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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11黑山堡纲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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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是有些民兵粗手粗脚了,请愿的人群骂嚷着拥过来,那些背着步枪或拿着棍棒的武装民兵一排一排踉踉跄跄地后退着。大院门前开了锅,拥挤的人群将院墙撞得晃动了。
钱爱孔、罗燕等人紧张地贴着玻璃窗朝外看着。
刘广龙站在窗前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指,令蓓蓓反复广播最后那道命令。
看着民兵们在愤怒的请愿人群面前节节败退,刘广龙走到扩音器前,拿起了麦克风,亲自广播:黑山堡革命委员会主任黑山堡民兵团团长刘广龙命令,黑山堡武装民兵团一营二营三营全体官兵立即执行革命委员会与民兵团的联合命令,立刻将大队革委会门口无关人员清除出场,对于一切扰乱黑山堡革命秩序破坏抗涝秋收誓师大会的行为,务必采取坚决手段。刘广龙重复了几遍。
刘广龙的声音一在高空出现,就显得十分威严。外面的局势发生变化,口令声吹哨声急促起来。民兵们开始比较坚决地驱赶人群,请愿的草帽摇摇晃晃向两边退去。一队又一队民兵冒雨整队出现在革委会大院门前,两边还有更加激烈冲突的声音。民兵一定是动开武了,听见叫骂的声音,惨叫的声音。而后,似乎有更多的武装民兵集结过来。刘广龙便在广播中直接下命令:黑山堡革命委员会主任黑山堡民兵团团长刘广龙命令,黑山堡武装民兵将破坏黑山堡革命秩序的坏人一个不漏地抓起来。
听到两边街道上响起更凶猛的跑步声和喊叫声。过了一会儿,逐渐平息下来,只有遥远处还有一些隐约的喊叫。三五成群的武装民兵将一个又一个被抓获的人反剪双臂押进革委会大院,大院两侧一会儿就站满了人。几十个鼻青脸肿的请愿者被摁在那里低头站着,雨水把他们和民兵都浇透了。
刘广龙背着手很轩昂地走出办公室。赵蓓蓓跟在身后打了一把伞护住他。钱爱孔、罗燕、花二嫂、小号兵也都簇拥相跟。刘广龙一边往大院门外走,一边左右看着这些被民兵反剪双臂的俘虏,脸上露出冷酷的表情。
他走出大院门。列队站在街道上的武装民兵一声令下,向他立正敬礼。他很满意地举手还了一个礼。看了左右宽直的街道,除了民兵队伍,就只剩下被民兵踩在脚下的上百顶破草帽了。
〖目〗刘广龙看着大雨中肃立的武装民兵,很有些铁腕人物的胜利感。民兵队伍虽然没有如数到齐,又被请愿的人群冲散了一些,但毕竟还算有点模样地列队站在大雨中,接受他的检阅。
根据我们掌握的历史资料,我们知道他当时做了一个很首领的讲话。在这个讲话中,他毫无忌讳地把刚才发生在革委会门口的静坐请愿说成反革命事件,而对粉碎了反革命事件的武装民兵队伍,他给予了很高的嘉奖。也可能是被刚才残酷的行为触目惊心了,几百个武装民兵浑身湿透地立在大雨中,一个个脸上并没有接受嘉奖的喜悦,有的是一种硬挺起来的灰着脸的肃穆。
刘广龙的讲话结束了,根据我们掌握的历史资料,事情往下的发展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刘广龙又讲了一通抗涝秋收的动员,便算是开完了抗涝秋收的誓师大会。而在随后的几天中,冒着连阴大雨,在全堡清查了静坐请愿的反革命事件,又抓了一批人,大规模地撤换了大小队两级干部。用刘广龙的话说,离了鲁峰、禹永富这批死党,一样种地刨食。紧接着,北山的山洪就下来了,刘广龙以抗涝秋收指挥部总指挥的身份亲率全堡人民投入了抗洪斗争。往下就是抗洪中的一系列过程。
另一种可能,就是刘广龙刚刚讲完嘉奖的话,山洪就下来了。堡内街道上的水一下淹到了膝盖。刘广龙立刻开始领导黑山堡的抗洪斗争。我们现在就采用第二种可能来叙述黑山堡的这段历史,因为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当洪水沿着街道漫过来时,站在革委会门口的民兵队伍都有些慌乱了。站在刘广龙身后的钱爱孔、罗燕、赵蓓蓓、花二嫂、小号兵也都吓坏了。
刘广龙立刻命令一个营的民兵去北城堡,将西北门、东北门紧闭,设法挡住北山上下来的洪水冲进堡内,誓死保卫在那里的粮库,同时保卫刘广龙在那里的单独办公大院。他命令赵蓓蓓随民兵赶回他的单独办公大院,坚守广播站,并且立刻向全堡人民广播,号召紧急出动抗洪抢险。而后,他又让罗燕在大队革委会办公室内开始广播:各生产队以队为单位紧急集合,留一半人守护城堡,另一半人分别从东城堡门西城堡门出堡,然后根据山洪下来的情况各自为战。刘广龙骑上一匹大骡子,小号兵拉着缰绳,他一挥手,带着剩下的两营民兵从西城堡门冲了出去。
刘广龙对与山与地打交道并不熟悉,对于山洪来龙去脉也不清楚。这原本是禹永富最擅长的活。但是禹永富被打倒了,他今天不得不御驾亲征。正是为了表现自己身先士卒的英勇,他又犯了一个决策性的错误。他原本应该回到他的单独办公大院,登上瞭望塔,手拿麦克风俯瞰堡内堡外抗洪全景,进行指挥。但他今天也有点乱了方寸。广播喇叭倒是在全堡上空响了起来。老百姓都知道这是保卫家园的要紧时刻,男男女女将老人孩子放在炕上或送上房顶,趟着没膝的大水冲了出来。
刘广龙带着民兵迎着洪水冲向北山。大喇叭里罗燕和赵蓓蓓则在做着各种空洞的紧急号召。全堡老百姓失去有效的指挥中心,刚才对请愿示威的镇压清洗已经把日常指挥生产的大小队干部系统搞瘫痪了。在一片混乱中,数千人像被水淹了窝的蚂蚁一样乱糟糟地东奔西跑。
据说,那天禹永富也从隔离审查的关押中跑了出来。在一片混乱中,禹永富抓住几个大小队干部,吩咐他们带人东南西北去各个要害点上抢险,该堵堤的堵提,该破堤的破堤。然而,在一片大雨洪水的混乱中,这个老头子的呼喊没起太大作用。全堡老百姓都乱了套。
刘广龙带着的两个营的民兵也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当他们顶着洪水赶到北山脚下时,洪水正继续冲垮着往日干枯见底的河道的防堤。刘广龙并不知道,此刻在这里死挡洪水已经没有意义了。应该后撤一段距离,另设防线堵截,让冲下来的河水沿着其他河渠南下,入南河涧,这样既保护了城堡和大部分田地,也减少了人员伤亡。
刘广龙不懂这些,他带着队伍迎着冲下来的山洪前进。结果,越进越撞到山洪的猛势上,走在左右的队伍立刻被冲得溃不成军。大骡子也被冲倒,刘广龙被洪水冲卷着翻了几个跟头。钱爱孔伸手抓住了他。他刚刚站定,一个浪头扑过来,将他和钱爱孔全都扑倒。钱爱孔奋力拉着他站起来。一棵断木随浪头向刘广龙砸来,钱爱孔将刘广龙拉到一边护住。断木撞在钱爱孔的头上,钱爱孔被洪水冲走了,此后再也没找到他的踪影。刘广龙这个不会水的旱老虎懵头懵脑地挣扎着。又一个浪头扑过来,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他,拖着他躲开迎面的山洪,往一边高地上走。
他看清楚了,是花二嫂。
等他们逃出洪水,踏上泥地后,回头看见洪水汪洋一样包围了城堡。远远还听见广播喇叭在响着紧急号召。
花二嫂看了看身后的山坡,然后指了一下身旁一片荆棘掩盖下的一块青石板,说道:这就是咱俩钻过的地道。刘广龙点点头。广龙开元,他和花二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个别谈话时,他们就是钻地道从堡里到了这北山脚下,顶着冰天冻地干完之后,又钻地道回到了堡里。那天,他还将花二嫂绑在了一棵树上。那棵树前两年大旱时被饥荒的老百姓剥了树皮,剜了树根。那天晚上,他还将军大衣铺在地上当褥子。两个人热火朝天干完了,大衣下的冻土都融化了。
汪洋大海的洪水没有给这位首领几秒钟的抚今思昔,刚才还在脚下的洪水一下子扑了上来,花二嫂匆忙拉着刘广龙往高处退。洪水却像是灭人的老手,又从侧后方包抄过来。那个被荆棘掩藏的地道口一下子被冲开,变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把两个人往里吸。在这个可以叫做生离死别的惊险时刻,花二嫂奋尽全力将刘广龙往高处猛一推。
刘广龙抓住一截树桩爬了上去。
花二嫂伸着双臂露出头挣扎着高喊了一声:刘广龙,我要找你个别谈话。便被漩涡吸得无影无踪了。
值得记叙的是,正当刘广龙望着吞没花二嫂的洪水发呆时,一道闪电在头顶击落下来,随着一声霹雳,他身后的一壁岩石塌了下来,将他砸倒在地,埋了起来。
刘广龙在这次洪水中被砸断了一条腿,左手的中指也被利石齐根切掉。
【纲10】
广龙十年元旦,残废了的刘广龙坐着轿子带领常委罗燕、赵蓓蓓、小号兵上到北山。一路上他们巡视了悬钟寺,黄帝床,最后登高来到始皇石下。他们在这里俯瞰了洪涝灾后黑山堡残破的面貌。刘广龙对他们提出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新宏图。他对年轻的常委们提出了深谋远虑的忠告。当只有罗燕一个人在身边时,他还特别提醒她注意赵蓓蓓和小号兵以后可能出现的勾结。
登山巡视的过程中,潜藏下黑山堡历史的很多隐密。
〖目〗广龙十年元旦,黑山堡的天气十分荒凉。风刮着灰色的调子。山上山下一片沉寂。刘广龙带着他的常委班子出堡上山,他要登高望远,部署新的规划。
洪灾中,他断掉了右腿,失去了左手的金刚指,现在只能坐轿上山。一把竹椅子绑在两根大抬杠上,两个身强力壮的民兵当轿夫抬着他。他身后跟着三个常委,罗燕、赵蓓蓓、小号兵,罗燕是革委会第一副主任,赵蓓蓓是第二副主任,小号兵是第三副主任,三个人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刘广龙用残废的伟大人物的眼光看着黑山堡山河,远不像广龙元年时领着黑山堡革委会全班人马上山时那样野马狂欢意气风发,现在是半从容半忧虑半宽和半冷酷。这个天下还要更紧地抓在手里。当自己的腿脚跑得没有部下快时,就要用马鞭更好地划一个圈管住大家,免得鞭长莫及。当自己所向无敌的金刚指已经断然无存时,就只有握住拳头,想出没有金刚指的手段。一个排的民兵前呼后拥地壮了这一班人的声势。刘广龙现在出门不离轿,前后不离兵,这也是到了这个年头更老谋深算的表现了。
到了北山脚下,看到了当时洪水冲下的狼藉地貌。那个将花二嫂吸走的地道口已经无影无踪。黑山堡的地道这次也成了洪水的水道,黑山堡内几处房屋的倒塌都是因为水灌地道塌陷的缘故。刘广龙的单独办公大院塌掉了一半。他的家也塌掉了,刘红和他们六七岁的孩子一同被房梁砸死。大队革委会办公大院也塌掉了一多半,成了半壁江山的模样。这一切现在还来不及修复,只能慢慢来。
又走几步,就看见了当年挖掉留孟槐留下的那个大坑。那场山洪把大坑冲得更大了,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池塘。天寒地冻,里边半塘水结了冰,冷模冷样地摆在山脚下。那棵被烧成焦炭一样的留孟槐被山洪冲来的泥沙掩埋得看不见了。
往山上走,整个北山被山洪冲得不成模样。广龙六年七年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大旱中,山上的树被伐光草皮被剥尽,山洪一冲支离破碎,到处都呲牙咧嘴地露着碎石。山上的土就像被泪水冲下来的一脸污垢,一道一道画在那里。刘广龙叹道:这山冲得不成样子了。
罗燕说:把剩下的树根都挖掉,以后山上整个开荒种地。
刘广龙点点头,不置可否。坐着轿子上山,就有一种老迈首领的感觉,更家长了,也更老谋深算了。
到了悬钟寺,寺庙还嵌在陡立的峭壁上。峭壁下走山水的干河床这次被山洪冲得面目全非了。河床里又堆了许多不知从哪儿来的大石头。洪水过去没有几个月,这里已经又不见一点水气地干冻着。悬钟寺庙里不去看了,那年祈雨的故事不堪回首。向天祈雨总让他莫名其妙想到几个月前大队革委会前的静坐请愿:一个向老天爷请愿,一个向他刘广龙请愿,两个请愿的不同结果不能对比。
刘广龙挥了挥手,抬轿骑马的队伍又走着山路上到了黄帝床。
一圈被剥光树皮的松柏还围着这块有风水的缓坡。山洪过后,那块几丈长宽的青石板还像一张朝天大床一样平放在那里。罗燕下了马,在黄帝床上坐了坐。她看了刘广龙一眼,问:你下来吗?刘广龙坐在轿上看了看自己被截掉一半的右腿,摇了摇头。在这个他和罗燕滚睡过的黄帝床上,他已经不愿再和罗燕共坐了。居高临下看着罗燕还活泼如旧的样子,他心中升出一种很阴老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千年秃鹫变成的老妖怪,既想伸出利爪掐碎罗燕鲜活的身体,又想大发慈悲,像做父亲一样宽容地保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乱蹦乱跳的女人。
自从残废,他对罗燕、赵蓓蓓都有了这种情绪。他觉得自己确实像一只躲在黑暗洞穴里的老秃鹫,随时都会伸出尖嘴利爪啄食她们,将她们的膛撕开,鲜血淋漓,随时又可能躲在暗处守卫她们。他和罗燕、蓓蓓还少不了个别谈话,但是他显得比过去凶狠,经常用牙咬用手掐,搞得她们胆战心惊,而他对她们的任何不满和反抗总施以更残暴的惩罚。
罗燕坐坐就站了起来。小号兵下了马,也大大方方坐到黄帝床上,还招手对蓓蓓说:你也下来坐坐。蓓蓓跑过去,在小号兵旁边坐下。两个人都双手撑在身后,仰面看着首领问道:这真的是黄帝床吗?黄帝在这儿睡过吗?
刘广龙看了看他们,说道:这儿不是你们坐的地方。
他的严厉表情使得小号兵和赵蓓蓓稍有些不解地站了起来,他们畏怯地看了刘广龙一眼,便又上了马。
一行人接着登高,就来到了北山顶上,那块始皇石就在山顶上矗立着。
挺高的山顶又立起这样一崖峭壁,就有点刺破天空的意思了。刘广龙便想到广龙二年元旦在这里举行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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