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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下)txt-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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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思考,这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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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隐士来说倒也合适。 而那一边,稍远一些的地方,我种了几棵贺拉斯最喜欢的树。“
“什么树?”巴扎罗夫在一旁听到,便问。“就是……槐树。”
巴扎罗夫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我觉得旅行者应该是投入摩耳甫斯怀抱的时候了,”瓦西里。 伊凡内奇说。“就是说该去睡觉了,”巴扎罗夫接口道,“这样的思考倒也正确。 是时候了,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巴扎罗夫和母亲道晚安,吻了吻她的前额,而母亲拥抱了他,还在他身后祈祷三次。 由瓦西里。 伊凡内奇陪送阿尔卡季回房。 他祝愿阿尔卡季“像他年轻而又幸福的年代里那样得到美妙的休憩”。
果真如此,阿尔卡季在澡堂前室里睡得很好,室内薄荷的香味和炉台后两朵晃悠的烛焰都在催人入梦。 瓦西里打从阿尔卡季住处回到书房后,蜷腿坐到他儿子睡的沙发上,准备跟儿子进行一次谈话。 巴扎罗夫说是想睡觉,马上把他打发走了,其实他到天亮也没能入睡,他睁大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黑暗。 他并不是陷入对遥远的幼年的回忆,而是摆脱不掉新近的痛苦的烙印。 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做完感谢赐福的谢恩祈祷,和安菲苏什卡絮絮谈了很长时间。 安菲苏什卡像钉在太太面前一样不动,瞪着独眼,神秘而又悄悄地诉说她对叶夫根尼。 瓦西里伊奇的印象和看法。老妇人的头脑已经被喜悦、被酒、被雪茄烟味搅得晕头转向,丈夫原打算跟她说说话儿也只能挥手作罢。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算是个真正的俄罗斯老式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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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她应该生活在二百年前的莫斯科时代。 她笃信上帝,多愁善感,相信占卜,咒语,梦中之事;相信癫僧的预言,家神、林妖的力量,不吉利的遇合,中邪入魔,民间草药,星期四的圣盐,世界末日;相信假若复活节烛火彻夜不灭,荞麦必定丰收;倘若蘑菇出土时被人瞧见了,就长不大;她相信,鬼蜮喜欢在有水的地方倘佯,每个犹太人胸口必烙有血印;她害怕耗子、蛇、青蛙、麻雀、水蛭、打雷、冷水、穿堂风、马、山羊、红头发的人和黑猫;她认为蛐蛐和狗都是凶兆之物;她从来不食牛犊肉或鸽子肉,还有虾、干酪、芦笋、鬼子姜、兔肉、西瓜;据说切开的西瓜使人想起施礼约翰血淋淋的头;谈到牡蛎时她就发抖;她喜欢美食,但严守斋期;她一天睡十个小时,但若逢上瓦西里。 伊凡内奇头疼,她就彻夜不眠;她除《阿历克西斯或林中小屋》外从未读过一本书;一年只写一封、最多两封信,但对家务、晾晒和熬果酱却十分内行,虽然不动她一根手指。 总的说来,她懒于行动。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很善良,人不笨,她知道,在世上有专使唤别人的老爷,也有专受人使唤的一般庶民,所以她不讨厌奴颜卑膝和打躬作揖。不过对她手下的人倒也亲切和气,对每个乞讨者必赐之以食。她虽然也喜欢听点儿闲言碎语,但从不闲论人非。 她年轻时面貌姣好,会弹旧式钢琴,也能说两句法语,不过,跟随丈夫的多年流寓生活(婚姻不是她自择的)将那音乐和法语忘得一干二净。 她很爱儿子却又非常怕他。她把领地交给瓦西里。 伊凡内奇经营后再也没有过问,老伴给她讲当今的改革,自己的计划,她挥舞着手帕连声哎哟,吓得眉毛愈挑愈高。 她老是顾虑重重,没准那一天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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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降临。 只消想起伤心事,她就立刻哭出声来……这样的妇女已日益稀少,是否为此应该快乐呢?只有上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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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卡季醒来后打开窗,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瓦西里。 伊凡内奇。 老人穿件绒布晨衣,腰间束着帕子,正勤快地在园子里耕作。 他看见站在窗内的年轻客人,就手支着铲子招呼道:“祝您健康!昨晚休息得好吗?”
“好极了,”阿尔卡季回答说。“您看看,我和新新纳塔斯一样,在坌地种晚萝卜。现在,上帝可以作证,已到了非靠自己的双手不能供养自己的时候,看来让。 雅克。 卢梭说对了:不应该指望他人,应该依靠自己。 先生,如在半个钟点以前,您会见我是另一个样子。 一个婆娘跑来找我,说她闹肚子,——那是她们的说法,我们把这叫痢疾,我……怎么说才好呢?
只得给她注射了鸦片。另外我还给另一个拔了牙。 拔牙前我建议先作麻醉……但她就是不愿意。做这一切全都是gratis——阿纳马焦尔。说来也不奇怪,因为我自己是个普通老百姓,homonovus,并不像我贤妻那样出自名门望族……您不想在早茶之前到这树下呼吸些新鲜空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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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卡季走出屋门,来到他跟前。“我再次表示欢迎!”瓦西里。 伊凡内奇按军人的方式把手举到油腻腻的小圆帽帽檐上。“我清楚您习惯于豪华舒适,但哪怕是当代的伟人,也并不厌弃在小茅屋檐下住上一阵子。”
“哎哟,我算什么当代伟人!
而且我也不习惯于奢侈,“阿尔卡季连忙回答。”您过歉了,“瓦西里。 伊凡内奇假装高雅地说,”虽说我已老朽,但是也见过世面,观其言,便知其人。 我还算得上是个半瓶醋的心理学家和相面术士,我敢说,假如没有这些本事,早把我这小人物一笔勾销了。 我并非当面讨好,我发现您和我儿子的友谊后让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方才我还见他来着。 大概您也知道,他通常有一早起身,出去遛达的习惯。请原谅我的好奇:您和我的叶夫根尼早就成为朋友了吗?“
“自从去年冬天。”
“哦!请允许再问一句,不过,我们是否能坐下来说呢?
请允许我,作为他的父亲,真诚地向您请教,您对我的叶夫根尼有何评价?“
“您儿子是我所遇到的最优秀的人物之一,”阿尔卡季欣然答道。瓦西里。 伊凡内奇眼睛忽地睁大,双颊生色不少,铁铲从他手里滑落到地上。“那么您认为……”他刚开始说,阿尔卡季就抢在前面:“我相信您儿子的前程是无法计量的,他将光耀您的门庭,从一相识我就坚信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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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真的吗?”瓦西里。 伊凡内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兴奋的微笑扩宽了本就宽阔的嘴巴,并且停留在嘴巴上再也没有消失。“您想知道我俩是怎么认识的吗?”
“是的……以及整个儿……”
于是阿尔卡季就开始说起巴扎罗夫,比他跟奥金左娃跳玛祖尔卡舞时说的更热情、更生动。瓦西里。 伊凡内奇听啊听啊,忽儿擤把鼻涕,咳嗽一声,忽儿又拉扯手帕子,弄乱头发,终于忍耐不住,低下身子吻了吻阿尔卡季的肩膀。“您真让我感到快乐,”
他说着笑不离脸。“我得说,我……
我佩服我的儿子,我的老妻那就不用提了,大家都知道:母亲嘛!
可是我不敢在他面前表达我的感情,因为他不喜欢,他讨厌任何激越之情。 为此,很多人责备他的冷漠无情,认为不是自傲就是缺乏感情。 但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以普通尺度来衡量的,您说是吗?如若换别人,他一定从父母身上搜刮不可,可您信不信?我们这位生来就没从他父母那里拿过一戈比,上帝作证。“
“他是一个无私的人,”阿尔卡季说。“不错,是个毫无私心的人。 阿尔卡季。 尼古拉伊奇,我不只是推崇他,同时为他而骄傲,我所渴求的是,有朝一日,在他的传记里写上一行字:‘他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军医,但是早就预见儿子的前程并为此全身心栽培……’”
老人的声音呜咽了。阿尔卡季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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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以为如何?”瓦西里。 伊凡内奇沉默了会儿问,“他将来名扬天下,象您倍加推崇的那样,不是在医学界吧?”
“当然不是在医学界,虽然在这方面将成为出色的学者。”
“那么是在哪方面呢,阿尔卡季。 尼古拉伊奇?”
“眼下还很难说,但他肯定名扬四海无疑。”
“他将名扬四海!”老人接着重复了一遍,随后陷入了沉思。这时安菲苏什卡捧着一大盆马林果从他们身边走过,她说道:“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吩咐下来,让我请老爷去用早茶。”
“那么有拌马林果的冷奶油吗?”
“有的,老爷。”
“瞧,冷奶油拌了的!别客气,阿尔卡季。 尼古拉伊奇,高兴的话多拿点儿。 叶夫根尼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在这儿了,”从阿尔卡季房里传来巴扎罗夫的声音。瓦西里。 伊凡内奇赶紧回头看他。“哎,你想拜访你的朋友,可惜你晚啦,amice,我们在此讨论了很久,现在去喝茶吧,你母亲已在叫唤了,同时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有一个农民,他患了伊克托尔……”
“就是说黄疸病?”
“对了,慢性黄疸,而且到今天也没治好,我开给了他百金花和金丝桃,还给了他苏打,叫他多吃胡萝卜。 不过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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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慰剂,要找个什么有效的药方才能根除。 我相信,你虽然嘲笑医学,但还是能出个好主意的。 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暂且去喝茶吧。“
瓦西里。 伊凡内奇从露椅上轻盈地站了起来,嘴里哼起《罗伯特》里的一段:法则,法则,我们自订法则,为了,为了,为了活得舒适!
“好一个乐天派!”巴扎罗夫嘀咕着离开了窗口。到了晌午,天空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白云,骄阳似火,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村中的公鸡寻衅似的你啼我鸣,还有在树顶的什么地方雏鹰在发着哀怜的声音。 这些都让人陡然生出寂寞无奈,想打盹儿的怪异感觉。 阿尔卡季和巴扎罗夫借一垛不太大的干草避阳,各抱一抱作响的、青色未褪的芳香干草铺在身下。 巴扎罗夫说道:“那边的一株山杨树不由让我想起了童年,它长在坑洼边际,而坑洼是拆除砖棚时留下的。 那时我认为坑洼和那山杨树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在它身边我从来都不感到寂寞。 那时我还不明白,我所以不感到孤单是因为我人还小。 现在我长成大人,魅力也就消失了。”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阿尔卡季问道。“连续两年左右,后来只不过间或来一下。我们家过的是流寓生活,辗转各个城市。”
“这宅子是早建的吗?”
“很早以前就建了,是我外祖父建的。”
“他,你的外祖父,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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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
大概是个准校,在苏沃洛夫部队里服过役,因此嘴上老挂着跨越阿尔卑斯山的事。 也许是他吹牛,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哦,怪不得客厅里挂着苏沃洛夫的像。我倒很喜欢你们住的那种小宅子,灵巧又温暖,有种奇异的气息。”
“那是神灯油和草木樨的气味儿,”巴扎罗夫一面说一面打哈欠。“要说这迷人的小宅子里的苍蝇呀……呸!”
“请告诉我,巴扎罗夫,你的父母在”阿尔卡季静了一会儿,问,“你小的时候,将你管教得很严吗?”
“我父母是怎样的,你不都看见了吗?是些善良的人。”
“那么你爱不爱他们,叶夫根尼?”
“爱,阿尔卡季!”
“你知道吗,他们呀,是那么地爱你!”
巴扎罗夫不吭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把手放在脑后,打破安静说。“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父母倒也活得悠然自得!父亲已六十多岁,一大把年纪了,可还在谈论‘安慰剂’,还在治病,与农民交往中讲究宽容、厚道,总之,自得自在。 母亲也不错:整天忙吃的,吃得了打饱嗝,压根儿想不到别的。 可我……”
“你又怎么了?”
“我想到,躺在这干草垛旁边……我所拥有的这一小块地方比起广大空间来是如此地窄小,而广大空间里不存在我,与我无关。我得以度过的时间在永恒中很渺小,我到不了永恒,永恒中无我。但在这宽阔天地之中,在这数学的一个点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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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血液却在循环,头脑却在工作,却有所期盼……哎,想到哪去了!胡想到哪儿去了!“
“请允许我向你指出,你所说的对所有人同样适用……”
“你说的对,”
巴扎罗夫接过话茬说,“我是想说我的双亲,他们成天碌碌无为而又不知他们自己的渺少,碌碌无为却并未使他们难受……但我……我只是感到寂寞和憎恨。”
“恨?为什么要恨呢?”
“为什么?这还要问为什么吗?别告诉我你忘了?”
“一切我都记得,但我仍认为你没有恨的理由。你不如意,这我同意,但是……”
“唉,你呀,阿尔卡季。 尼古拉伊奇,就好像时髦青年那样对待爱情,咯、咯、咯地逗着小母鸡,当它走近跟前时你却撒腿就跑。 我可不一样。 不过,得啦,别谈那,既然与事无补,说也白说。”他翻身改成侧睡。“好哇,一只英勇的蚂蚁在拖一只半死不活的苍蝇。 拖走它,小兄弟!别管那家伙至死的顽抗,你应该利用你作为动物就有不承认任何同情的权利,别像我们这样自己糟蹋自己的人!”
“别这样说,叶夫根尼。 你什么时候自我摧毁了的?”
巴扎罗夫抬起头:“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我既没有糟蹋自己,也没有让女人来糟蹋我,上帝保佑!当然,这件事我今后绝不再提。”
两个朋友静静地躺了好一阵子。“是啊,”巴扎罗夫又说起话来,“人,说来也奇怪,如果从远处、从另外一角度看我们‘父辈’的闭塞生活,好像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吃,他喝,他的行为既正确又合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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