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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的哭声 作者:千寻千寻-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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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五秦川(13)
他把我拉起来后用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对不起”,还问伤到哪里没有,我连连摇头,就要走。他又拦住我,说撞倒我很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送我一程。我正犹豫着,他手一挥,从街边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他走过去亲自为我打开了车门。没办法,我只好坐了上去。一路上,他都在微笑着注视我,眼睛亮亮的,感觉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喜不自禁。我很窘迫,不敢看他。到了小区的门外,我下来,他也下来,问我的名字和电话,很真诚友好,我当时看着他,感觉他像童话里的圣诞老人非常亲切(虽然他并没有那么老),笑容可掬,还带着点孩子似的顽皮。我突然对这个人有了种奇妙的好感,就告诉了他名字,但没说电话,我的公寓也没电话。没有朋友,要电话干什么。几天后,我差不多把这事给忘了,可是有一天我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东西时竟然又遇到了他,确切地说,是他连守了几天后“遇见”了我。
他见到我高兴得手舞足蹈,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共进晚餐。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叫Rich,瑞典人,在北京生活前后有十余年了。他还记得我的名字,亲切地叫我“兰兰”,外国人是很直接的,他非常坦白地说想跟我交朋友,当时我还蒙着面纱,不方便吃东西,很尴尬,他连说了几个“why”,我大概懂他的意思,也很坦白地告诉他我的脸因为受过伤很恐怖。他先是非常吃惊,然后就充满同情,善良的眼神中竟然还有泪光闪动。
“哦,上帝,”他连连在胸口画“十”字,“可怜的兰兰,被上帝抛弃的孩子……”他看着我,“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连(脸)吗?”
“不,不,会吓着你的。”我连连摆手。
“没有关系的,兰兰……”
他是那么真诚,不容我拒绝,就伸过手轻轻揭开了我的面纱,仅是一瞬间的失神,他的脸就呈现出令人心碎的哀绝,看着我的样子,几乎哭出声。
“上帝,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走出餐厅的时候,我还是蒙上了丝巾,他牵着我的手,生怕把我弄丢,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我们没有回家,他把我带到了一家酒吧,这是我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有些紧张,他要我别怕,安排我坐到角落里一个很隐蔽的位置,教我喝酒,跟我说话,我喝了多少酒,说了什么话,有没有戴着面纱,我完全没有印象。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超豪华的大卧室内,窗帘已经拉开了,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身上,微风徐徐,花香阵阵,仿佛生命焕然一新的感觉。我下床走在米色的柔软地毯上,打开房间的门,Rich正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醒了吗,我的天使。”他抬头看着我,满脸笑容。
天使?我这个样子也配叫做天使?我疑惑地看着他。
第60节:一幽兰(1)(1)
一幽兰(1)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我又回来了!一个皮箱,一身新装,一张全新的脸庞。当我重又回到这座城市,我就知道,我离那个人,那个我要杀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了,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耗费了十年光阴。在外面漂泊的这三年里,我常常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上帝派我来到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只给了我十三年的快乐,就将我扔到苦难的深渊,夺走我的亲人,除了仇恨,什么也不给我留。好在我还活着,对了,我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可能。
是的,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我剥掉了自己的皮,卸掉了自己的骨,花了三年时间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谷幼兰。三年前我离开这座城市后到了北京,我并不愁生计,因为临走前出版社给了我一大笔版税,加上之前账户上留存的,只要不太奢侈,我可以衣食无忧地在北京生活两三年都没有问题。我在西单附近租了套公寓,在还没想好该做什么之前,生活得很轻松,也没有想未来,我需要沉淀自己,积蓄能量。北京的冬天总是黄沙漫天,沙尘暴并不因为这里是首都而放弃侵袭,这样倒方便了,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蒙着面纱四处走,没有人会注意,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不蒙着脸就戴口罩和墨镜,或者将脸缩在大衣领子里。所以平常我都不怎么出门,一到沙尘暴天气我就出去,跟人们正好相反。
一个昏暗的傍晚,我在经过一家商场门前时,被一个匆匆前行的男子撞倒在地,对方连声道歉,伸出一双大手扶我。我看着那双大手,再抬头看他的脸,这才发现是个外国人,金发碧眼,有点发福,五十多岁的样子。他一身休闲装,戴着眼镜,个子很高很魁梧,站在我面前感觉像个巨人。
Rich站起身,向我走来,牵我下楼。
“昨晚你喝醉了,我也醉了,跟你在一起很陶醉,”他牵我到沙发边坐下,抚着我的头发,“兰兰,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你让我觉得很亲切,一定是上帝把你送我到身边来的,在我最痛苦失意的时候……”
“你也有痛苦吗?”
“我为什么没有?”他的眼中忽然一阵绞痛,“实际上,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痛苦得快要死掉,我那么爱她,她竟然背叛我,卷走我的财产,跟别的男人跑了……”
Rich慢慢地开始讲他的故事,他是十年前来北京的,在北京认识了一个叫做雪的上海女孩,对她一见钟情,他们很快在一起。他真是很爱她,满足她物质上的一切要求,带着她环游世界,六年前他们结婚了,因为他在美国还有生意,所以总是两头跑,大概是一年前,雪留下一封信和离婚协议书后突然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Rich在国内公司的总经理,两个人卷走公司的几乎全部存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找了她快一年了,找遍了很多国家,这一年来我什么事情都没做,就是去找她,我不求她回头,但至少她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Rich将头埋在膝盖上痛苦得难以自拔。
“在中国有一句古话,”我试图安慰他,“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也许你们的缘分已经失去,就算她就在你的不远处,你可能还是找不到她,放弃吧,也许这样很难,可是你们不是相信上帝吗,你看不到她,上帝是可以看到她的,她的一举一动上帝全都看在眼里,总有一天,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Rich抬起头来,目光闪烁,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惊喜地抓住我的手:“哦,兰兰,你这么说我真是好欣慰,你说得对,上帝会看着她的,无论她躲到哪里,她逃不掉上帝的目光……我听你的,听你的……”
我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也能救赎别人。尽管我才真的需要别人救赎。
“你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Rich伸手抚摸我的脸,“请相信我,兰兰,我一定好好珍惜你,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把你失去的全部找回来……”
“失去的?”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刺痛。
“是的,”他很肯定地说,“我知道你肯定失去很多,比如你的脸,别的我不敢保证,你的脸,我会帮你找回来……”
人生真是充满奇遇。谁说不是呢?我当时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虽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我隐约觉得我的命运可能会有所改变,这个男人,让我莫名的有种依赖感,说不清来由,就觉得他像一棵大树,我疲惫至极,忍不住想靠着休息,他说我是上帝派来的,其实他才是上帝派来的。谁说不是呢?
我和Rich成了朋友,没想到成年后我交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异性朋友竟是一个外国人。他真是很有趣,虽然年近五十,感觉却像个孩子,胸怀宽广,童心未泯,他放弃找他的前妻,在北京没有别的事,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陪我。北京的冬天很冷,雪下得一场比一场大,可是我们偏偏喜欢下雪的时候出门,他开着车载着我到处兜风,故宫、长城、北海,到处留下我们快乐的足迹,两个人经常玩得忘了回家。也因为是冬天,我戴着帽子,裹着厚厚的围巾,在外面并没有觉得不方便,相反我感觉很自由,从来没有过的自由,尽情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美好生活。这个样子真好啊,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一直就这么过下去,或许我可以忘掉很多,比如仇恨。大多数时候,我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满怀仇恨的人,Rich孩童似的顽皮和单纯让我也变得单纯起来,他带给我的温暖也让我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仇恨。我们的关系一直是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更多的时候像亲人,他身材魁梧,经常把我高高举起,抱着我跳圈圈,有时候也亲吻我,但绝对没有逾越鸿沟,越珍惜就越不忍伤害,这是他对我说的。
圣诞节的那天,又是一场大雪。晚上Rich带我去一家很有情调的餐厅吃了一顿圣诞大餐。除了侍者,整个餐厅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把餐厅全包下来了。我猜想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想让我彻底放松,我的确很放松,感觉整个世界就剩下我和他,加上喝了点酒,我渐渐敞开了心扉,靠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给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姐姐自杀,父亲身亡,母亲失踪,无端被毁容……种种的不幸我都倾诉给他听,但我没有透露内心的仇恨,这是我自己的苦痛,没有必要强加给他,我可以对他没有保留,唯独这点我不能与他分担,我怕吓跑他。
第61节:一幽兰(1)(2)
“一直以为我很不幸,没想到你比我更不幸,兰兰,从今天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再受一点点的伤害……”Rich捧着我面目全非的脸,疼惜地说,“相信我,兰兰,虽然被雪卷走了一部分财富,但对我的损失不大,我仍然可以让你生活得很好,跟我去美国吧,我要给你整容,给你全新的生活……”
“去美国?”
“是的,去美国。”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去美国?”
“因为我要让你找回失去的信心,”Rich说到这里忽然很伤感,“知道吗,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你,我发现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任何人都强烈,可是你很自卑,原因就是你的脸……那天我跟你逛街,在经过一个商场橱窗时,你留恋地盯着里面的模特看,那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羊绒裙,在灯光的映射下很美,你看得都失神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多么想象一个正常人一样……”
“别说了!”我打断他,泪水夺眶而出,“求你别说了,Rich,你不懂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的……”
“我知道,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没有关系,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对我而言,我只要你快乐,你快乐了我才快乐。”
我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我对他有所保留。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快乐,或者对我这种人来说,不会有真正的快乐……”
“No,兰兰,你不能这么悲观,快乐或者幸福是需要自己去把握的,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说事在人为吗,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去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做成。”Rich紧握我的手,似要给我无穷的力量。
我看着他,心里在想,如果我要做的事是去杀人,也一定能做成吗?恐怕连上帝也不允许吧,上帝的目光无处不在,他会允许我这么做吗?
Rich当然不会想到我要去杀人,天使怎么会去杀人呢?但我还是跟他去了美国,经过三年近百次的手术,我终于拥有了现在的这张面孔,别问我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什么也不想说,说了就等于又死了一回。也别问我是怎么潜入梓园的,我什么也不能说,说了这场好戏还有什么看头?我只告诉Rich我要回国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了我这辈子的心事就了了,他没有过多追问我回国办什么重要的事,但他绝对地相信我,他的天使只是去完成一个心愿,仅此而已。老外的脑筋其实很简单的,以为这世上的心愿都是美丽的,美丽的心愿总会有美丽的结局,至少Rich这么认为。
“愿你早日完成心愿回到我身边。”Rich送我上飞机时说。
“当然,我一定能达成所愿。”我笑着说。
“上帝保佑你!”
“也保佑你!”
我们在机场吻别,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我终于回到了这座毁灭我幸福、让我家破人亡的城市,“爸爸妈妈,姐姐,我回来了!”走下飞机我泪流满面。
故乡的风轻拂着我的脸。往事一幕幕地展开。复仇的火焰没人可以扑灭!相信除了我自己,没人会认出我,因为除了眼睛,我的整张脸都换掉了,说面目全新也可以,说面目全非也可以。有时候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忍不住要发笑,是的,我想笑,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这出精彩的戏就此拉开序幕,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的好戏已经开场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梓园的一个仆人,大家都叫我幽兰,我的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先说我每天的工作吧,很轻松,照顾主人的起居饮食,不要多说话,因为我的主人不喜欢多言的人,也不要四处走动,不能随便动房间的东西,因为每一样东西都可能价值不菲,这是管家交代的规矩。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住我楼上的人,我的主人,我要杀的人。他住三楼,我住二楼,本来按规矩我只能住一楼,是他要我住楼下的,说是有事叫着方便。四楼是收藏室和画室,据说藏了很多古董和宝贝,是所有佣人的禁地,没有得到允许,就连管家也不能上去,主人偶尔会在画室作画,也是不准随便进去的。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还有两栋,其中有一栋更是不能轻易涉足,因为太太住在那里,她不喜欢吵,也不喜欢见到生人。我在梓园住了几个月,一次也没见过她。我不能理解,夫妻怎么会一前一后地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见面,也不在一起用餐,听其他保姆说,主人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后面看一眼他太太,比陌生人都不如。但是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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