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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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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像往日那样,直接回到住处。
    自从仔细的照了镜子,他便被一种难以抵抗的伤感压迫着。他厌恶自己,不喜
欢再想到或看到自己,也厌恶回到那间寄身的小阁楼里去。
    刘慰祖没想到夜色这么好,好得连他这样的人心肠都会软化,变得柔情似水起
来。
    他决心到江边上走走,过了桥从哲学路回去。
    店铺当然是早就关门了,橱窗里的灯光却照耀得像天上的月亮那么亮。一个扁
扁的大月亮被一抹轻雾般的浮云遮掩着,水银似的清辉仍然任性的流泻到地面上,
把这在夜色中格外显出浪漫之美的小城,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那些古老的建筑物,
在空中翘首张望了几百年的教堂尖尖的顶,和对山上灯火通明的古堡,覆在大地之
上那片深海般湛蓝的天空,都让人以为是置身在中古世纪的神话世界里。
    刘慰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慢慢的溜达着往前去,偶尔经过一对夜归的情侣,
他就要回过头去张望,直到那对不知名的青年男女去远了才回过头来,他的态度不
免引起他们的猜测,或许以为是个神经病患者吧!他清楚的听到一个很美的少女对
她的男友说:“这个东方人的态度很怪,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
    是喽,这么美,这么辽阔的天地之间,竟没有一寸地方是属于他刘慰祖的,无
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人们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不是个神经病吧?这不是个无
家的流浪汉吗?这可是我们这里的陌生人呢!这类话他听得多了,仿佛也麻木了,
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然而,在今夜,在如此迷人的春夜的月光下,听到那样的话,他的感触是深的。
他甚至在羡慕那些人,羡慕那些深关着的百叶窗里熟睡的人;不管老样的家,有个
家总比没有好一点吧?至少不必像只野狗似的到处乱闯了。于是,刹那之间,“家”
的形象已在他的脑子里小具规模了,他想起王宏俊劝他娶个妻子生两个孩子的话,
几乎连两个孩子的名字也给取好了,妻子的外型应该像林碧……
    从霍普特大街的尽头走到纳卡江畔,江水在月色的辉映中寂寞的闪烁着、奔流
着、吟唱着、唱得刘慰祖的心越发的温柔了,“这个世界还是美丽的”,他不禁想。
    这个世界是美丽的,直到他走到庄静和谭允良居住的大楼下,才又变得丑陋了。
    睡了一觉醒来的刘慰祖,又恢复成每天的刘慰祖,垂头丧气的到即将开张的
“龙风餐厅”去画画,指挥工人涂涂抹抹,心里想着怎样报复老板娘庄静。
    对于家栋,刘慰祖身上好像有磁,那孩子就是爱来找他,常常放学后来转上一
转,来了就叫刘慰祖讲流浪的经历。
    又到了星期六,不过对刘慰祖也没多少分别,反正起来就到餐馆“刷墙”——
如今他总以这两个字来自我嘲弄,刷到中午,正想出去吃午饭,家栋满头大汗的闯
进来了。
    “刘叔叔,你看我是来了吧?我就怕你已经走了,把车子蹬啊,蹬啊,蹬得飞
快。”家栋讨好似的说。脱下甲克拭抹额头上的汗。“喔,上帝,好热。”
    “你还没吃饭吧?走,咱们一块去吃。”家栋的来,使刘慰祖感到欢喜。
    “刘叔叔,我是来听你讲故事的,饭不吃不要紧。嘻嘻,刘叔叔,我就喜欢听
你说话。”家栋傻笑着说。
    “也好,咱们就买东西到树林里去野餐。”
    “野餐,好主意。我要吃烤肠子。”
    “刚才还说饭不吃不要紧呢!现在又说要吃烤肠子了。”
    家栋伸伸舌头,把头发绕了两下,又笑了。
    刘慰祖在街头小店里买了烤肠子、面包、酸牛奶和饮料,放在家栋脚踏车后面
的铁篮子里,两人并肩往树林的方向慢慢溜达着走去。
    家栋推着车,很知己的和刘慰祖说着话,内容不外是学校里的事,某某老师多
么讨厌,某某同学买了辆二手货的摩托车,他妈妈给他找来的补习先生是如何的不
知趣,老催他做习题等等。当然,他一点也没忘记要听刘慰祖的故事。
    刘慰祖多半沉默,心里有点后悔,何必对一个孩子说那些话呢?社会固然是丑
恶的,人性固然是卑劣的,但像家栋那样单纯的一个孩子,也不必知道得那么多、
看得那么透。人是越糊涂越幸福,越傻越快乐,那么他为什么不任由家栋做个糊涂
的傻快乐呢?至少,不必此刻就把蒙着这个脏、臭、丑、诈的世界的大幕揭开,让
一个孩子的心,那么早便无可抵御,无可逃避的浸在痛苦和绝望里。他那么处心积
虑的要把人间的一切罪恶,夸张的,带着些挑拨性的告诉家栋,目的是什么呢?
    他有目的吗?他想可能是有的,可是他不愿承认。
    对于家栋这孩子,他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滋
生的。其实家栋并不是生得俊美挺秀的那一型,谈吐也不是智慧拔群的一型,怪的
是他对这孩子还喜欢接近,像现在这样,两人在一起谈谈说说,他竟然会有一种满
足得近乎幸福的感觉——他多时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把他牵引到久久的往
昔——没来海德堡以前,和刚来海德堡头两年的日子。如果那时候没有那封匿名信
来揭开他眼前的大幕,也许今天他还是个傻快乐,也许会顺顺当当的把书念完,也
许还不等把书念完就跟林碧结婚了,那时的林碧倒好像对他是很痴情似的……
    “你怎么不做声呢?”家栋见刘慰祖总不开口,忍不住问。
    “我在听你说,也在看风景。”刘慰祖指指呈现在眼前的纳卡江。“家栋,今
天我看水、看树、看山坡,都是绿的。”
    “我早就说都是绿的嘛!”家栋发出胜利的笑声。
    他们走近江岸,上了横在江上的石桥。刘慰祖站在桥上,眼光顺着奔流的江水
遥遥望去。在天水相连的朦胧尽头,他仿佛看到今生今世再也追不回来的年华,那
些年轻的,挽着点哀愁,伴着些欢愉,时而希望无穷,时而又茫然无依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离得太远了,离得多远?纳卡江的江水知道。
    第一次看到纳卡江的时候,他就惊异于它的美丽。当时他爱写诗,曾写过不少
歌颂纳卡江的诗,寄到台湾的报刊上发表,这便使他的诗才出了名,加上他的仪表,
手头阔绰和那辆崭新的雷诺小跑车,海德堡几个有锋头的女孩子全为他倾倒……唉
唉,那些日子!他望着江水,水声的高朗,水势的汹涌,使得他一阵阵的发出慨叹。
    春江水涨,上游的冰雪已经化尽了,江面比平常像似宽了许多。好划船的人已
经摇着桨在水上荡漾了。
    在纳卡江上驾着一叶轻舟,深深的想,静静的随波逐流,是他往昔最常为之的。
同学们因此跟他开玩笑,称他为“惨绿少年”。这类绰号让他越发的看出了自身的
孤单,不被了解,也促成了他更喜欢到江上享受孤独。纳卡江分担过他的痛苦和秘
密,每踱到江畔,看着一江的缓缓长流,他都像见到共过患难的真心朋友,产生一
份无法抵御的感动。
    刘慰祖痴望了许久,才和家栋下了石桥,从一条弯曲狭长的石阶路走上去。这
条路叫“蛇路”,也是他当日顶熟悉的。那时每做恋爱游戏,必会把那个女伴带到
这条路上来。特别是在黄昏或夜晚,可以在路途中的某个角落,借着幽暗遮住脸上
的羞怯,装作多情的样子来吻她。那被吻的女孩子,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往
往便因这罗曼蒂克的气氛,因他的诗意与多情的一吻,而假戏真做的爱上他了。她
们真爱上他了,他就要逃走了,就要到纳卡江上去划小船,纤解被良心谴责的痛苦,
并且控制住那颗蠢蠢欲动,几乎认起真来的心。对于爱情,他至多就发挥到那个程
度,绝不再把自己投进去。
    不把自己投进去也不是容易的事,譬如遇到林碧那样的女孩子,事情就不简单
了。你跟她做爱情游戏,她可不跟你做爱情游戏。她认真、严肃,当她用那双长长
的凤眼看你的时候,就好像在告诉你她随时可以为你殉情,但是当你企图跟她亲近
亲近,热烈热烈吗?她又忽然冷若冰霜起来,让你亲热不了。那时他就跟她玩笑的
说过:“你是一盆白水,对我太干净,也太没味道了。”林碧曾因这句话一个星期
不理他,还批评他“玩世不恭”。
    唉唉,林碧那样的女孩子,就像这条路,像条蛇,你惹上她,她就缠住你。痴
情的女性真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她那痴情是当真还是演戏,譬如那时候的庄静。
    想到庄静,刘慰祖便很自然的侧过眼光打量家栋。家栋正把那辆载了不少重量
的脚踏车,扛在他不太宽的肩膀上,一步步的往坡上爬。爬得气喘咻咻,额头上冒
着汗珠,那张巴啦巴啦说个不停的嘴,也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孩子看着蛮天真、蛮可爱、蛮能吸弓哦。可惜他是庄静的儿子,庄静负
了我刘慰祖,跟谭允良睡觉生下的儿子。这个孩子……。”他心中叽咕着。
    “刘叔叔,明天你几点来我们家?”好不容易爬完坡,到哲学路上,家栋放下
脚踏车,用一只手背抹汗。
    “谁说我明天要去你们家的?”刘慰祖不懂家栋怎么会想出这个问题来问他。
    “明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妈妈请了郭叔叔、王叔叔全家来喝茶吃蛋糕和吃晚
饭。她没打电话给你吗?”家栋又把颈子伸长着。
    “喔——大概是——”刘慰祖的好情绪已经又降到零度。他狠狠的想:“好极
了,庄静,你居然真做得出,你怕我引坏了你的孩子,请了别人不请我。你不想家
栋跟我接近,好吧!看我们两人哪个凶。”
    “刘叔叔,要是妈忘了请你,你也要来。”
    “我当然是要去的,你的十五岁生日多重要啊!我那里能不去呢?我会送你最
好的生日礼物。”刘慰祖勉强笑着。
    “奇怪,妈妈怎么会忘了告诉你?”家栋困惑的扭着眉峰。
    “说不定她打过电话,我忘了。刘叔叔记性坏。”
    “你记性坏?你说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的事你都记着。”
    “那时候的事记着,现在的事转眼就忘。你肚子饿了,咱们来野餐吧!”
    他们坐在树下的长木椅上,拿出食物和饮料。
    “刘叔叔,你可要讲你的故事啊!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一个流浪的艺术家
的。”家栋拿着一截肥大的烤肠子,另只手拿着一罐打开的可口可乐,又吃又喝。
    “你羡慕流浪的生活?”刘慰祖什么也不想吃,只打开啤酒来喝,喝完一罐便
点上香烟来吸。
    “流浪生活有点危险,可是总比在家被管得木头人样的好吧?”家栋仿佛挺苦
闷似的说。
    “哼!”刘慰祖重重的喷了一口烟。“整天就想管人的人,下流。你知道,我
以前是很眼从的,谁都说我是好孩子、好儿子、好孙子、好学生。可是——”他又
重重的喷了一口烟。“后来我就不理他们那一套了,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他们,都是谁?”
    “他们?首先是我的祖母、父亲、母亲。当然那时候我还把他们当成顶好的好
人呢!听他们的,信他们的,那个时候我看什么都是绿的。”刘慰祖对着山脚下的
江水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又悠悠的道:“二十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女人,爱得
什么似的,她也天天说爱我,可是她跟别人走了,结婚去了……”他逐渐的顿住了,
一口连着一口的吸烟。
    “她跟别人结婚就叫她结去,那有什么关系,你骂她一顿,或是给她两拳头,
不就行了。”家栋颇义愤填膺的,说完了再又吃又喝。
    “骂一顿或是捧两拳都太便宜了,刘叔叔不是那么容易受骗的人,我要报复。”
    “你怎么报复?你知道那女人在哪里?”
    “喔……知是知道的。”刘慰祖觉得实在不能再往下说了,便转了话题道:
“你想,那个女人骗完了我,紧接着我又发现我最爱的祖母、父亲也在骗我,发现
他们的真面目一点也不像他们的外表那么高贵,那么善良。你想,连自己的亲人都
如此,别人的还可信吗?所以,家栋,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是里外不
一样,不可信的。倒是像亚力山大的父母那种人,还真诚,反而可信的。”
    “刘叔叔,你祖母和你父亲都做了什么呢?”家栋东西也不吃了,好奇的追着
问。
    “他们吗?这个话说来可就长了……”
    刘慰祖从他儿时对母亲、祖母、父亲的记忆,其间发生的种种事件和疑虑,一
直说到在海德堡收到的匿名信,以突击检查的方式回到台湾探寻事情真相,与家人
不告而别,开始浪荡生涯,到最近的闯回去大闹天宫,撕破那些伪君子和假淑女的
面具。他说得绘声绘影,紧张生动又极尽挖苦夸张,把个没见过世面的家栋听得目
瞪口呆,大大的入迷。
    “你想想,家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还做那个好儿子、好孙子、好学生吗?”
刘慰祖说完了一长段话,半包烟已经吸光。他拍拍屁股从椅子上站起,抬眼望望天,
仿佛自言自语的道:“太阳都快偏西了,得回去了。”
    “刘叔叔。”家栋的两颊泛红,显然是被刘慰祖的身世感动了。“刘叔叔,现
在我明白了,你是对的,人是顶坏会说谎的,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不公平。可是
我们怎么办呢?”他几乎是绝望的说。
    “我们怎么办?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惟一的办法是消极抵抗,不再为这个世
界吃苦,不再听那些假善人伪君子的鬼话,给他来个百分之百的不合作。”
    他们已把东西整理好,家栋推着脚踏车从树下出来。
    “啊呀!已经五点了,我回去保管要挨训。”家栋看看手表,伸伸舌头,顽皮
的笑笑。
    “你又不是婴儿,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晚回去一点就要挨训?”刘慰
祖仿佛很不平的说。
    “喔……”家栋颓丧的垂着头,很为自己委屈。
    “你回去吧!我从这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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