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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龟-尤凤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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驹子目瞪口呆。
“砍呐。”瘦猴把一只手垫在一乘轿子的轿杆上,催促驹子砍。
驹子拿刀的手索索发抖。
“砍下来就走你的道,不关你的事儿。”
“我……”
“你不砍我,就轮到我砍你了,公平合理。”
驹子明白今番遇上了歹路人,这些人心黑手毒,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人像掐个
谷穗,何况一只手,罢罢罢。
他壮起胆子,举刀朝瘦猴的手腕砍了一下。他没敢用力,这一刀连皮也没擦
破。
“你在给老子挠痒痒吗?”瘦猴道。
他静静神,又砍一刀,这一刀用了些力气,却只砍出一道白印儿。
瘦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未抬手,等他再砍。
再一刀驹子就使足了力气,他把刀举过头顶,硬着心,像砍木头般猛砍下去,
只听“当”的一声,如同砍在了石头上,驹子眼前迸出一道火星。定睛一看,那只
搭在轿杆上的手像先前那样好好的。
刀从驹子手里掉在官道上,把泥土路面砍了一个坑,汗从驹子额头淌下来,淌
个不止……
“我抬……我抬轿……”驹子央求道。
上路了。
一溜轿子浩浩荡荡向龙泉汤镇进发。
日头渐渐升高,烤得轿夫们头上冒油。二爷和押轿的手下人跟在轿子后头,不
住地催促快行。驹子抬的是最后一顶轿子,轿帘低垂,看不见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只觉得轿杠压在肩上份量很重,这是驹子有生来头一次抬轿,行走间轿子忽闪忽闪
地起落使他的整个身子摇摆不定,像醉汉逛街。这模样惹得轿后那伙歹人哈哈大
笑。他已猜到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土匪,万不可招惹他们。
这一溜轿子急匆匆直赴龙泉汤镇,进了镇子,二爷命队伍绕过集市,沿一条僻
静小街行走,七拐八拐,轿子便停在一家妓院门口。这妓院名日:“满园春”,是
镇上几家妓院中最受嫖客青睐的。放下轿杠,驹子已浑身湿成落汤鸡。他看见从轿
里下来的全是十七、八岁的妞儿,一个轿里装两个。他一下子明白土匪们在做人口
生意,只是不知这些妞儿从何而来,买的还是抢的。下了轿这些妞便被吆喝着往大
门里去,一个个都很瘦,神色惊慌,可眉宇间却都现出几分俊秀与妩媚来,驹子忽
然发现一高个妞儿酷似小媳妇玉珠,他惊呆了,等回过神来,那妞已走进门去。他
知道那不是玉珠,也便心安。
最后,二爷和他手下的土匪亦进了满园春。轿夫们在门外等候。
驹子趁这空当溜之大吉……
驹子没在镇上逗留,急速回返,赶到大苇子村头的水塘时天已正午,四下空旷
无人,田野静悄悄。
站在塘边,他心里揣摩着小媳妇玉珠是否已把王八放入塘中。是立即下水捕捞
还是再等一等?
他终于按捺不住,脱了衣裳,如上次那样把衣裳掩于草丛中,下了水,向桥那
边游去。他的心情激动无比,游得却很缓慢,无声无息,如同怕惊扰了什么。快到
桥头时,他吸足一口气潜下水去。
他看见在网里挣扎的王八,黑糊糊的一团,像一只飘摇的黑灯笼。
驹子一天中跑两趟龙泉汤,上午抬女人下午卖王八,俱不平凡。第二趟赶到镇
上,集市已差不多散尽,街上只有零零落落的摊位,多是售瓜果梨枣的,逛集的人
更少。驹子知出售无望,就提着王八去了聚仙楼饭庄。这家饭庄是老字号,当年伯
父在事业最红火时经常带驹子光顾,伯父说这里的菜烧得颇有点宫菜味道。那时驹
子还小,久违数年,他还认得六指冯掌柜,冯掌柜却认不得他了。好在他认得驹子
提来的王八是上乘货色,这就够了。冯掌柜从驹子手中接过王八交给身后的小伙
计,说晚上瑞蚨祥请客就用这个罢。随后又问驹子要不要吃点什么。驹子直到这时
方觉出饿来,一天来的风起云涌大悲大喜使他忘记了一切。他从冯掌柜刚给的王八
钱中拿出两张再给了冯掌柜,不久酒菜就摆上桌了,这个简单的过程使驹子悟到一
个深奥的事理。
驹子自饮自斟。
初次得手,对驹子今后的生活具有一种划时代意义。从此他将有一笔固定收
入,就像干公事的人每月领薪水那般。这钱不是不义之财,也非受人施舍,花得心
安理得。细细想来,世上确实有叫人说好说妙的事情。
他惟一的担心是小媳妇在哪一天停止放生行善。
这担心又使他想起伯父、想起伯父无限悲哀的死。
那是在伯父牵着公驴在村村镇镇间行走了七、八年之后,驹子长成一个少年,
那头公驴却日渐衰老了。骨骼突出,毛皮难看,眼睛里也失去旧日光辉,走起路来
慢慢吞吞,怕摔倒似的。以往见到异性同类迫不及待,如今却冷淡得很,迟迟不肯
近前。往日那坚如棒槌的阳物也变得软蔫蔫的,像一个霉烂了的萝卜。伯父满脸苦
笑,只好助其一臂之力,一面好生抚弄,一面忍不住骂道:驴日的就像你也叫人阉
了似的,草包东西。帮是帮了、骂也骂了,却大半无济于事,常常大半天做不成一
桩生意。然而更大的忧虑来自同村另一户养公驴的人家。那人家本也像大多数庄稼
人把驴用于耕地拉磨驮庄稼,可后来眼见伯父的用驴之道实惠而逍遥,遂效法之。
他那头公驴正年富力强,喂养得也好,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游刃有余。相比之下,伯
父的驴就无地自容了。对前景的担心使伯父心力交瘁,一下子老了许多。
伯父已很久不给驹子讲宫里的故事了,不知是讲完了还是失去了兴致。可那一
晚躺下后伯父又讲起来,他讲的是宫里养狗的故事。宫里本不许随便养狗,可后来
朝廷倒了霉自身难保,也就顾不上多管闲事,那班公孙王爷们便肆无忌惮地蓄起狗
来。日子久了,狗就成群结队在宫里流窜,如同一道狗的洪流。狗们在光天化日之
下交配,伯父和众公公开始还津津乐道地观看细节,可后来就无法容忍畜生们恣意
干着的勾当。他们便开始与狗作对,拳脚交加,见了便打。用棍子将两条交配在一
起的狗从中间抬起,在院里转圈奔跑。狗一声声惨叫,鲜血淋漓,如此也难以将狗
分开。这更增添了公公们对狗的憎恨。一个年长公公献出一个奇妙方法:用一根细
长钢针从公狗胯下某处穴位扎进,只这一扎,狗立刻蔫软下去,且今后再无坚挺之
日。那年长公公说这是他家祖传的绝活儿,祖上世代做劁业,不用刀剪,只靠一根
钢针。于是公公们先在一只公狗身上下手,果然十分灵验。从此,只要见到有狗在
交配,便捉住如法炮制,决不饶恕。弄到后来,狗们只要见了公公模样的人便惊恐
万状,即刻逃之夭夭。
那晚驹子却没有想到,伯父讲新术劁狗的故事是另有所谋。他于夜半更深时悄
悄潜入那户养驴人家,进得驴棚,把钢针狠狠扎进那头公驴的胯间。可是他忽略了
一点:驴不是狗。那驴于剧疼中扬起铁蹄,击中他的额。这一蹄便要了伯父的命。
驹子以孝子之道为伯父办理了后事。盖棺前,他遵照习俗,将一直为伯父珍藏、裹
着伯父阳物的布包端放于伯父的裆处,原物复位。这一年驹子十六岁。
伯父受益于驴最终又为驴所害,这带有宿命意味的结局使驹子每每想起便黯然
神伤。他一盅接一盅往肚里灌酒,很快便有了醉意,但神志十分清醒。卖掉那头老
驴之后,他一直幻想再买一只青壮公驴,以将伯父的事业继承下去。但是他凑不起
买驴的资本。在以后的若干年中,他什么都干过:伐木,捕鱼、养蜂,打猎……但
无论干什么都一事无成,他始终挣扎在穷困潦倒之中,村里人早把他划入二流子的
行列。他也赌过钱,像他死去的爹那样每赌必输,似乎他爹把晦气一点不剩地遗传
给了他。不同的是他爹输得起,有田亩家产可变卖,而他却只能到人市卖自己。
所幸的是如今他已用王八替换下自己。
驹子喝得十分畅爽,不觉已到天黑。走出鸿宾楼,两腿摇摆摆不听使唤。晚霞
在镇子西面的天空燃烧,灿烂辉煌,从街道两旁各家商号里溢出的灯火与霞光糅合
在一起,镇子便如同浸泡在血泊中……
一阵凉爽的晚风拂面,驹子忽然感到酒气上涌,不由脱口唱道:
送哥送到大路北,
一抬头看见了王八驮石碑,
问一声老王八你犯了什么罪,
想当年卖烧酒兑上了白开水……
转眼到来年春天,官道两旁又耸起两道绿堤,一阵风过哗哗响似流水。
驹子赴一年一度的龙泉汤庙会。
官道上的人比平时多好几倍,黑鸦鸦前后望不到头。驹子随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来到镇西的老君庙。这是一座不大的庙宇,孤零零立在半山坡上,四下都是荒野
地,长着树木和杂草。每年三月的这个日子,这最荒凉的地方骤然变成最热闹之
处。老君庙供奉的是太上老君。人们来拜庙的目的自是求药治病。驹子对儿时的记
忆十分模糊,可他记得妈曾带他来庙前求过药。像许许多多求药人那样,用石头或
瓦片在庙前荒地上搭一座小房子,里面放一张接药的纸,然后用包袱将小房子盖
住。这时妈便跪在地上,叫他也跪在身旁,不住对着老君庙叩头,口中念念有词。
后来他才知道妈是在求治他“吐舌”的药。他小时候吐字不清,把“看看”说成
“扛扛”,把“吃饭”说成“赤发”,甚至把自己的名字说成“猪仔”。当包袱揭
开之后,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刮进去的一点沙土。妈却把这当成神仙赐给的仙
药,仔细包起来揣进怀里,又跪下来一遍又一遍叩头。四周那些求药小房子里有的
出现一只小虫,有的是几只蚂蚁,更多的还是沙土。无论出现了什么都被当作仙
药,包起来带来。这一幕他记得非常清晰。但这些年庙会在形式上有了很大变化,
主要是农产品交易和各种民间传统游艺活动,庙会的景象一年比一年热闹壮观。
驹子本想进得庙里向道长求上一签,可还没进得庙门,先看见一处“黄雀抽
贴”的卦摊。四周围着许多人,有的抽帖,有的观看,他心想不妨叫黄雀给抽一
贴,也许有些灵验,便走过去。算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黑帽黑衣黑鞋。这
通体的黑便衬出他的脸十分白净,颇有仙风道骨。笼子里关着一只黄雀,笼门前铺
好纸牌码子。驹子走到近前时正有一个人求贴,只见那算卦先生打开笼门,冲着黄
雀念念有词:
小小灵禽实可夸,
西方灵山是汝家。
半夜饮了天河水,
你把此卦察一察。
察得清,
察得明,
小米清水送上门。
察不清,
察不明,
放开大门将你扔。
唱了一阵,只见那只黄雀左察右看,接着伸嘴叨出一张码子,算命先生先将黄
雀赶进笼中,关上门,再将黄雀叨出的那张码子拿起看看。码子上画有苏武牧羊的
故事。他先将这张码子给众人看,随后对问卦人说道:“你是属羊的,对吧?”问
卦人惊奇地点头称是,立刻博得围观的人喝彩。算卦先生得意洋洋,又对问卦人
说:“这回你自己抽一张吧。”问卦人抽出一张。算卦先生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姜
太公卖面的故事。遂问问卦人问什么事,问卦人说问前程。算卦先生拍拍码子说
道:“你得了好卦,姜太公昔日贫穷,日后发迹。应在你身上,还怕没好前程
么?”说得问卦人喜色满面,连连点头,付了卦钱。
驹子服了算卦先生,想抽一贴,却又兀自心虚起来。想道,这小小黄雀能看穿
人心,我将人家放生的王八捉起来卖给饭铺做成菜肴,总有些理不通顺,若让它当
众揭露出来何处藏脸?可转念一想,放了王八,我得饿死,人生天地间,得有口饭
吃不是?人活着总比王八活着好,这自是正理了。想是这么想,驹子终是放弃了抽
贴的初衷,离开卦摊。
他转身回到庙前空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从四外村子来的秧歌队
合着锣鼓的节拍起劲地扭动,彩绸飘舞,粉面如花,围着老君庙缓缓移动。过了秧
歌队,后面又接上了跑旱船舞狮子的,倾心尽力,精彩迭出。驹子夹在人堆里观
看,时叫时笑,十分尽兴。
说来也是奇事,他竟在这人山人海之中发现了小媳妇玉珠,且正在他身边不
远。他看见她时她也同时看见了他。驹子被这遭遇弄得惊慌失措,玉珠却对他笑
了,叫了他一声“大兄弟”,他回了声“二少奶奶”。玉珠朝他这边挤过来。这大
半年来,驹子在去水塘取王八时见过几回玉珠,因隔得远,只看见个轮廓。现在他
和玉珠近得膀挨着膀,能清清楚楚看见她俊俏的脸,闻见她身上的香气。
说话间又过来耍轿子的,两个“轿夫”抬着一个“新媳妇”,轿子呼扇呼扇往
前走,“新媳妇”在轿里头端坐。后来两个轿夫耍起浑来,弃轿而去,而轿子仍然
悬着,呼扇呼扇继续往前走,“新媳妇”还保持坐轿的悠闲姿态。人们看着笑声不
止。小媳妇玉珠抿嘴笑道:“瞧呀,累死了坐轿的。”
耍轿子的走过去,又跟上来踩高跷的,这没有多少好瞧的,小媳妇玉珠转向驹
子问:“大兄弟,你还给人扛活么?”驹子说不再扛活。小媳妇玉珠又问不扛活做
什么,驹子说做生意,小媳妇玉珠问做什么生意,驹子一时语塞,搜肠刮肚,最后
说他在做水产生意。玉珠“噢”了声,便不再问。
驹子十分满意自己的回答。他做的不折不扣是水产品生意,且不需本钱。美中
不足的是生意过于清淡,每月才有一笔。
这时庙会的气氛忽然高涨起来,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原来高跷过后来了两个媒
婆,均由男人装扮,高高的身条,穿青色老太婆衣裳,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点着
红腮黑痣,手里提着一杆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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