这些记忆珍藏在心里。白黎生是这样想的:全队八十一个伙伴,都知道他在追求俞秋兰,而自己流露出感情上的突变,会叫人骂他是轻浮浪子。尽管伙伴们也都知道俞秋兰对他紧闭心扉,他心上那条河流被阻拐弯,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仍不愿意把它公之于众——这是自尊心在对他进行制约。〃 酒会〃 之前,冒失的刘霞霞把鲁玉枝头上摘下来的野玫瑰花献给他,他已经非常尴尬;刘震霞又提出他和鲁玉枝骑着一匹马归来的猜测,使他心里如荡□□,白黎生既感到甜蜜,又感到〃 露馅〃 的恐慌。尤其是在〃 酒会〃 上,〃 小诸葛〃 三下五除二,单刀直入地直捣他的五脏六腑,白黎生简直是慌了神儿,他急忙拨动了琴弦,用代之而起的歌声中断了〃 小诸葛〃 对他的火力侦察。
〃 酒会〃 散了,帐篷里的伙伴们都进入了梦乡,白黎生怎么合眼也不能人睡:和草妞儿的突然相遇,归队后同志们给予的温暖,以及他面临的〃 摊牌〃 问题,象一堆乱麻,紧紧拴系着他那颗心。他躺在地铺上来回翻身,弄得茅草吱吱乱响,挨着他睡的诸葛井瑞,在旁边象是在说着梦话:
〃 心中若有疑难,请问卧龙先生!〃
白黎生吃惊地望望他,诸葛井瑞睡得正香,顺着嘴角淌着口水。白黎生觉得蹊跷,仔细看看〃 小诸葛〃 的脸,他睫毛微动分明是在装睡。白黎生捅了他一拳说:〃 你这小子,出什么洋相?〃
〃 怎么是出洋相呢?小白,我的祖宗诸葛山人,在梦里常常口吐真言,预卜人生福祸安危;传到我这辈上,虽然没有' 草船借箭' 的本事,在睡梦里无意道破别人心机也还是有可能的。小白,刚才我梦见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明明是喜兆临头,他却愁锁眉梢,不觉说了句什么梦活。你告诉我,我梦话里讲了些什么?〃 诸葛井瑞从地铺上坐起来,正经八本地说道。
〃 你这套玩艺,能骗' 疙瘩李' ,〃 白黎生笑笑说,〃 我不会把' 海市馨楼' 说成是玉皇大帝显圣。〃
诸葛井瑞噗哧一声乐了:〃 说实话吧!你翻身翻得我也睡不着了,有什么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白黎生思考着。
〃 小白,你来荒地后,我对你怎么样?〃 诸葛井瑞发动了攻心战术。
〃 不错。〃 自黎生回答,〃 马拉犁的时候,我赶不好牲口,你把鞭杆接过去,把广播喇叭塞给我;那天夜耕,你去送夜班饭,
175 又替换下我扶犁。〃
〃 是阿!没有我你能走桃花运,碰上各玉枝?〃
〃 嘘——〃 白黎生怕诸葛井瑞声高,惊醒了帐篷中熟睡的伙伴,便朝外一指。两个人穿上衣裳,一前一后走出帐篷。
夜,静悄悄……
风儿不动。
星儿不摇。
连老猎人留在马棚旁边的那只防狼狗,都□缩着身子睡着了。
一钓新月,象把银亮的弯镰,挂在夜空;远处的骑马岭森林,和近处柞树丛,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朦朦胧胧——整个荒原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 这儿多美!〃 两个身披翻毛老羊皮袄的伙伴,在一棵老橡树下坐定之后,诸葛井瑞不无感慨地说,〃 你应当为它写一首歌。〃
〃 别来浪漫的了,咱们谈点现实的吧!〃 白黎生紧紧靠着诸葛井瑞的身子说,〃'小诸葛' ,你说什么叫爱情?比如,有那么一个人,他原来总追求一个人,在这个人根本不喜欢他的情况下,那个人碰上了一个更投心意的姑娘,于是就……就离开了原来的爱情跑道,这算不算' 朝秦暮楚' ?算不算轻浮的行为?〃
〃 当然不算。〃 诸葛井瑞响亮地回答。
〃 真的?〃
〃 真的。〃
〃 其实,我也明明知道不是问题。〃 白黎生长出一口气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怕有人戳我脊梁骨,骂我是浪荡公子。也许是' 当事者迷' 了,你给我参谋参谋吧!〃
〃 我是诸葛亮庙里的那块匾——有求必应。〃 诸葛井瑞说,〃 但是有一个条件。〃
〃 什么条件?〃 白黎生急切地望着他。
〃 心诚则灵。你得竹筒子倒豆儿,都对我抖落得干干净净,连头发丝那么细微的事儿,也不能漏掉。〃 诸葛井瑞本来就为斩断白黎生对俞秋兰那缕情丝而煞费苦心,眼前白黎生向他袒露心声,当然是诸葛井瑞求之不得的事情。
〃 该从哪儿说起呢?这样吧!凡是大伙知道的我都一笔略去,只说我和鲁玉枝的事情。〃 白黎生看了着满天星斗,回忆他说,〃 这些天,我能够活下来,坐在这儿和你聊天,都靠了她。她从' 诱狼洞' 里把我背上卡车,由于那医院人手不够,需要患者家属陪住,她和我在一个房顶下生活了半个月……〃
〃 太简单了,说详细点。〃 诸葛井瑞提醒白黎生说。〃 我这张嘴是把铁锁,绝不会把这些儿女情泄露给第二个人。〃
〃 那天我刚刚苏醒过来肘,仿佛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看见身边有一个姑娘。这是在哪儿呢?她为什么两眼都噙着泪花?我恍恍惚惚感到她有点象俞秋兰,她为什么哭?忽然,我记起来了,我是在雨夜里掉进一个洞穴里去的,忙睁开一双酸涩无力的眼睛。这时我把一切都弄清了,我头上悬着输液的葡萄糖大瓶子,病床旁边站着一个俯视着我的北国少女——噢!这是医院,她不是荒地上的俞秋兰,也许是个没穿白衫的医院护士。我嘴唇蠕动着,想询问些什么,可是没有吐出声音来,这时我才发觉自己身体软弱得说不出一句话。她看我还了阳,已经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了,便微微地笑了,同时向我摇摇头意思是告诉我不要说话;摇头之际,眼中噙着的两滴眼泪,一下滚落下脸腮,不偏不正地掉在我的脸上。她有点慌了,不知是她没有手绢,还是没找到手绢,伸出手心在我脸上轻轻地抹着泪水。我仔细地端详着她,真是美极了,她那张又掉泪珠儿,又在笑着的脸儿,马上使我想起了读过的普希金的《村姑》。小诸葛,我落生在巴黎,对于那种欧洲风格的美,我很厌恶;我喜欢宁静的田园美,也喜欢牧歌式的野性美,站在我身旁这位北国少女,可以说是这两种美的谐和统一。她穿着对襟的土布上衣,乌黑的头发自然下垂,她对你笑时,好像不是眼睛在笑,嘴角在笑;而是整个身心都在笑;我认为在生活中一切奇丽的珍宝中,没有比没经过修饰、没经过雕琢的透明噗玉,更具有吸引力的东西了。她——就是一块这样的噗玉。
〃 她看我睁大眼睛望着她,没有一点扭捏的表情,她擦净脸上的泪花说:
〃'真是吓死人了,我以为你……'
〃 我□□眼睛,表示在听着她的话。
〃'我真担心抢救不过来呢!这回可好了。'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在笑,眼角却又涌出泪花,' 我从你的穿着上看,是北京垦荒队的吧!'
〃 我轻轻蠕动了一下下巴颏,说明她猜对了。
〃'我爹认识你们里边的三只头鹰,一个叫卢华,一个叫啥诸葛……还有个女的叫俞秋兰。' 她搬个凳子坐在我床头,显出十分欣喜的神色;忽然她脸色又阴沉下来,直溜溜地盯着我说,' 你不是想溜回北京的逃兵吧?要对我说实话。'
〃 我摇摇头。
〃 她马上相信了我,怪嗔地说:' 我想北京来的青年,个顶个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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