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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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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
竞之洗耳恭听。她那玲珑精剔的心,忽然震动一下,似乎承接到一个强而有力的意念,像一个火红的烙印,压到心头上去,不再磨灭。
“竞之,这是一条非常难能可贵的出路。”
说得对,庄竞之忽然之间像觉醒了什么似,在心内急忙附和。
“万事都要靠自己,赵善鸿非常挑剔,当然,他有这个资格。换言之,推荐管推荐,你是否能入他法眼,是另外一回事。”
金紫琴再认真地望望竞之,看到她那张粉雕玉砌的脸孔,都觉得甜到心上去,就吁一口气放心地说:
“照理呢,你没有理由是不吸引的。如果得到赵善鸿的接纳,你下半生岂止无忧无虑,就算要呼风唤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庄竞之的心就是这样想。黑暗的日子必须成为过去。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是必然的。谁个人的苦难与委屈能跟自己相比呢?上天越是要玩弄人于股掌之上,越会使人的顺逆二境交替上场,把她庄竞之不住的压迫至死,是太没有趣的一回事了。必然要创造出各式人等互相残杀的机会,才有热闹可看。
故而,庄竞之对于金紫琴的这个建议,没有反感、没有恐惧,只有期许、只有等待。
金紫琴翌日即开始行动,派了个裁缝来,替庄竞之度身订造服装。听说那裁缝师傅是个行内响当当的名字,一下子见了竞之,先是一楞,继而连忙微笑地打恭作揖,样子与动作有点滑稽。
金紫琴在旁看在眼内,便说:
“嘉善奴,你别只管色迷迷地盯住美人儿,就不把功夫交准,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当那菲律宾裁缝拿起了软尺围在庄竞之的胸脯与细腰上量度身材时,他的双手不期然地微微颤抖。心底里有个小声音在说:
“如果可以让我在这下一秒钟,伸手去摸她一把,我宁愿被人当场打死,这女人真会要了人的命。”
养尊处优了一段时期的庄竞之,的确已经光可鉴,艳绝人寰。
嘉善奴是个粗糙的下阶层的人物,没有什么涵养可言,于是一切言行都难免外露浮躁,跟见过甚多世面,且已爬上极高的社会地位者,自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当金紫琴把庄竞之,引领到赵善鸿的别墅里去,作第一次会面时,赵善鸿的反应表面上并不怎么样。
他只淡淡然招呼金紫琴及庄竞之在那个布置得极其中国化的书房内,闲话家常地聊着,不经意地问起庄竞之的原籍与出身来。
庄竞之诚恳、老实,却又相当技巧。她把最黑暗的当娼时期轻轻带过,只告诉赵善鸿,她被香港的蛇头,卖到菲律宾来,被金紫琴接应了。
庄竞之复述她的过往经历时,言谈甚见个性,金紫琴立即略为紧张地看看赵善鸿,发觉他脸上没有流露欣赏的表情,心就冷了半截,有点怪责庄竞之太过分表现。
男人,尤其是有成就的男人,只视女人如玩物。跟她共同寻找及合作一个游戏时,不需要对方过分的聪明,更不必太刚强。一切由他主宰,不能倒转过来,宾主易位。
庄竞之美则美矣,但入世未深,所犯的毛病会减弱她的外表吸引。
又谈了其他一些琐事,赵善鸿就站了起来,表示送客。
金紫琴固然放慢脚步,看对方有什么留言指示没有。然,她是失望的。
在回程的车子上,金紫琴闷声不响。
庄竞之问她:
“琴姐,你怎么了?看上去有点纳闷。”
金紫琴白了庄竞之一眼,说:
“送去的货被退回来,有什么兴趣可言?”
庄竞之明白了,她只嫣然一笑。
“你还笑?你不失望?”
“还未到失望的时候呢,或者过几天就有好的消息。”
“你这话有何凭籍?”
“女人的直觉。当一个男人一见到你时,那眼神流露出来的讯息,接收之后所产生的直觉。”
金紫琴说:
“每一个光顾你的男人都像那位姓赵的人般望你,是吗?因而你认为他不是在退货。”
“不是,刚相反,只除了两个人,从没有像赵先生那样望过我。”
庄竞之回忆起那凄厉残酷的把叫阿郎的嫖客当众殴毙的一幕,犹有余悸。
在这之前,那嫖客看着她的眼神是怪异的,完全及不上其他男人的色迷迷,入心入肺的模样。
唯其欲迎还拒,就更显得他对自己的贪婪与紧张,不是一时之欢就可以把身体内的欲念解决掉。
正如另一个男人,她的毕生挚爱,就在他俩下水偷渡来港的那晚,头上顶着月明星稀,杨慕天就是以这种看上去怪异而冷漠的眼神看自己。
最终,他决定在生死挣扎的关头,还是忍不住要先行把她据为己有。
所以,庄竞之有经验。
她知道这代表男人的一重心事。
听过西施的故事没有?伍子胥反对吴王夫差把西施纳为后宫佳丽,怕他被美色所迷。夫差一下子的反应,还是尊重老臣所言,打算把美人遣送回国。就是因为西施看到了夫差那种表面无大所谓,不紧不张的眼神,知道这男人其实是怕自己一朝被俘为裙下不二之臣,牵连不少,才如此地苦苦挣扎,于是放胆哈哈大笑,以激将法,为吴王夫差搭下了下台的阶梯,让他下定决心,就是祸水,也留在身边算了。
这姓赵的,怕已经在对自己开始念念不忘了。
如果是过眼云烟的逢场作戏,他才不会摆如此一副深思熟虑的款头。
更何况金紫琴的面子怕还值三分钱,何不干脆把庄竞之留下来,一两天之后兴尽送回去,又花得了多少钱?
一定是心动了,就算金紫琴开一个厉害的价钱,他也要答应了,才会有这个反应。
遣走了她们,如果这以后忘个一干二净的话,就无谓多一个女人的扰攘,且掉一大笔钱。万一老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那就只好把那女人据为己有了。
赵善鸿愿意赌这一铺,庄竞之只好奉陪。
然,她是有信心的。
金紫琴并没有追问下去,究竟她所指的男人是谁?她不笨,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竞之意何所指。
竞之拍拍金紫琴的手,说:
“琴姐,你开的价不少呢?”
“很高。我觉得你物有所值。”
竞之笑,她已完全回复对待生命的信心与智慧,说:
“我会为你赚回一笔钱,报答你相救之恩。”
竞之回眸一笑,真的百媚生,连女的都感动,何况是男的。
金紫琴说:
“你令我有信心。”
忽然之间,竞之感动了,她俩像通过了这一番污秽不堪的生意经,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信任与关怀。
在明码实价的一宗肉体交易上,如今的庄竞之最低限度觉得自己像一个人,可以待价而沽,不是一个奴隶,或一副机器,毫无选择余地供人使用,直至残破、直至老死。
买家需要考虑,证明是认了真了。
卖家不忙出让,可见物有所指。
对竞之这才是一次很大的进步。
果然,才不过是三天的功夫,金紫琴推开竞之的房门,走过来,轻轻拍打着睡着的竞之,说:
“起来,起来整妆赴会,你的推断正确了。”
金紫琴微笑,她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再拍拍竞之的手说:
“希望你的好日子到了。”
打扮停当之后,金紫琴的车把庄竞之送到赵善鸿的郊区别墅去,先引入偏厅内,佣人请她小坐,说赵先生就要来了。
庄竞之走出小偏厅连着的露台,窥望着后花园的景致。单是那一片如茵的草坪,似是无尽头地延展着,加上那由近而远的一条乳白色的石筑花径,就更显了气势。
庄竞之想,这幢就是以后囚禁自己的金屋了吗?比起前些时的际遇,此地怕是天堂。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千奇百怪,瞬息万变。当庄竞之最苦难的时刻,她心上总有个强烈的念头,觉得困境会得过去,这不是她的一个结局,决不。唯其如此,她的意志坚定,连带抵御艰难的力量也大了。
现在庄竞之又想,如果从今以后,安居乐业,手上还有可能捏到一撮私房钱傍身,那又算不算是故事的结束了?不,她给自己说,决不以此为终站,她要走的路途比眼前可见的后花园花径,还要长不知多少倍。是否能够曲径通幽,柳暗花明?那在乎她的努力与运气。
她,绝对的有信心。
有人推门进来,庄竞之回转身来,展露一个欢颜的微笑,去迎迓她故事内的一个重要的男配角。
赵善鸿的表情是肃穆的,脸上绷绷得紧紧,不算宽容。这更好,竞之认为这是他掩饰着自己心头喜悦的着迹表现。
竞之认为想法与念头都必须肯定而乐观,这是令自己从容以折服对方的捷径。
“今晚有个小小的宴会,是我请几位亲密的商场朋友吃晚饭,你可以在场。”
赵善鸿的这几句话,很认真地显了身份。他毋须征求庄竞之的同意,只着令她陪着他在一些他认为适合的场合出现。今日如是,以后一段日子也会如是。
然,这有两重竞之欣然接纳的意思在内。其一是赵善鸿已经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了。
其二呢,对方似乎没有把她软禁起来的意思,一开头就确实了她有一个能够亮相人前的身份。
当然,其后证实赵善鸿所付予庄竞之的身份是相当低微的。因为宴会开始,宾客出现时,庄竞之就发觉那几位赴会的男宾是主客,身旁都带着一个美艳非常的女人,做陪客。
毋须酒过三巡,已知这些主客与陪客的关系,无非是一群有资格玩女人的男人聚在一块儿吃喝玩乐。
唯一使庄竞之骇异的是,从席间的对话,发觉那几位男宾的地位相当显赫,全是菲律宾人,怕是政府里头相当高级的官员。他们与赵善鸿的关系是熟络的、亲昵的、完全没有拘束的,可见彼此情谊之密切。
庄竞之的表现也略略给了赵善鸿一个惊骇,竟忍不住用粤语给竞之说:
“你的英文如此灵光?”
“自今晚始,我有责任为你带来各式各样的惊喜。”
庄竞之没有夸大其辞,在坐的那几个女人当中,数她最出色。
出色在乎她的美丽,那羊脂白玉似的皮肤,把其他的热带女郎比了下去,只显了她们的粗糙,陪衬着竞之的幼细。
男宾们对庄竞之的欣赏态度,落实了赵善鸿的独到眼光。
其中一个叫韦迪马力的大胖子,直情对赵善鸿说:
“你老兄往哪儿去找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来?”
“是来路货。”
赵善鸿这个答案其实具有侮辱性,在人客面前他毫不顾忌地视她为货。
然,这种所谓不尊重,竞之处之泰然,只为经历过恐怖的妓寨生涯,其余所有的这些侮辱,分量变得微不足道。
竞之想,经历过大灾难,依然活下去,最低限度有一种好处,对人间的愁与苦,根本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视若无睹了。
赵善鸿转脸向庄竞之问:
“你拿了本国护照没有?”
这一问,竞之心头也难免一震。
她是从国内偷渡至香港,再从香港偷渡来菲律宾的,哪儿会有什么正式的文件?
她的稍一迟疑,等于给了赵善鸿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一手搭在那大胖子肩膊上:
“韦迪,你就给我的美人儿送个见面礼吧,如何?”
韦迪马力当即从袋间取出纸笔来,说:
“成。美人儿,你喜欢在护照上,写什么名字,在哪儿出生?今年几岁?”
庄竞之望了赵善鸿一眼,对方点点头,示意竞之可以告诉他,还多加一句:
“你要敬马力先生一杯,由移民部部长亲自为你拿护照资料,你的面子是天大了。”
庄竞自当即明白过来,精神为之一振,笑盈盈地答:
“面子是给你的,我向两位多谢。”
曲终人散之后,是赵善鸿与庄竞之单独相处的时候。
赵善鸿对竞之说:
“我这所别墅,平日是专门要来作各式应酬,像今晚的小型宴会,每周必有一两次。偶尔,我会安排得隆重一点,让个好友可以尽情欢乐。笼络他们,对我的生意有极大帮助,太在外头张扬,彼此都不方便,所以我以此为大本营”
赵善鸿所讲的每一句话,庄竞之都很留心听。
“你以后住到这里来,如果合适,就用不着搬了。希望你会喜欢。”
“我会。是我生活上的一项大跃进,我感恩。”
“竞之,你是个念过书的?英文说得挺棒。”
“家父给我补习,他很用心地教,我很用心地学。”
“如果我以后用心地教,你也会用心地学?”赵善鸿一边说这两句话,一边伸手拖起庄竞之的下巴,细细观赏她那花容月貌。
“我会,一定会。”
“竞之,你是个美丽的女人。”
竞之答:
“谢谢你,我是的,且将来会比如今更美。”
“好。那么,第一课,我就教你如何令我觉得自豪和快乐!”
庄竞之闭上眼,梦呓似地应了一声:
“嗯!”
那语音拖得很长,令人魄荡。
庄竞之从来都是好学生,她不但聪颖,学得神速,且晓得融汇贯通,以她的经验与创新头脑,把对手的喜爱重新包装在销魂动心的花式之内。
洋溢在庄竞之体内的那股独特而清爽的气质,竟不因她的受挫折与蹂躏而稍减分毫,根本是个令人骇异的奇迹。目睹这奇迹的人,都不期然地生了不忍的心,要把她救出苦海。
这些人包括了阮小芸、那起在妓寨之中已生不如死的妓女、金紫琴,以及现在这一位菲岛的华裔大亨赵善鸿。
不只是庄竞之的幸运,而更是她天生的明丽,以及她那百折不挠的倔强,折服了在她身边的人,只要有人的感情与感觉,就会不期然地感受到庄竞之那不可抗拒的魅力,甘心为她作一点牺牲。
在赵善鸿的别墅之中,庄竞之开始忙碌起来。
只为要武装自己。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竞之不能自满,不能安于逸乐,她知道自己仍履薄冰。
对于一个能以金钱去买她回来的男人,不能寄予厚望。要他照顾她下半生,甚至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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