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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天下有情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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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开了大约两个小时;那家的那个人中途下了车。。。又开了一会儿;汽车拐了几个弯儿;进了一个小村庄。这是一个绿树环绕的村子;周围都是各种果树。。
  路过村南的枣树下时;汽车的车厢碰到树枝上;成熟的大枣红着半边脸;哗啦啦地落了一地;车厢里也掉了不少。。
  我和弟弟赶紧用手去拣,一边拣一边往嘴里塞。爸爸看见了,连忙用手拦住说:“别动!别动!快全放下!这是生产队的枣儿,是公家的财物,一个也不许再动!”我和弟弟吓得赶紧把塞进嘴里的枣儿吐出来,把手里攥着的枣儿也都放回到车厢上。
  汽车刚在村头一停下,立刻就围上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
  爸爸一边跟大家打招呼,一边往车下卸东西。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凑上前来跟爸爸说话,后来才知道是大队长王信。他对我们说:“没关系,这枣儿有的是,就让孩子们吃吧。”妈妈连忙对我和两个弟弟说:“别吃了!快去!跟着队长干活去,这东西不用你们搬了!”
  于是,我和两个弟弟立足未稳,就跟队长走了。
  从此,开始了我们13年农民生活中的第一页。
  初到农村
  “咣!”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睁开朦艨胧胧的双眼,看见闯进来一群不速之客;手持大棒,气势汹汹的样子,连打带骂地将隔壁的一个老头推推搡搡地带走了。临出门,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叫庄儿的年轻人,拿走了我从北京带回来的做擀面杖用的一根画轴。
  我把手从胸口拿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这群人进来时,我就紧张极了,心好像要跳出来,呼吸也似乎停止了。几十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只要一紧张,心就‘咚咚’跳个不停,落下了这个病根。
  我望了望身边的父母,感到迷惘了。为了躲避动乱,我们来到了距离北京一百多里路的农村老家,回想起白天那些村里的人,见了我们唯恐避之不及。想起刚才拉去批斗这一幕,我的心不由的收紧了。可怜的爸爸妈妈呀,您们二老真的把我们带到了世外桃源吗?一想起这些事情,我翻来复去再也睡不着了。
  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回过老家,连祖父也不认识村中的一些人。这个小村子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我们仓促地来到这里,才知道村中尚无立足之地。我们只得借住在老叔家的东厢房北边的一间小屋里。不足六尺长的土炕上,放上一对木箱,还要再睡上六口人,挤得人简直透不过气来。而且长期没住过人的土炕又潮又凉。
  早晨起来,大家后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得起来一片大红包。我觉得又疼又痒,难受极了。我的三个弟弟也跟我一样,每人一身大红包。
  最小的弟弟晓民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挠,结果大红包流了许多黄水,过后又生了一层厚痂,这层痂脱落后就变成许多闪亮的大红疤。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就是农村里很普遍的吸血小虫‘跳蚤’咬的。
  早晨起来,爸爸刚要生火做饭,突然闯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自称是这村的治保主任,对着爸爸吹胡子瞪眼地大骂了一顿,然后命令爸爸立即写交代材料,并且要尽快交上来。他临走时又说,只许你们老老实实,不许你们乱说乱动;不许串门儿,不许写信,不许搞反革命串连,一切行动必须请假,如果违反,决不轻饶!
  爸爸妈妈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爸爸战战兢兢地把那人送到门口,转过身来,我发现爸爸被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蜡黄。
  从那一天起,爸爸仿佛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爱讲话,整天垂头丧气的,像丢了魂一样。
  半夜被拉去批斗的是爷爷的弟弟,我们叫他二爷爷。爷爷回老家后,就住在三叔的两间土坯房里,大伯与大妈则借了别人的一间小屋居住。
  三叔原是黄埔军校第八期毕业生,当过国民党军官,解放后教过书,57年反右派时作为右派被送回了老家。他当时路过北京,我只见过一面。这次见面简直不敢相认,又黑又瘦。
  刚刚回来几天的伯父也变了样子,穿的衣服背后缝了一块黑布,上面用白线绣着地主份子XXX的字样;另外我的几个叔叔也同样背上缝了块这样的黑布,上面也同样用白线绣着地主份子XXX的字样。
  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地主是什么样子,只是在书本中看过地主的故事,心中甚至充满了对地主的仇恨。
  这次看见大伯和几位叔叔都变成了地主份子,虽然有的叔叔只是第一次相见,但是我并不想接近他们,只是心里盘算着怎样与他们划清界限;这是村干部特意关照过的,否则就会大祸临头。
  我甚至在想:解放时他们只有20多岁,为什么那么年轻就去当地主呢?
  听爸爸讲,我曾祖父纪永德是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曾祖母也信佛,从不杀生。当时家境还可以,雇着一个长工。
  这长工孤身一人;到了40岁时还没有家室。。当时曾祖父就用四十担麦子,给他换了一个只有17岁的女孩儿成了家。这个女孩儿还真争气,连着给他生了五个儿子,每个儿子都成了家,现在已是儿孙满堂了。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了。日军迅速地占领了华北地区。
  那年秋天的旧历八月十一,日军血洗了附近的辛立村,杀了四十多口人,真是血流成河呀。
  当日本鬼子冲进我们村时,逢人就杀,见人就砍,简直杀红了眼。
  我曾祖父曾祖母这时正在佛堂内烧香。日本鬼子闯进屋内,不由分说,上去就一刺刀,把老人挑死了,曾祖母也被刺成重伤。可怜两位老人一辈子吃斋念佛,竟落得这样下场。
  与全国各地一样,在日本帝国主义殖民政策疯狂的掠夺下,人民的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家的日子也逐渐衰落下来,只能勉强维持。
  听了爸爸的话,我恨死了日本鬼子,把这国恨家仇我永远铭记在心里。
  苦辣酸甜
  从北京到农村的第二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在外面高声叫爸爸的名字,爸爸答应着赶紧走出去。
  来人是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是村中红卫兵造反派的头儿。我听见人们称呼他庄儿。
  他看爸爸走出屋门,不由分说,上去就给爸爸一个大嘴巴,爸爸被打得一个趔趄,鲜红的血顺着爸爸的嘴角流下来。
  庄儿怒目圆睁,破口大骂:“你这臭地主,磨磨蹭蹭地在屋里不出来!还想他妈的耍赖!快跟我到学校去!”他骂完了,随后就照着爸爸的背后就是一脚,爸爸向前一扑,险些跌倒。庄儿连推带搡的,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半夜时分,我们睡得正香,爸爸疲惫不堪地回来了。
  在小学教室的批斗会上,爸爸被红卫兵用力按下头,身子变成90度的直角,而两只胳膊却要从后向上高高地翘起来,站在一个高高的木凳上,这个姿式叫作喷气式。
  批斗会上,红卫兵说爸爸不老实交代犯罪问题,乘爸爸不备,突然踹倒了木凳;爸爸头朝下猛地栽了下来,额头上渗出了殷红的血迹。爸爸身上碰的则青一块,紫一块的布满伤痕。
  这样的批斗会,每天一次。开始时,妈妈也要去参加。红卫兵让妈妈交代问题,妈妈则挺起胸膛,大声地说:“宁为玉碎,不可瓦全!我常尊杰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你们让我交代什么?”
  红卫兵听了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妈妈巍然不动,依然挺起胸膛,用鄙夷的眼光蔑视着他们。
  就这样,爸爸竟然成了所谓的‘历史反革命份子’,而我们哥几个成了堂尔皇之的‘臭地主狗嵬子’!
  爸爸开始夜以继日地写那些交代材料。我看爸爸总是写得很认真,每次写完还检查一遍又一遍;但是材料交上去后,总是不合格。甚至有时当面就被治保主任撕得粉碎。
  爸爸每次交完材料回来,都是垂头丧气的,每次都还要重写。也不知道爸爸究竟写了多少篇交代材料。就这样,时间不长,爸爸便被折磨的又黑又瘦,高高的个子变成了驼背,精神恍惚,情绪低落极了。
  那时我和弟弟下地干活去,我们在前边走着,后面就有人指着我们的背影对别人说:“快瞧!这就是新从北京回来的臭地主狗崽子!”
  有一次二弟听了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就回敬了一句:“你才是呢!”刚刚说完,一个叫小毛的红卫兵上来就用鞋底子抽在二弟建民的脸上;二弟捂着脸刚要上前去与他较量,我赶紧拉住他躲开。因为我清醒地知道,如果我们动了他一指头,批斗会上我们的爸爸妈妈就要大吃苦头了。
  妈妈曾经对我们说过: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难道不是真实的写照吗?
  谈到作人的原则,我的观点是:宁为玉碎,不可瓦全。在运动高潮的时候,不问青红皂白,一律会受到迫害。但是我的性格是绝不苟且偷生。那怕做一天人,也应该挺起胸膛作个顶天立地的人。我的性格在以后的生活中经历了不少的磨难。
  我们从北京来到这里,人地生疏,两眼一摸黑。村子里的人我们还分不清谁与谁是一家子,更甭说叫什么名字了。
  有一天,我到村西的枣树下打草,有三个黑影跟在我的后面,乘我不备,其中一人窜上来,从后面死死按住我的双肩,向后用力使劲一扳,想把我按倒在地,给我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我身体非常敏捷,在他向后用力的时侯,顺势来了个后滚翻,采用狡兔蹬鹰的姿式,踹在他的胸口上;由于用的力量大,他的身体凌空飘起,又重重地落到地面。
  看来这一下摔得不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两个人看到我身手不凡,远远的没敢过来。
  我认出刚才先动手的那人就是红头的同母异父兄弟,大家叫他‘泥鳅’。泥鳅看到三个人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于是向那二人招招手,三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记得我们刚从北京回到农村的时侯,爸爸兴高彩烈地到集市上买来三把镰刀,两把四齿镐,两张大锄,两把铁锨还有其它一些农具;仅仅买这些东西,就用去了许多钱。
  爸爸找来一快砂石,让我把锄头上面坑坑洼洼的地方沾着水把它打磨平。我连续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才完成了这项任务。而爸爸却认真地把三把镰刀磨得飞快。爸爸用手试了试我打磨好的锄刃,抬起头来向我表示出赞许的目光;微笑着对我说:“可离开北京了,在这儿有你们几个我怕什么!”
  爸爸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老人家哪里知道,覆巢企有完卵?一家人离开狼窝又入了虎穴!两位老人对前来的乡亲都热情接待,并把从北京带回来的烙饼分给前来看热闹的小孩儿吃。但是我看到;爸爸热情地迎上前去同路过的人说话;人家看到爸爸前来却赶紧快走几步;一言不发;走远后还回过头来看看;唯恐爸爸会追过来;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们。。
  有一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傍晚时分,街面上已空无一人。我正站在屋门口向外张望,看见不远处树荫下有一个人正在向我招手,并小声地喊我的名字。
  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本村的王泽清。高高的个子,年龄将近三十岁。他让我别作声,跟在他后面走。我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家,位于村子东南角的一所小白房子里。走进屋内,看见屋子正中有一个新编好的背筐,白白的柳木围成的背梁,新编的背筐散发出一股紫穗槐特有的清香。
  王泽清指着地上散落的工具及一些削落的碎屑,对我咧了一下嘴,苦笑着说:“春儿,新来乍到的,我看你们一家子太可怜了,也没什么可送的,我给你们编了个背筐,拿去用吧,快背走别让人看见了!”
  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两眼含着热泪,想说几句客气话;但喉头哽咽着,只觉得有一股咸咸的液体流进了嘴里,什么话也没有讲出来。
  王泽清挥了一下手,意思是什么也不用说了,快走!我拿起背筐走到屋门口,伸头向两边望了一下,又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乘着朦胧的夜色,快步向家中跑去。
  在农村劳动上下班是没有时间规定的,而是以太阳为标准。天刚朦朦亮,也就是早晨四点多钟,上班的钟声就敲响了。人们赶紧爬起身,用手揉揉惺松的眼腈,拿起工具干活去。大约在七点多钟的时侯,大家回来吃早饭,吃完饭继续干活去,而晚上收工时也是太阳一落山,大家便收工回家。
  十月份粮食开始收获了,村中来了一个老乡卖新打下来的玉米。因为我们从北京带来的粮食早己吃完,爸爸便向那人买了一百斤玉米,每斤一角六分。
  一百斤玉米很快就吃完了。爸爸跟妈妈商量,打算到宫村集市上再买一些玉米。爸爸拿了一条口袋一些钱,便去宫村赶集了。
  宫村距离我们这村有十里路,等到午饭吃过很久了,才看见爸爸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妈妈看见了,立刻上前去迎接;但是爸爸两手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见他两眼发直,简直中了邪一样。
  经过一连串的精神打击,批斗检查,爸爸的心理压力太大,以至于精神恍惚。
  当他来到集市上的时侯,又饿又累,自己就把口袋放在屁股下面,坐在路边想这些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午过后,爸爸肚子饿得难以忍受,就摇摇晃晃地走回来了。把口袋丢了,也忘了自己是干什么去了;等到妈妈问他时,才大梦初醒似的问妈妈:我是上集市上买粮食去了吗?
  看到爸爸这个样子,妈妈心里难受极了,一扭身,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我在旁边看见了,赶紧安慰妈妈,又扶着爸爸到炕边坐下,端过去一碗热乎乎的白薯粥,让爸爸安下心来吃饭。
  从9月5日我们回老家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下地参加了劳动。幻想着能通过勤奋劳动,过上较好的日子。但是我们的幻想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贫穷,艰苦的农村生活,使没有身临其境的人简直难以想象。
  农村的伙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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