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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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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五哥从广州回来,刚出汉口火车站,一个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蓦然他认出那是红衣女子,只不过红衣被一件橄榄绿的棒针衫所代替。五哥立即向她迎去。红衣女子说:怎么,还认识?五哥说:恩人嘛,当然不敢忘。红衣女子说:我家在这附近,要不要去坐坐?五哥说:当然想,只要你瞧得起。红衣女子笑道:你一表人才又聪明又能干,我巴结都来不及哩。五哥说:我惟一佩服的女人就是你。红衣女子眼一斜说:是吗?五哥被那一眼望得心乱了。五哥觉得这女人同他老婆比简直像仙女同讨饭婆相比一样。五哥想要是能同这女人享受一场那么他也就宛若神仙了。五哥说:你家里……还有谁?红衣女子说:就我一个。我丈夫到深圳去了。五哥说:我刚从南边回。我提前了两天。我老婆还当我是后天到哩。红衣女子笑了笑。五哥趁机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五哥跟着她拐弯抹角。五哥满心欢喜。他几乎是怀着甜蜜的感情打量他身边这个女人的一切,眼睛眉毛嘴唇以及胸脯。五哥都有点按捺不住了。
  五哥刚跟红衣女子走进家门,后脚便跟进几个彪形大汉。五哥觉出有些不对,忙堆起笑,说:上次你帮了大忙。我准备了两千块钱酬劳你。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我说一千就只要一千。钱我已经从你兄弟那儿取来了。不过事情还不那么简单。五哥出汗了,说:还有什么,尽管说,尽管说。红衣女子说:你姑奶奶不是随便让人耍的。冒充工商局的,是耍第一次;在云鹤酒楼一拍屁股开溜是耍第二次;今日一路不怀好意是耍第三次。我明白告诉你,我今天只想叫人揍你一顿,叫你记清楚闹着玩玩得看人看地方。
  五哥无言以对。五哥自然也不会轻易讨饶。五哥毕竟是父亲的儿子。父亲说过做男人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要硬着筋骨。五哥此刻便硬着了筋骨。五哥见几条大汉脱下了衣服,每人都露一件由他摊上卖出去的印有霍元甲的汗衫,不由得心一沉。突然,五哥说:朋友,我讲几句话。红衣女子说:有屁快放。五哥说:我们是一账还一账,所以今天这顿打我认了。打伤了我看病,打残了我躺床,打死了我不怪。不过这笔账了结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必死结冤家。生意兴旺靠朋友,互相拆台栽跟头。红衣女子说:你还是条汉子。你放心。你死不了残不了。血还是要放一点的。拆台的事我不做,其他的人我不保证。
  红衣女子说罢出了门。五哥立即被拳脚包围了。很快五哥便人事不知地瘫倒在地。五哥醒的时候,天已黑了。屋里亮着灯。红衣女子正哗啦哗啦地滑动着编织机织毛衣。五哥艰难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向门外走去。五哥快要跨出大门。忽飘来那女子软软的声音:代我跟你兄弟道个歉。说那天我认错了人。
  五哥回家时叫了出租车。一家人见他血淋淋的模样都惊呼大叫。五哥没敢说也没脸皮说挨打之故,只说在汽车上同流氓争吵结果动起手来。五哥躺了整一星期。父亲闻知后,鼻子一嗤说五哥是笨蛋加癞皮狗一个。笨在居然能被人打到这种地步。癞在居然还大大方方地躺上七天。父亲委实感叹一代不如一代。
  一切都恍如梦般。五哥伤好之后生意照常做了下去。五哥担心还会有人前来挑衅,结果,一连几个月都相安无事。五哥不由从心底服了那女子。他曾到处打听过红衣女子的下落。五哥想同她交个朋友。可惜五哥至今仍未打听到。
  五哥现已是汉正街万元户之一了。六哥自然也不例外。汉正街的万元户说起来只千来户人家而其实远远不止。潜伏在地底下的万元户们至少也有几百。五哥和六哥这种人,发富之后学会的第一桩事便是赌钱。起先是麻将。后来嫌麻将太磨人也太费脑子,便掷骰子。有人读过金庸的小说《鹿鼎记》,知道那里面有个善赌的韦小宝。便在摇骰子时爆喊一声:韦小宝来啦!五哥六哥均不知韦小宝为何物,但每次轮到他们掷时,也长长地吆喝:韦小宝哇!
  偶尔五哥回河南棚子看看父亲母亲时,见父亲端端地坐在小凳上与一帮老朽们以一毛两毛钱这样的数目打牌,脸红脖子粗地叫喊这个是臭牌那个是霉星,便也如父亲嗤他一样对父亲嗤一鼻子。五哥说他们现在下赌注根本不数钞票的张数。父亲不服便傲然问道那怎么算账?五哥说把钱摞起来用尺量厚薄。五哥说我下得最凶的一次赌注是十个厘米。父亲说十个厘米有多少?未必比一百块还多?五哥说压紧一点也就差不多一千块。父亲呸地朝五哥吐了一口浓痰,怒道:吹牛找你孙子去莫找你老子。五哥大骂着父亲混蛋透顶而去。而同父亲一起的牌友们直到五哥走得没影儿了惊愕的面孔还没复原。
  这回父亲怀疑五哥和六哥是不是他的儿子了。
  十三
  七哥瞧不起五哥和六哥到了极点。七哥常在肚子里用最恶毒最尖刻的话骂五哥和六哥。童年时代五哥和六哥给七哥的伤害令七哥永生难忘。但七哥在组织个体户们座谈时却每一次都以自豪的口吻提到他有两个哥哥都是个体户。七哥说他对他的这两个哥哥极其敬重,因为他们全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自己的生活。七哥鼓励个体户青年不要自卑要自信,要认识到自己这个职业的高尚和伟大。七哥还诙谐地说他们这些搞政治工作的人只能靠嘴皮吃饭,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假如有一天我干腻了这一行就辞职去干个体户。七哥说起码可以到深圳广州跑几趟而这两处他还没去过哩。七哥的话让那些常往南边跑的个体户们都笑了起来。个体户们都纷纷称赞七哥说这个人难得,便将七哥视为知音。而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七哥度蜜月在深圳住了二十天。
  元旦时,七哥回了一趟家。恰恰五哥六哥也携子来家了。五哥六哥自小就没把七哥放在眼里,到现在依然是。他们完全不顾七哥是广大个体户的知音这一事实。五哥和六哥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讥刺七哥费心思往上爬不如费心思赚点钱,然后故意把儿子的胖脸亲得叭叭地响。那响声在七哥的心上像是锤子砸下一样,一锤一锤地让他痛苦。
  父亲对七嫂极不满意。父亲想这女人大概有妖术。要不凭她那年龄和不能生儿子这罪该万死的毛病怎么能把七哥给勾引上呢?父亲想没有男人愿意讨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而女人生不下孩子,父亲想,那还有什么用?父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说现如今又不能讨小,看小七子你今后怎么办?父亲说不如把你那个休掉,再找个年轻漂亮的。七哥说瞎吵什么,你懂个屁。七哥一句话噎得父亲说不上来了。父亲在七哥面前显得很谦卑。父亲常想着七哥是省里头的人。
  元旦刚过几天,父亲突然颠颠赶到武昌来找到七哥。父亲说大香和小香都要请七哥吃饭,叙叙姐弟之情。七哥听得大吃一惊,那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听说里根总统请他赴宴。片刻,七哥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哪有好心。父亲说:她们当不了黄鼠狼,你也不是鸡。七哥说:我从来都只当没有姐姐的。父亲说:你们都是我养的。都是从你妈一个人肚子里钻出来的,有没有姐姐由不得你。七哥又是一声冷笑。七嫂说既然请,那就去吧。何况父亲又老远跑来了。七哥听七嫂的,便淡淡地回父亲说:请就请。有吃的何乐而不为?
  小香姐姐住在黄孝河边。小香姐姐当年嫁的那个黑胡子男人是个无业游民。小香姐姐跟他结婚三个半月后生了一个女孩。那黑胡子要的是男孩而小香姐姐却没有办到。小香姐姐在七哥面前可以为所欲为地打骂撕咬,却不能将她的丈夫奈何下去。没等女孩满两岁黑胡子假称回老家将小香卖到了河南。河南乡下的日子清苦,这使小香一次又一次地逃跑,终于三年后跑了回来。到家里怀里又抱着一个男孩。那天母亲几乎以为她是个讨饭的。直到小香姐姐凄苦地喊了声妈妈,母亲才认出这是她的小女儿。
  小香姐姐一年不到又结了婚。没有男人小香姐姐是活不下去的。甚至只有一个男人她也依然觉得日子难熬。小香姐姐为这回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小香的丈夫是菜农,因为妻子生了一个女孩而一怒之下与之离婚。这回小香称了他的心愿,便万事百事由着小香姐姐。儿子已经有了,老婆的意义就不大了。逗儿子逗得高兴时,即使小香领了情人来家调情他也无所谓。他抱着儿子给小香做菜还殷勤地问客人味道如何。
  小香姐姐有了一女二子。河南带回的那个连户口都没有。小香姐姐想起了七哥。
  几乎同时,大香姐姐也在想七哥了。大香结婚甚早。大香有三个小老虎似的儿子。小的也都初中毕业了,而大的业已开始了待业。大香姐姐十八岁就结了婚。大香姐姐丈夫是木匠,木匠比大香大十岁。大香姐姐小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大香常常在休假之日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着瓜子同一帮老娘们扯三拉四地聊天。星期天则提一点吃的或酒回河南棚子看望父母亲,大香姐姐住在三眼桥,这也是汉口下层人历来所居之地。
  父亲告诉大香和小香,说是七哥答应去她们那里吃饭。大香说那就先去我那儿吧。小香说不不不,先去我那儿。大香说你那破地方,七弟怎么能踏得进脚。小香说你不要什么都想得到手,你的日子过得够好的了。大香说就是日子过得好了,才要多为子孙后代想。小香说我则是一心为七弟着想。大香说你心肠好,怎么小时候不为七弟想?小香说你比七弟大那么多却从不照顾他。大香姐姐和小香姐姐争吵得互相骂了祖宗,倒没想到她俩是同一个祖宗下的儿女。
  父亲说吵个什么名堂,就在我这儿吧。你们俩一起做东,打点好酒来。老子陪小七子喝酒,你俩有什么屁就在饭桌上放。父亲的话令两个女儿皆大欢喜。
  七哥那天进门时见到大香姐姐和小香姐姐的笑容几乎当场呕吐。火车依旧哐啷哐啷地从门前开过,震得房子微微颤动。小桌放在了屋中央。桌面上加了一层圆桌面。扩大了的桌面上已摆上了香肠卤牛肉花生米之类冷盘。酒是黄鹤楼牌的。父亲眯着眼边闻边咂着嘴唇。桌上倒了三杯酒。父亲把大哥也叫来了。七哥父亲大哥,三个男人坐在桌旁。而所有的女人母亲大香小香都在他们身边忙碌,谦卑地问七哥菜如何酒如何。七哥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做客。
  父亲在三杯酒下肚后,舌头便又润滑了起来。父亲说:小七子你这辈子不能光你两口子过。七哥说:您这是什么意思?父亲说:得有儿子。要不你费老命奔的前途有谁能接着走下去?大哥说:小七子,爸爸的话说得对。你的社会地位再高,你一死百事全了。还是得有儿子继承才是。七哥没言语。他觉得父亲和大哥的话倒是不错。七哥想自己把自己的命运彻底地翻了个面,可又怎么样呢?没有儿孙为自己的这番奋斗自豪。亦没有儿孙能享受到自己的成果。这岂不是有些枉然?父亲说:小七子,你可以过继一个儿子。小香姐姐立即说:我的老二,你晓得的,身体又结实,长相也不错,为了弟弟到老有依靠,我豁出去把他交给你了。七哥吃了一惊:你儿子?小香姐姐夹了一只鸡腿给七哥,说:是呀,那是个好小子。大香姐姐说:小七子别听她的。那小子是她跟河南乡下农民养的,蠢头蠢脑。我那个老三,一表人才,年龄虽大了点,不过,过继给你也合适。七哥又一惊:你说三毛?大香姐姐说:是呀,三毛常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七舅哩。小香姐姐说:三毛十五岁了怎么合适?大香姐姐说:那也比杂种要好呀。大香姐姐和小香姐姐又一顿好吵。七哥心烦意乱毫无吃兴。一桌酒菜便如毒药般让他汗毛耸起。七哥站起来,对父亲和大哥说:我不吃了。父亲喝息了大香和小香的战火对七哥说:再坐坐,你不陪你老子也陪陪你大哥。大哥说:七弟要走就让他走。不过话还是得跟你说明白。你小时在家里受够了苦,这我清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如今你出息了,再出息的人也得有子嗣。大香和小香的儿子是你的外甥。你们血缘亲近,你过继哪一个可以挑,但最好还是要过继有血缘关系的。否则,我们家不承认那个孙子。七哥说:我得想想。七哥一出家门,大香姐姐和小香姐姐的声音便在身后炸起。走了老远,还能听到她俩尖锐的叫喊。这一切使七哥恍若又回到了他过去的日子。七哥恐惧地加快了脚步,而心底里却一忽儿一个寒噤。七哥终于忍不住了,他扶着一棵树,勾下头将适才的饭菜呕吐一尽。他想将心底的恐惧和寒气一起呕出去。吐完,七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想:家里过去又在什么时候承认过我这个儿子的呢?
  三天后七哥回家了一趟。七哥告诉父亲:他已到孤儿院领了一个小男孩子,那孩子刚一岁。七哥说: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他是你们的孙子,但我得说,他是我的儿子!七哥说完扬长而去。七哥的行为叫父亲目瞪口呆。父亲想骂人而终未骂出。父亲不敢骂七哥。父亲心里的七哥是政府的儿子而不是他的。
  十四
  河南棚子盖起了好些新房子。那些陈旧的板壁屋便如衣衫褴褛的童养媳夹杂在青枝绿叶般的新娘子之间。据说新火车站要修到建设大道的方向去,教堂般的汉口火车站从此结束它的使命。穿越城市的铁路要改为高质量的公路,公路两边的破旧房屋全部拆除,重新起盖高楼大厦。
  邻居们都欢呼雀跃,纷纷盘算旧屋该折价多少,如何向政府讨价还价多分几套房子。只有父亲愁眉不展。父亲说没火车叫他是睡不着觉的。父亲说住楼房沾不到地气人要短寿。父亲说小八子怎么办?那几日父亲常坐在窗口下唠唠叨叨地说:我只有一个小八子还留在身边。
  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和父亲母亲一起了。二十多个幸福的岁月,我享受到了无比无比多而热烈的亲情之爱。那温暖的土层包裹着我弱小的身躯。开放在这热土之上的一串红火一般的艳丽。火车雄壮地隆隆而过,那播洒的光芒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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