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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9-飞镝弑父-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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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料场的格局是这样的:它位于大路的北侧,大门朝南。靠近大门的两排土屋是住人的,东西两侧是一排排的马厩与车棚,大院北边大片空旷之地堆满了一垛垛草料。冒顿王子要盗的那些战马都拴在西侧的马厩里。
他让三个侍从分头到北边的各个草垛去点火,一个侍从到东边的车棚、马厩点火,等大火燃起,迅速转到西边马厩与自己会合,趁草料场众人救火的混乱之际,便下手盗马从西边冲出。
当时人们用火镰、艾绒引火,那些引火物是成人的必备之物。四名侍从听完冒顿王子的布置,一下子在夜色中散开,一条条黑影越过那道浅沟掠向各自的目标,冒顿王子矮了矮身影,也朝西边的马厩掠去。
倏忽,星星点点的火苗四处蹿起,哔哔剥剥的,在夜色中分外耀眼。转眼间,那火苗随着风势呼的一声起了一蓬大火。这草料场真是一个放火的好所在,到处都是引火之物。那四个侍从兴奋地扔着一个个火把,顷刻间,料场的北面草垛与东边的车棚、马厩都被点着了。
大火刚起,两条守夜的狗就狂吠了起来。起夜的两名士卒也发现了火情,他们大声呼喊着,奋力地敲打着土屋的一扇扇门窗。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卒与工役们蒙头蒙脑地一面穿系着衣裤,一面慌乱地奔出了屋子。那名什夫长也系着裤子冲了出来,见到火情,急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草料场失火,他的罪责不轻。他跳着脚、直着脖子叫骂着,催促着那些工役们赶快救火。他们抄起了叉子、扫把,提着水桶、木盆,有的奔向井台,有的扑向火场,人人奋力地扑打着、浇泼着这场突发的大火。
冒顿王子早就伏身在西边的马厩边,四名侍从也都潜身赶了过来。
他看到那乱嚷嚷的人群都扑向了北边草垛与东边的车棚,便挥了下手,让侍从们赶快分头牵马。这时,东边马厩里的火也烧旺了。那些供役使的马匹在火光中嘶鸣着、踢打着,挣脱着缰绳各自冲突出来。草料场熙熙攘攘、明明暗暗地乱作一团。救火的人们无暇他顾,更不会留神百步外的西边马厩。
冒顿王子早已牵出了那匹“雪花豹”,又从容地从马厩的墙上摘下几副鞍鞯,一个侍从将呼衍珠阏氏平日常骑的那匹白牝马也牵了出来。见侍从们都已得手,冒顿轻声打了个唿哨,便跃身上马,侍从们也跟了上来。
这时,大火烧得越来越旺,人的呼喊声、马的嘶鸣声、狗的狂吠声与大火的呼呼隆隆声混成嘈杂的交响,报警的梆子也猛然敲起来了。冒顿王子他们从僻静的一角跃马跨过了那道浅沟,慌乱的人们都没发现这伙盗马的不速之客。
呼衍珠阏氏带着两个女奴已到了一会儿。她伏身在树阴下,看到草料场起火,一片混乱,便知这是丈夫使的手段。此刻,几匹战马在西边的暗处跃出,她知道丈夫已经得手,便兴奋地赶了过来。
她已扎束停当,头上包着一块红色头帕,身披一袭轻裘,足登牛皮尖靴,挂刀背弓,利利落落,像一个俊俏的武士。两名女奴吃力地提着十来个装有干粮、奶水的皮袋也匆匆跟了过来。
珠阏氏见到骑在马上的丈夫,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冒顿王子低声招呼:“快上马!”呼衍珠阏氏奔到那匹白马跟前,翻身就骑在了马上。
冒顿与侍从们匆匆接过两名女奴手中的干粮袋、水袋,分别拴好。呼衍珠阏氏挥手让两名女奴快走,快去寻找藏身之处。这两名女奴眼泪汪汪地望着女主人,跟了几步,便呆呆地站住了。这两名女奴千里迢迢随她来到月氏,主仆间感情很深,看到那两个女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也心酸。她明白,这次分手当是生死诀别,那两个女奴十有八九难逃厄运。但此刻不是伤感的时候,她狠心地扭过头,一拉丝缰,紧跟着丈夫,上了大道。
《飞镝弑父》 逃亡途中月夜闯关(6)
草料场的大火已呼呼啦啦连成一片,它们已经落在了那批逃亡者的身后。
跑出两三百步,冒顿压住了马步,低声问珠阏氏:
“珠儿,你刚才见到月氏武士往城外去吗?”
“见到了,有好几拨,开始我还以为是来抓我们的呢。”
“我看他们是出城调兵的军使。好,我们也诈称是军使,让城门上开关,城门一开,就不顾一切冲杀出去!”说着,他问周围的那几个侍从: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侍从们都会意地点点头。
六
今夜,那几个看城门的月氏城卒可没法偷懒。平日,他们关上城门就能睡大觉。可今天,刚睡下,就被等着出关的军使叫醒。
他们直犯迷糊,怎么今晚出城的军使这么多,开了门送出一拨,刚闩上门又来一拨,又得开门。那些军使们又都是急茬,一个个恶声恶气的,一点耽搁不得。
后来,他们索性不锁城门了,只是将城门虚掩上,三四个人点了两个松明火把,抱着戈、矛倚在城门洞边打瞌睡,来了军使,略一招呼,验过腰牌,便拉开城门,让他们出城。
听出城的军使说,边界有匈奴人来犯。这消息他们听了也不着急,边界离这儿远着呢,慌什么?再说,这样的事也用不着他们操心。只是今晚最好睡的时刻耽误了,直犯困。
此刻,迷迷糊糊中听到远处梆子声响成一片,又见西北边天际一片火光,便一个个惊醒过来。城头上执戟游弋的两名武士也惊讶地向西北面眺望着。
正在惊慌不定、七嘴八舌中,黑夜中又听得有马匹跑来,那几个城卒心想,一定又是军使出城。他们循着马蹄声朝大路上张望,月色淡淡,朦胧中见五六匹快马影影绰绰在远处出现,马上一阵厉声的吆喝传了过来。
“快开城门,大将军府的,送急报出城?”
“快开城门……快开……大将军府的!”
按常例,夜间出城先要验腰牌,然后开城门放行。这几个城卒刚见到一片大火,心神不宁,又听说来者是大将军府的,气势汹汹,加上刚才已放行了几拨,想来都是那么一回事,便懵懵懂懂地赶紧转身去拉开城门。
冒顿王子见他们正拉着城门,便悄悄地在暗中张弓搭箭,向城头上正在朝下张望的两名武士“嗖嗖”地射出两箭。那两个武士毫无戒备,只发出两声短促的“噢、啊”声,便跌倒在城头上。
这时,城门已打开。冒顿王子抽出腰间宝刀,向几个侍从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侍从也一个个拔出腰刀。他们两腿一夹,六匹马一齐起动,风驰电掣般地向城门直冲过来。
那几个城卒打开了城门,正转身过来,要搭话,验来者腰牌。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啸而来,冒顿王子马到刀落,可怜那几个城卒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眼前明晃晃刀光一闪,一颗颗人头便滚落在马蹄踏过的尘土中……
冒顿王子、呼衍珠阏氏与四个侍从冲出城门,闯过了第一道生死关。
《飞镝弑父》 逃亡途中逃亡途中(1)
一
夜,渐渐褪去,东方现出了鱼肚色。
在一条隐约可见的沙砾道上,六匹马疯了似的往东狂奔。
从月氏国都城到阴山北侧的匈奴单于庭,有两条路可供选择。
一条是东南向行,从今天的地图看,走张掖、武威,出河西走廊,进入宁夏沿黄河河套上行,到五原、包头一带翻越阴山,进入今天的巴彦淖尔、乌兰察布一带。想当年,这片辽阔丰美的草原便是匈奴部落活动的大本营与后方基地。这条路人烟较稠密,自然条件也好,但沿途都是月氏国的重镇,要闯过这一道道关卡十分困难。河套附近,蒙恬又在那儿修筑长城,搞不好还会与秦军遭遇。
另一条路是往正东走,穿越广阔的阿拉善高原,进入阴山地区。这条路很荒僻,整个地区是片荒漠草原与戈壁,沿途有现称为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等大片不毛之地。过往者要小心翼翼地贴着沙漠边缘慎行,若迷入大沙漠中,则分明是陷入了绝境。
这条路正因为地形复杂,人烟稀少,对冒顿王子一行逃亡者说来则又比较安全。因此,冒顿王子断然选择了这条归路。
冒顿王子马快,跑在了前头,呼衍珠阏氏俯身提缰紧跟其后,四个侍从拱卫在两侧,六匹马在沙砾道上跑起了一道轻烟。
太阳升起来了,红焰焰地像个巨大的火球,这片荒凉的田野借着灿烂的阳光,染上了一层生气。这片一望无际的荒漠没有庄稼,没有河流,没有成片的树林,遍地都是沙石,野草也长得稀疏,像老人枯黄的头发。一阵风掠过,荒野上呼呼地,像头巨兽在吼叫,带着几分恐怖。极目望去,几株孤零零的老树矗立在远处,像几个被抛弃的蓬头散发的疯女人,地面微微起伏,像死了的波浪,马匹驰驱过一道道低矮的沙冈,远远望去,只几个黑点在这片瀚海中颠簸。
这片荒原上不时能看见一座座土坯围垒起来的土围子,矮矮的,没有顶,这是牧羊人与羊群挡风避寒的所在。然而,这些间隔很远的土围子都是空空的,极少见到人烟。马队常常从荒野上赶出几只土黄色的野兔,远处有几只大胆的旱獭蹲坐着,伸长着身子神气活现地瞧着道上的过客,显得神秘莫测。
冒顿王子他们根本不留心周围的景色,只是沿着那条依稀可辨的道路飞奔。时间啊,要命的时间,抢出一刻,就多跑出一段路;抢出一刻,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冒顿王子心中明明白白,他们的身后不久将会同样飞奔过一支马队,一支凶神恶煞追赶他们的马队。月氏王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定会像条猎犬一样穷追不舍。跑,快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太阳艰难地一寸一寸爬高,那六匹马拖下的影子也越来越短。冒顿一行一气奔驰了两三个时辰,约略已跑出一百五六十里,马队渐渐拉长了距离,速度也慢了下来。
太阳已近头顶,是中午的时候了。当他们前面出现一个草甸子时,珠阏氏的白马赶了上来。她对冒顿王子说:
“歇歇脚吧,吃点东西,饮饮马,再往前赶吧!”
看着身后的同伴,冒顿王子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他知道已是人困马乏,是该歇歇脚了。尽管他不愿意停留,但老是这样跑下去,座下的牲口受不了,如果累死两匹牲口,那要回老家就更困难了。于是,他压住了马步,让同伴跟上来。近草甸子时,他喊了声:“下马!”自己也跳下马来。
所谓草甸子,就是这片荒漠草原上的一些低湿地,草长得比别处茂盛。眼前的这片草甸子不大,是片小沼泽。草甸里住有一户牧民,盖着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附近有一群羊,约有五十来头,还有两匹壮实的骆驼懒散地卧在草地上。迎接冒顿一行的首先是一声声狗吠,两条牧羊狗从远处跑来,冲着他们狂叫了一阵。
冒顿王子让侍从们去遛马,那些跑得大汗淋漓的战马得落落汗,才能饮水、吃草,马上饮水会炸了肺。他与珠阏氏下马后,都宽了宽衣,找了块干燥地方坐了下来,啃食着干粮喝着奶水。
冒顿王子早见到附近有户人家,但他不想惊动生人,只想歇上一刻,等牲口饮上水,吃些草,马上赶路。珠阏氏跑得脸上红扑扑的,神情很兴奋。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伸伸腰,抬抬腿,又轻捷地蹦了几下,高兴的神情像飞出囚笼的小鸟。她坐到冒顿身边,用根小草拨弄着冒顿王子细密卷曲的连鬓胡,体贴地问:
“冒顿哥,你累不累?咱们跑出多远了?月氏人追不上了吧?你说,咱们几天能到家?”
冒顿王子没心思答理,含糊地应道:“十来天吧。”他支吾着吞吃着干粮。
这时,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牧民畏葸地走了过来,黧黑的脸上满是惶恐的神情。这个牧民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袍,身后跟着三个肮脏的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只两三岁,都披着破毡片,或套着一张老羊皮,露出一个个滚圆的肚子。他们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惊异、胆怯地打量着冒顿王子与珠阏氏。
冒顿一行纵马驰来,早惊动了他们。这儿人烟稀少,两三里外的动静,都能钻进他们的耳朵。那牧民无疑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他见到冒顿王子、珠阏氏的服饰与气派,知道来了两位贵人。但贵人怎么到这荒僻的所在来,他弄不清楚。作为这块草甸子的主人按规矩他得迎接来客,得招呼贵人进他的土屋内喝口奶水,甚至得宰头肥羊招待一下,这是草原上的规矩。这儿过往的人极少,来的都是珍贵的客人,况且这回又来了贵人。
那牧民走近冒顿王子身边,不知所措地单腿下跪,接着嗫嚅地说:
“请……请贵人去屋里歇息吧。”
冒顿王子朝珠阏氏看了一眼,便站起来,说:“好吧,那就多谢了。”
走近两间土屋,见一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屋前的土灶上生火。她年纪不大,但未老先衰,脸上已满是皱纹,只是腰身还显得苗条。她低着头,躬身站在一旁,由丈夫把客人引进屋里。土屋很狭窄,一道土炕占据了一半空间,炕上有张杂木做的炕桌。男主人殷勤地扫打着土炕,请客人上炕,然后与三个孩子又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这户穷牧民的屋里除了几张老羊皮做被褥堆在炕头,除了一些盛放东西的陶罐、荆条编的篮筐与放牧用的杂物外,没有别的东西。
不一会儿,女主人躬身进屋,提着一把铜壶与两只粗陶碗给冒顿王子与珠阏氏倒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奶,搁下铜壶,又赶紧退到一边。
冒顿王子望着那个黧黑的汉子,望着那默不作声的一家人,说道:
“我们是月氏王派出的使者,要去东面的匈奴国。”
“是,是。”那汉子恐慌地连声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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