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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神话-陈世旭-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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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佛教所说的“业”,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毁了小玉的一生,这是他后来不能不吞 咽的所有恶“果”的“因”。他可以不入佛门,却不能脱出因果。《楞严经》说“因地不真 ,果招纡曲。”“定业”是无可逃避的。他一度有过侥幸,以为朱慧是命运对他的一种宽恕 ,一种恩赐,但是他得到的是什么?只不过是把自己奉献给又一个女人来背叛罢了。这同他 当初背叛小玉几乎是同一出戏的同一个情节,只不过主要角色由女性换成了男性而已。生活 对于一个人的报复竟会是这样实实在在的有戏剧性。这太可悲了。而最大的可悲是他的优柔 寡断。他不能透过他同朱慧的恋情的表面,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寻求治疗的病人。他一味地 需要继续服用那种叫做爱情的药,而不顾及那与其说是在治病,还不如说是在使病情更加深 入膏盲。一旦听说朱慧被解除了拘禁,他头一个念头仍然是马上同她联系。他慌慌张张地给 她写信,要倾诉他对她不可思议的怀念。写了几行又掷了笔,去打电话,拨到最后一个号码 时却又把电话挂断。他的心一片浑沌一片混乱,爱和恨,欲望和失落,嫉妒和悲伤……各种 各样的念头互相激荡互相冲撞。为了补偿朱慧曾经给予他的爱情,他决定并且已经开始放弃 一切:他的视同生命的自尊和他的几乎全部财产。但是那些处于权力结构的有力位置的衣冠 禽兽只是动一动指头,就把他像灰尘一样掸开了。在朱慧的天平上,作为一个卑微的人物, 他是微不足道的一方。他其实并不缺乏这自知之明,但是他却怀了儿童式的虚荣和梦想,寄 望于虚无缥缈的爱情。在性格脆弱而精神颓唐。他日渐陷入愈益深刻的贫困。他不能割舍那 注定不能实现的梦想,就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想要抓牢那梦想。他因此使爱情变成了永久 的痛苦和折磨,变成了永久的对自我心灵的摧残。他像一只被摔坏的钟,时间和生活都被搅 得一团糟。命运对于他不是一条可以任意牵引的永无尽头的绳子,而是一段强力伸缩的皮筋 。他越是拼命地向前挣扎,就越有可能被更猛烈地拉回到原来的地方。他永不能参禅,永做 不到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他永远只能在无边的人生苦海里悲惨地漂流,不能到达彼岸,也 不能回头。
方肃在空旷、多尘、霉味弥散的屋子里呆了一阵,突然转过身,快步夺门而出。再呆下 去,他会大声号哭出来。
幻空送客到山门便止步了,打躬唱喏道:“各位慢行,后会有期。”便翩然而返。山门 又称关隘,传说是唐代一云游高僧专程登山拜访时与当时的住持相见处。当时只建了个石坊 以志纪念,后来将此次高峰会见交谈的意义引申到禅语对机,严峻如关隘,有了前代慧南、 祖心诸宗师“黄龙三关”的高度。为此立了一条庙规:方丈大和尚素不轻出山门。幻空不是 方丈,却以方丈之规严以自律,也有他对关外的龌龊鄙视不堪的意思。他与善能不睦,是众 所周知的事,但今天能同善能一路一直奉陪方肃一行,既顾全了寺院的大局,又保持了对方 肃的友好和尊重,算是很有涵养了。
相形之下,善能更显成熟。几年不见,他已一扫当年在凤栖山云光寺的酸气,也不再是 牢骚满腹,多了大度,也多了干练。方肃和李木子再三让他跟幻空一道留步,他再三不肯, 说:“二位难得来一趟,我还想请你们看一处地方,此地方不可不看。”说着就不由分说, 领先走出山门。几个小沙弥见状,一齐肃立侧目,对方肃一行优礼有加,再不见来时的霸蛮 。
善能执意要方肃他们看的,是一处旧庙。
出出门,沿围墙走到尽头,与围墙连接的山壁上,有一道竖立的狭缝,仅容一人穿过。 这道狭缝被古树和灌木掩蔽,没有人指路,几步远便不易发现。
从狭缝穿过,里面竟是偌大一片空地,林木葱茏,泉水清澈,名符其实的别有洞天。那 座名叫法如寺的庙先前就立在这里。
庙已在不知哪个朝代废了。从庙基的壮观来看,庙是颇有规模的。建庙的是一个叫平田 一觉的日本和尚。此人见多识广,据说把庙建得有些像欧洲古城堡。这给后来的开发者带来 了灵感。
现在在那座历经了千百年风雨的庙基上建起的,就是一幢不土不洋、不伦不类的建筑: 墙是土红墙,顶却是平屋顶,庙门是对开的红漆大木门,门两边却立了用水泥仿造得变了样 的罗马柱。门头上写着“法如禅寺”。门两边照例有对联:“谁云有道有禅,任汝雨宝弥空 ,总是鬼家活计;这里无棒无喝,不妨拈草作药,坐令天下太平”。
进了庙门,却其实是一个有板有眼的剧场。舞台、灯光、音响、布景、座椅,一应俱全 。投资建这剧场的,是山下县城先前县剧团的一个画布景的。县剧团解散了,他开了几年餐 ,积累了一些资金,还是回头来开发文化产业。他资本有限,脑子却活。法如寺所在的这块 地方,先来的人都觉得闭塞,无法做生意,他却一眼相中。法如寺虽然在普济寺山门之外, 但据确凿记载,属于普济寺庙产,向普济寺租这块地花不了多少钱。一是普济寺并没有以废 弃多年的法如寺为意,几近遗忘;二是普济寺反对向俗界租地的大有人在,力主开放的善能 担心夜长梦多急于出手。同时,这地方看起来不像好码头,其实正可以得“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地利。关键是要有出新、出奇的经营项目。
那位先前的剧团舞美到底比他的乡党高出一筹。他注册成立了“莲山艺术团”,不知从 什么地方找来了一群黑脸男女表演“上刀山下火海”。“下刀山”就是在空场上立起一架三 十几米高的梯子,中间的梯级是刀口朝上的锋利钢刀,让人赤手赤脚爬到顶又爬下来;“下 火海”就是伴以歌舞,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吞进口里,塞进裤裆。吞完了,塞完了,火把旺炽 如初。又找了些精壮汉子和妙龄女子来表演蛇艺:壮汉们让上尺长的蛇从鼻孔钻进,再从腔 钻出;或把一米多长的蛇吞进胃里,吞到蛇尾仅剩一、二寸时,再扯出来。蛇身满是泡沫状 的胃液,吞蛇者则双目鼓突,酸泪满眶。美女们则与毒牙狰狞的蛇亲吻,或赤裸着与斑斓巨 蟒同睡在一个狭长的玻璃罩里。
最绝也最招惹人的就是人妖了。
善能带着方肃他们进来的时侯,赶上了今天头场演出的尾巴。
五十八
一个高挑丰满的女人,袅袅地扭着腰肢,在台子上款款倘佯。她穿着几近透明的背带裙 ,耳环、项链以及高耸的文胸上的饰物像宝石一样闪着熠熠的光芒,面部的妆化得很浓,眼 睫毛显然是贴上去的。她拿着无线话筒,微微低了头,若有所思却又左顾右盼地用尖细的声 音唱着一支凄凉哀怨的小曲:
月儿弯弯照九洲,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依呀呀得喂声声叫不平,
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
唱到最后一句,她柔柔地抬起那只不拿话筒的手,随着一挺胸,一扭臀,一跺脚,兰花 指朝前一点,戛然而止。无限的惆怅幽怨随即散开,收到很好的煽情效果。
“唱得好不好?”
她头依旧低着问。
“好。”
底下一片迟疑杂乱的回应。虽然先到的人并非没有精神准备,还是觉得难以接受那声音 的突然改变。那是一个虽然娘娘腔却地道的浑厚的男声。这声音从一个看上去同样地道的女 人口里发出来,让头次看人妖表演的方肃吓了一跳。
“你们真的喜欢我?”
台上的人妖继续作态。
“喜欢。”
底下又是一片乱喊。
“真要喜欢,为什么不上来亲亲我?唔?这位,这位先生,我刚刚唱歌的时侯,你一直那 么淫荡地看着我,现在,我要满足你,请上来,给我一个拥抱。”
坐在第一排的那个被人妖盯住的田人,在大家的嘘声、喝采声、鼓动声中站起来,跌跌 撞撞地走上台去。他比台上的那个人妖至少矮半个头,他慌慌张张地伸出双臂合抱了一下人 妖的腰,就扭头往后缩,却一把被人妖抓住:
“你这是拥抱吗?像是吃奶嘛。”
全场一片哄笑,那个男人狼狈不堪逃下了台子。
“对不起,开个玩笑,希望没有伤害到这位先生的自尊。希望这位先生以及今天在场的 所有先生今晚都能搂着一个如花似玉、温柔多情的真正女人,做一个好梦。希望各位的好梦 常在。”
她的发音是很纯正的普通话,语调和节奏则带着港台式的温软儒雅。如果排除了扭曲的 变性的成份,那声音是很打动人的。
“大家刚刚有没有注意到,我说到了‘吃奶’,你们一定没有注意,可这却是我心里的 最痛。我有女人的乳房,却不会有母亲的乳汁。我们这种人,说得好听一点,跟菩萨一样,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在国外,叫‘人妖’,在这里,叫‘变性人’。我不知道,我也无 法统计,我们国家有多少变性人,但我知道,我们是一个群体。我们这样的人,这样浓妆艳 抹地走到街上,回头率一定是很高的,但那并不是因为我们出色,而是因为我们怪异。人们 是因为好奇,才注意我们,就像你们今天来这里一样。你们并不欣赏我的表演,你们只是来 从我们的怪异里寻找开心,寻找满足。你们回去可以跟你们的亲人和朋友说:我看到了人妖 。我不知道你们还会说些什么,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希望你们不要过分地丑化贬低我 们。
“是的,我们的确怪异。从很小很小开始,我们就因为手术和药物的作用,把头部以下 变成了女人的身体。可我们曾经作为男人的一些特征,还是隐约可见。你们看我的颧骨,高 高的;我的肩,宽宽的;我的手和腿的骨髂,大大的。可是,你们看,我的喉结却没有了。 无论用男人的声音还是用女人的声音说话、唱歌,都很吃力。另外,为了要保持女人的体态 ,我们得不停地依赖药物。一旦停止了药物,我的胸脯就会变得跟各位先生的一样平坦。
“有人问过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们?我说,我不知道。在我还不能决定自己一生的时侯 ,别人已经让我这样了。有人问过我,你们不能跟男人一样也不能跟女人一样享受,你们的 收入又很高,你们赚钱做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也许,我该把我的收入奉献给生育过我的 父母,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是被出卖的、 被拐骗的、还是被遗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侯,去了异国他乡。有人问过我,你痛 苦吗?后悔吗?我说,我不知道。痛苦有什么用?后悔又有什么用?什么都不能改变了。我只能 说,如果我再生一次,如果可以让我来做决定,我肯定不会选择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我其他 的姐妹是怎样想的,我想的就是这样……”
“她说的都是真话么?”
李木子问那位前剧团舞美现莲山艺术团老板。善能领着一行人进来的时侯,他就迎了过 来,一直陪着。
“是真话。”
老板很肯定。他这次请来的两个人妖是西双版纳的一个朋友介绍的。先前都在泰国,因 为年纪偏大,有些不好混了,就设法向国内发展。两个都是华人,祖籍在北方。小时侯不知 怎样给弄出去的,在外面受了很好的华文教育。人妖是很惨的,命短,三四十岁就完全衰老 了。
“他们自己知道么?”
李木子颇有些震动。
“怎么不知道。”
老板也有些动容。
“那他们岂不是视死如归?”
李木子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这也是我让他们在庙门写那幅对联的缘由。”
善能插进来:“世人出来都是来寻快活的。没有快活事,何苦来。但寺庙总有界限,诲 淫诲盗的事自不可为。法如寺里的这些表演,让人图个稀奇,也能得益其处,只看各人的智 慧怎样了。”
刚才他们一行进门前,在那幅对联前留连议论了一会儿,当时只觉得那里面暗藏着对幻 空那股保守势力的批评。现在想来,也包括了从禅理上阐发这里的“艺术表演”的意义,或 者说是为它辩护的意思。
“难怪说处处都是道场。”
李木子似有所悟。
善能点头说:“李老师也颇有悟性的啊。”
真正被深刻震动的是方肃。
一个人能这样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悲痛,甚至竭尽全力地将这悲惨加以精美的包装,表现 和出卖这悲惨,这是因为麻木,还是因为无奈呢?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那个创造了变性 文化的国度,同时是一个崇尚佛教的国度。倘妄加揣度,他们是不是真的从所崇拜的神像而 引发了对变性文化的联想?佛教对生命其实充满了矛盾,它极端地重视一切生命,却又同时 把生命仅仅看作幻觉,从而抹去生与灭的界限。但正是这矛盾,形成了一种统一,使人在生 的苦难中感受到灭的平静。
这就是所谓超脱了吧。
方肃忽然觉得眼前的什么地方突然绽放出一束光亮,只一闪便倏尔消逝。他马上明白, 这也是一种幻觉。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大觉大悟。
但是他应该平静地接受现实。
生活已无法从最初的出发点重新开始。一个人在同一条河里不可能两次涉足。他只有接 受因果。只有认可他一手铸成的一切。他的最后一段业缘已被割断。不再有夏天天,不再有 小玉,也不再有朱慧了。剩下的只有一个由法律形式确定的“家”。他不必再在爱情、仇恨 或者其他只会带来烦恼的非分的选择之间彷徨了——不管是偶然的还是牢靠的,也不管是好 是歹,反正他不会再置身任何情感的漩涡了。
出法如寺,方肃忽然发现对面山坡下有一条上山的石阶路,路口有一块指示牌:寂照老 和尚纪念堂。
方肃也不同其他人打招呼,穿过刚看过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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