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斗寒图-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好,好。”赵雄被激怒了,他咬了咬嘴唇说:“我也是观众,给你提提意见行吗?”这是一个凶狠的暗示。
“当然欢迎。”老沈说,神态自若而安然。
赵雄回手一指老沈的画,大声说;
“你这幅画有严重问题!”
我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同时见身旁的范政浑身震颤一下,好象被一箭射中当胸似的。
“问题?”老沈也略略吃惊,“问题在哪儿?”
一痕冷笑出现在赵雄多肉的左脸颊上,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芒:
“我问你,当前世界革命形势总的特点是什么?”
“问我这个做什么?”老沈反问他。疑虑地蹩起浓眉,隐隐有种不安。
“噢,你装糊涂!好,我再问你,你说,当前世界形势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自然是‘东风压倒西风’。”
老沈回答得十分果断,但紧皱的眉峰依然没有松解开。范摸清秀的脸蛋上也罩上一层迷惑的烟云。谁也不明白,赵雄指的是:什么?可赵雄说出来了:
“你的画上为什么刮西风?”
“‘刮西风’?哪来的‘西风’?”老沈脸上的问号登时变成惊叹号。他受到意外的一击,沉不住气了。急得声调也变高了。
“怎么?你害怕了?你以为你的用意,我看不出来吗?你还想抵赖?!我问你,你画上的树给风刮得往哪边歪?往左!是不是?‘左西右东’,这不是刮西风吗?问题就在这儿!”
我从来没见过,对一幅画可以如此可怕地加以评论,这样荒谬绝伦但那个时代,这样对待艺术和艺术家却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在光天化日和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这样干的。文明世界一下子变得比中世纪还要野蛮十倍。文明、良知、理智,都变得没用、无效和可怜巴巴,快要治灭殆尽了呀!艺术,艺术,还要你做什么呢?!我身旁的范玻脸儿涨得通红,仿佛她心里有股火气往上窜,那长长的睫毛止不住地一跳一跳。她肩膀一动,要上前为老沈争辩。我一手绕在她身后,抓住她的后襟,把她拉住。附在她耳朵上低声说:
“别去送死!”
现在我想起当时这句话,觉得好笑。难道议论一幅画还会与生死有关?当时却是这样眼看着,冤屈、打击、侮辱和将要发生的更加残忍无情的迫害,象一阵擂木滚石,已向老沈袭来。老沈先是惊呆,跟着便已怒气沸沸。以我所了解的他的性格,他决受不了这蛮横无理、荒唐透顶的诬陷。他的嘴角下意识地向一边扯动着,鼓起的脑门微微发红。我知道,他要据理力争了!可是当他着意地看了赵雄部张粗俗又光亮的脸几眼之后,他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机智而犀利的光。好象他突然找到了绝妙的对策,脸上激愤的浪头即刻平复下去,重新变得舒坦又安然,嘴角旋着一个嘲弄和讥讽的笑涡。
“你怎么不回答赵书记的问话?”那个矮瘦、戴眼镜的男人站出来,逼问老沈。声调反比赵雄更厉害.这使我头脑里不觉间过“狗往往比他的主人更厉害”这句谚语。
“回答什么?”老沈冷静地说。
“你装傻吗?赵书记问你为什么画‘酉风’?”
“不对,这画的正是东风!”老沈说,把双手倒背身后,脸上乎静而没什么表情。一时,所有人都没有悟到他的理由。连我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答辩。
“明明是西风。左西右东,你还强辩!”赵雄叫着。
老沈淡淡地笑了笑,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刮东风,树才往西边歪呢!”
他的话使大厅里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大家都在判断,跟着就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对呀!刮东风时,树木才往西边歪倒。大家刚才被赵雄的蛮横蒙住了,谁也没想到这里边还可以找到分辩的理由。此刻,便都不自觉地点头承认老沈的辩解占理,再也不能否掉。我却看出,老沈这个所谓的“道理”纯粹’是给退出来的,是在他刚才要与赵雄争论之前偶然悟到的,我一边赞佩他的机智和冷静,一边因看到一位画家被逼到如此地步,为了对付那荒诞之极的诬陷而这样地使用自己的聪明而感慨万端!
赵雄也明白过来了。他还有什么可说。这是个无可辩驳的自然现象和常识。老沈好象一个颇有根底的老拳师,眼看被对方击中,在乘拳快要触及身上之前的一瞬,却宽宽绰绰地让过了。这对于赵雄来说,比受到回击还难受。他打空了,失去了重心,当众栽了面子。他尴尬、沮丧、狼狈而又恼火。脸色变得很难看。杨主任见了,忙说:“赵书记,咱们再看看别的画。如果您对老沈这幅画有看法,可以先不展!” 我明白,杨主任是个胆小怕事的好人,他是想息事宁人。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却说:
“不是赵书记有看法,而是这幅画有问题。赵书记一开始就说了,画上一个人没有,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杨主任没敢再说,静了片刻,赵雄大手一摆,气呼呼地说了声:“回市委!” 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的大衣的下摆也象生气似的向左右一甩一甩。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出,只响着一片杂乱的脚步声。随后,这脚步声就在展厅的大玻璃门外消失了。大厅里剩下不多的人,大家的目光大都还集中在老沈身上。老沈神态自若。他松开长围巾,把一头往身后用力一甩,重新围好,从从容容地向大厅外走去,范谋走到他面前,我跟在后面。
“您真妙!沈老师,您怎么想出这个理由的呢?叫他无话可说。”范被小声说。她眼里充满对老沈赞佩的神情。
“那算啥理由?荒谬到了极点!纯粹是给他挤出来的。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说出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居然这种话还顶用!多可笑!不过对这种人只能顺着他荒唐的逻辑口敬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老沈说完,咧开嘴笑了笑。
从他身上多少带着的一些少年般的纯真,在这样一番斗争之后,他竟然有些得意地走了。我却觉得,更大的祸事已经临到他的头上。
三
预感和梦有相同之处,都是现实的曲折反映。有应验的梦,也有成为事实的预感。我对老沈的预感就全应了。过了几天,一场对老沈的气势汹汹的大围攻便开始了。我在家里,听到由学院传来的愈来愈多的可怕的消息和说法,再也坐不住。一天,我借着到学院医务室拿药之故去看看,果然见校园里贴了不少大字报和标语,象什么“沈卓石是我院复辟资本主义的黑根子!”“国画系阶级斗争的盖子必须揭开!”“沈卓石必须低头认罪!”……标语的字几个个有一米见方。还有什么“沈卓石罪行录”、“沈卓石黑话选编”、“沈卓石罪状十八条”等等,不一而足。我草草一看,大字报上大部分内容都是运动初期写过的,早已查证落实,有的属于讹传、诬陷、假造,早被否掉,现在却又重新翻抄出来了。我吃惊、担心、害怕,同时感觉一些人对我的态度变了,躲躲闪闪、若即若离、敷敷衍衍。转天系里来人通知我去参加运动,有病也得去。我不敢不去,第二天一早到了系里,就被领导叫去谈话,要我揭发老沈的“反动言行”。因为在版画系的教师中间,唯有我与老沈关系较近,又是当年的老同学。但老沈是个热爱党、热爱祖国的老画家和老教师。他赤诚纯真,忘我劳作,无懈可击。我怎能为了个人安危而对他落井投石,无中生有地加害于他呢?我抱定宗旨,自己承受的压力再大,哪怕被拉去给老沈陪绑,也不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决不出卖朋友。
大概范楼他们也是这样吧!办公楼前又贴出这样的标语:“范措,猛醒吧!” “包庇沈卓石,决无好下场!”和“潘大年,你到了站队的时刻了!”
那几天国画系相当紧张,整天开会,有时还加夜班。批判会的口号声常常从那边传来。我惦念老沈,为他担心,又相信他抗得住。他就象那晚他画的梅树,浑身挣挣劲骨,多年来饱经风吹雪打,从不曾弯倒过。但这次风头更猛我早听说北京开了“黑画展”,一批画家横遭冤屈与打击。看来老沈的遭遇有着深远的背景,来得非同一般。所以我常常放心不下,怕他一旦被“打倒”就永无出头之日。再强的意志也难免被挫伤。有时,走过校园时,故意放慢脚步,想碰上老沈或范模和潘大年探听一下。
一天下班时,我遇到潘大年。我从办公楼的南门走出来,他正从东门出来,看样子我们正好能在校门口碰上。我暗自庆幸能够碰到他,便估量着距离,掐准速度往前走。但潘大年走了一半看见了我,突然站住了。他好象忘记带什么东西似的,两只手上上下下地摸衣兜,也没理我就象根本没瞧见我似的。然后就转身急匆匆地走回去了。我猜到,他这是装的!怕碰到我,多有不便。可是跟着我就对他起了疑心,唯恐他会做出于老沈不利的那种事来这当然也算是一种预感。不过我有心理根据。
潘大年虽与我是老同学,但我对他早有看法。二十多年来,我们没吵过一次嘴,没红过一次脸,而且不管我发表什么见解,他都随声附和,从不与我争辩,可我们的关系反不如我与那象好斗的鹤类似的老沈的关系更率直、更贴近。我和他之间,总象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只是客客气气地保持一定的距离。谁也不想再迈进一步。而我对他有了进一步的看法,起源于一件小事
运动初期,我俩与老沈三人被关在同一间“牛棚”里。一次,也是在冬天,正号召节约用煤。看管牛棚的学生叫我们少用热水。老沈早起漱口时因嫌自来水太凉,就渗合暖瓶里的剩水。吃过午饭,老沈被提去审讯。我歪在一张木板床上打脑儿,橡赚陇陇时,看见潘大年蹲在凳子前写了一张小纸条,随后拿出去递给看管“牛棚” 的学生。那学生看了条子便骂他:
“这种屁事也来报告。滚回去!”
我听了,立即变得很清醒。见潘大年快快走回屋。我不知何事,便闭眼装做熟睡不知,耳朵注意听他们的话,但他们谁也没说什么。过一会儿,潘大年也被几个学生带去质询,恰巧那看管“牛棚”的学生临时去办什么事,屋里屋外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起身到门口一看,那张小纸条竟然放在一张椅子上呢!我的目光迅速在小纸条上扫了几眼,不禁大吃一惊。在这张小纸条上,是用秃铅笔写的方方正正、战战兢兢的小字:
值此节约用煤之际,沈卓石今早居然用热水漱口,实
属严重错误,特此报告。
报告人:潘大年
一股厌恶与愤愤的心情涌满我的胸膛。真想不到,高压能把一个人变得这样无耻和可怜!此后许多天,我不怎么答理他,弄得老沈都莫名其妙了。但我一直没肯把此事告诉给老沈。又鉴于老沈与潘大年关系密切,并在一个系里工作,我曾向老沈做过两三次暗示。老沈听了却笑道:
“他就是胆小些。性格上的缺陷吧!”
我不好明说,只辩解道:
“胆小是性格上的缺陷,可又不尽然,往往是反映出一种自私。如果这种人没有坚定的政治信仰,很容易出卖同志!”
“哈哈,你这样说不是太过份了吗?自私谁也免不了,大年总还是优点多嘛!你不可太偏激嘛!运动初期,大年也揭发过我。这原因,如果说他胆小、为了保自己,我倒是相信,而且我谅解他。运动来势这么猛,有几个人经受得住?何况他又那么软弱!可是你要说他在出卖我,我却不能这么认为。你知道,他私下对我掉了多少次眼泪……”老沈这么说着,嘴角微微发抖,倒引起他对潘大年的一种同情感。
“唉!老沈呀!”我心里这么想,仍没把那件事告诉他。我甚至估计到,即便说出来,老沈也会以他宽阔的胸怀和对待朋友的深厚的真情,把那件事容纳下。在感情方面,老沈是相当固执的。因此我没再说什么,暗自对潘大年存下戒心。
今天的事,使我对潘大年产生深深的忧虑。此时此地,至亲好友间的出卖是致命的。但转念一想,老沈又没什么可供潘大年揭发的。他是不是仅仅由于胆小怕事,有意避嫌呢!不过,我就无法得知老沈目前的处境如何。看来我只有遇到老沈本人才能了解到他的境况了。
我终于碰见了老沈。在办公室一楼的走廊里。我俩对面走来。当时走廊上除去我俩再没见别人。那天风好大,寒冷的穿堂风呼呼地流动着。老沈围着他那黑色的长围巾,没戴帽,头发散开胡乱飘飞。我站住了,等他走近。他走到我面前略略一停,同时看了我一眼。这次,他的大眼睛不是黑黑的了,有些发红,显然是长时间熬度不眠之夜所致。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有股强烈的自信、孤傲和斗不垮的精神。这里边,仿佛还包含一种鼓励和激励我振作起来的意思。随后他抓起垂在胸前的围巾,更用力地往后一甩,就匆匆走过去了。
过两天,又碰到他一次,同样周围没旁人,他同样没和我说话。此间还遇见范换一次,范操只是皱着眉头、咬着下唇、默默无声地悄悄地点一下头。我摸不清她的意思,却感觉老沈的处境非同寻常了。而且我知道,老沈和范摸不跟我说话,为的是不牵连我;而潘大年回避我,怕的是牵连上他自己。
此后半个多月,高潮好象过去了。国画系那边的批判会见少,院里的标语已经给寒风扯得破破烂烂。可是有一天,忽然又风吹潮涌,铺天盖地而来。人们传说沈卓石真有问题,据说他在家画了“黑画”,内容“非常反动”。当天,校园里又贴出一批新的标语和大宇报。有一条写着“沈卓石画黑画,铁证如山!”白纸黑字,赫然入目。晚上就有几个工厂的业余美术爱好者到我家来打听这件事。消息传得好快,主要因为老沈的名声大,崇拜者多,他们都是出自关心来探听虚实。可我的心里还旋着一个大谜因呢!
哪来的黑画呢?
次日下午开过一个小会,大约四点多钟,就被通知到北大楼小展室去看“沈卓石黑画展”。到了北大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