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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我们好好相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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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几个人嘴里知道了高洁要离开的消息,可当她真正离开的时候,我仍旧感觉像没有任何前兆似的,因为她从未对我提起,像保守秘密一样对我决口不提。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她都没向我道别。
  跟刘键见过面之后,接连好几天,我的心情都非常糟糕,说不出来的糟糕,似乎整天都在想问题,却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能想什么。再加上被几个反复加工依然受不到肯定的策划案折腾着,郁闷加烦躁,整个像个进了更年期的女人,停了经,没得滋润了似的。
  也给高洁打过两个电话,零零碎碎聊了些东西,但始终没涉及她要离开长沙这个事。其实我很想说,毕竟她妈通过我爸捎话,有过交待。不过在我看来,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快乐了,离开也未尚不可。这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对我回避,我好像就要成全她的回避。
  想起一定要见见高洁的那天,是我那被评价为有恐怖主义倾向的策划案终于获通过的日子。下班之前给老总看过,千呼万唤终见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在此之前,我实在是为这个令人崩溃的东西受尽折腾,感觉是生个孩子花了三天三夜,用尽了浑身力气,流干了最后一滴汗,结果接生的医生却说,不行,还是不行,改剖腹产吧。
  下班回到家,谢小珊已经在开始做饭了。看见她正滔米,我就突然觉得是不是叫高洁一起过来吃。我在门前换拖鞋的时候,对厨房里的谢小珊说:“小珊,多煮点吧,我一会打个电话看看高洁吃没,如果没吃,就叫她过来。”没等谢小珊回答,我就进卧室去了。
  长沙的天气就是副婊子脾气,在外面冷得哆嗦,进了屋却发热。主要是那风让我受不了。我把厚外套脱着扔在床头,找了件单层的薄外套,边往身上套边穿过客厅进厨房。谢小珊刚把米洗好,正用干帕子擦电饭锅周围的水迹。
  我凑近看了看,说:“小珊,米加了吧,那我打电话给高洁了。”准备掏手机,谢小珊望了望我,急急地说:“你是说叫高洁过来吃晚饭吧?不用了,你回之前她刚好给我发了短信,说他们公司晚上要搞个什么活动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就把往口袋里伸去拿手机的手缩了回来,说:“小珊,怎么还天天拿着那手机呢?我不是跟我说过暂时别用了。”她朝我浅浅一笑,没吱声。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孕妇用手机不好,每次我劝她,她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见行动。
  再说了,她那手机除了我和高洁,好像就没别的人打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用处。后来我想了想,或许她心里还奢望奇迹出现吧,奢望黄强那没良心的家伙,突然哪一天会给她消息,会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对她说:小珊,我回来了。
  我没问她,但我慢慢肯定她是有这样的念头。好几次,我都发现她看着手机发呆,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似的。还有,每天晚上吃晚,她总会把手机从房间拿出来,搁在放电话机那张桌几上,不时看几眼,好像那手机是个熟睡的孩子,而她总担心孩子会突然醒来。
  在我开始切菜的时候,谢小珊又进来了,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说小珊,怎么啦?想偷学一下我的刀功?转头,看见她笑,还是浅浅的那种,很劳动人们的纯朴的笑,像一顿家常便饭,总让人觉得亲切。
  其实在平常,她是极少在我做菜的时候搞围观的。我告诉过她,厨房里空气非常不好,呆久了对胎儿会有影响。所以在我打开煤气架上锅子准备开炒时,我对她说:“小珊,快出去,油烟要冒出来了。”她说:“没事儿,看你炒菜等于是胎教,要是我生的是男儿,会做饭娶老婆容易。这可是你说的。”
  起初我还没注意,可看了她几眼之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她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虽然有些时候我回家都不用坐家,直接笨到家就成,但总的来说还是挺会察言观色的。这好像也是她的习惯,如果想我对我说什么我比较难接受的事,她就喜欢选在我忙的时候。上次跟我说刘柯寒流孩子的事正是如此。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小珊,看你这傻傻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可能又有什么新闻要对我播报一下了,对不对?”她脸上掠过一丝躲闪的表情,但很快又被掩饰住了。她有些做作地转移话题,说:“朝南,我觉得你炒菜的样子都像在打架。”然后还奉献了几许同样做作的笑容。
  谜底是在吃完晚饭很久之后才被揭开的。妈的这个谜的锅盖未免也太沉重了,并且谢小珊捂得很紧。席间我也旁敲侧击地套过她的话,没有结果。在我又一次问她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时,她甚至十分矫情地跟我大谈特谈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将来。
  她说她的想法就是以后把孩子培养成作家,写一部关于中国农民的书,把农民的疾苦如实记录下来。妈的真想不通,孩子还没出世就给它安排这样个被文字强奸的命,这母亲也够狠的。我说小珊,玩文字很累的,还是给孩子改个命吧。她笑着说:“不啊,我觉得好。我就很喜欢文学,可没那天赋。而且他们都说长得胖的女孩子当不了作家,因为长得臃肿,写出来的东西像我这样,臃肿、拖沓,怕是没人看的!”
  把饭吃完,再把碗洗了,一天的生活好像就忙完了。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洗个澡,结果考虑了三五秒,还是决定放弃这个积极的打算。左闻闻右闻闻,也没什么不良异味,洗澡费水又费电,还是免了吧。我为终于说服自己不洗澡而小小兴奋了一下。
  人总是拿自己有办法,想偷懒,想放纵,只要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就行,没人拦得住。所以说,人也是最拿自己没办法的,因为自己劝自己,有时候就跟掩耳盗铃或者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自控和自觉总是太难,这是人性的弱点。
  我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上了床,斜躺着看看书。谢小珊则在隔壁搞了一下演唱会,演唱了一些诸如《军港之夜》的没牙齿的歌曲,想必是在给肚子里的仔催眠。我给她计了时的,好你是从8点半唱到了快9点。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唱了,我整个人就觉得舒服多了,耳朵清静,也不用担心半夜要起来扫鸡皮疙瘩了。
  歌声停下了没多久,我的手机短信就过来了,竟然是谢小珊从隔壁发的。我一看是她发过来的就觉得不可思议,才多远距离啊,凭她那嗓子,有啥事吼几声不就解决问题了,何苦浪费这一毛费。要是被中国移动知道了,非得给她评个最佳奉献奖不可。
  可是等我一看到内容,就怎么也乐不起来了。这个新闻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跟美国遭遇911,整个就只能恐慌,只能手足无措。她在短信里说:朝南,从你进门那刻起,我就开始矛盾,矛盾要不要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跟高洁怎么啦,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这样。她要离开长沙了,今天晚上九点一刻的火车,她要我别告诉你!
  我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胡乱穿了衣裤,光脚套了双鞋着跑出了客厅,使劲地敲谢小珊的门,边敲还大声地说:“小珊,快出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丫头是不是真的今天晚上走!”我急得像在一场空难中惊惶失措的平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往头顶掉的都可能是炸弹,都可能把一切摧毁,彻底摧毁。
  谢小珊估计是脱光衣服躲在被子里再给我发的短信,我在外面急,她却在里边磨蹭。依她的性格,是断断不会里面空荡荡裹件外套就蹦出来的。我跟土匪入室抢劫似的拍打着房门,同时还抢劫未遂似的红着眼叫嚣着。
  终究等不及,我夺门而出,几乎是飞身下的楼,三步并作一步,整个像在破罐子破摔,好几次都险些绊到在地,心若悬空,跟飙车和跳伞有相同的感觉。妈的真怕一不小心手脚就当竹竿折了,要倒地牙齿啃个钢筋水泥来个鸡蛋碰石头怕也问题不大。
  夜里的风已经很冷了,像一层层冷酷地板起面孔的铜墙铁壁,总让在拼命往前冲的同时,依然对自己的速度无法满意。在我跑过之处,风就像玻璃似的轰然碎裂,生生地把我的脸割痛,把我的手臂割痛,把我的心割痛。
  耳边是呼呼的声音,很急促,好比战士弥留之际最后的呼吸,是绝望的,也是不舍的。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追赶九点一刻开往深圳那趟火车,因为高洁在上面,因为这趟车要把高洁带走。可是,我为什么要如此不顾一切地追赶高洁?
  小的时候跟高洁在阳光下吹肥皂泡,一串一串地往高处飞去,很漂亮,折射出五彩的光,像天使。而我和她,每次总会追赶着,蹦跳着,想要把最大的那颗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我们更说不出,就算抓住又是为了什么。
  儿时做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有些莫明其妙的想法,带给了我们无限的快乐和童趣。但长大了,再做莫明其妙的事情,再有莫明其妙的想法,留下的却已是心的负累。或许正是这样的,以前,我们没有缘由地快乐,后来,我们没有缘由地痛苦。而最大的悲哀在于,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冲出那条巷子,奔跑在马路边,我开始赶超人群,赶超自行车,这都不算什么,更牛的是,我好像还超了不少的士和和私家车。很有成就感,跟瘦驴赛过了马一样自豪。当然,对于那些不解风情的红灯,我也全当没看见。妈的,过性生活不能闯红,过马路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刚出小巷,我放在右边口袋的手机就不停在动,挠我痒痒,我知道一定是谢小珊打过来的,一直没接,因为时间紧迫啊。她担心我心血拿潮在街头撞别人的车,可她又不能跑出来追我。俩追个,高难度,要追出个当街流产出来,我承担不起,她也承担不起。
  伴随着呼啸的车流,是一束束像魔鬼一样变幻着姿态的车灯,和着风声,和着都市的喧嚣,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电闪雷鸣,有人奔跑着逃命,有人奔跑着追赶逃命的人。可是这天的世界末日,却只是我一个人承担。
  路边的人们,依然迈着休闲的步子,谈着休闲的话题,甚至在我疯了似的从边上冲过,他们都不会去想,这个人怎么跑这么快?他们不会以为世界飞人来了,他们也不会以为长沙出了位民间飞人,他们最多盯着我倏逝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感叹两下,或者说,这疯子跑得真快,或者说,看,又一个抢包的。
  大概只用了十分钟就跑到了火车站,我估计得没错,这样的速度,是的士都很难达到的。在这长沙这座狗日的城市,堵车比腐败还严重。冲进候车室的大厅的时候,体力已耗得差不多,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像麻木了似的。就在这种状态下,我连续撞了两个人,但我已没时间说对不起,直接肇事逃逸。
  大厅广播里报的正是开往深圳的那趟车,我听清是第几候车室,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迸上二楼,向右。已经是检票上车的最后时刻了,候车室显得有些冷,是人去楼空留下的那种凄凉,像失去一切之后谁的心情,一片狼籍,无人打扫。
  在检票的工作人员正准备上锁离开的那刻,我冲过了那道铁门。可是,当我上到站台,火车已经快开,每个车厢的门都关闭,我拼命地跑,大声叫着高洁,我知道她不能听见,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节车厢,向前或者向后,我只能随意地选择一个方向。
  我的叫声歇斯底里,落在这夜的冰凉中,连我自己都觉得心痛,都觉得疯狂。终于被一口气咽住,我再也跑不动,再也叫不出来,火车缓缓启车,像一场漫长的穿越,一切的一切,要跟我擦身而过。成千上万的人的离开,不让我伤感,可是,为什么,高洁要跟他们一起走?这个时候,我多想诗人海子,就在前面卧着,可以阻止这么一场离别。
  慌乱中掏出手机,拨下高洁的号码,她却怎么也不接。当我心有不甘地按下重拨,火车屁股一溜烟似的从我眼前闪过,然后就变成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小的黑点,直到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伸向远方的冷冷的铁轨。
  周围送行的人渐渐散去,他们从我身前或者身后绕过,回他们自己的家,剩下我,还在拼命地拨打着高洁的手机,拨到眼泪满拥挤地盈满眼眶,拨到恨不能直接通过手机钻到高洁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连声再见都不肯对我说?
  面前的火车开过,变得空荡荡,风就那么很不懂事地吹过来,从正面,从左边或者右边,像一场有预谋的包围,要死死地让我彻底冰凉。我终于无力地把手垂下,高洁的短信地过来了。
  她说,朝南哥,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没命地跑,看见你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大喊,我听不见,但我知道你在叫我,对吗?我把脸贴在车窗上,哭了。朝南哥,眼泪就顺着玻璃滑下去,可是你不会看到,我终究还是为你哭了!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突然变得什么都不知道,握着手机按了回复,却没打出半个字来,倒是因为天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眼泪都打出来了。风还是一阵阵地吹,身后有火车缓缓进站,停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我都不知道那些跟喷嚏一起到来的眼泪是不是把心浇痛了。我只知道,火车开了,高洁走了。注定在这么个夜里,我要一个人站在风中,无人告别,也无从告诉。我拼命似地赶来火车站,似乎就是来承受这么个结局。这个结局空空如也,这场告别有名无实。
  在我不得不转身离开的时候,高洁给了我第二条短信。她说,朝南哥,不要问我为什么离开,永远不要问。如果我还能像个梦活在你心里,我会想你,会在想你的时候,在心底叫声朝南哥。其实我是记得的,那年我们种的牵牛花,开到了100朵。
  后来我跟高洁还见过一次面,是在我回到乡下之后了。我在屋门口种了好几株牵牛花,很细致地搭了结实的架子,每天都会去看好几次,浇浇水,或者捉捉虫子。在那些花开得最艳的时候,高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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