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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商 作者:徐扬-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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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点点的总是要留下一些印记。对这些印记,她并不刻意遮掩,即便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坦然。一段时间里,身心的疲惫曾催生出骨子里的颓废,慵懒得想在胡宝山为她筑起的窝里做一个安分的女人。现在是怎么了,一把火将麻痹的生理也唤醒了?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像听到鼓点儿一般,水淼淼振作起来,跳下床,赤裸着脚,跑过去,开了门。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他,腰板笔直,着装笔挺,精精神神的,亭亭玉立。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水淼淼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扑在邱天的怀里。重新找到平衡之后,却感到些微的失落和空虚。同时也感到后背的灼热,胡宝山的目光在盯着她,将她从云端上拽了下来。
  水淼淼说:“请进。”像是如约而至的朋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邱天手里拎着崭新的保温饭盒,拘谨地说:“方便吗?”他已经看见了胡宝山的存在。
  水淼淼说:“像进你自己的家一样。”
  邱天说:“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是我妈做的鸡丝面。”
  水淼淼问:“跟你妈怎么介绍我的?”
  邱天说:“当然说是朋友。”
  水淼淼问:“你妈有什么反应?”
  邱天说:“当然高兴。还想和我一块来看望你。”
一零三
  两人说得挺热乎,全然忘记旁边还有胡宝山。胡宝山醋意盎然地插进来说:“淼淼,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水淼淼说:“这是我的朋友,邱警官。这是我的老板胡宝山。”
  胡宝山问:“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
  水淼淼说:“他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现在正管着书店的案子。我已经闻见香味儿了,别搅了我的胃口,你们先聊着。”她打开饭盒,竟自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儿,很饕餮的样子,鼻子和嘴都调动起来称赞不迭。
  胡宝山自然关注书店的案情,问邱天破案的进展情况。邱天说,已经有了些眉目。胡宝山说,现在能肯定是有人放火吗?邱天说,其他因素已经基本排除了。胡宝山问,有嫌疑人吗?邱天说,对不起。两人的谈话就卡了壳儿。
  水淼淼还真有胃口,把满满一盒面条吃了个净光,意犹未尽地说:“这是我平生吃得最美的一顿饭。”
  邱天说:“只要你喜欢,天天可以给你做面条,而且,保证一个星期之内不重样。”
  水淼淼说:“你不是想迫害我吧。别说吃一个星期,吃上三天,我就变成老母猪了。你还让我见人不?”
  邱天说:“其实,女人还是丰满点好,能体现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楚王好细腰,国人多饿死。追崇那种病态的美,只能说明心理不大健康。”
  水淼淼的眼里流光溢彩,是那种失落后获得拯救的明亮:“你是语不惊人誓不休。我服了你了。明天的面条,我先预订了。”
  眼见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多余的局外人,胡宝山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索性叼起一支烟,稳如泰山地充当观众。
  邱天见状,自觉地起身告辞。水淼淼坚持一直把邱天送到楼门口。
  水淼淼返回家里,眼见得胡宝山的脸上浮着灰沉沉的冷感,像是要落下冰雹来,心里生出几分怜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儿,又在肉乎乎的腮帮子上掐了一把,娇嗔地说:“吃醋了?”
  胡宝山说:“蚂蚱也是肉?一个小警察你也能看得上眼?”
  水淼淼说:“我的品味也就这么高,不然怎么会看上你。”
  胡宝山没有斗嘴皮子的心情,拐了个弯儿问道:“咱的书店真是有人放火烧的?”
  水淼淼说:“邱警官说,有个叫二傻的是纵火的嫌疑人。我记得你有个哥们儿叫二傻,会不会是你把他得罪了,他报复你。走着瞧,有他好果子吃的。”
  胡宝山说:“不会吧,一定是搞错了。二傻和我分手好几年了,现在连他个鬼影都摸不着,怎么会突然间从地缝儿里钻出来放火烧我的书店。”
  水淼淼的腮帮子生出坚硬的棱,乌亮的双眸积聚风云,恶狠狠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胡宝山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说:“真要是二傻干的,我找他算账去。咱可不能和警察打交道。”他的眼里生出像挨了砖头的狗那样的哀凄,先前的凶恶呜咽在嗓子眼儿里,爬不出,吞不下。看着更让人生厌。
  水淼淼说:“我不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大鬼小鬼,想欺负我,门儿都没有。不信,试试看,谁也休想占姑奶奶的半点儿便宜。我不但要请警察,黑白两道上的,谁管用,我请谁。”
  胡宝山的两腿有些发软,险些跪倒在水淼淼的脚下。他双手抱着脑袋,指头痉挛地揪扯着稀疏的头发,终于嗫嚅地说:“淼淼,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我的心肝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在别人的怀抱里。淼淼,你救救我吧。”
  水淼淼说:“别藏着掖着啦,把你的臭肠子烂肚子抖落出来,让我也彻底见识见识,里面能兜多少粪渣子。”
  胡宝山干嚎了两声,欲哭无泪,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了,语无伦次地说:“火,是我花钱雇人放的。我那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个小白脸儿搅得我六神无主,他要是真把你拐走了,我还怎么活。淼淼,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烧书店,我能不心疼。淼淼,救救我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有你能救我。”
  水淼淼说:“亏你能想得出,也做得出。救你,怎么个救法?你脑子活套,自己想辙吧。”
  胡宝山抱着水淼淼的腿,哀祈道:“看在咱俩孩子的份儿上,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我。”
  水淼淼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疼痛像被唤醒似的,从下身火辣辣地窜了上来,窜到心尖儿上,深深地扎进去,迅速地膨胀开来,疼得脑子都有些麻木了。孩子。在手术室里,她曾往那个雪白的桶里看了一眼,一个血块儿,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看着让人恶心、眼晕。她只看了一眼,几乎没留下任何印象。现在却突兀地浮现在脑海中,血淋淋的,似乎在蠕动,有生命的呼吸和质感。她晃了晃脑袋,竟挥之不去,坚守着,把女人脆弱的防线摧毁了。水淼淼流泪了,泪珠一滴一滴砸在胡宝山的脑袋上。
一零四
  胡宝山长吁一口气,得救的快感,让他全身的肉松懈下来,瘫成一堆,像案板上的猪肉一样,嘴里喃喃地叫着“淼淼,淼淼”,似乎在呼唤上帝。
  水淼淼仿佛从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残留着梦的泡沫,此涨彼消的,一时摸不到现实的质地。她落坐在沙发上,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胡宝山把脑袋搭在水淼淼的大腿上,仰起脸,捕捉着水淼淼眼里流露出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毕竟是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她的心即便是一块石头也会在他胡宝山的怀里熔化的。他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做作,但毕竟笑出几分轻松,把骨子里的东西抖落出许多。
  这丑陋的笑让水淼淼从梦境中彻底抽离,她也笑了,是用嘴角挑起的轻蔑的笑,“说吧,怎么个救法。”
  胡宝山说:“摆平他。”
  水淼淼说:“说得轻巧,拿什么摆平?”
  胡宝山说:“拿钱。五万块钱摆平个小警察足够了吧。”
  水淼淼说:“你的命就值五万?”
  胡宝山一副豁出去的架套,挥着手喊:“十万,十万块钱总能把他的嘴封死了吧。”
  水淼淼说:“你本事大,你去封吧。”
  胡宝山说:“难道还得二十万不成?”
  水淼淼说:“先拿二十万试试,水深水浅,我可摸不着。”
  胡宝山说:“那个小警察对你挺有点意思,你把他玩儿个团团转,还不就像抽个陀螺一样容易。”
  水淼淼冷冷一笑说:“胡宝山,这肚子里的可是你的种。”
  胡宝山说:“我不过是逗你玩儿。二十万,小菜一碟。”说着,手脚就不安分起来。
  水淼淼一动不动,直到关键时刻,才轮圆了巴掌抽在胡宝山的脸上,骂道:“你是个畜生。”
  左脸上烙着火辣辣的疼,走在大街上,胡宝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手在右脸上补了一巴掌,才找到些微的平衡。白天的燥热依然缠绵在马路上、树梢间,不肯退去,有风吹来,也要纠缠进去,舔掉它的凉爽,风也就暧昧起来。胡宝山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没注意,被一块儿玻璃碴子逮了个正着,直截了当地扎进肉里。胡宝山一动没动,像是在品味那贼辣辣的疼。
  他醒了,大脑像膏了油的滚珠轴承一样转动起来。拨个电话给二傻,叫他远走高飞,不就一了百了了吗。给他三万,最多五万。二傻是个虱子,没多大胃口,见点血就行。找不到二傻,阎王判官拿他也没辙,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挺一挺就过去了。胡宝山的手机响了,是赌友在招呼他,这帮招魂的鬼,一到这会儿就活了,仿佛刚从阴间爬出来的。胡宝山被撩逗得心痒难耐,手指捏得格格作响,暗自骂道,兔崽子们等着吧。老子今天是背透了,但物极必反,零点的钟声一响,鸿运就来了,挡都挡不住。看大爷怎么收拾你们吧。胡宝山站了起来,敦敦实实的,还是一条汉子。
  第二十章
  艾婷婷见到寒冰,日子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那是书上说的,艺术夸张的成分占了多少,不得而知。但寒冰的头发的确白了许多,配上他原本就沧桑的脸,更显出几分老态。看着他笑得亮光渐渐熄灭的双眸,艾婷婷的心情就有些落寞,别后重逢的喜悦便被阴郁笼罩,偶尔透出点亮色,也不伦不类的。寒冰说,挺好吧。艾婷婷“嗯”了一声,似答非答的,眼帘却垂了下来,将惶恐的迷乱遮掩起来。当着笑容可掬的周厂长的面,两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谢绝了挽留,谢绝了送行,出了厂门,心上的皱褶才舒展了许多。
  艾婷婷不想急着打车回家,提议说,走走吧。寒冰躺了几天几夜,也想活动活动筋骨,虽是顶着烈日,心情毕竟舒畅了许多。他说,我在厂里呆了几天,琢磨了不少事。我想咱们该调整调整。咱们有优势,优势就是文化,但也有劣势,心不狠手不辣,坑蒙拐骗都不擅长,跻身商海中,呛口水是在所难免的。淹不死咱们就再扑腾。书刊界的天下终究是要归文化人的。我想和汪一凡老师联手,正儿八经地成立一家文化公司,以做书为龙头,渐渐扩展到文化事业的其他领域。
  艾婷婷说,这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相结合,前者的成分更浓一些。她奇怪,寒冰怎么就不问问她,那些救他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书呆子气,还是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等她自己说出来,避免尴尬。这样一想,就觉得两人之间宛如被玻璃罩子隔开,彼此看得见对方,却触摸不到真实的质地,不是先前那样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她不想被猜忌,想打碎罩子,就说,还是先想办法把刘学养的钱还上,我从他那里借了十万。寒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她读懂了,是在探究钱是怎么借出来的,这年头借钱比抢银行还难。艾婷婷说,刘学养打过我的主意,但没有得逞。她不想藏着掖着,心存芥蒂。寒冰说,难为你了。眼里亮晶晶地闪了一下,猛地把头捩开了。艾婷婷的心里投进一缕阳光,顿时暖洋洋的。把头斜倚在寒冰的肩上,身心轻盈出飞腾的感觉。
一零五
  一进门,寒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了句,回家的感觉真好。这又让艾婷婷感动得想哭,几天的工夫,她似乎脆弱了许多,忽冷忽热,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她扑到寒冰的怀里,娇嗔地说,想我没。回答她的是印在额头上的热吻。她酥软了,融化了,和她心爱的人融成一体。她想听到寒冰的声音,听到他用那磁性极强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诉说离愁别恨,诉说他的思念,情话绵绵,爱意悠长。女人对爱的渴求格外贪婪,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期盼着爱的滋润,尤其是耳朵,是输送爱意直达心脏的通道,每一刻都期待着爱人的甜言蜜语,哪怕掺着星点的虚假。但艾婷婷听到的是寒冰的鼾声。他很舒坦踏实地睡着了。
  寒冰在印刷厂的时候,和周厂长达成一个秘密协议,等他把钱筹齐后,印刷厂可以偷着开工,赶印一批散文选,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发出去。这样至少可以弥补一半的损失。周厂长没有食言,真的把书印出来了,书也顺顺当当地发了出去,回款的情况也不错,再加上外面的欠款陆续回来一些,七凑八拼,十万块钱没出一个月就放在刘学养的桌子上。寒冰又拍出一万,说,危难之中见真情,这是我俩的一点儿心意,别嫌少。刘学养说,把我当放高利贷的了,这不是臊我吗。寒冰说,好朋友明算账,总不能让我们亏欠你的太多了,不然,以后还怎么打交道。刘学养说,该为你俩庆贺庆贺。走,找个地方喝一杯。
  刘学养喝酒向来痛快,菜没动几筷子,舌头已被酒泡大了。乘着艾婷婷去卫生间的功夫,用手指点着寒冰的鼻尖儿说:“你老兄真有艳福,这个女人是天下最棒的,千金难求。你上辈子也不知积了什么德,竟然得到老天如此大的恩典。真让我嫉妒得眼里冒血。”
  寒冰说:“你借钱给她,就不怕打了水漂?”
  刘学养说:“那我也认了。不怕你吃醋,我经见过无数的女人,能留在心里的只有她。怎么样,能不能让出来。出多少钱我决不含糊。”
  寒冰说:“你喝多了。”
  刘学养说:“酒醉心明,你懂不。就是这酒才借给我个胆儿,就是你拿刀子捅了我,也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寒冰说:“你看她是那种拿钱能买到的人?”
  刘学养说:“这话说的有分量。老兄,还是你行。我服,我真服,打心眼儿里服。钱还真不是他妈的万能的。”
  刘学养的话让寒冰心里沉甸甸的,不堪重负的衰弱感,让他在刘学养的面前挺不直腰杆儿,显得有些猥陋。面对刘学养的挑衅,他握不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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