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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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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自私的角度来看,倒也是事实)。
忧郁对我们生活的世界有什么作用,与抗郁剂要产生什么功用,是不一样的问题。焦虑专家詹姆斯·波兰加说:“我们的身高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前高了八寸,而且更健康,活得更久。没有人会抱怨这样的变化。当不利的条件消失了,人们就能专心过日子,发现更多的东西,包括好的和坏的。”本书提到的人几乎都会问我:“这些药物不会让你的生命变成一片空白吗?”上面那句话正是对此问题的回应,我的回答是:“不会。”药物可以让你把痛苦放在更重要、更适合、更理智的地方。
“每人有一百二十亿个神经细胞,”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院的生物精神医学部部长罗勃·波斯特说:“每个神经细胞大约有一千到一万个神经突触,所有突触都会快速改变。若能让它们都按照某种方式运作,人们就可以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们离这个目标还差得很远、很远。” 詹姆斯·波兰加说:“虽然各方面已有显著的进步,但我一直不认为这个世界的苦恼已经大幅降低,而且也不觉得可见的未来会很快达到可以接受的地步。目前没有必要担忧心灵控制的问题。”
“正常”是萦绕于每个忧郁者心中的词。忧郁是正常的吗?我在研究文章中读到“正常”与“不正常”的症候群:药物疗法可让忧郁者“恢复正常”;在本书中提到的一个人对我说:“这些症状第一次发作时,我觉得我疯了。后来知道这只是临床的忧郁症,而且基本上是正常的,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当然,基本上它是正常的发疯方式,忧郁症是种心理疾病,身陷其中,你会错乱得像疯子,有些精神失常,迷迷糊糊、古里古怪。
我曾在伦敦的鸡尾酒会中碰到一位熟人,向她提到我正在写这本书。她说:“我得了恐怖的忧郁症。”我问她做了什么治疗。“我不喜欢药物治疗的观念,”她说:“我发现我的问题和压力有关,所以决定去除生活中所有压力的来源。”她扳着指头数着:“我辞去工作。和男友分手,而且绝不再找下一个情人。我脱离室友,现在一个人住。我不去时间太晚的舞会。我搬到一个较小的地方,不再和大多数的朋友联络。我甚至放弃了化妆和时装。”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听起来很糟糕,但是我快乐多了,而且不再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她看起来很自豪:“而且不用药就办到了。”
电气痉挛疗法(3)
我们这群人中,一位站在她旁边的朋友抓住她的手臂,说:“简直是疯了,我从没听过这么吓人的事。你这样过日子一定是疯了。” 让自己避免做任何疯狂的事算不算疯了?或是说,服药好让自己继续忍受使你疯狂的生活,算不算疯了?我可以降低生活品质,少做点事情,少出门旅行,少认识朋友,不再写关于忧郁的书——或许做了这一切的改变,我就不再需要药物治疗了。我可以只活在自己可忍受的小圈子里。这不是我首要考虑的方法,但的确是合理的选择。活在忧郁中,就好像和山羊共舞时保持平衡一样——挑一个平衡感较好的舞伴绝对是聪明的选择。但我过的生活,充满了冒险和复杂的事,给予我极大的满足感,我不愿意放弃。我宁可服三倍的药也不愿少交一半朋友。“大学炸弹客”(指个性孤僻的美国教授Theodore Kaczvnski,曾在十八年内连续寄出炸弹邮包,炸死三人,伤及二十多人——译者注)用来传达反科技主义思想的手段是场灾难,但是他对科技危害的看法却很正确——他在一篇宣言中写道:“想象一个社会,把人逼到极度不适的状态,然后要他们吃药,消除他们的痛苦。这是科幻小说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实上,抗郁剂是调整一个人内在状况的手段,他要如此才能忍受这个社会,否则他根本就受不了。”
临床忧郁症梅姬的故事(1)
我第一次见到忧郁症患者梅姬·罗宾斯,根本看不出她患有忧郁症,事实上,我根本没注意到她。那是大学一年级的夏天,我和一群人住在家人夏天度假的房子里,我的好友梅姬·罗宾斯也在其中。梅姬有精神失常症,当年春天崩溃,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那时她似乎好了,不再讲些像在图书馆地下室发现秘密、要偷偷坐火车逃到渥太华之类的疯言疯语,所以我们都认定她的精神已经正常。那年夏天的周末,她总是不说话,看来沉闷又神秘,好像信奉沉默是金的道理。奇怪的是,她没有带泳衣来——直到多年后,她才告诉我,若是不穿戴整齐,会觉得自己太过赤裸、脆弱、暴露。我们都快乐地玩水,轻佻又放肆。她身着长袖棉质洋装蜷缩着坐在跳水台上,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我们嬉闹。我们共有七个人,当时阳光普照,只有我母亲悄悄地对我说,梅姬好像十分畏缩。我不知道梅姬心里有多挣扎,完全不明白她多努力地在控制自己。她脸上一定有我没发现的黑眼圈,从那次以后,我就知道应该注意观察。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不停地嘲笑她不下水、虚度欢乐时光。最后,她站起身走到跳水台边,全身衣着整齐地一跃而下。我记得她在池里游泳时,灰色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然后湿淋淋地走回屋里换上干衣服,水滴在草坪上。几个小时后,我发现她又在屋里打盹。她晚餐没吃多少东西,我猜她不喜欢牛排,或是想保持身材。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个快乐的假期,而梅姬却说那是她极其糟糕的经历,这令我十分震惊。
十五年后,梅姬罹患了我见过最严重的忧郁症。她的医生糟得令人惊讶,说她服了十五年的锂盐,状况很好,可以考虑停药。医生认为她的病已经好了,严重的躁郁症已经被彻底赶出她的身体。她慢慢地降低剂量,感觉很好,体重减轻,手也不再颤抖了,梅姬已经恢复了一些原来的活力,甚至还第一次告诉我,说她一生最大的理想是当个最有名的女演员。然后她的心情开始每天都好到不像话,我们都问她会不会担心自己太疯狂了,但她向我们保证,说她这些年来从未如此好过。应该有人告诉她:感觉好,不见得是好事。她处于根本不健康的状态。不到三个月,她断定上帝给了她神谕,要她拯救世界。一位朋友出面帮忙,因为联络不到她的精神科医生,于是找另外一位,要她继续做药物治疗。接下来的几个月,她陷落在忧郁症里。隔年夏天,她进入研究所。她打趣说:“研究所带给我很多东西,譬如,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和贷款来多发作两次。” 第二次发作时,她有轻微躁郁症,后来又有轻度忧郁症,到了第四次发作,她进入剧烈的全面癫狂,接着陷进无止境的忧郁。我记得有一次梅姬在朋友的阁楼里,紧紧蜷缩在沙发上,好像有人要用竹签戳进她的指尖。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像完全不会说话了。后来终于听到几个字从她嘴里钻出来,但完全听不见她说的内容。幸好她父母多年来早就把她的双极性情感型精神疾患摸得一清二楚,当晚我们把她送到她父母的公寓里。在那次事件之后的两个月里,在没有人管她时,她可以缩在角落一连好几天,一动也不动。我那时已经走出忧郁了,想帮助她,但她没办法打电话,不想见客人,她父母也很清楚要留个空间让她静一静。我觉得好像是在联络一个已过世的人。“我绝不要再经历一次,“她曾说:“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再度发生,我绝对要抗拒。”
梅姬现在好多了,正在服用帝拔癫、锂盐和威博隽,虽然手上一直有赞安诺,她已不需要长期服用。她停止很早就开始服用的konopin和克忧果。她一辈子都得服药。“我需要学习谦卑地说:哦,也许有些决定继续服药的人和我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吃一辈子的药。而他们还是吃了一辈子,药救了他们。”她现在从事写作和艺术创作,还有一个白天在杂志社当编辑的工作。她不想接需要花更多力气的工作。她希望有一些安全感和健康保险,以及一个不必引人注目的地方。当闷闷不乐时——或愤怒时——她会写些诗,内容是关于一个改变自我的人,主角是她的化身,梅姬把她叫做“苏西”。其中有些是描写癫狂,有些是描写忧郁:
有人站在浴室里,
盯着苏西的眼睛。
有人像是在说着
苏西不懂的话语。
某人活在镜子里
那臃肿的脸哭着,哭着。
苏西头昏脑胀。
苏西牙齿松动。
苏西手颤不稳
把玻璃涂满泡沫。
苏西在某年夏天练习打结。
苏西不知道怎么打绞绳结。
苏西觉得有片纱掀起来了。
苏西听到有片纱破了。
于是,真实撒了谎,在眼前逼她接受,
荒凉与挣扎,觉悟与疲惫。
饥饿之苦是这么地明显,
那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
“我八岁的时候下了决心,”她跟我说:“我要做梅姬。记得是在学校的走廊想到,我对自己说:‘你知道,我是梅姬。我一直都是我。这就是我,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自己。我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因为我甚至有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但从现在开始,我要做自己。’我做到了。那就是我的认同感,现在我就是同一个人。回首过去,我心想:‘哦,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十七岁时干了那么傻的事。’但那是我做的。我不能和自己分开。”
临床忧郁症梅姬的故事(2)
要经过躁郁症的蹂躏才能重新获得完整的自我,可见其巨大的力量。梅姬已经到了想从这种完整的自我解放出来的地步。陷入这样恐怖的,几乎是精神分裂的忧郁症里,她说:“我会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花儿都到哪去了?’来分散注意力。我知道可以用些其他的药,或是找谁来陪我睡,但我的病重到没法思考这些。我不知道什么事让我这么害怕,但我觉得我会为了这种焦虑而爆炸。我的情绪变得愈来愈低落,愈来愈消沉。我不断变换服用的药,还是一直陷落。我相信医生,我一直相信自己最后会恢复正常。可是我没法等,一分钟也等不了。我要不停唱歌来压住心里的声音:‘你——你该死,你一文不值,你一无是处,你是个废物。’那时我真的想过要自杀。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但现在是真的计划这么做。脑中时时涌现自己丧礼的画面。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脑海里闪出自己穿着睡袍爬到屋顶边缘的清楚画面。通往屋顶的门有一个警铃,我会取下警铃,不过那没什么关系,我可以在别人赶来之前爬到屋顶边,我不会冒失败的风险。我取出那件待会要穿的睡袍,突然心里残存的理智跑出来提醒我,若这么做,有多少人会伤心,我无法承担浪费大家的时间来为我伤心的责任。我必须承认,自杀会害了大家。”
“我大概积攒了太多这方面的记忆,因为太无聊了,所以记不住。但我记得在父母公寓的那段时间和那糟糕的感觉。我还记得后来,我总是担心钱的问题。我会睡着,然后又担忧得醒过来,那种愁绪怎么也赶不走。这种担心其实没什么道理——那时我的经济状况没有问题。我想的是,要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十年后,钱不够怎么办?我心里的恐惧和焦虑,与现实生活中真正的恐惧和焦虑之间没有任何关联。那不只是程度问题,本质也是完全不同的。老天,那时真是糟透了。最后,我终于有了找医生的念头,然后开始服用赞安诺。我服了大约半毫克,觉得好像有一只巨人的手伸进来,手掌停在我的腰上,手指在我肩膀上,整只手把我推进床里,然后我就睡着了。我害怕会上瘾,但医生向我保证不会——绝不会到那种地步——还说,就算是上瘾了,他可以等我病好一点再帮忙戒除。所以我想,好吧,别想那么多,照着做就是了。”
“在忧郁的灰色罩纱之下,你没办法思考,在恶劣的心情下看到的世界都蒙着一层污浊的灰色。那时你会觉得快乐的罩纱被掀走了,眼前才是真实世界。你会觉得一切真相都是会发生改变的,但你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抓住什么。若是能察觉到精神分裂的恶魔们的意图,你就可以把它驱赶出去。但这对忧郁的人来说是极困难的,因为我们会相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但真实会说谎。我看着自己,心想:‘我离婚了。’这似乎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当我可以思考的时候,想到‘我离婚了!’就很高兴,而且觉得自由了。只要能冷静思考就可以帮你度过难关。一位朋友说:‘事情不会永远不变,你要试着记起来。就像现在的状况,也不会永远不变。’她的另一句话也很有帮助:‘那是忧郁症在说话,它透过你在说话。’
心理治疗和药物是最常见的忧郁症疗法,但另一种东西也帮助许多人克服病痛,那就是信仰。人类的意识是由生物学、心理学和神学三个层面来决定的。要讨论信仰极为困难,因为会牵涉到未知的世界与许多人心中难以言述的事情。此外,现代的信仰倾向高度个人化。但是,宗教信仰是人们缓解忧郁的主要方法之一,宗教可以解决无法回答的问题。宗教不能治好忧郁症,的确,深陷忧郁的时候,即使是最虔诚的人也会动摇信心或失去信心。但是,宗教可以对抗心中的失落,帮助人们熬过忧郁症发作时期,给人活下去的理由。许多宗教教人们把吃苦看成是值得钦佩的事,在无助的时候,给予我们尊严与方向。认知疗法和心理分析疗法的许多目标,都要靠几种主要宗教的基本信仰和信条才得以达成——注重自我之外的能量、寻找自尊、坚忍不拔与博爱宽容。信仰是伟大的天赐礼物,它让许多人与世界建立亲密的关系,并从中受益,而这种亲密关系不受个人冲动左右,不过,上帝本身当然也是以阴晴不定而出名,人们常说命运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希望是种伟大的预防药,而信仰的本质就是提供希望。
用来克服忧郁的人生信念,与宗教信仰一样抽象而复杂。忧郁症是全世界最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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