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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神话-陈世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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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这座城市在半夜以后才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方肃的父亲曾经到国外的一个世界名城参加国际学术会议,除了古迹,你觉得那里简直 一无是处。那个城市只有到了夜晚,你才多少能看几眼。因为这时侯,你能看清的,眼花缭 乱的灯光勾勒出来的楼群的轮廊。而在白天,你能看到的,只有贫困和破败。大街两边很难 找到一段平整的干净的人行道。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能见到整条街堆满的几尺厚的垃圾。 泥泞深陷,污水横流,令人无法插足。即便是国会大厦门前的广场,也挤满卖牛羊肉、热带 果蔬、臭烘烘的皮件和一眼就能看出的假古董的地摊。高高地在这凝滞的河流上艰难浮动的 ,是小毛驴,小毛驴拉着的原始的木轮车,和车上坐着的全身裹在黑袍里的当地人。许多高 层建筑,下边已经作为商场和宾馆营业了,最上边的几层还裸露着砖头钢筋,残缺着门窗。 据说,当地的建筑是在房屋全部峻工后才纳税的,没完工,自然就不必交税。也是上有政府 下有对策。遮挡住这些的,是美国可口可乐和万宝路香烟、法国香水和人头马、日本音响和 三田车的巨幅广告。方肃父亲秉承着中国文化人温良敦厚的人格传统,极少用尖刻的语言臧 否人事。但他对外国的叹息还是有感而发的。这样的国度和这样的城市同方肃所在的这个国 度和这个城市一样,是现代化在古老文明的额头上撕开的一道绚烂却悲惨的血口。在这样一 个长久地耽于沉沦几近绝望的地方,开放带来的诱惑,使人们对财富的欲望膨胀到几近疯狂 。可悲的是他们却没有攫取财富所必须的起码智慧。这种无知的欲望的外化,也就变得极其 畸型。 
  省博物馆就处在城市的中心广场。在文革的造神狂热中建起的这个广场,占地面积仅次 于北京的天安门广场。所有的路面都用血红的石块铺就(就表示红色土地),所有的街灯都是 红旗、梭标、火炬的造型(这是当年红色暴动的主要符号)。广场的中心建筑是展览伟人丰功 伟绩的“万岁馆”,庄严而堂皇。伟人的巨幅头像在一公里外就可以看见。如今这一切都被 大大小小的商业广告淹没。广场附近的所有的政府机关都拆除了围墙,改建成简易的摊贩市 场出租。环绕广场四周的所有墙面,除了门窗,每一寸都没有被广告放过。霓虹灯、电子屏 幕、喷绘、布幔、乃至贴了又撕、撕了又贴、永远禁不止的专治性病的粗劣印刷品争奇斗艳 ,因而丑陋不堪。政治狂热为经济狂热所取代。不同的是,前者的雄心掩盖在神圣的口号下 面,而后者则把赤裸裸的欲求公然地写在高高举起的旗帜上。 
  只有到了晚上,到了深夜,那些喧嚣的泡沫才逐渐在表面上平息下来。马路上不见了汹 涌的车流和人潮。缺胳膊少腿的霓虹灯在夜空中茫然地眨巴着。巨幅的布幔和彩条被风掀动 的寂寞响声清晰可闻。方肃落下车窗,凉风扑面而来。只有这时侯,才能在原本恶浊的空气 里嗅出一点树叶和草地的气息。现在应该是大半夜以后了。亚圣孟夫子把这时的气息叫作夜 气,认为夜气可以养浩然之气。说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但是有了夜气,就能保 证人一定能与禽兽远么?也许事情恰恰相反。这个时侯,所有那些明亮着、昏黄着的或黑暗 着的窗户后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做着禽兽甚至禽兽不如呢。就是他们自己,这辆由华哥自己 缓缓开着的像是在城市的底部潜伏滑行的凌志车,不也正走向颓废和堕落么。 
  方肃一直保持着心事重重的姿态;华哥搜肠刮肚再也“文化”不了了;李木子早就按捺 不住。三个人呆在蓝岛已穷极无聊。华哥站起来去洗手间。李木子把头凑近方肃: 
  “你刚才在洗手间说今夜听我们安排,现在还算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 
  “华哥请我们去桑拿放松一下,你去不去?”怕方肃拒绝,李木子又接上叮一句,你不 会怕卜蘩吧?” 
  方肃静静地看着李木子猴急的样子,好久才冷冷地说: 
  “我怕你哪天要填死在洞里。” 
  然后他们就来到大街上。 
  华哥把车子开得很慢。他一脸的正经说:“还是外面舒服。月明星稀,鸟(他把“乌” 说成“鸟”)雀南飞,杜甫(他不知道凭什么认定这是杜诗)真会写诗。” 
  李木子怕方肃忍不住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让华哥不下来台,赶快插嘴: 
  “我倒想起杜甫的一首好诗。”就在坐椅上放平了身子,头在靠垫上摇着,念出来: 
  落日放船好, 
  轻风生浪迟。 
  竹凉留客处, 
  荷净纳凉时。 
  公子调冰水, 
  佳人雪藕丝。 
  片云头上黑, 
  应是雨催诗。 
  华哥倒是不蠢,听出这诗里有一个女人,说:“杜甫也写女人?” 
  李木子说:“怎么不写女人,还是个妓女。这首诗写的是杜甫带着妓女在船上乘凉,他 还给妓女调冰水呢,很骑士的。” 
  华哥大笑起来,笑过了,说:“我不相信,杜甫这样的大诗人还会嫖娼?” 
  “越是在诗人越会嫖娼。没有女人就没有诗人。”李木子说。又回过头看方肃,“不相 信你问方老师,他是行家。” 
  方肃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这家芬兰浴是合资企业,开办不久当地政府负责精神文明建设部门的几个莽撞的年轻人 进去讹诈过一回,事后差点丢了饭碗。主管领导再三强调要以此为教训,进一步优化外资投 资环境。 
  进去之后,李木子一再叮嘱方肃: 
  “你只管放、放心就是。” 
  李木子有些结巴。他已经在紧张兴奋起来。 
  华哥很从容。先去淋浴间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洗了个干净,又去大浴池里浸泡了一阵, 说是先适应适应,然后再去蒸房,在板条凳上很享受地躺下,用冷水打湿的毛巾捂了脸,不 时懒懒地伸出手,往红得透亮的炉上浇一瓢水。舀水和浇水的时侯他都并不揭开脸上的毛巾 ,但每次都准确无误。他其实比方肃和李木子要小一两岁,但已经明显的发福了。浑身上下 基本看不到肌肉,浑圆而松懈,好像一团和得太稀的面,随时会淌开来。他那个玩意龟缩在 并不浓密的一团乱毛里,不仔细真看不出来。卸下了西装革履,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一塌糊 涂。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家里怕他在社会上学坏,年岁够了,就让他去当了兵。在军队学 会了开汽车,复员回来,跟一伙商贩跑了几年长途。他很勇敢,碰到运水货,他敢玩命冲卡 子,又不怕累,可以一气开两天两夜车不换人也不打瞌睡。在那一行里就有了名气,“华哥 ”就是那时喊出来的。他就这样认识了现在的太太。太太不是美女,却给他带来了财运。他 做房地产,就是依靠太太的当银行行长的舅舅。几年下来,现在已经有几千万的身价。他做 生意跟他开车一样敢作敢为,连自以为全局在胸的舅舅有时侯也不能不惊异他的天生的胆略 和眼光。可惜的是这个人根器太浅,那一点野性因健康的火焰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就耗之一尽 ,现在剩下来的只是一堆纵欲的灰烬。仅存的火星里,除了贪婪,就是想当精神贵族的可笑 念头。 
  李木子早就在催着不蒸了,不蒸了,见华哥没有动静,自己先去了休息室。方肃是头一 次桑拿,很不适应,胸闷、头胀、手脚凉凉的,身上老半天也不出汗。再呆下去,他觉得自 己会窒息,便在腾腾的蒸气中摸索出滚烫的屋子。他一动,华哥也好像被惊动了,立刻跟出 来。 
  等他们再次淋浴过,穿上统一分发的干爽衣服,走进昏暗的休息厅,李木子早已为他们 占好了两个位。李木子说,我都等你们半天了,差点就要去找你们,怕你们出事。华哥不睬 他,径自在沙发躺椅上重重地放平了身子。 
  这里的小姐是日式服务,送毛巾、香烟和饮料时,都跪着用细声细气的很肉感的声音说 话,询问客人的要求。 
  华哥从嗓子里哼哼唧唧说: 
  “请你们胡大大来。” 
  小姐诺诺退去,退了好几步,才转身。 
  胡大大竟是个窕窈女人,全身上下裹得很严密,却曲线毕露。她的眉眼和嘴唇画得很浓 ,头发却扎成很纯情的马尾巴,在昏暗中很难准确断定她的年龄。她从茶几上小姐刚送来的 香烟里抽出一支,让华哥给她点上,然后歪斜了身子,一只手肘支在华哥的大腿上,说:“ 怎么又想起我来了?”华哥说:“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又想起我来了’,我什么时侯不 想你,哪天不想你。”胡大大仰脸长长地吐出一串烟圈,说:“没良心的。”华哥说:“跟 你说正经的,我今天有贵客,你找两个手法好的小姐。说清楚,我们就是做按摩,不做别的 。”华哥很严肃地说着,又很严肃地侧脸看一眼茶几那边躺着的方肃。 
  胡大大顺着华哥目光也看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的方肃,说:“你这话是多余的,我们这 里除了按摩,还有什么事?你们先休息,等会儿我再来请你们。”说罢就袅袅地消失在混杂 着香水、洗浴液、酒精、香烟和暗暗浮动的荷尔蒙气息的弥漫烟雾里。 
  那天夜里后来发生的事让李木子嘲笑了好久,而让方肃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恐惧。 
   
  三十一 
   
  当时,胡大大亲自给他们分派了房间。临进门的时侯,方肃听见华哥向胡大大交待:小 姐来了之后先到8号(就是方肃的这间),让我朋友先挑。方肃觉得脸上和背上一阵发紧,低 头一步迈进房间。尽管他不能说没有心理准备,但当一切正在成为事实,他还是感到莫名的 紧张。 
  小姐来了一串,几个在门里,几个在门外。在肉红色的光影里,一眼看去,恍恍惚惚。 方肃用力掐了一下大腿,让突然之间狂跳起来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才又定了神去看那一串小 姐,显然胡大大对华哥很够意思。来的这些小姐都有模有样,只是有的镇定、有的畏缩、有 的坦然、有的腼腆。面对方肃带了兽性的审视的目光,有的跃跃然挺身,有的怯生生低头。 方肃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门外站在最末位的一个小姐身上。她穿着小皮裙,腿长而浑圆,只有 她没有面对方肃,头向另一面侧着,披肩的长发瀑布似的从头上泻下来,遮住了大半脸庞, 然后在高高地胸脯那儿向前跃起又垂下。在这道黑色瀑布中部的边缘,方肃惟一能看到的她 的脸部是一只鼻梁挺直的鼻子。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羞耻感抓住了方肃。他忽然记起了似乎是哪本社会学著作中的一段 话:羞耻感是性文明的产物,是男女的道德装饰。羞耻感使男人高尚,使女性妩媚,但它也 完全可能掩饰了残缺。说不定,她一旦转过脸,你看到的也许是一头雌性的类人猿。 
  “你进来。” 
  方肃朝门外招了招手。 
  其他的小姐互相挤挤眼,鱼贯而去。 
  被方肃召唤的小姐很轻盈地走进来,很轻盈地一歪头,把长发甩到肩后。 
  方肃的眼睛顿时一亮,是被面前的这张脸照亮。他突然明白,难怪那些小姐在他还没有 确认谁留下来的时侯,就纷纷然走了,她们知道自己不能跟她竞争。 
  “您好。” 
  方肃的喉咙干干的。 
  “您好。”小姐嫣然一笑,“怎么挑上我啦?” 
  “不知道。有缘吧。” 
  “是吗。怎么称呼您?” 
  “我姓——王。” 
  方肃差一点说出“方”字,临时加重了发音,马上反问: 
  “您呢?” 
  “我?你叫我的号吧,34号。” 
  “34号?” 
  “他们让我空过这一号,叫35号,我不干。死就死吧,无所谓。” 
  方肃睁大了眼睛。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34号活跃起来,“我们做吧。” 
  “好吧。” 
  34号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说了声“8号房开始”,然后问方肃:“怎么做?你要中式的, 还是泰式的。” 
  方肃说:“随便你。” 
  34号搬了张皮革的方凳坐到方肃头顶的方向,开始给方肃做头部按摩,一边问: 
  “王先生是头一次吧?” 
  “嗯,头一次?” 
  方肃强作的老练一下被揭穿,好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很窘。 
  “你不承认?那你说我现在做的是中式还是泰式?” 
  “中式。” 
  方肃断然说。关于泰式按摩,方肃听李木子说过。 
  “是吗,那泰式按摩是怎样的?” 
  “小娼妇!” 
  方肃把两只手举到头上,抓住34号绵软的小手。 
  34号轻轻尖叫了一声,就势站起来,向前俯下身子。 
  方肃仰面看着那张满是调皮神情的脸,从那张脸的两边垂下的头发拂弄着他,让他一阵 阵触电似的战栗。 
  “你不是老板,也不姓王,是不是?” 
  “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你很斯文,是知识分子。” 
  “狗屁,我不识字。” 
  方肃牙痛似的哼了一声。 
  房间里最明亮的是床侧墙上的一只灯箱,里面是一张全裸的西洋女人照片,眼睛直愣愣 地瞪着你。依次往下是似乎在喘息着的微启的厚嘴唇,双的托着的巨大乳房,叉开的大腿, 大腿中间是地片地狱般的丛林。在这里听见“知识分子”这个词,特别不是味道,真正的斯 文扫地。 
  “妈咪说来了贵宾,让我们多去些人,让他挑。我心想,挑什么挑,又不是娶媳妇,不 想来。妈咪非让我来。” 
  “现在后悔了?” 
  “还行。有什么后悔的,不做你,也要做别人。说实话,一见你,我顶喜欢的。” 
  “一见钟情?” 
  “那倒没有。” 
  “我很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是吗?我不信一见钟情。” 
  34号说着,吻住了方肃,舌尖轻轻地探进方肃的嘴。 
  “我给你做个泰式的吧。”她说。 
  方肃喉咙闷闷地响了一声。 
  他们换到另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34号工作起来是专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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