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世纪神话-陈世旭-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善哉!”善能侧耳听着,眼睛仍旧不看各位:
“出世原为究此心,非图名字挂丛林。话头参到无心处,不向他家外面寻。”
“我们几个虽然不打算出家,但也确实想究一究此心呢。”李木子的样子很认真。他 是能把假话说得跟真话一样。
“猛虎容易伏,人心最难降;溪壑终能填,人心却难满。”
“那是自然,我们晓得修行是很难的,要不怎么会特地冒雨走了十几里山路来拜访大 师呢。”
“如此甚好。学人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方有些气息。”
一边的方肃不由得暗自冷笑。善能还穿着冬天的皂色棉海青,上面散发出一股发霉的 酸腐气味。善能的身后,中堂上悬挂着一块用红纸条写了“报恩堂”三个字糊上去的横匾, 下面是被报恩者的神位。大约是庙尚未恢复,一切尚不够正规的缘故,来上供的人并不多, 估计是本村和附近村子里的一些人,大量的格子还空着。位于所有这样姓名最中间的,是用 十几倍大的字从上到下直书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当今主席暨各级领导先亡父母历代宗亲之位 ”。这是凡前来烧香报恩者人人都要供奉的。神位两边是一幅楷体长联:
知本返本报本心心自照本来彻参面目
佛恩国恩亲恩世世普资恩有圆满菩提
庙还未起,报恩的神位倒是早已供起,且神位上的并非是什么“神”。善能的用心是 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屈于世俗权力之下是中国宗教的传统,但善能的马屁到底拍得恶俗了些 。
善能大约觉得架子已经端得够了,气色渐渐平和,于是让座,让茶。
“善能”这法号原本是有些来历的。宋朝宣和年间有个叫善能的和尚遍游名山大刹, 历访高贤尊宿,仍积疑在胸,迄未消释。后来他拜谒当时名重江南的真如禅寺住持善悟禅师 ,相见投契,善能遂入室为弟子,随侍于善悟禅师身侧。一日善能择菜时,善悟惮师忽将猫 儿掷善能怀中。善能拟议,后被善悟禅师拦胸踏倒。善能于是大事洞明,豁然彻悟。善悟禅 师乃传善能正法眼藏,纳善能为法嗣。
八百多年后的善能显然是将八百多年前的善能作了楷模的,只是这故事讲得让人似懂 非懂。李木子听得专注,却疑疑惑惑,很有些为善能的高深折服的样子。他诚恳地向善能讨 教,希望他能说得明白些。
方肃突然插了一句:“佛家以多言为赘疣,你又何必多问。”
善能眼睛亮亮地盯了方肃一眼,颔首说:“善哉。”
李木子也就不好追问。忽而又说:“善能大师从东北大老远地跑来,经过了那么多繁 华的城市,不觉得这里太寂寞了吧?换了我,三天也呆不下去。”
善能微微一笑,说:“多静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养心,诵古训以警心 ,悟至理以明心。清言有味。须知世间法相,皆属幻化,如空中花,如水中月,无有真实。 惟有一心念佛,为往生资粮。然世上人随情欲,贪图虚名,而不学道,枉受辛苦。佛说受欲 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有烧手之患。”
这番言教,直说得李木子瞠目结舌。方肃却注意到,说到“爱欲”,善能的眼睛便不 时瞟一下小玉,似是无意,却是有心。不知为什么,方肃对这位偈语连篇的大师始终有些抵 触。
不料善能和尚却对方肃有了好感。沉吟一会,善能正眼看着方肃(这之前他一直都只是 对着手上的念珠说话)说:“我看这位先生倒是颇有慧根。”
“哪里,师傅看错人了,我这个人,嘿,不瞒师傅说,是出了名的酒色之徒。慧根?谈 也不要谈。”
“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我成了不佛的,我业障太深。”
“此乃慧也。”善能是盯牢方肃了。
方肃也很坚决:“谢谢师傅夸奖,可惜我无心皈佛。”
“善哉!法即一种,见有迟疾。”
“我是一辈子也觉悟不了的。”
“未必。”善能不知哪来的信心,竟挽留几位跟他一起上斋座(午饭)。
“多谢多谢,”方肃断然回绝,“老实说,我们吃不惯斋饭。”
“阿弥陀佛。”善能做了个无奈的表示,“承蒙造访,愿后会有期。”
李木子很虔敬地倒退着应付善能,方肃则随便摆了摆手,径自走了。
李木子追上来,埋怨方肃不近人情,辜负善能的好意。
方肃说:“我看这和尚只会卖弄,没有什么斤两。”
午饭是乡政府招待的。听说来了省城的记者,乡政府好一阵手忙脚乱。显见得这里是 少有外人光顾的地方。加上省城大报记者是刀笔吏,见官大三级,说好说歹都往往能见效果 。方肃有一次跟文学界几个自命不凡的人物下来,连水都讨不到一口。李木子后来嘲笑说, 你犯了路线错误,跟错了人,吃苦活该。他不知为什么很在乎方肃能把他当回事,但方肃始 终不以为然。方肃说,那也不能证明你们几个人有什么屁本事。李木子说,有权就有一切, 本事顶个屁用!
依然又是大块肉,大碗酒,又是凤仙现花,云光寺开光。乡干部们对善能竟是敬仰的 ,听他们的口气,善能似乎是这块地方的救世主。
善能原是凭了普济寺方丈寂照大师的一纸文书为当地所接受的(寂照大师是一省宗教界 头面人物。善能和尚从东北来普济寺挂单,寂照大师觉得其颇有雄心和魄力,便命他往云光 寺做恢复禅林的工作)。善能来后不久,县、乡果然连续收到几宗从海外汇来修复云光寺的 捐款,数目还相当可观。显见善能并非是个花嘴和尚。善能在这里收的头一个弟子,即圆果 ,先前是因为奸污女学生从乡小学开除回去的,自从跟了善能做居士,竟是真心皈依了佛门 ,再无劣迹。
“那样一个东西,还能奸污女学生?”方肃来了兴致。
“怎么不能?”乡干部们抢着说,“一回就弄了两个呢。”一个乡干部忽然记起什么, 跑去办公室,翻出一张纸头来,“你们看看,这是他的检讨书。”
那是两张学生练习簿上撕下的纸头,显然已经被很多人不止一次阅览过,已经皱皱巴 巴,字迹也弄得很模糊了。事情的过程还是隐约可以看清的:一天下午,趁(原文是乘法的 “乘”)学生都放了学,几个住校的老师也恰巧回家了,他就把两个女学生留在自己的办公 室兼宿舍里,明明白白地对她们说:“我要戏你们。”一个不肯,一个不作声。他就让那个 不肯的到门外去等。这一个完事了,就让她们做伴走了。走到路上,先前不肯的那个听说成 了事的那个得到老师的两毛钱,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又返(原文写的是“还”)了回来,对老 师说,我也要你戏了。他就很高兴,说,我早要戏你的。但脱衣服之前,她却提了要求,说 我好看些,我要五毛钱。他就咬牙给了她五毛。但是这回事情还没有做完,跟他同一间宿舍 的那个老师却从回家路上又回来拿件什么先前忘记的东西。他也就原形毕露(原文为“路”) 了。
方肃读过,称赞说:“好一篇妙文,层次分明,条理清楚,语言又朴素,加上几个错 别字,更有了拙趣,真是浑然天成。看不出这圆果,还真是奇人异相。”
“奇什么奇,真善美一样也挨不上。”李木子不以为然。
方肃有个很为朋友们欣赏的理论,说是同老婆行房是善;同情人幽会是美;同妓女上 床是真。
“我说的那是党规。一样挨不上才是奇迹。”
“奇迹个屁,偷鸡摸狗而已。”
方肃一下子文思泉涌:
“你这又是狭隘了。皇帝叫游龙戏凤,雅士叫寻花问柳,圆果这类叫偷鸡摸狗。事情 原是一样的,说法不同罢了。”
李木子笑起来,说:“我真是服了你了。”
乡干部们也一齐叫好,说是长了见识,纷纷地来敬方肃的酒。一边的小玉两只眼睛含 着醉意亮亮地看着方肃。方肃跟她碰杯的时候,她也不回避。
三
方肃以酒色之徒自命并不是自嘲。在大学里,他首先是因为豪饮成了一帮庸才的领袖 。他不顾一切地争夺夏天天,也就是因为她的漂亮。
方肃读的是历史系。选择这个专业是他父亲的意志。做考古学家的父亲一心希望儿子 继承他的衣钵,但方肃却不是个肯用功的人。他读历史只是助长了清谈的资料;他对古董的 兴趣,只是因为它有利于装点。他有父亲那种很挑剔的眼光,却没有父亲那份潜心做学问的 耐性。酒中日月,红袖添香,自古是名士风流。他得了这风流,却来不及做成名士。号称“ 名士”,不过是大学那一帮浑小子起哄的结果。
他颇自得,父亲则颇失望,说他是“三斤鸭子两斤嘴”、“一把稀泥糊不上墙”、“ 不成器的东西”。他听了如耳边风,该怎么活还怎么活。父亲除了叹气,莫奈他何。
他的专业成绩平平,但是在一些很刁钻的问题上,却常使一些教授下不了台,毕竟有 他父亲的渊源在。这也是使他在学校里出名的一原因。学生们很痛快,一些教授却不免切齿 。这切齿,更提高了他的知名度。
夏天天当时正和本校艺术系的一个男生打得火热,他们跟同一位老师学拉小提琴,就 有了琴瑟和鸣的意思。节日会演,两个人同台演奏,惊绝全校。女的成熟撩人得就像她的名 字。男的颀长白皙,长着一张希腊型的脸,一头略略卷曲的长发披了一绺下来,半遮住神色 忧郁的眼睛,天生的一个艺术家。有他在夏天天身边,另人除了妒嫉得发狂,再难有非分之 想。
方肃却不信邪。他轻松地笑一笑说,只要他愿意,得到夏天天只是举手之劳。连他最 忠实的崇拜者都不相信。他的形象,同那位白马王子实在相差太远了。方肃于是下了赌注。
有一个中午,夏天天在男生宿舍的楼道上被值勤截住了,是一位退了休的校工,女性。 她盘问夏天天:
“你是哪里的?”
“艺术系的。”
“为什么中午到历史系来了?”
“找人。”
“找谁?”
“方肃。”
“他在几楼几号房间?”
“七楼一号。”
“找他干什么?”
“借书。”
“借书?这是什么?”
退休女校工指的是夏天天皱巴巴的裙子后摆上的一片湿渍。
夏天天的脸一下煞白,接着就俺住脸哭了。不只是因为害怕,主要是害羞。刚才在楼上 ,因为担心同房的人回来,一切都进行得极匆忙。
因为事情发生在方肃宿舍里,方肃对校方说夏天天的确是来借书,一本研究唐代宫廷舞 的书,发生那样的事,完全是因为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是强迫性的。
当时的大学对风化还没有说不抓,夏天天被免于处分,方肃则被推迟一年毕业。
这件事就发生在毕业的前夕。分别之前,方肃的狐朋狗党们为方肃和夏天天举行了一个 特别晚会。大家在他们周围拉成一圈,狂舞乱喊,向他们致以最高的敬意和祝福:
“让开路,诸位——让开路,劳驾劳驾!—让开一条路吧!我可以答应你们,把白兰太太 放在一个地方,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从现在到午后一点钟,好好地参观一下她的奇装异服 。祝福正义的马萨诸塞州的殖民地,罪恶暴露在阳光里!走吧,海丝特太太,到市场里去展 览你的红字!”
一个人模仿着美国狱吏的口气,怪腔怪调地念着霍桑的《红字》里的一段话。
夏天天的胸前,还真的粘了一块红绒布剪的A字。
在午晚会上举行这样一个仪式,是方肃的主意。尽管骂他们厚颜无耻的大有人在,但更 多的人取的还是赞赏。
方肃舆论上胜利了,但实质上他同夏天天的前景却出现了危机。
方肃由于被推迟一年毕业,他们原来同时分配到一个城市去的计划去的计划无法实现了 。他们不是从一个省考来的,一南一北。原先商议好了,不管去南方还是去北方,只要他们 能分到一个城市就行了。说是一年后,方肃再去那儿,或是回南方老家,再以照顾恋爱关系 的理由把夏天天调来。但是一年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以夏天天的活跃,她能在一星期之 内背叛前任情人,背叛第二任情人又何须一年呢?夺取夏天天的时候,方肃给夏天天灌输了 许多关于自由选择是女性最高权利之类的经典,而现在,是轮到他来接受这类经典挑战的时 候了。
那一年方肃受到了真正的爱情的煎熬。夏天天走了以后,他才突然发现,他跟夏天天不 是逢场做戏,不仅仅是为了争胜好强,他是真的爱上她了。除了夏天天,他相信自己是很难 再爱别的女孩子了。夏天天之前,他跟不止一个女孩子好过,但是事后他总是很难想起她们 ,偶尔想起也总记不清晰她或她的面容。而夏天天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难忘。难怪在夏天 天背叛之后,艺术系的那位帕格尼尼会切脉,差一点送了命。夏天天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女孩 子。她丰富而大胆,常常让方肃感到意外。方肃觉得最为可贵的是,那并不是因为经验而是 出于天性,夏天天是天生尤物。夏天天走后的那一个学年,方肃觉得所有日子都暗淡无光, 他见到的一切人,他经历的一切事,都味同嚼蜡。他更多地去喝酒,常常是独饮,想要排遣 对夏天天的思念。但是酒一落肚,夏天天就闭着迷醉的眼睛,张大了嘴巴露出了那一颗闪闪 发光的小虎牙喘息着向他逼来。他不停地给她写信,打长途电话。夏天天的回信很少,寥寥 数语,像不情愿的施舍。在电话里的声音也是平平淡淡的,没有惊喜。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 。夏天天只有在性游戏中才会迸发疯狂的激刁,而在平时总是懒洋洋的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 的样子。仿佛她意识到自己的性感,自己的易于招惹人注意,并为之羞愧似的。总之你无法 把她这份大家闺秀的娴淑同她一点也不逊色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