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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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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有什么我无法抵挡的事会降临到我头上来?”
  “什么?”竞之完全不明白。
  “我不要出卖你,小姐,我真的不要,我宁愿走。求你准许我辞职,回墨西哥去。”
  事态显然是严重的。庄竞之双手紧握着罗娜的手臂,帮助她静下来,说:
  “罗娜,你快给我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有什么事发生了?说,快说!”
  “小姐,有人来收买我,给我很多很多钱,要我收受那些钱,却不肯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些什么事。”
  不是不惶恐的,开了价,却不把职责说个明明白白,这更使当事人不知所措。怪不得罗娜。
  “谁来收买你?”
  “罗拔,是罗拔把我寻着了带给我的口讯!”
  “谁是罗拔?”
  “他是我表侄,从墨西哥,我们出生的那个城镇到纽约来,把我寻着了。罗拔一向不务正业,他认识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江湖浪人。”
  “他怎么说?”
  “他说:‘表姑姑,下星期一,你的银行户口就会多了很多个零,无端端地发达了。连我都因为要给你带这个口讯,而捞一点小财。以后你得多多照顾我们才成。’我吓得半死,嚷:‘我不要这种不义之财。我不要,我不要!’可是罗拔说:‘他们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只嘱咐我告诉你,你发达了,以后得更殷勤地服侍着庄小姐就成!’天,小姐,这是什么?天下间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定是打算把我收买下来,总有一日迫我做些违背良心的事。过了一个星期,我到银行去。果然,发现我的储蓄户口内,多了一笔巨额款项。那银行职员还笑眯眯地对我说:‘你那笔款项从香港汇到了,数目对吧?’小姐,你说,这多么吓人,或者,有人要对付你了,他们才打算收买我,不知道要我怎样去谋害你,计算你。我不要做,我不要,但如果不做,他们就会反过来对付我。一定的,一定的,连那么大笔钱也可以随便放到一个陌生人的户口里,可见他们的不择手段。”
  罗娜一口气的把经过叙述完毕,胖胖的身躯还因极度的惊慌而抖动着。那只手臂下的肥肉,甩甩荡荡的,益发令人看着难受。
  庄竞之没有做声,她放开了罗娜。
  罗娜还是半带着泪音,说:
  “小姐,我半个不义之财也不敢要,我把我自己的积蓄提了出来放在身边,等你回来见一面,交代清楚,就回老家去。我怕呆在这儿,像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对你的尽忠,只能到这个地步。”
  叫庄竞之怎么说呢?杨慕天的威迫利诱手段,耍得出神入化。唯其没有开出条件,才使受贿者惊惶失措,不知何时何日要归还何种代价?
  要挽留罗娜,差不多是不可能的事了。
  杨慕天又成功地剪除庄竞之身边的羽翼。
  竞之苦笑,当一个人要对自己穷追猛打时,真是可以无孔不入,扰攘得你片刻不得安宁,片地不成乐地的。
  “小姐。”罗娜看女主人板着一张秀丽的脸,并不做声,她于是努力解释:
  “小姐,原谅我,我对你不起。可是,连日来,我吓得根本不能入睡,稍歇一歇,就会得惊醒过来,神经脆弱到极点。况且,连阮小姐都走了,这更使我害怕。”
  “什么?你说什么?阮小姐走了?”竞之惊骇地问。
  “对,她走了,留下了一封信,嘱我转交,她说她永远不会再回到长岛来了。”
  “信呢?”
  罗娜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信封,的确是阮小芸的笔迹,庄竞之把信笺抽出来,细细的念着:
  竞之:
    你我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现今我于你的恩,我父于你的仇都报了,那就好。
    虎毒不噬儿,只为骨肉情深,倒转来,再不是仍旧是我父,他的罪过还不至于恶劣到要我大义灭亲。如果我仍逗留在你的荫庇之下生活,何以为人?
    竞之,我并不小器,你亦毋须伤感。毕竟这些年,你把我安置在一个优越的环境之内从新为人,潜在的得益,我要双手奉还,也是难以做到的。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恩惠好了。我已在律师楼签好了全权处理房产的文件,有待你去取回。若是三年内无人过问,将自动送予公益机构。
    从今以后,我俩应成陌路,谁都不欠谁,各自在自我的执着与坚持之中过完此生。
    竞之,最后要跟你说的话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任何人承受责罚都有一个底线,罪不至死者,你要将之凌迟,无异是赶狗如穷巷而已。
                                   阮小芸字
  庄竞之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的血液望脑袋里冲去,有一种刹那间晕眩的感觉。
  罗娜仍慌张地问:
  “小姐,你怎么样?”
  庄竞之摆摆手,示意她离去。
  “小姐,你是让我走了是不是?”
  竞之点头,连连的点头。
  她的心中淌泪。
  杨慕天的手段始终高她一筹。他竟有本事借刀杀人,拿阮小芸父女为例,去指正庄竞之是个过态的复仇者,以图间接地向世人证明自己所得惩罚的不相称。
  杨慕天动摇着庄竞之周围人等对她的信服与信心,甚而是她自己的坚持,好让竞之走投无路、忍无可忍,再重投杨慕天怀抱,以平息干戈,以弥补过分。
  杨慕天如今的调兵谴将、十面埋伏,全都为了达到一个目的。
  要把庄竞之掳掠过来,从新的据为己有。
  他甚至坦言他的计划与意图,这对庄竞之无疑是再加一重压力与诱惑。
 这些天来,竞之每面对一次人事上的变动,她就有一个小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来,似在说:
  “何必要把这个游戏玩下去了,杨慕天不会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他,既是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的人儿,就再手牵手,肩并肩,从新踏上人生路。你和他过往的恩与怨,都应该平衡补偿过来了吧!”
  读了阮小芸的信后,那个声音更清晰地响起来,说:
  “看,连阮小芸都这样说,彼此的恩怨,都已经好好地报过了,何必还要苦苦相迫下去!”
  要找一个替代杨慕天的人,去抚慰经年寂寞的芳心,谈何容易?
  曾记否,当年,在他俩南下偷渡的那一夜,在丛林之内,头上有无数的星星,像五色缤纷的花纸,洒落在一对赤诚相爱的人儿身上,直至温暖地覆盖着二人赤裸的心、赤裸的身体为止。
  就在那一刻,竞之对自己起了誓,她跟杨慕天将是生生和世世。
  往后,杨慕天对她的出卖,已经在若干年后,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他俩,早已互不拖欠了! 
  不论在何时何刻何地,当杨慕天俯伏在庄竞之身上时,总如一股无可抗拒的暖流把她包裹起来,有无尽的温馨甜蜜与爱意。即使在她要告发他的前夕,仍一次又一次在对方身上贪婪地啜吸到一份女性专利的幸福,让它弥漫扩散在骨子里,留为永恒回忆中至善至美的印记。
  回到他身边去吧!
  既是此生谁也少不了谁。
  这样的思潮起伏,把庄竞之折磨得消瘦了。
  她竟不能自制地希望日子可以快一点过,让她早日等到杨慕天出狱。
  她幻想,到那一天来临,在火毒的大太阳底下,她站在监狱的大门口等他。他会得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就在片刻凝望之中,捕捉到彼此的柔情与深意,杨慕天会一把将庄竞之锁在怀内,不再让她离去。
  江湖上一段惊心荡魄的恩怨情仇,从此幕下。
  这岂不是一个可接受的结局?
  在日间,每有这个思想,庄竞之就羞惭得满脸通红,时至今日,仍对人海江湖上的邪派高手恋恋不舍,对人间地狱内的恶魔鬼怪痴缠如故,真个枉生为人,无以对慈父,无以对自己,无以对社会?
  只有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庄竞之才斗胆,偷偷地细想,她有跟杨慕天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庄竞之静候了好一段日子,仍听不到物业买卖行的积臣柏图回音,这已透着一点古怪。
  她忍不住给对方摇了一个电话,询问他出让第五街物业的情况,柏图竟支吾以对,一味地推说:
  “我还在跟一些有诚意的买家联络,等候他们回我一个合理的价钱,我再向你回报。”
  这就是说,还没有回过价,或回过一个合理的价格。此番现象若出现于市道淡静之时,不足为奇。可是,现今的情势,应是相反。
  庄竞之是聪明人,她之所以要放出声气,沽售优质物业,并非她真个需要套现,只是她要利用此举,看清楚自己在美国政界中的现时处境与分量而已。
  到目前为止,她已掌握了多少头绪。
  无疑,此等线索与迹象是令她失望的。
  再加上了陆佐程实斧实凿的报道,差不多已肯定庄竞之的推论正确。
  陆佐程总结他的报告说:
  “美国下议院中对菲岛政坛权利之争,目前有均势出现。比起多年前,当新菲国政要得位时,美国朝野上下多了很多让旧派人士得过且过的呼声。这当然是旧人在这几年间努力活动所致,也可能由于新派在短期内的合作表现未尽如美国这老大哥之意。于是有政客乘机重施政治惯技,故意制造鹬蚌相争,以使汤姆叔叔这个渔人得力。换言之,在这儿,表面上仍是支持菲岛新政的势力抬头,但不无暗涌。”
 庄竞之点头。根据这个调查结论,就可以解释到她在美国及菲律宾的际遇。在菲岛,名正言顺由新派执政掌权,自然对所有有依附旧派势力的嫌疑者,退避三舍。在美国呢,人们稍微温和,采取保留态度,但仍不放心公然站到庄竞之一边去,诚恐她跟旧菲岛政权人士有不可告人之秘密。一旦美国要雷厉执行铲草除根的决策,就会得惹祸上身。因而,连庄竞之手上那两幢价廉物美的第五街大厦放在市场上兜售,也无人敢还价。
  为什么?因为还了价,作了实,收受了订金,甚而过了户,一旦发生政治发酵作用,说是跟前朝贪污有关之物业,勒令冻结,待官司打完自作道理的话,就不是捡到便宜货,而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故而,这等在顶级上流社会活动的可能买家都采取观望态度,甚至柏图在这些日子来都可能听到一点来龙去脉,但不好意思坦白向她报告而已。
  综观情势,庄竞之的备受骚扰,已到了一个不能不正视的阶段。
  是降?是战?她必须定策了。
  那不单是竞之日间夜里的内心激战,且是理智与感情的肉搏,令她骤然迷惘,以至于憔悴。
  无论如何,她也得先回到香港去,再作道理。
  美国方面的业务,只得交在新人手上去管要担心也担心不来。
  杨慕天如果有心挖角,她培植一个,他就收买一个,那也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事。
  回到香港去,无疑是站在前线,看准对方的动静,再行定夺。
  司机自机场把庄竞之接载回竞天楼去。她一脚踏进这幢久别的楼头,心上就不期然地起了一阵震荡,连人都浮浮浪浪,站不稳似。不但是为了这幢巨宅唤回了很多美丽而悲哀的回忆,还因为它原封不动地似足旧时模样,令庄竞之惊怒非常。
  在她出狱之后,曾嘱咐过郑玉英,要她负责把大宅改装过来,让她自纽约回来之后,可以入住。
  庄竞之要抹去过往的一切,在一个新环境内将自己从头建立起来。
  她不要触景生情,骚扰她的思维。
  然,竞天楼并不曾改动丝毫。
  郑玉英为什么抗命违旨,令她大吃一惊。
  迎迓她的不是郑玉英,只是菲佣,庄竞之问:
  “郑姑娘呢?”
  “她说这个星期度假去,下个礼拜才回来。”
  这又不是一个良好征兆,庄竞之的手下很懂规矩,不会胡乱擅离职守,而不通知她一声。庄竞之显然并不知道郑玉英在这段日子放假。
  她压抑着要爆发的脾气,说:
  “郑姑娘有没有安排室内设计家来装修竞天楼?”
  菲佣很直接地答:
  “没有啊,从没听她提及,更没有什么设计家来过。”
  庄竞之立即掉头就走,驱车前往庄氏大楼去。她的推测一点都不错,类同的情况也发生在香港的业务上头。
  放在她跟前,请她批阅的庄氏上市召股书,内容令她震栗,站在庄竞之跟前的苏世元与邓炯同却不动声色,处之泰然。
  庄竞之问:
  “这是你们按照我的意思所作的安排吗?”
  苏世元答: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发觉你的指示在推行时其实不切实际我们认为毋须要把市价盈利率降低至那个人人受惠的水平,仍能上市。目前的这个定价,是被个方面接纳下来的。”
  庄竞之盛怒,说:
  “被个方面接纳下来,并不等于被我接纳下来,是不是?”
  “是。”苏世元仍然是恭谨的站在庄竞之跟前,并无半点不友善的表现。
  “那就给我更正过来,依照我的意思去做。”
  “庄小姐,那又何必呢?”邓炯同答,两个人完全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你服务的人应该勇于直谏。”
  完全振振有辞。
  “如果我坚持己见呢?”庄竞之问。
  “那就太可惜了。”
  “是不是要我另聘高贤,才可以把上市一事按照我的意思进行了?”
  “如果这是庄小姐的意思,也叫没有办法的事。”
  庄竞之冷笑:
  “你们收受的利益,已足够使你们几年失业在家享用了吧?”
  对方竟毫无愧色亦无惊惧,只温和地答:“这种收受,对我们至为安全。并非要为非作歹,以至于影响专业操守的话,我们是很难抗拒的。根本被你辞退之后不久,便又可以东山再起,另起炉灶。这是个需要揾急钱的世界,请庄小姐见谅。”
  庄竞之第一次在下属跟前无辞以对。
  一整个下午,她坐在办公室内,面向着一大片玻璃,凝望着香江堂煌华丽的海港,不住莞尔。
  脑海里竟想起了一段历史故事来。那是她父亲庄世华在她童年时,给竞之和慕天两个孩子上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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