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人体植物-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旋飘落的雪花诉说着点点滴滴这个城市和她的。她想人多少还是在本能中保留了一
些与自然的亲近关系。如果人们能排弃物欲,排除像爬楼梯一样节节升高的生存需
求,也许生命本身还是恰然的,可亲的,有所安慰的。仅仅是四季,风。雪、雨、
阳光的变化,就能给本质的生命带来慰藉。
她就在这一片飞扬的雪花中看见了齐鸣。
齐鸣几乎将要和她擦肩而过。她注视着他的目光终于使他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
地方将信将疑地站住了。之后他们就这样站了有半个多小时。雪花很快将两个人的
头发浸染成了白色,像了两个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只有在他们湿漉漉的脸上,还
是属于年轻人的短暂的年轻、兴奋,和某种必定伴随着的期待。
刘波没有在家。她在黯淡的小小过道里放下行李包,换上拖鞋,心里隐隐觉得
回到空荡荡没有人在等的家,似乎是她在此时此地才发现的一个藏得很远的希望。
在安徽期间只与刘波通过一个电话。她略略约约地觉得,与刘波的生活还没有一个
崭新的开始就已经像落潮向远处退下去了。没有期待,没有兴奋,没有欲望。她一
方面觉得这绝不是她要的生活,一方面又觉得有点说不清她要的生活是什么。似乎
大家都在这么过。一旦履行婚姻手续结了婚,也无非是把这种没有激情和盼望的日
子公布于自己的光天化日之下,得到自己明确的承认,像认领一叠阴天拍摄的曝光
不足的照片,眉眼含混,色彩暧昧。
她在仅有的两间屋子里悠悠荡荡。邻家炒菜的蒜葱香味儿,从不甚严密的楼板
墙壁隙间飘散过来。她在临街的窗台边靠了一会儿。暖气管道正好顶在她的膝盖上,
一团含糊的温暖与她在黄昏这个黯淡的屋子角落里不期相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
投向玻璃窗外的天空。落下的雪花在屋顶、电线和柏枝上已经像雪糕一样地积了厚
厚的一层,平整的,方的,圆长的,锥形的。冬天就像一个夏天的大冰柜。落在人
行道上的那些,则被行人的双脚踩成了污泥烂水,一些孩子尝试着在马路边的这些
污泥烂水中滑行。那十分努力的动作让她想到人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尝试欲
望的实现了。但是人一旦进入了成年,也就大多将精神上的欲望放弃了,或者尽量
深刻地掩藏了起来,就像窗下这些在雪地里也尽量规规矩矩走路的人。应该人人都
有一点盼望,应该有一些故事在这些行走着的人身上发生。一些超出书本上写的、
超出人们的理解的故事。一些属于成年人的遥远而似乎永远不可及的关于生命理想
的故事。一些成年人的童话。也许仿佛从来不可能去兑现的,但同样是与生俱来的
一个童话,一个盼望。因为这个故事的出现,使人的表情重新奕奕生辉,人的行为
动作敏捷迅速,脉动加快,一切加快。使人聪慧丰富,善解人意,温情脉脉,自言
自语。使人善良,使人勇敢,使人消瘦,消瘦得走在街上就像一只线头握在别人手
上的风筝,随时有可能飘离开繁杂的人流,被放飞到或蓝或白或阴沉的天空中去。
以整个过程的美好和彻底来看,这个故事应该取名叫做“相爱”。唯相爱而不
能如此。
但是在这个年代还会有这样的故事吗?是人的相爱,而不是那些挂在橱窗里,
挂在各种颜色墙上的婚纱照片。是窗外那些行走的,坐车的,骑车的,一个方向匆
匆而过的人,和靠在窗里站着的坐着的闲着的忙着的胡思乱想着的一片空白的人。
他们还有力量去发现隐藏在生命中的新鲜动人的情感吗?
她靠在窗子边,压在窗玻璃上的鼻尖在冰凉中渐渐麻木。窗下那些行走在残雪
中的人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运动。前方不仅仅是家,她想,也不是前途,不是新
年,不是儿子的名牌大学或者招人瞩目的女儿的婚姻大典,不是老人的寿辰,不是
十万元存款的目标。生命短暂到人们只是朝着生命的终点方向在行走。会有人在想
这些吗?似乎从来都无暇旁顾。大家是没有时间找故事的。也许也没有勇气去以身
殉故事。可以在书本上,在电视上、银幕上杜撰人们在生活中无暇关注的故事,没
有力量去发生的故事。就像那些雪花,落在建筑上是完美的,落在树枝电线上也能
保持洁白,惟独落在了地上,就会迟早被踩成污泥烂水。
规则。众生所致。
雪花依然飘着,无声无息,牵着她的视线,或落为极致的洁白,掩盖了冬天的
一个长长的梦;或化为污泥,在一瞬间现实地还原为不经任何修饰的根本。一个赤
裸裸的、包裹了尘世间肮脏的真理。
很巧,齐鸣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在杂志社。
心情不是很好。老总三下两下翻看完了她的农闲期间农民生活调查报告之后,
锐利的目光就直直地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她觉得此时自己立刻就变成了一片即将被
削割的羊肉,高高地悬挂在了半空中。她知道老总想要说的是什么。
“应该说我欣赏你这样独特的角度和如此快地进入事件中心的能力。但这也是
我的怀疑所在,如此快地得到的真实,是一个全面的真实吗?有没有偏见?”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听见窗外的积雪被早晨清淡的阳光烙得滋滋作响
的声音。
“我完全有理由这样来怀疑。你在这次的农村生活中完成了一则新闻,新闻的
生命在于它的真实性,基于它的客观性,但是,真实的生活不是一张平摊在你面前
的烙饼,它是有层次的,有隐秘性的,一个真实的后面会隐藏着另一个真实,后面
还有一个真实,还有一个真实,无穷无尽,依次类推。你摄取的是哪一个层面的真
实?你觉得在你的这次采访中你有急功近利的倾向吗?”
她完全张口结舌。很多次都是这样,她被隔离在老总用词汇堆积起来的那堵墙
后面,触摸不到话题的核心和关键。她觉得自己才像一张烙饼,苍白地呈现在这一
段时间里。
这时候齐鹃推门进来说,“一个跟我一样姓齐的人打电话找你。”
搁开的电话听筒倾斜地躺在一小方淡淡的阳光里,像一个久违的等待。一小段
年代。记忆。从前。夕辉寒鸦。大漠孤烟。一刹那间她似乎觉得整个喧闹的办公室
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积雪在悄悄地融化。檐水滴答。
她仿佛拣起了一个千百年前的约定,那种沉重和盼望让她像一个触醒的梦游者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现实,感受着这个飘落到了现实中来的梦。
时间就像一个百丈的瀑布,从她握着话筒的衣袖口飞旋直下。一九九七年刹那
间地停留在了她的耳边。
“喂?”她空空洞洞的声音穿越了所有不曾想起的记忆。
齐鸣的电话只是一个一般的问候,重诉了一些几天前在火车站偶然相遇的欣喜。
他们说着人人都说得出且听得懂的话;而另一种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在这些平淡
的对话之下缓缓地游动起来,像有一扇另一个世界的门在徐徐打开。
放下电话回到老总这个世界来的同时,她也突然地找到了她要的表达:
“我觉得是这样,新闻除了它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以外,还有它的公正性。它基
于真实性和客观性,表达的却是我们的选择和良心。比如说我辞职不干了是一个新
闻,晚报刊登了这一则新闻就是客观地传递了这一则信息;晚报记录了已经发生的
事,而不是杜撰的,它就是真实的。但是,我为什么要辞职,是如何辞职的,像您
所说的这一些真实背后的真实是什么,则需要晚报记者的公正性,需要他们对所有
发生的事采取真实的良心性的选择。所以,我是抱着采访农民农闲时在做什么,是
准备如何过年的这一采访目的而去的。但是我到了那儿以后发现,他们的生活中除
了准备过年这一件事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发生:不信任他们的村干部,想通过
农闲时间重新选举他们信任的村干部。不被他们信任的村干部以村长为首。但是村
民们又觉得他们的这个愿望是基本得不到满足的,因为他们发现现任的村长已经买
通了乡干部,所有的选举工作都将是一个表面的形式。村长和村干部对乡民是相当
重要的,因为明年村里的耕地要重新分配,还有一条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要通过他
们村,面临着部分耕地的消失,也许还会有一些村民农转非的问题。而现任的村干
部,只满足于自己的官欲和物欲,比如谁家跟他们好,是近亲或者老是送东西的,
明年谁家的耕地就会分得好,即使这家的壮劳力都在外打工,家里只留下老人,土
地面临着荒芜,等等等等。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他们领我看了村长住的四大间瓦
房,那是村子里惟一的青砖瓦房,大红色的厚木头门。他们又带我看了村小学,几
乎是残墙断壁了,两大间黑糊糊的,黄泥墙,最里边还养了俩母猪,老师说等过年
的时候把这俩猪卖了,可以增加一些教学用品,买一些粉笔和孩子们写字的本子。
六个年级的孩子全部挤在这两间黄泥屋子里。村民说去年和今年政府给村里的希望
工程都拨了款了,小学校却没有变化,小学老师的工资也依然没有发,村长的四间
大瓦房倒是盖起来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跟上级政府反映情况,他们说反映了,乡
干部来了几次,来了就往村长屋子里钻,坐炕上喝酒,然后跟他们解释说村长的瓦
房是工作需要,是村里的对外形象,上面来人了都要在这儿接待。都进入九十年代
了,村里哪能一间瓦房都没有呢!还派了村里的人去轮流打扫。所以我写了这篇采
访文章。村里也有人家杀猪卖肉准备过年,年总要过,每年也都这么过了,这也是
一种生活的真实,但是我觉得另一种真实更重要,就是我文章中涉及到的这些真实。”
最后的一句话让老总翻起了眼皮,再一次锐利地扫视了她将近一分钟。然后低
头看着她拍回来的那些照片,嘴角缓缓地溜出了这一天与她的最后一句对话:“我
没有办法和你正常交流,由于你的狭隘和片面,你的一个女子的胸怀将严重影响你
作为一个记者的思维。你的局限将是你永远无法逾越的,因为这根源于性别。”
走出编辑部以后她突然想到自己有没有一点“扮”的嫌疑?许多的人在“扮”
中满足和迷失,无论是贪婪和正义,名誉和金钱。不久前她就在电视上看到许多的
北京人面对电视镜头,抱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北京旧城砖,激昂地说“我们要为恢复
北京城墙做贡献”,仿佛在从事一项伟大而庄重的事业,但是当年拆毁这些城墙的,
同样意气风发的,不也是他们吗?当年他们可能会用更为激昂的语气说“我们要为
建设新中国做贡献”,然后抡起了大锤。这个时代需要大家多多少少真真假假地扮
一下。要不然你就有可能被时代、被你身边的人甩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激昂
是否有“扮”的嫌疑,这样当真想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可疑了。
铺着方格桌布的桌子,低低垂挂的白炽灯,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悄悄地贯穿
于每一张桌子间。民族饭店的隔层咖啡厅。选择这儿只是因为这儿离她和齐鸣住的
地方都不算太远。齐鸣的墨绿方格绒布外套挂在高高的椅背上。深灰色的高领毛衣,
显衬出他露在毛衣外面的那一部分,他的脸和手不合潮流地白净。她低下头,她一
时想不出来,这种肤色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该怎么来说。干净。也许就是干净。
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齐鸣也正好从杯子的边缘上抬起目光。
他们相视而笑。
现实很快就像一列准点发放的列车,隆隆地在他们之间穿梭而过。齐鸣告诉她
三个月前他就来到了北京,在他们局的驻京办事处。来北京工作只是因为轮到他了。
谁也不愿意来北京,尤其是女同事。因为北京一是太干燥了,再是吃得不好,不,
不是不好,是不够细致。菜做得太粗糙了一点,除非到很贵的店里去吃。他的交叉
在一起的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了一下。北方人在很多方面与南方人是不一样的,齐鸣
说。这还用说吗,她笑起来。齐鸣说北方人挺好的,但是他们好像有地方睡就行,
能吃饱了就行。他想了一想又说,这可能是他们大气的地方,像北方的作家。
齐鸣的手指一直在辅助他语义的表达。他的手指显得苍白而修长。这在十几年
前她就注意到了,在他的双手上流动着的似乎是浅蓝色的血液。这样的手指应该去
把握弓弦或者去捉拿手术刀。
由此她问到齐鸣的工作,问他喜欢他现在的工作吗?齐鸣说现在的工作应该说
只是一种职业。职业嘛,已经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选择职业的时候已经没有资格
去这样想了,也没有必要去这样想了。他沉默地停顿了一下。她注意到某种比寂寞
还要细微的东西缓缓隐现在他的表情里。很快他又接着说,但也不至于到颓丧的地
步。这个工作本身还是很好的,比较清闲,而且公司有很大的前途。她随口问到有
怎样大的前途,他抬起目光来笑了,仿佛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一般地微微红了脸。
很多年以前她还是一个梳了两辫的高中学生,晚上他们曾经在一个夜校里学画
画。在八十年代初,世界像一幅画卷徐徐地在他们眼前展开的时候,首先跳入他们
眼帘的是色彩斑斓的画家的生活。理想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们茫然不知的前方
指指点点。他们说过总统只能有一个,画家却可以有无数个。他们要做无数个幸运
而成功的画家,像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个画家一样。要像捉手术刀一样准确
而敏感地解剖躺到了他们画板上来的这个世界;他们要用画笔留住他们心里的世界,
留住属于他们的无论好也无论环的时代。
他们曾经就像一个瓶子里面的水,清澈地聚在一起,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