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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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刚绕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着虹虹的脸：果然在哭。
　　“好好的，怎么哭了，虹虹？”陈刚口气很轻，很爱护、很怜惜的口吻，而神情象个善解人意的大哥哥。
　　恍惚间，两人好象又回到了纯情时代的校园里。
　　虹虹泪眼闪烁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跑开了，跑进自己的卧室。
　　陈刚忙跟了过去，虹虹却关上了门。只听到里面哭声变大了。
　　陈刚敲敲门，里面却没应。
　　他有点怏怏的失落感，低了头在门口转来转去。
　　这时，斯叔叔房门开了，传来了他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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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刚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和前去洗漱间的斯叔叔打了招呼，有点懊恼地坐到沙发上。看见茶几上放着那盘《荒芜之城》的歌碟，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
　　唉，也许是太着急了。经过这么些年，虹虹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很复杂了。爱吧，又夹杂着那些纠缠不清的恩怨和不愉快的往事；不爱吧，其实他们都互为对方感情上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人。
　　虹虹会怎么办呢？
　　陈刚躺在沙发上，有点困惑：难道两个人都只能和别的人再重新开始？
　　他默默地起身把那盘碟子放进了DVD机里，摁了一下play，里面传出了一个女人的歌声和钢琴伴奏：
　　“夜啊，漂进了我荒芜的城　
　　比星星闪耀的是你的眼睛　
　　请睁着跟我说话　
　　你的脸升腾起来象云　
　　我的爱情也象这样升向你　
　　不断消散又不断获得再生　
　　
　　天幕换成了黑色　
　　一个玫瑰黄的月亮在天上　
　　在高楼大厦的顶上　
　　这就是我看到的你　
　　
　　其实我害怕在黑暗中站立　
　　全身象树叶在晚风中颤抖　
　　请告诉我――　
　　你也是这样安静　
　　你也是这样颤栗　
　　
　　只有声音是真实的　
　　它可以刺破耳鼓　
　　只要你提着一颗心聆听　
　　
　　被风摇过的身影　
　　不久又重新承满了雨滴　
　　我的心也渐渐承满了泪　
　　直等到太阳重新升起　”
　　
　　歌词很伤感凄美，曲调也哀婉忧伤。齐婕妤的嗓音间有一种淡淡的、咏叹式的迷惘。
　　陈刚听着歌，心情又慢慢变得忧郁。
　　身后，门开了，虹虹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她换了一件白色无袖上衣，黑头发纷披在头后，用一根丝带扎成小花结系着，看去清新而妩媚。
　　陈刚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虹虹看了看洗漱间的父亲，对陈刚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陈刚点点头。他起身对正在刷牙的斯总说了一声：“斯叔叔，我和虹虹出去一会儿。”
　　斯总回头挺认真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的神情，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下了楼，走到了外面的街上。　早晨的武汉微风习习，阳光很亲切地照在他们身上。因为是周末，早起的人并不多。
　　陈刚看了看身边的虹虹，那清新妩媚的样子让他心里暖暖的。
　　“虹虹，我有点后悔刚才说那句话。”陈刚坦诚地说道。
　　虹虹转头看看他，淡淡一笑：“为什么？”
　　陈刚说道：“也许，说早了。”
　　虹虹没做声。
　　陈刚折下一棵柳树梢头的技条，轻轻拍打着路边的拦杆。走了一会儿，对虹虹说：“也许我应当在我事业成功的时候，在我真正表现得象个父亲、配得上你的时候，我才能说的。”
　　虹虹站住了，咬了下嘴唇，这话可能打动了她。
　　陈刚也停下了脚步，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望着蓝汪汪的天空，说道：“虹虹，其实你刚回来的那一天，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你不给我机会。”
　　虹虹生气了：“可是过去你给我机会了吗？”
　　陈刚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刚才，我一边听歌就一边在想，如果老是让过去的事影响我们现在，也许我们真的就没机会了。”
　　虹虹看着一边的草坪，说道：“陈刚，你对你自己怎么评价呵？”
　　陈刚甩甩手里的树枝，叹了一声：“我不能算个好人，但也请你不要把我归于坏人之列。算个，算个普通人吧。”
　　虹虹笑了一下，却又很严肃地说：“你其实毛病挺多，你自己还觉得感觉良好吧？”
　　陈刚点了下头：“嗯，我的毛病我知道。”
　　虹虹神情这才活泼起来：“你有哪些毛病呀？”
　　陈刚苦笑：“你不要开批评会好不好？搞得象党员过组织生活似的。”
　　虹虹笑了。一会儿，她才悠悠地说道：“其实，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让女人不放心，不敢嫁给你！怕了你。”
　　说完，她格格一笑。
　　陈刚点了下头：“嗯，挺语重心长的。可为什么不放心呢？”
　　虹虹抿了下嘴，笑了：“自己想呀，这么聪明的人。”
　　陈刚看看她：“我知道，心太软。”
　　虹虹抬起头看着陈刚的眼睛，笑道：“哪个妹妹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有，不知道怎么珍惜感情，不果断，没有魄力。”
　　陈刚皱起眉头。
　　虹虹笑了：“不爱听？”
　　陈刚摇头：“认真想想，也有点道理。”
　　虹虹走到他身边，把他衣领拉了拉，说道：“你知道我的男朋友乔治是怎么死的吗？”
　　陈刚问：“不是出了车祸吗？”
　　虹虹低下头，眼睛里泛出了泪花，一会儿，她抬起头，哽咽地大声说：“都是为了你，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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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我？”陈刚眼睛里满是茫然。
　　虹虹又想起了那天可怕的一幕，耳边又响起那巨大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声，还有乔治头上瞬间淋漓而下的殷红的血。她的心蓦然又被刺痛了。
　　陈刚看虹虹那难抑的悲恸，叹了一声，伸手把她的肩膀轻轻搂了一下。虹虹却扭了下身子，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
　　虹虹对乔治的感情看来是很深的。这让陈刚感到了某种失落和酸楚。作为一个深爱过虹虹的男人，他对虹虹喜欢任何一个另外的男人都心存嫉妒。何况，那个男人是那么遥远国度里的外国人。但是，他死了。这反而让陈刚有了些同情和宽容。
　　此时，陈刚只能默默看着虹虹的背影，他是无法体会虹虹心情的。
　　过了会儿，虹虹才回过头说：“陈刚，乔治的死是与你有关的。”
　　她也感觉到了陈刚的某种不快。她掏出面巾纸擦擦眼泪，讲述了那天的情形。
　　当陈刚听到乔治是在为了取款救自己的路上突发车祸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虹虹低着头轻声说道：“他也是为了保护我，在最后的时候，他打方向盘把自己这一边撞上去了。”
　　陈刚重重地点了下头：“乔治是个男人！”他对乔治有了很大的好感。
　　虹虹看着陈刚：“你不知道，他的人真的很好，善良、诚实，心胸豁达，有爱心，有责任感，做什么事都很乐观。和他在一起，我感到踏实、快乐。”
　　陈刚长长地呼吸了一下：“如果他活着，也许会我们成为好朋友。”
　　虹虹看了看他，笑了：“这还象个男子汉说的话。”
　　陈刚很诚恳地说：“虹虹，我知道，你对我很多方面也许不满意，但我愿意为你、为倩倩来改掉它们。我也不愿意看到你悲伤、痛苦，更不愿意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将来没有爸爸。我会让你、让倩倩快乐、幸福。这是我的责任。我想，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虹虹听了有点感动，走近陈刚身边，悄悄伸出手勾住了陈刚的手指。
　　陈刚手心里痒痒的，心里却暖暖的。他忽然生出了感慨：“虹虹，你知道我和你分手后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嗯，我想知道。”虹虹歪头看了看他。
　　陈刚握着虹虹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睛：“虹虹，我不想说假话。我曾经很想把你忘记，很想让一切重新开始。但是不行，特别是你一出现，我就会想起我们的过去。后来，你说生下了倩倩，我就很难再象原来那样生活下去。我不能心安理得。也许，从那时起，我就预感到，我和你的缘份是一生一世的。”
　　虹虹听到他最后的话时，眼睛又湿润了，把头轻轻靠在陈刚的肩头，难过地、也有点撒娇地呜咽着：“都，都怪你嘛――”
　　陈刚转身搂住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说：“虹虹，为了倩倩，为了不让斯叔叔再为你操心，更为了我们以前发过的那些海誓山盟，我们重新开始。”
　　虹虹在陈刚怀里低着头，一会儿才嘟着嘴说：“你还会让我伤心吗？”
　　陈刚笑笑，凑近她耳朵说：“我不是再过去的那个陈刚啦。现在我成了爸爸，你也当了妈妈，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生活。把倩倩照顾好，让她好好长大，读大学，出国，让她将来也象她妈妈一样，把帅帅的男孩子再迷倒几个，领到家里来让我审查审查。呵呵――”
　　虹虹格格笑了：“就会花言巧语哄我。”
　　陈刚搂住她：“不，我是真心的。”
　　虹虹看他一眼：“刚刚，我现在已经过了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年龄了，因为以前听得太多了。但是你今天说的这些我还是愿意听。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有倩倩。我很高兴。你不知道――”
　　她看看陈刚，他正看着她呢。虹虹心里又难过起来：“当初，你决定和莲心结婚时，你不知道，我，我――――”
　　她难受地扑到陈刚怀里哭了：“我都想死了――”
　　哭声又委屈又难受，还用手捶打了一下陈刚的前胸。
　　陈刚两手环抱住她的身子，吻着她的头发和耳朵，轻声安慰着：“好了好了，虹虹，我最爱的是你，最对不起的也是你。”
　　虹虹哭得更伤心了：“你，你好狠心。我生倩倩时，你都不在我身边。你不晓得，我那个时候好想你能到美国去，去陪我――呜呜――”
　　陈刚叹息了一声：“我会加倍补偿你的，虹虹。莫哭了，你都当妈妈了，等会倩倩看到了还要笑你呢。”
　　虹虹这才擦擦泪，看了看陈刚，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你。”
　　陈刚吻一下她的脸颊，说：“回去吧。”
　　虹虹点点头，很听话的乖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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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虹虹一回家就发了脾气。
　　原来，惠惠带着倩倩出去玩儿，倩倩在前面奔跑时不留神跌了一跤，手上、脸上都磨破了皮。惠惠吓得不轻，慌忙抱回家给倩倩擦药。
　　虹虹一进门就生气：“惠惠，怎么搞的？出去时还好好的。”
　　惠惠有些害怕，想解释一下。虹虹却心疼地抱起倩倩，仔细地看她哪里伤了。
　　倩倩鼻子上破了点皮，手上也有伤。虹虹皱着眉头：“乖乖，疼不疼呀？”
　　倩倩撇起了小嘴：“妈妈，疼。”
　　虹虹听了心里不舒服，抱起她到自己房里，然后细细地给她上药。
　　陈刚见惠惠在那里一个人难受，就说道：“惠惠，不要紧，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哪知虹虹在里面听见了：“什么不要紧呀，都破了相了。”
　　陈刚走了进去，看了看倩倩的伤，笑着拍拍倩倩的头说：“倩倩，做个勇敢的孩子。不哭。”
　　虹虹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没养过她，当然不知道心疼。”
　　陈刚一手搂着虹虹，一手抱着倩倩：“嗯，谁说我没养过？从现在开始，我有两个女儿了。”
　　虹虹打了他一下，偎在他怀里说：“尽喜欢胡说。你不知道，我在纽约时，一个人守着倩倩，她晚上睡不好，我也整夜不能睡。有时她莫明其妙地夜里发烧，头烫得吓我一跳，都把人快急死了！”
　　陈刚看着正在乖乖吃果冻的倩倩，心里有些愧疚：“虹虹，你别说这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虹虹笑了：“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吃了多大我苦。”
　　说着说着，一会儿，她又低下头，泫然欲泣。
　　“又怎么了？”陈刚问。
　　虹虹摇了下头，没说话。
　　陈刚哪里知道她孤身一人在美国打工、生活的那些感受！
　　
　　然而，不久后，陈刚和虹虹又经历了一场考验。
　　虹虹笑了：“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吃了多大的苦。”
　　说着说着，一会儿，她又低下头，泫然欲泣。
　　“又怎么了？”陈刚问。
　　虹虹摇了下头，没说话。
　　陈刚哪里知道她孤身一人在美国打工、生活的那些感受！
　　
　　陈刚时常会感叹：男人这一生要扮演多少角色呵！
　　首先是要当好儿子的角色，然后就是当好某个女人的男朋友，当好一个妻子的丈夫，再就是要当好儿女的父亲。
　　如今已经年满25岁的陈刚，对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其实并没有多少心理准备。
　　曾经，他觉得做父亲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但是，虹虹出人意外的一个决定，让这件事变成了现实。当他第一眼看到照片上的倩倩时，倩倩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双伸向他的小手，让他顿时有点心酸眼热：这就是他陈刚的骨肉，是她的女儿哪！
　　一个朦胧中的、潜意识里是很遥远的一个角色，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和虹虹目前还没有任何法定的婚姻关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她，爱她生下来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必须为她和孩子做些什么。
　　倩倩很可爱。符合他想象中的宝贝女儿的形象。那么聪明、乖巧，善解人意。当然也任性、娇气，继承了很多妈妈身上的特点。同时，倩倩也好强，敏感，爱好运动――天天到处跑得欢。有点陈刚的影子。
　　陈刚每天吃过饭，都会抱着倩倩到楼下走走。他发觉倩倩很喜欢听他讲故事。于是，他便挖掘记忆里的所有童话故事，讲给她听。
　　让陈刚意想不到的是：倩倩的聪明出乎他的意料。她不仅听懂了，而且常常被故事里的人物命运打动。小白兔被大灰狼吃掉了，倩倩会嘟着嘴，半天不高兴，还没听到结尾就闹着不听了。白雪公主被恶毒的皇后陷害了，倩倩眼睛里会流泪。而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后，倩倩眼睛里会放出快乐的光彩。
　　陈刚在她身上看出了越来越多的虹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