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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商 作者:徐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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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折于一个电话、一顿酒宴;关注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搞点有特色的东西,却又受经费不足的困扰。电视专题常常沦落为老总们涂脂抹粉、树碑立传的工具。安谧正在整理的资料就是为一个房地产的老总拍的专题。看着脑满肠肥的老总春风得意的样子,安谧就觉着恶心,还有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仿佛能扒光所有漂亮女人的衣服。安谧真想把这些资料统统消掉。
  听到萧雨浓的声音,安谧充满阴霾的心境顿时晴朗起来,她灿烂地笑着,捂着话筒悄声说:“馋猫,又闻到腥味儿啦?”和萧雨浓说这种带着几分色情味道的话,虽然和她的淑女身份极不相称,但安谧觉着特刺激,特能宣泄情感,比那些缠绵的情话浓烈、坦荡、真挚、够味儿。
  萧雨浓隐隐感到燥热,安谧富有磁性的声音一下就能唤醒他的欲望。他讨厌矫揉造做的女人,他也憎恶那个装腔作势的自己,多年的修炼使他已经习惯于循规蹈矩,习惯于做个契可夫笔下的套中人。而安谧是惟一能将他的外衣剥得精光,现出一个本真的他的女人。萧雨浓稳了稳神儿,把他要请寒冰吃饭的事告诉安谧。
  安谧说:“这事用不着跟我请假。”
  萧雨浓诡秘地一笑说:“寒冰不是你心中的偶像吗,你应该不请自到,前来跪拜的。”
  安谧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陈醋味儿!”突然她想起艾婷婷。寒冰的诗作是艾婷婷推荐给她的,艾婷婷朗读寒冰的诗时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态至今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眼波中荡漾着清纯、渴慕的涟漪,红唇白齿间蹦跳出的音符饱含着斑斓的色彩。安谧对萧雨浓说,她想请艾婷婷一块儿参加,就是今天清晨坐在她家门口的那个女孩儿。

  萧雨浓沉吟片刻说:“这是你的自由。”
  她走进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同行的伙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个地消失了,难得有这样一份清静,静得能听得到森林的呼吸声。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蘑菇,像鲜花一般绚丽,充满着诱惑。她蹲下去,刚刚生出采摘的意念,蘑菇已经争先恐后地扑进她的怀里。她突然记起自然课上讲,愈是色彩斑斓的蘑菇愈是有毒,心里一惊,急忙将怀里的蘑菇抖落在地上。瞬间,蘑菇变成了形态各异的虫子和蛇,四下散开了。树叶间筛落的阳光不见了,森林里黑黢黢的,缠着树木的藤蔓张牙舞爪地俯视着她,恐怖像网一样缓缓地罩了下来。她回头寻找来时的路,路已经被荆棘堵死了。她大声喊同伴的名字。一个声音在空中回荡:照你来时的路退回去吧。她说,我找不到路。声音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她说,四周遍布荆棘,我走不出去。声音说,那就谁也救不了你了。她说,伸出你的手拉我一把。那声音已经渺无踪迹。她茫然四顾,却发现那些散去的虫子和蛇又重新聚拢起来,将她团团包围。她恐惧,却喊不出声。
  绝望中,听到清脆的铃声。艾婷婷醒了,睁开眼,噩梦的影子依然萦绕在脑海中,浓雾一样不肯散去。铃声渐渐地清晰,将迷蒙的雾驱散开来。她感激这及时打来的电话,心想,这就是天籁之音。电话是安谧打来的,她说,你赶快起来打扮,我们要见一位重要的人物。半个小时之后,我在楼下接你。不容艾婷婷说话,她已经把电话压了。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夜色勾勒出室内的景象,影影绰绰的,有几分神秘,有几分恬淡,不那么实在,也像是在梦中。艾婷婷痴呆呆地又回到梦中,想那森林,想那蘑菇,想那荆棘,想那声音……有所感悟的时候,凝神想捕捉到它,它却像水汽一样蒸发掉了,连一滴质感的水珠都不肯留下。有汽车的喇叭声从楼下传来,艾婷婷似醒非醒的,听到了也无动于衷。接着是急促上楼的脚步声和丁零咣当的开门声,安谧风风火火地喊:啊呀,我的少奶奶,你怎么还在床上赖着。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赶快收拾。说着连推带搡地将艾婷婷送进卫生间,连一丝抗拒的缝隙都没有给。
  艾婷婷被安谧押送到饭店时,预定的雅间里还没有人。安谧看看表,竟然早到了一刻钟。一路被蒙在鼓里的艾婷婷此刻有些醒悟,这位神秘的重要人物一定是萧雨浓,好奇的一星火花被冷冷的灰烬重新覆盖起来,她真想一走了之。
  门被小姐推开了,随着一声“欢迎光临”,萧雨浓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是寒冰。面对恭候已久的两位女士,萧雨浓把寒冰推到前面,微笑着说:“你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免费口舌为你们介绍了。”
  安谧冲着寒冰伸出手去坦然地说:“我叫安谧,她叫艾婷婷,都是您的忠实读者。”
  寒冰一头雾水,尴尬地“啊”了两声,不知所措地转头求救于萧雨浓。
  萧雨浓微笑着说:“见了漂亮女人就胆怯,说明心理不大健康,寒大主编不会心存邪念吧。来,坐下,一块喝一杯,大家就是朋友了。”
  艾婷婷见到萧雨浓感到别扭,他的微笑,他那盛气凌人、装腔作势的样子,看着就令人生厌,这使得她对萧雨浓享有安谧那份真挚的情感更加耿耿于怀。但她庆幸能见到仰慕已久的寒冰,她读过他的许多诗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诗作中跳跃着的鲜活的情感,她觉着她和寒冰相识已久,只是没有想到他是个一脸沧桑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她又为此而惊叹,青春的火焰、海涛般的激情、包容天地的豁达怎能在这样一具并不伟岸的身躯中相融?但她并不失望,相反,寒冰在她的心目中又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萧雨浓和寒冰对饮三杯之后,寒冰不再矜持,嗓音也粗壮、洪亮起来。他起身斟满酒,不容推辞地邀请两位女士共饮一杯。
  安谧把酒干了。萧雨浓叫了声好,说他从未见过安谧如此豪爽,花为悦己者开,酒为知己者醉,寒兄的魅力真让人嫉妒。话里的味道已有几分酸度。
  安谧脸上雕出精致的微笑,说:“萧部长,我倒想和你一醉方休,你肯屈尊吗?”
  萧雨浓朗朗大笑,脱了西服,解了领带,在杯里斟满了酒,干了一杯,喝了一声:“好酒!”
  安谧的眼波中荡漾着宝石般的光泽,面容格外生动光彩,她几乎要喊出来:我爱你,这才是我的雨浓!
  萧雨浓听见了,艾婷婷也感知了,这时她才觉出眼前的萧部长还有那么一点点魅力。酒中有乾坤,一杯酒拓出一个新天地,此话真有些道理。
  寒冰依然举着杯,执著地等待着。艾婷婷歉疚地一笑,也把酒干了。她第一次觉着酒中真有一股醇香。
  热菜刚刚端上来,一瓶酒已经见了底儿。萧雨浓感慨一声,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了。声音已有些苦涩。他斟满一杯酒放在一边,仰头看着天花板,沉吟道:“还记得白思明吗?”
  寒冰默默地干了一杯,低吟道:“‘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遥想当年,三个农村娃儿撑起过一个诗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酒酹滔滔。虽不敢比桃园三兄弟,却也让人嫉妒。‘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寒冰再饮一杯,忽地哽咽道,“雨浓兄,思明已去,得道成仙了。你我还是从前的你我吗?”

  萧雨浓不语,将酒泼洒在地上。酒桌上的气氛便有些凝重,盘中浮着的热气也慵懒起来。
  艾婷婷不知他们说的是谁,只觉得话题沉甸甸的,气氛也有些压抑,便保持着局外人的木然,不吃,不喝,不说,也不笑,像个木偶一样端坐其间。
  安谧耐不住,起身搅散沉寂,大声嚷嚷着,让艾婷婷给寒冰敬酒。寒冰终于记起《小草》上发表过艾婷婷的散文诗,而且是他亲自编发的。那是一组很有灵气、很有韵味的作品,他很赏识,便问起她的创作近况。艾婷婷不愿把伤口亮给别人看,不愿提及她那个凶悍的丈夫把她的草稿和她的情感一同焚烧了,只是答非所问地谈及自己的稚嫩,渴望能得到寒老师的指点。寒冰哈哈一笑,坦言自己是嫌贫爱富的小人,耐不得寂寞,忍不得贫寒,已经和文学断了缘分,红尘滚滚,空旷寂寥的文学殿堂不是他这个俗人打坐的地方。他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寒冰的调侃浸泡在缕缕酸楚之中,弦外之音袅袅,让人听了哭笑不得,也插不上话,只能举杯相碰:喝酒,喝酒。艾婷婷把酒喝了,心头有暖流潺缓游动,先前的阴郁蒸发掉了,胸口舒朗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和寒冰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这个她一直仰慕的诗人没有文人的酸腐、造作、矫情,坦诚如一池清水,平和如一位长兄。她喜欢听他说话,于是木然的神情也就有了几分生动,便殷勤地劝酒,主动扯出一些云山雾罩的话题,有所期待,却又茫无目的。
  安谧耐不得寂寞,在桌子下面紧紧握着萧雨浓的手,把分别整整一个白天的思念输电般地传了过去。萧雨浓被安谧的温情融化了,仿佛躺在洒满阳光的沙滩上,肉体松弛舒坦,心神却随着涛声激荡。他重新体验到了青春飞扬的浪漫。他附在安谧的耳边轻语道:“我想你。”他甚至没有顾及艾婷婷会听到。安谧把幸福挑在嘴角上,用力攥紧雨浓的手,身子柔柔地飘浮着、升腾着。
  寒冰终于记起喝酒的主题,把萧雨浓扯回到现实中:“雨浓兄,满桌的情义我领了,但是你还得给我帮忙。我的《小草》你得浇水灌溉,不能让它枯死。”
  萧雨浓爽快地说:“别兜圈子,说!”
  寒冰想请萧雨浓和临原地区的宣传部长通通气,请他全力扶持一下《小草》。萧雨浓笑了,“这不是通气,而是干涉内政,是官场一大忌,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里是不能乱插秧的。”寒冰仰天长叹:“既然菩萨不肯普降甘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小草》枯萎了。我自然也混不下去了,解甲归田,‘种豆南山下’,过过陶渊明神仙般的日子了。”
  艾婷婷不知是哪儿来的灵感,突兀地插嘴道:“《小草》能不能往通俗上靠一靠,《花苑》不是办得挺好吗。”
  寒冰说:“《花苑》在你们萧部长的荫庇下可以茁壮成长,管我的部长可没这么贤明。”
  萧雨浓脸上的微笑倏地飞逝了。《花苑》是市文联主办的一份文学期刊,文联主席兼主编黎明曾当过他的中学语文老师,而且是全省颇有影响的老作家,他不得不还他一分尊敬。但他对《花苑》是不大满意的,光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就搅得他心烦。他曾多次和黎主编交换过意见,但都碰了钉子。黎主编有自己的一套办刊原则:注重经济效益,却决不忽视政治效益;内容通俗但决不庸俗;色彩斑斓,却杜绝黄色。他说,这是在打擦边儿球,是规则容许的。事实上《花苑》却惹过不少麻烦,甚至被国家新闻出版署电话批评过。黎主编辩解说,只要工作就有可能犯错误,犯错误并不可怕,改了就是好同志。你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财政断奶,是《花苑》不得不改变办刊宗旨的根源。对此,萧雨浓也无可奈何。介于此,他把指导文联工作的责任交给一名副部长,采取了回避态度。寒冰的话触痛了他的神经,阴影便罩在了脸上。
  艾婷婷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顺着思路径直说了下去。她在创作会上听过黎主编的段子,便把黎主编的那一套端了出来,全然忘记身边坐着的正是黎主编着力对付的宣传部长。
  寒冰听着解渴,豁朗地笑着,大声叫好,说一定要找黎主编取取经。
  萧雨浓抬腕儿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没有不散的宴席。便把寒冰的热烈冷凝了。
  安谧和艾婷婷执意要走着回家,萧雨浓便和寒冰一块走了。
  暮秋的清冷将大街的喧嚣驱散了许多,汽车无声地移动着,车的眼睛也少了许多浮燥,柔柔地拥吻着马路。艾婷婷突然想起今天是许建国值夜班的日子,这会儿大概不在家,想回去拿些东西。有安谧在身边,正好是个壮胆的伴儿。两人便打车去了。车停在巷子口的时候,艾婷婷的腿就有些发抖,闭目定定神儿,心跳还是平稳不下来,惶惶的,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她想说算了吧,可安谧已经下了车。势在必行,只能豁出去了。安谧嘱咐艾婷婷在原地等着她,她先去探探路。神秘的色彩愈加浓浓地涂抹在艾婷婷的心口上,像茧子一样包裹着,一时透不过气来。安谧总算回来了,说家里的确没有人,她呆在巷子口放哨,让艾婷婷放心大胆地进家去。分手前还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有点儿像送战友上战场时的悲壮。艾婷婷离开安谧后,神经就越绷越紧了,左顾右看的,鬼鬼祟祟像做贼一样,进了家也不敢开灯,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存折和钱包。钱包里放着刚发的工资,许建国显然没有动它,他倒还真像个男人。换洗的衣服在书架上面的箱子里,艾婷婷踩着凳子去取,刚把箱子移动了位置,脚下的凳子便和腿一起哆嗦,惊天动地的响声轰然而起,箱子盖在她的头上,把她砸在凳子上,凳子碎裂在地板上。艾婷婷没有痛感,只觉着脑袋发蒙。昏天黑地的她勉强撑起身子,坐在地上,傻呆呆地一动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站起来,把顶灯、台灯一起打开。屋里亮堂了,她的心也豁然开朗。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有条不紊地放进一只小箱子里,随手取了几本喜爱的书,码在衣服上面。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床头上方挂着的结婚照,照片里喜盈盈的两个人竟有些陌生。

  从黑暗的小巷子走上灯光璀璨的大街,艾婷婷说,再走走吧。安谧明白她的心还没有完全复位,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想找个分散她阴郁情绪的话题,却又担心触痛她脆弱的神经,只好选择了沉默。
  艾婷婷拣起一片金黄的树叶,树叶柔柔的,似乎流动着生命的浆液。艾婷婷将树叶在掌心中抚平,思绪和树叶上的脉络一样清晰起来,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安谧的身上,她低喃地说:“安姐,有句话一直梗在我心上,不说出来,我憋得难受。”
  安谧噘嘴吹散垂在额前的头发,不经意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说萧雨浓。其实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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