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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职干部 作者:于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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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梓沁叹了一声说,看来,我们都是一些猎人的移动靶啊。
  肖明川说,猎物成了精,也会算计猎人,猎物总有一天会用猎枪打猎人的。
  郭梓沁笑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必要去买件防弹衣穿穿啦。
  肖明川一听郭梓沁的舌头泥鳅了,也就往下滑去,说,等你买时,别忘了也给我捎一件来。
  烦啊,真是烦,不扯用不着的了,压抑。郭梓沁挥手道,来肖处,喝酒喝酒。
  刘海涛又一次往肖明川和郭梓沁的土碗里添了呛烧。刘海涛放下泥壶,正要坐下时,意外看见詹弥和一个小护士,正在那边找桌,心里旋开的一股喜兴,不由得坠上眉梢,于是站起身来,抻着脖子,大声招呼詹院长。
  詹弥和小护士的脸,机械操作一样,齐刷刷侧向肖明川这张桌子。詹弥和小护士都没有换装,穿着白大褂。刘海涛这一嗓子,把肖明川喊毛了,他顾不上再跟郭梓沁耍嘴皮子了,神魂一散,目光跌出老远。
  詹弥还没走到桌前,肖明川就站了起来,脸上虽说不缺笑,但细看会发现,他这一脸笑是从他拘谨的肉皮里硬挤出来的。打过招呼,肖明川突然醒悟过来,忙把被他忘到后脑勺个把分钟的郭梓沁,介绍给詹弥认识。
  你好郭处长。詹弥说。
五十四
  郭梓沁与詹弥握手。刘海涛跟小护士一番眉来眼去,惹得贾晓在桌子底下直拿脚踢他。
  坐下一块吃吧,詹院长。刘海涛这么说时,又溜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则偷偷瞟了一眼詹弥。
  郭梓沁眼神飘飘忽忽地扫了肖明川一眼,接着刘海涛刚才的话茬说,詹院长,难得认识,方便的话,就一起坐坐吧。
  肖明川掌控住了摇摆的情绪,侧过身子说,要不就一起坐坐吧詹院长,我跟郭处长是老朋友了。
  詹弥几经犹豫,红着脸说,不打扰你们了,卫生院还有事,我们喝碗杂碎汤就走。你们慢慢吃吧,郭处长肖处长。
  刘海涛一听就泄气了,而贾晓倒像拣了什么便宜,冲着刘海涛摇头晃脑。再往小护士脸上看,小护士的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滋润了。
  詹弥走后,肖明川想,擦边球这张嘴,必定要在自己和詹弥之间找点事,心里就紧着准备对付的词儿。然而郭梓沁在詹弥走后,就不再提詹弥了,牛尾啊羊蹄啊呛烧啊,话都点在了吃喝上。设想的场面没出来,肖明川的心,一时间就落不到原位了,总有种郭梓沁会突然挑着詹弥卷土重来的担心。
  天空上淡淡的暮霭,在肖明川和郭梓沁喝掉一土碗呛烧这段时间里,渐渐变得浓稠了,街的远处,静的房屋和动的人,这时也都影影绰绰。
  彭——一团光亮,火球似滚进肖明川眼里,搞得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缩了一下。那团刺眼的亮光,是一盏刚给点燃的汽灯,肖明川知道,等会儿大窑蓬内,也会点亮几盏那样的汽灯。
  嘿嘿,咱瞅着像是你肖协调哩,肖协调。来到桌边与肖明川搭话的中年男人,长得瘦瘦巴巴,背有点驼,烟灰色长袖衬衫看不出新旧。衬衫兜口上的开缝,给一枚别针别住了,让人感觉那兜里装了多少钱似的。再看中年男人左腋下,夹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双鞋,后来肖明川借一股过往风,断定他腋下夹着的东西就是一双已经穿过的鞋,因为肖明川在那股风里嗅到了鞋臭味。
  哟,你呀!肖明川起身说,上下打量对方。
  陈跛子往桌子上搭了一眼,喉咙那儿发出咕的一声,磨磨叽叽地说,吃饭呢肖协调?
  肖明川看着陈跛子给别针别住的衣兜,笑道,我说老陈,那笔精神赔偿费,你还没花完啊?
  陈跛子本能地一摸兜口,讪讪一笑。
  昔日有关陈跛子那个水窖的事,肖明川事后听施工队负责人说,那天散场后,陈跛子还是耍赖,只是要钱的手法变了,咬死了说他女人给县公安吓破了胆,神经出了毛病,讨要五百块钱精神赔偿费,负责人哭笑不得,就当过年赏给孩子压岁钱,甩给陈跛子两百块钱,算是把事给了了。
  刘海涛一看是难缠的陈跛子来了,紧忙给贾晓使个眼色。那眼色很特别,那眼色是石油人在水庙线上,对付某些村人时的专用眼色。贾晓的目光就不再往陈跛子身上投了,闷头啃羊蹄子。郭梓沁呢,这时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根烟。
  陈跛子的左手,再次下意识捂在了衣兜上,嘿嘿了半天才开口,咱今天领娃来逛逛,给娃买双球鞋。说罢抽出腋下的东西,肖明川这就看清楚了是一双黑布鞋,一股臭脚丫子味,直往他鼻孔钻。
  陈跛子溜眼一看肖明川的表情,脸上就挂不住了,攥紧布鞋,脖子扭了几下,目光就锁定了目标,喊道,死小三,走丢你算球哩!
  肖明川看见在那边的灶台旁,一个正面对一口炖肉大锅的半大男孩转过身来,呆了片刻才往这边走。肖明川刚想说这顿饭我请了老陈,却是没想到陈跛子看了他一眼后,就像是吃错了药,或是中了邪,忽一下冲出去,把半大男孩截在了半路上,薅住衣领子,二话不说就踢了几脚,然后把小三子拽出大窑蓬,眨眼间这父子俩就没影了。肖明川坐下来,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他忽然明白,原来陈跛子也是个很有自尊的人。
  肖处你行呀,这镇上村里,你都混了个脸熟。郭梓沁边说边把土碗端起来。
  此时大窑蓬里一片明亮,而肖明川却不知道那几盏汽灯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他眨着眼,神情恍惚地端起土碗,朝郭梓沁的土碗碰去。
五十五
  24
  昨夜一场大风,刮得乌烟瘴气,窑洞窗户哐当哐当响得要掉下来似的,搞得肖明川睡着了被吵醒,吵醒了再努力去睡,这一夜几乎是在睡和醒之间折腾了,早晨起来后,眼里都扯出了明显的血丝。
  八点半钟时,刘海涛把沙漠王上一层厚厚的尘土清扫掉,然后把沙漠王倒出院子,站在院门口的肖明川,刚把手搭到车门把手上,就给詹弥喊停了手。
  詹弥气喘吁吁奔过来,不等肖明川问她话,就急不可待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县城吧肖协调?
  肖明川意识到她要搭车回县城,而且看她这副样子是要去办什么急事,舌根一软说,去县城,你也去吗詹院长?
  詹弥身子一松说,太好了,我搭你们车回去,家里有点急事。
  詹弥原本不想麻烦肖明川,打算坐公共汽车回去,可是出了卫生院一眼就看见沙漠王,猜想肖明川有可能去县城,于是就赶过来了。
  而肖明川是要去多半坡乡的。今天光阳市市长等地方领导下来心慰问一线石油工人,韩学仁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洪上县。多半乡在郭梓沁的协调区域内,昨天接到通知后,肖明川心里不痛快,觉得郭梓沁这是又一次被有关领导关照了,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生闷气了。
  上车的时候,不知内情的刘海涛,热情地问詹弥,詹院长,你也去……
  詹院长也去县城。肖明川打断刘海涛的话,同时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意思是让他别再多嘴了。
  詹院长,你看看我们领导,去县城这么几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行,非得亲自从他嘴里往外蹦,唉!刘海涛嘴上找热闹,但目光却在问肖明川,这么干行吗?要赶的场面可不是个小场面啊!
  关了车门,肖明川把对讲机关了,然后把手机铃声调成了振动,并看了刘海涛一眼,刘海涛会意,就也把手机调到了振动状态。
  多半坡乡离洪上县城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论长道短,肖明川他们也跑不了多少人情路,要是再加点紧,到时也许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肖明川这是掐点儿出来的,詹弥要是提前给他打个电话什么的,他就不掐这个点了,早走几步什么都有了。
  上了路,詹弥沉默不语,这叫肖明川心里不停地晃悠,但又不好问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直到车子进了县城,肖明川的心也没轻松,还在揪着。刘海涛按着詹弥的指点,把车子开到了城西一个家属院里。
  三个人都下了车,肖明川格外注意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詹院长?
  詹弥想了想说,你们要是不忙着办事的话,我想请你们陪我上去看看。
  刘海涛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嘴派不上用场了,就把脸侧到了一边去,目光甩到远处找景看。
  肖明川这时有种感觉,那就是她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让她不好处理的麻烦事,要不然她是不会让自己和刘海涛陪她上去的。
  肖明川说,海涛,走,咱们陪詹院长上去看看,也算是认认门。
  这是一幢四层高的楼房,詹弥的家在三层。
  上到三楼,詹弥打开房门,肖明川还不等迈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干黄土气味,等进了屋门,看过几个房间,肖明川有些吃惊,哪哪都是黄土和碎玻璃,显然是昨晚刮风时,她家的窗户都没有关上。怎么会没关上呢?难道说那时她家里没有人?
  詹弥长吁短叹,不住地拍打脑门,看得出来,现在她心里肯定是乱糟糟的。
  我们帮你收拾一下詹院长。肖明川说。
  一见肖明川给了明确态度,刘海涛就有话了,詹院长,不就是几块玻璃的事嘛,好收拾,我去找个木工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解决问题。
五十六
  詹弥说,那多不好意思。
  刘海涛一本正经地说,詹院长,关键时刻,你都能嘴对嘴抢救我们肖处,难道面对这点小事,我刘海涛还不能为詹院长跑跑腿?
  詹弥脸上一热,下意识瞟了肖明川一眼,肖明川嘴唇一紧,忙说,那好海涛,你这就去找个木工来,我先在这帮詹院长把屋子收拾一下。
  刘海涛刚一迈步,詹弥就把他叫住了,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的大票子要刘海涛带上,刘海涛笑嘻嘻说,这还用詹院长你亲自出手?回头让我们肖处处理吧,我去了。
  听到沙漠王工作的声音,脸色还有些发僵的肖明川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弥拢了一下头发,一脸泄气的表情说,我拿他真没办法了。
  詹弥把实情讲了出来。今天凌晨三点的样子,她丈夫张士寒打来电话,说是这会儿正在拱二市出差,前天他出来时,家里的窗户都没关,现在起大风了,他说他的那些纽扣会有危险,要她这就回去看看他的纽扣。迷迷登登的詹弥,一下子就给他气精神了,问道,张士寒,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张士寒说,我知道天还黑着呢,那你等天亮了去吧。说罢竟呜呜地哭了,正在气头上的詹弥,也就没法再跟他生气了,说明天一早上班后交待一下就回去。
  唉,这就是我们的真实日子。她苦笑了一下,过来靠着肖明川的肩头,接着说,我这里有一个只为纽扣活着的男人,你那边有一个只为事业付出的女人,家给予我们的,都是我们不愿意要的,但不要又不行,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肖明川的脸色虽说还没有缓过来,但他心里不那么紧张了,他摸着她的头,想说的话突然不在嘴边上了,心里便有点痛。他把她搂到怀里,他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他为她在这一刻无声地需要自己的呵护而感动,同时也体会到了一种无奈的悲凉。他明白,自己很想给她足够多的呵护和关爱,但这足够多的呵护和关爱是需要时间来保证的,自己能有多少时间来完成心愿?
  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吗?她问道。
  他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沉重了。
  她又问,知道我为什么伤心吗?他再怎么着,我不过也就是生一场气的事,只是我一想到我们,我就忍不住要伤心。
  肖明川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她的伤心点,又怎能不是他的难受之源呢?昨晚他几次被大风吵醒,就几次想到了她,还有他们不可预知的未来。
  沉默了一阵子,詹弥从他怀里脱出来,摇了摇头说,胡言乱语有什么用?还是收拾房子吧。
  她找来扫帚、拖布和簸箕,两个人就分头去干活了。他刚扫了几下地,手机就震动了,一看来电号码是韩学仁的手机号,心里不由得一阵反感,任由手机嗡嗡地震动,他就是不接听。其实他心里有数,明白自己不接机,等下他们就会联络刘海涛,而刘海涛一抖机灵,就能给他们一个没脾气的说法。
  扫到了陈设纽扣的房间,肖明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一个人玩纽扣,居然能玩到这个份上。除了窗户,这间多少有点神秘的屋子,墙面都给老黄色的陈设架贴住了,架子有一人多高,式样有点像书架,只是比书架的隔断多,大面上的做工看着不怎么显眼,其实精湛的工夫,都花在了边边角角的细节上。一扇门上的玻璃破碎了,露出来的纽扣,把肖明川的眼光拽了进去。肖明川正看着的这枚纽扣,坐在一个小巧的木托上,待他再往近前送一送目光,才敢认定这枚纽扣是木制的,形状不圆,也不方正,与橄榄有几分相似,肖明川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见到这样怪里怪气的木纽扣,于是就忍不住伸手拿起木托。
  你是什么人?
  肖明川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手里的木托差点没掉到地上。
  直视着肖明川的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也不胖,一头长发乱蓬蓬的,眼睛有点往里窝,目光生冷,给人一种心寒的感觉。
  你想偷我纽扣?言者不等话音落地,照着肖明川的门面就打来一拳,肖明川一点防备也没有,结结实实收下了这一拳。
  张士寒——詹弥冲过来,一把将他搡开。
  张士寒站定后问,他是谁?他要干什么?
  詹弥一看肖明川流鼻血了,脸上腾一下就狠了起来,指着张士寒说,他是来帮你收拾家的,你这个疯子!
  肖明川掏出面巾纸,擦了擦鼻血,镇静下来,笑着冲张士寒说,我是石油上的,我叫肖明川,今天来县城办事,顺便把詹院长捎上了,我的司机已经出去找木工了,我看家里没损失什么,就是玻璃碎了一些,等会儿换上就好了。
  你竟然随便打人,你越来越有教养了张士寒!詹弥嗔着脸说。
  我以为他要偷我的纽扣,张士寒眼神灰暗,讷讷地说,我没想跟他打架,对不起。
  詹弥喘着粗气,肖明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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