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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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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微嗔知书一眼,忙解释道:“她天天跟着我,哪知道这些去?还不是那天我额娘进宫来随口说的,她竟然都记住了……小蹄子,惠主子不是外人说了无妨,若是和别人也多这舌头,瞧我不送你到辛者库去。”
  知书知道是自己多了口,赶忙蹲下行个礼,倒是惠妃伸手扶了她起来,转脸对希微道:“瞧我这记性……你现在是佟佳氏了,有个好娘家,额娘是郑亲王的妹子,能有什么事不知不晓的。”
  她酸溜溜地啧着舌头,不知是梅子酸还是话酸,希微只是淡淡地微笑,柔声道:“有什么娘家比科尔沁草原更好,惠娘娘取笑我了。”
  惠妃听她奉承,又得意起来,凑近了轻声道:“有件事倒是你们准不知道的……我一个小妹妹也要进宫了,是和硕达尔汗亲王的女儿,今年才十一岁。”
  知书讶道:“才十一岁?这位格格也太小了。”
  惠妃笑道:“可不是……皇额娘说先送进宫来,当亲戚一般住下,等大些了再封妃。”
  希微心里记挂着顺治的健康,哪还管什么十一十二岁,只想赶快传太医来问,但偏偏惠妃的兴致来了,拉着她家长里短地说个不住,临了又道:“知书的手真巧,我学着打绦子,只打了一半就成乱麻了,我宫里偏偏都是眼拙手笨的,理也理不出来。”
  希微双眸一亮,忙含笑道:“知书倒也有几分手艺……不如让她跟着你去瞧瞧,她才学会个双如意的打法,正在兴头上呢。”
  这话果然成功地转移了惠妃的注意力,立刻拉着知书兴冲冲去了。
  好容易劝走了惠妃,希微却见屋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轮值的宫女都哪去了,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她心里着急,想了想干脆进偏房寻了身宫女的衣服穿了,径自往东药房走去。
  所谓太医院,其实是用来统管天下医官的机构,后宫中设了御药房,御药库及东、西药房,其中东药房是太医当值的场所。为皇帝后妃开的方子,要去御药房取好再回来煎制。
  东药房位于东华门外侧,从爱元宫到那里几乎是横跨整个紫禁城,希微虽不怕有人查问,但也不想多生是非,便低着头专往那树边靠阴的地方行走。
  待走到了茶膳房,希微只觉得脚酸腿软,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她打量着离东华门还有不远,干脆就靠在树边上,眼瞧着来往的宫女,准备挑个眼熟的去传顶轿子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你过来……”
  希微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了,愣了一愣转身瞧去,只见茶膳房院门外站着个矮胖的太监,其色俱丑,其势倒是很强。双手叉在腰上,拿下巴向自己一扬,又喝道:“兀这丫头,喊你过来听不见吗?”
  希微本就心里不痛快,忍不住柳眉倒竖,把拳头攥紧了,准备走过去就是一个耳光甩过去。
  那胖太监见这宫女走近来,竟是生得极为清丽,他愣了一愣,呵呵笑道:“姑姑好标致……不知道结了对子没有,是哪个宫里的。”
  希微气极反笑,惹得那胖子更是双目僵直、丑态更生,涎着脸道:“瞧着眼生,想必是新进的宫人罢。你跟哪个姑姑的,我待会儿去求求她,让她别为难了你……不然哥哥心疼。”
  希微恼得双颊薄晕,手微微用力,正要一掌扇过去,却听身后一个极为冰冷的男子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那胖子霍然变色,差一点就瘫到地上了,赔着笑颤声道:“没事没事……应侍卫来了,快里边请,玫瑰莲子糕就出锅的,您尝尝。”
  希微却觉得那声音隐隐耳熟,她缓缓地转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个少年,锦衣黑瞳,正微皱了眉瞧向自己。
  两人都是满面的惊愕,同声道:“原来是你……”
  房内的玫瑰莲子糕想是出锅了,浓郁的玫瑰甜香夹在风中薰人欲醉,花香中,少年高大俊朗,少女纤柔清丽……
  柳丝被风扬起,悄悄地伸出淡金色的柳条,在午后最明媚的阳光下……框住这一刻。
五十九
  “你缠住这位姑姑做什么?”
  应尚先冷静下来,事实上他的情绪波动也只限于浓黑的眸子,脸永远是像冰雕。
  胖太监赔笑道:“这是东药房几位医官要的点心,小的见这位姑姑正往那边走,就想央她顺手带了去。”
  希微不想让这位侍卫生疑,便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公公就交给我吧。”
  大红色的牡丹石榴食盒足足有三层,希微伸手去接,那太监却故意使坏,不等递过去就松了手,却还喊道:“哎唷……你可千万拿好。”
  希微恼怒地眯了眸子,好在她心思敏捷,忙双手抱在了怀里。食盒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足有四五斤重,再加上漆盒本身的重量,竟让她吃力到额头出汗。
  胖太监幸灾乐祸地发笑,轻声道:“今儿的点心是糯米糕,瓷实着呢,有的拎了。”
  希微忍不可忍,差点就把食盒向地下一摔,再掏出爱元宫的牌子来,偏身后那人悄无声息地掩过来,只觉得手上一轻,食盒便到他的手里去了。
  “我正好要回銮舆卫。”
  应尚目光冰冷地掠过那胖太监,冷冷地道。
  “是,是。”
  那太监哪还敢多言,忙点头哈腰道,背上一道冷线下来……谁不知道这位应侍卫是出了名的剑法如神,也是出了名的玉面冷心。
  希微见那太监的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是茶膳房的疱人吗?叫什么名字?”
  那胖太监见这美貌的宫女竟又频频回眸顾问,心里惊喜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姓疱……不不,我姓胡,您说找茶膳房的胡思业,没人不知道的。”
  希微点点头,转身自顾走了,只剩下那个太监满面红光地喜不自禁。
  “别走。”
  应尚却又追上来了,沉重的食盒在他手里轻如无物,只听他淡淡道:“到东药房你自个儿把点心送进去,我不进。”
  希微愣了愣,忽然伸手掀开食盒,就见头层搁着四个白底绘金的盘子,一盘玫瑰酥,一盘雪花莲,还有两盘糯米糕,她沉吟了一下,伸手取出块玫瑰酥来吃进口里,却又皱眉道:“糖放多了,甜的辣嗓子。”
  希微拍拍手里的碎屑,果然见他冰似的面孔融化了些许,浓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淡了许多,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侧头笑道:“你要去告诉我姑姑吗?”
  应尚微一迟疑,轻声道:“你难得吃到吗……原来你真是个宫女,那天……多有得罪。”
  希微眼神一滞,心底有一根弦被拨动,弹在心上,是牵丝带藤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她掩饰地低下头微笑,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染成金色,快速地颤动着。
  为何偏又让我想起那日……
  雨打梨花深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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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微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用一句极俗的台词就是:那把剑离我只有0。001公分。
  在那片梨花林中,应尚的剑直指在她的颈间,希微并没有愚蠢地开口辨解,或是哭泣哀求。
  她不是不会,也不是不甘,而是心已经死了。
  到这一刻,她也没想过,顺治真的会派人杀自己。
  雨丝像是一股股透明的鞭子,每一鞭都打在她心上,明明该觉得疼的,她却只是觉得麻木;他的剑尖就冷冷地触在她的颈上,明明该觉得冰的,她却也只是觉得麻木。
  直到她腰间系的宫牌不知为何,忽然”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应尚剑尖一挑,地下的玉牌就铮地飞起,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
  雨水冲去玉牌上的泥污,露出阴刻的几个楷字——爱元宫。
  他皱紧了眉头,缓缓道:“你有爱元宫的宫牌?”
  话音未落,剑如游龙,竟又逼近了她。
  希微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这就是死亡吗?如果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呢?还是永远地真正地消失于天地间?
  “帮我摘朵梨花吧……”
  希微抬起头,恬然地微笑着望向天空。
  应尚一愣,他杀过不知多少人,却没有人在临死前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哭不闹不恐惧,那样美丽的微笑,只是要一朵梨花。
  轻轻一纵身,手中便有了一朵极清极艳的梨花,花瓣在雨中微微地颤抖,暗香盈袖。
  青丝已乱,不如就盈披一肩,希微抬手一抽,簪子应声而落,乌黑浓密的长发,就那样翻滚着淌下来,衬着中间一张小小的雪白的面孔。
  “多谢。”
  希微伸手拿过那朵梨花,侧头戴在耳畔,微笑道:“请。”
  应尚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忽然收剑回鞘,冷冷道:“若你是她,不会还佩着爱元宫的宫牌。”
  希微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却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雨幕中养心殿的方向,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奇丽的烟花。
  生死就在那一刹那,希微抖尽了身上的雨水泪水,又稳稳地做回爱元宫的康主子。
  顺治来瞧她,仍是如常的神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象根本没有过那天,那雨雨,那剑,那杀意。
  是,是没有那一剑。
  希微依偎进顺治的怀里,对自己一遍遍地说: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恨还是像以前一样,根本没有那一剑。
  逃避,或许是麻木的前兆,也或许是觉醒的最初。
六十
  第十六章 比桃花 泪自空流花自媚
  顺治的确是病了。
  好在这病只是在夜晚发作,他这些天并没有召人侍寝,发起病来也不过是忽然失去意识,毫无征兆地昏过去。
  开始还瞒得住,不过几天昏眩一次,白天醒了,除了脸色苍白些,精神倒还健旺的。太医院两日一次的平安脉,竟也把不出什么来,只说是脉象略有些虚浮,万岁爷应多加休养。
  也好——他更可以拿这当成拒绝翻牌子的理由。
  希微在太医院耽搁了一会儿,竟也没查到什么,倒是有个太医见她容色殊丽,不由得生出怜香惜玉之心,殷勤道:“姑姑脸色发青,疾在腠理,若是不急着走,下官可为你诊上一脉。”
  希微忙道:“主子还有事吩咐,不敢多耽搁。”
  她是才生产不久的血亏之脉,自然不敢把脉,但那太医的话又让她恍恍若若地想起曾经学过的一篇古文《扁鹊见蔡桓公》,所谓疾在腠理,在肌肤,在肠胃,在骨髓……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姑姑既有命在身,还请自己多将养些,”那太医也不强求,只微微叹气道:“可以花生红枣入粥,加糖食用,此粥既可补血又可养肺。”
  希微弯腰谢了,偏巧走到门外时瞧见小良子从门外进来,她赶忙转身绕到棵树后面藏着。小良子没瞧见她,匆匆进去端药了,她却隔着窗子,听到那位太医在屋内叹道:“红颜命褰,可惜,可惜呀……”
  本应喟然一叹的,希微却微微一笑,红颜才是命褰吗?若自己只是泯然众人矣的容貌,谁还会叹一声”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不要怪人眼势利,最势利的其实是命运,你何时见过坏人得报,善人得偿,不然又何必刑典充栋。最无情的是命运,或是说最公正,它的公正在于置身世外也置身事外,无睹无闻,像小孩子一般自顾玩玩罢了。
  世人争权夺利,钱财也好权势也罢,并非只贪图物质享受,其实就是为了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人宰割,不被时势操纵,不被命运玩弄。
  但人就是人,又岂能真的胜天……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有无力颓然的时候,他可以朱笔点勾间取人性命,也可以青眼频顾时予人富贵,却还是有无奈长叹的时候。
  何况你我。
  希微仰头望向被树叶割得细碎的天空,晴如蓝缎……今晚应该就是霁月相逢吧,明朝的事谁管的了,只记得诗上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名夏这天穿了新裁的朝服,蓝色的茧丝袍,胸前缀了石青色的仙鹤补子,背有彩云,下幅立水,胸前还佩了串石青绦子的珊瑚朝珠,映着帽顶闪闪发光的红宝石顶戴。
  他本来就不显老,着力打扮一下,只像是三十多岁的儒雅郎君,更兼心情舒畅,满面红光地就进了宫。
  进了上书房,陈名夏见顺治正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里拿了本淡黄面子的书细细瞧着,见他来了,微微一笑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吗?陈学士好俊的扮相。”
  陈名夏喜滋滋地请了安,起身回道:“回皇上的话,臣近日的确有件喜事。新娘子年纪太轻,不得不打扮得年少些。”
  顺治抬眼瞧瞧他,手指敲敲桌子吩咐道:“给陈学士上碗雨前。”
  陈名夏得了赐茶,更是喜不自胜,微笑道:“谢皇上赐茶,明儿还求皇上赐样物件,好供在堂上如皇上亲临。”
  顺治微笑道:“又要纳妾吗?你也顾惜些身子……开年头就听说你娶了个貌若天仙的三房,怎么还不罢手?”
  陈名夏抱拳道:“皇上,这次并非纳妾,而是明媒正娶到家里做太太的。”
  顺治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冷了脸道:“做太太的?”
  陈名夏得意地笑道:“说起来皇上也是见过的,就是前些日子进宫的珊瑚格格,鄂硕的女儿。”
  他只顾着自己高兴,一时忘记了察颜观色,只见顺治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
六十一
  “珊瑚格格像是嫁过人吧?”顺治强压着恼意道。
  陈名夏却是一心维护,忙不迭地道:“虽是嫁过人的,却比那未出阁的闺女更好,从前看曹子建的《洛神赋》,只说世上哪有这等出尘的美人,不过庸脂俗粉罢了,谁知……”
  顺治再也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书狠狠地向书桌上一掷,眼睛里的寒意冷冽成冰:“你愿意,珊瑚格格也情愿吗?”
  陈名夏再拙也瞧出顺治的神色有异,他忙敛起了笑意,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鄂硕已经首肯了,臣瞧着应当是无碍的。”
  顺治怒道:“不许……汉人里多少好女儿你不要,怎么偏缠着我满家的格格。”
  陈名夏哭笑不得,申辩道:“皇上,如今满汉通婚者不少,就像珊瑚格格,其母就是江南汉女……”
  顺治怒目圆睁,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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