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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吉诃德-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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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狗贼,竟敢打我的小猎兔犬!你没看见我的狗是小猎兔犬吗?”
工匠一边重复着“小猎兔犬”,一边狠狠抽打疯子。这回疯子可长了记性,此后一个多月,他一直藏在家里没露面。可是,后来他又故伎重演,但现在总是站在狗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不敢再贸然砸石头了,嘴里还说着:
“这是小猎兔犬,小心点。”
结果他只要碰到狗,不论是猛犬还是小狗,都说是小猎兔犬,不再用石头砸了。大概这位故事作者将来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弄不好,可能比这还厉害呢,这样他就不会把他的才能用于编书了。
你还可以告诉他,至于他出这本书对我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引用著名的幕间喜剧《拉佩伦登加》里的话,那就是我的市议员大人和所有人都万岁!伟大的莱穆斯伯爵大人万岁,他的仁慈与慷慨为人所共知,是他在我坎坷的命运中阻止了各种打击,扶植了我。大慈大悲的托莱多主教大人唐贝尔纳多·德桑多瓦尔及罗哈斯万岁,即使世界上没有印刷术,即使攻击我的书比《明戈·雷布尔戈诗集》①的字数还要多!这两位主教并未要求我对他们进行奉承或某种形式的恭维。他们仅仅是出于仁慈之心,给予我很多关照。假如命运能正常地把我推向幸运的顶峰,我会引以为幸福和光荣。穷人可以得到荣誉,而坏人却不能。贫穷可能会玷污人的高贵品质,但并不能完全埋没它。美德有时也会像透过一丝缝隙那样发出自己的光亮,并且因此受到贵人的器重和照顾。
①这是讽刺恩里克四世王朝的诗集。
无须赘言,我只需告诉你们,我献给你们的《唐吉诃德》下卷取材于同一个人的同一素材,我把唐吉诃德的事情扩展开来,直到他最后去世,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编造出新的版本了,已有的版本已经足矣。
某位体面的人物将这些疯癫之举公之于众后,就希望别人别再搅进去了。好东西多了并不会显示其贵重性,东西少了反倒值点钱。我还应该告诉你们,《佩西莱斯》我就要写完了,你们就等着看吧。此外,还有《加拉特亚》的第二部。
…
第一章 神甫和理发师与唐吉诃德谈论其病情
锡德·哈迈德·贝嫩赫利在这个故事的第二部分讲到唐吉诃德的第三次出征时,谈到神甫和理发师几乎一个月都没去看望唐吉诃德,以免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可他们却去拜访了唐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嘱咐她们好好照顾唐吉诃德,给他做些可口而又能补心补脑子的食物,因为据认真分析,唐吉诃德倒霉就倒霉在心和脑子上。外甥女和女管家说她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将会尽可能认真仔细地这样做,看样子现在唐吉诃德已经逐步恢复正常了。神甫和理发师对此感到很高兴,觉得他们就像这个伟大而又真实的故事第一部最后一章里讲到的那样,施计用牛车把唐吉诃德送回来算是做对了。于是,他们又决定去拜访唐吉诃德,看看他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尽管他们知道现在他还不可能完全恢复。神甫和理发师还商定绝不涉及游侠骑士的事,避免在他刚结好的伤口上又添新疤。
他们去看望了唐吉诃德。唐吉诃德正坐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绿呢紧身背心,头戴红色托莱多式帽子,干瘦得简直像个僵尸。唐吉诃德很热情地招待神甫和理发师。神甫和理发师问他的病情,唐吉诃德介绍了自己的状况,讲得头头是道。谈话又涉及到了治国治民,他们抨击时弊,褒善贬恶,俨如三个新时代的立法者,像现代的利库尔戈斯①或者具有新思想的梭伦②。他们觉得要使国家有个新面貌,就得对它进行改造,建成一个新型社会。唐吉诃德讲得条条在理,神甫和理发师都觉得他的身体和神志已完全恢复正常。
①利库尔戈斯是传说中古代斯巴达的立法者。
②梭伦是雅典政治家和诗人,曾为本国同胞制定了宪法和法典,其宪法和司法改革被称为梭伦法律。
他们说话的时候,唐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也在场。她们见唐吉诃德神志恢复得这么好,都不停地感谢上帝。这时,神甫改变了原来不谈游侠骑士的主意,想仔细观察一下唐吉诃德是否真的恢复正常了,就一一列数了一些来自京城的消息,其中之一就是有确切的消息说,土耳其人的强大舰队已经逼近,其意图尚不清楚,也不知道如此强大的力量究竟目标是哪里。这种大军逼近的消息几乎年年有,所有基督教徒都对此感到紧张。国王陛下已经向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沿岸以及马耳他岛等地区布署了兵力。唐吉诃德闻言说道:
“陛下决策英明,为他的国土赢得了时间,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过,如果陛下愿意听听我的建议,我就会向陛下提出一种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防御办法。”
神甫听到此话心中暗自说道:
“天啊,可怜的唐吉诃德,你真是疯狂至极,愚蠢透顶。”
理发师本来也同神甫一样,想看看唐吉诃德是否完全恢复健康了,就问唐吉诃德,他说的那个防御之策是什么,也许类似于有些人向国王提出的那类不着边际的建议呢。
“理发师大人,”唐吉诃德说,“我的建议决不会不着边际,肯定切实可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理发师说,“但事实证明,以前向国王陛下提的各种建议常常不可能实现,或者纯粹是胡说八道,要不就是损害了国王或王国的利益。”
“我的建议既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也不是胡说八道,”唐吉诃德说,“而是最简易可行的,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巧妙办法。”
“可您始终没说您那建议到底是什么内容呢,唐吉诃德大人。”神甫说。
“我可不想今天在这儿说了之后,明天就传到陛下的谋士耳朵里去,”唐吉诃德说,“然后让别人拿着我的主意去请功。”
“我在这里向上帝发誓,”理发师说,“保证不把您对陛下的建议向任何人透露。我这是从一首神甫歌谣里学到的誓言。那个神甫在做弥撒的开场白里向国王告发了一个强盗,此人偷了他一百个罗乌拉和一匹善跑的骡子。”
“我不知道这类故事,”唐吉诃德说,“但这誓言还是不错的,而且我知道理发师大人是个好人。”
“即使他不是好人,”神甫说,“我也可以为他担保,保证他会绝口不提此事。如果他说出去了,我甘愿掏钱替他受罚。”
“那么,神甫大人,谁又能为您担保呢?”唐吉诃德问。
“我的职业,”神甫说,“我的职业规定我必须保密。”
“确实。”唐吉诃德这时才说,“国王陛下应当下旨,宣召西班牙境内的所有游侠骑士在指定的日期到王宫报到。即使只能来几个人,说不定其中就有人能只身打掉土耳其人的威风呢。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吗?你们注意听我说,一个游侠骑士就可以打败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就好像那些人只有一个脖子,好像他们都是些弱不禁风的人,这种事情难道还算新鲜吗?否则,你们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充满了这类奇迹的故事?我生不逢时,不用说别人,就说著名的唐贝利亚尼斯或者高卢的阿马迪斯家族的人吧,如果他们当中某个人还健在,同土耳其人交锋,土耳其人肯定占不着便宜!不过,上帝肯定会关照他的臣民,肯定会派一个即使不像以前的游侠骑士那样骁勇,至少也不会次于他们的人来。上帝会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必多说了。”
“哎呀,”唐吉诃德的外甥女这时说,“如果我舅舅不是又想去当游侠骑士了,我就去死!”
唐吉诃德说:
“不管土耳其人从天上来还是从地下来,不管他们有多强大,我都可以消灭他们。我再说一遍,上帝会明白我的意思。”
理发师这时说道:
“我请诸位允许我讲一件发生在塞维利亚的小事情,因为这件事与这里的情况极为相似,我很想讲一讲。”
唐吉诃德请他讲,神甫和其他人也都注意地听,于是理发师开始讲起来:
“从前在塞维利亚有座疯人院。一个人神志失常,被亲属送进了这座疯人院。这个人是在奥苏纳毕业的,专攻教会法规。不过,即使他是在萨拉曼卡毕业的,很多人也仍然认为他神志不正常。这位学士在疯人院被关了几年以后,自认为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就写信给大主教,言真意切地再三请求大主教把他从那个苦海里解救出来,因为仁慈的上帝已经恢复了他的神志;可是他的亲属们为了继续霸占他那份财产,不顾事实一直不去接他,想让他在疯人院里一直待到死。大主教被那些言真意切的信说动了心,派一个教士去向疯人院院长了解写信人的情况,并且让教士亲自同疯子谈一谈。如果教士觉得这个人的神志已经恢复正常,就可以把他放出来,让他恢复自由。教士按照大主教的吩咐去了疯人院。可是院长对教士说,那个人的神志还没恢复正常,虽然他有时说起话来显得非常有头脑,但是他又常常做出一些非常愚蠢的事情来,教士如果不信可以同他谈谈看。
“教士也愿意试试。教士到了疯子那儿,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疯子没有说过一句不像样的话,相反却讲得头头是道。教士不得不相信他已经恢复正常了。疯子同教士谈了很多事情,其中谈到院长接受了他的亲属的贿赂,对他怀有歹意,因而说他神志仍然不正常,只是有时候清醒。他说他最大的不幸就在于他有很多财产,他的冤家们为了霸占他的财产想陷害他,因而怀疑仁慈的上帝已经使他从畜生变成了人。他这么一讲,显然让人觉得院长值得怀疑,他的亲属们不怀好意,而他已经成了正常人。为了慎重起见,教士决定把他带回去,让大主教见见他,以便明断是非。于是,教士请求院长把这个学士入院时穿的衣服还给他,可院长还是让教士再考虑考虑,因为学士的神志肯定还没恢复正常。可是,院长再三劝阻也无济于事,教士坚持要把他带走。院长因为教士是大主教派来的人,只好服从了,给学士换上了入院时穿的那套衣服。那衣服又新又高级。学士见自己换上衣服以后像个正常人,不像疯子了,就请求教士开恩让他去同自己的疯友们告别。
“教士也愿意陪他一同去看看院里的疯子。于是,院里的几个人陪着他们上了楼。学士来到一个笼子前,笼子里关着一个很狂暴的疯子,但当时他挺安静。学士对那个疯子说:‘我的兄弟,你是否有什么事要托付我?上帝对我仁慈而又富有怜悯之心,尽管我受之有愧,还是让我的神志恢复了正常,我现在要回家了。依靠上帝的力量真是无所不能,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你也要寄希望于上帝,相信上帝。上帝既然能够让我恢复到我原来的状况,也会让所有相信他的人康复如初。我会留意给你送些好吃的东西来,你无论如何要吃掉。我是过来人,我告诉你,我觉得咱们所有的疯癫都是由于咱们胃里空空、脑袋里虚无造成的。你得鼓起劲来,情绪低落会危及健康,导致死亡。’
“学士这番话被这个笼子对面那个笼子里的疯子听到了。他本来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旧席子上,现在站起来大声问是谁的神志恢复正常了。学士回答说:‘是我,兄弟,我要走了。我要感谢功德无量的老天对我如此关照,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你别胡说了,学士,别上了魔鬼的当。’那个疯子说,‘你趁早留步,待在这个疯人院里吧,免得再回来。’‘我知道我已经好了,’学士说,‘所以没有理由再重蹈覆辙。’‘你好了?’疯子说,‘那好,咱们就瞧着吧。见你的鬼,我向朱庇特①发誓,我是他在人间的化身,塞维利亚今天放你出院,把你当作正常人,我要为它犯的这个罪孽惩罚它,让它世世代代都忘不了,阿门。愚蠢的学士,你难道不知道我手里掌管着能够摧毁一切的火焰,我说过我是掌管雷霆的朱庇特,要摧毁这个世界就能说到做到吗?不过,我只想用一种办法来惩罚这里的无知民众,那就是从我发出这个誓言起整整三年内,让这个地区和周围地带不下雨!你自由了,康复了,而我还是疯子还有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让我下雨,除非掐死我!’
①朱庇特是罗马神话中最高的神,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宙斯,掌管雷电云雨,是诸神和人类的主宰。
“在场的人都静静地听那个疯子乱喊乱叫,可我们这位学士却转过身来,握住教士的手说道:‘您不用着急,我的大人,您别理会他的这些疯话。如果他是朱庇特,不愿意下雨,那么我就是涅普图努斯,是水的父亲和主宰。只要有必要,我想什么时候下雨就下雨。’教士说道:‘尽管如此,涅普图努斯大人,您最好还是不要惹朱庇特大人生气。您先留在疯人院里,等改天更方便的时候,我们再来接您吧。’院长和在场的人都笑了,教士满面愧容地跑了。于是,大家又把学士的衣服剥光了。学士仍然留在疯人院里,故事也就完了。”
“难道这就是您说的那个与现在这里的情况极为相似而您又非常愿意讲的故事吗,理发师大人?”唐吉诃德说,“哎呀,剃头的呀剃头的,您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将天才与天才相比,将勇气与勇气相比,将美貌与美貌相比,将门第与门第相比,都是可恨的,是最令人讨厌的吗?理发师大人,我不是水神涅普图努斯,我并不足智多谋,也不想让别人把我看成足智多谋的人。我只是竭力想让大家明白,不恢复游侠骑士四处游弋的时代是个错误。在那个时代里,游侠骑士肩负着保卫王国的使命,保护少女,帮助孤儿,除暴安良。不过,咱们这个腐败的时代不配享受这种裨益。现在的骑士呀,从他们身上听到的是锦缎的窸窣声,而不是甲胄的铿锵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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