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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30年中国短篇小说精粹-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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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天将黑的时候,薛敏做好了饭,她正要去喊印花吃饭的时候,印花回来
了。虽然天光黯淡,但薛敏还是看到女儿走得趔趔趄趄的。她想她一定是累到极
点了。待她到了近前,薛敏才感觉女儿出了事,她的头发散了,衣服被撕烂了,
脸上到处是泪痕。
“出了什么事了?”薛敏心慌意乱地问。
“有个人,他突然出现在麦田里,他强奸了我!”印花大哭着。
薛敏只觉天旋地转的,她支持不住地坐在了地上。印花说那人戴着黑色面
罩,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她根本辨不清楚他的真实面貌。只感觉他很有力
气,他的喘息声很重,他的身体散发着马一样的气息。
“不会是他吧?”薛敏想,那老头的儿子就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马的气息的男
人,可是他还呆在监狱里呢。难道说他越狱了,或者是减刑出来了?如果不是
他,又能是谁呢?
“我恨这些麦子!”印花边哭边控诉着。
“这件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跟谁也不许说!”薛敏拍着腿大哭着说,“就
当是鬼把你给强奸了!”
她们哭了一刻,又如往常一样地吃饭了。第二天早晨,她们把余下的麦子都
割完了。她们坐在光秃秃的麦田里,垂头看着已经钝了的镰刀。
苏童
骑 兵
我表弟左林是个罗圈腿,这意味着他无论如何努力,腿部以及膝盖是无法合
拢的。我姨父左礼生将这不幸归咎于左林幼时对一匹木马的迷恋,也不知道有没
有科学根据。那是一匹从街道幼儿园淘汰下来的木马,苦命的大姨当时还健在。
是幼儿园的保育员。她利用关系.花五毛钱为儿子买下了这件庞大的礼物。她知
道这礼物对丈夫也有益,有了木马,左礼生就不用天天趴在床上给儿子当马骑
了。那匹木马我小时候也见过,却无缘一试,左林不让别人骑。我记得马身蓝色
的油漆已经剥落,马头两侧的手柄经过无数个孩子的抓捏,很像一对活生生的光
滑而油腻的马耳朵。左林从早到晚骑在木马上摇晃,他在木马上吃饭,看连环
画,有时候困了,就抱着马头睡着了,左林就是那么自私,宁肯抱着木马睡,也
不让别人骑。
左林九岁那年冬天,我大姨在幼儿园门口出了车祸,她双手提着孩子们的两
个尿桶在结冰的街上走,结果被煤店运煤的卡车撞了。就隔了一夜.好端端的大
姨像一只惊鸟似的飞走,飞走再也不回来了,也应了大姨讲的鬼故事里的圈套,
任何东西都会变成魔鬼,任何魔鬼都擅长变戏法,最后不知是尿桶魔鬼还是煤渣
魔鬼变了这个恶毒的戏法,把大姨自己变没了。据我母亲她回忆,给大姨办丧事
的时候他们便发现左林的腿不对劲,他不会跪。他跪着的时候两个膝盖井水不犯
河水,并不拢,人好像盘腿坐在地上。大家当时处在混乱与哀恸之中,有人上去
搬弄过左林的腿,弄了几下,没用,也就算了,那样的场合谁还顾得上讨论左林
的腿型问题呢。过了很长时间左礼生带左林去看骨科医生,他扒下儿子的裤子问
医生,我儿子不会是罗圈腿吧?医生说,就是罗圈腿呀。左礼生急了,在医院里
等着医生手到病除,医生却告诉他,你儿子的腿型矫正不过来了,也没有必要矫
正,不碍什么事,只不过走路难看一点。左礼生对医生的话是信任的,同时也不
盲从,他认定儿子的腿与木马有关,回家后就把那匹木马当柴火劈了。左林那天
的尖叫声引来了半条街的邻居,孩子们面对那匹被毁的木马心情复杂,一方面感
到可惜,一方面忍不住地幸灾乐祸,而大人们对左礼生的劝慰引起了他更大的愤
怒,骑马骑马,左礼生挥舞着柴刀说,骑马骑出个罗圈腿,我劝你们以后别让孩
子骑马,木马也别骑!
左林是个罗圈腿。我们香椿树街上的孩子崇拜胳膊上有老虎刺青的三霸,崇
拜断了一根食指的阿荣,甚至崇拜练拳击的豁嘴丰收,却没有人瞧得起我表弟左
林。大家认为左林走路不仅是难看,而且可笑,他站立的时候两条腿似乎永远准
备夹一件什么东西,如果他确实是骑在一匹马上,我们会敬仰他,可惜他不是在
内蒙古的大草原上,我们香椿树街除了几条狗、几只猫,还有王德基家不顾卫生
禁令擅自养的一群鸡,连一头小毛驴也不产,连地头蛇三霸也无马可骑,他左林
能骑什么呢?左林惟一可骑的是我大姨留下来的旧自行车,他借助黄昏暮色的掩
护,在街上偷偷地骑车玩,总有人无事生非,斜刺里插出来拽住他的自行车。下
来下来,我骑车,你来追!有人特别喜欢出左林的洋相。有人喜欢看左林出洋
相。他们互相挤眉弄眼,目光的焦点对准了左林的腿。左林弯着腿站在人们的视
线里,他那两个可怜的膝盖似乎在艰难地喘息着,就像牢笼里的困兽在喘息,然
后左林奔跑起来,他徒劳地向劫车人高喊道,停住,给我停住!他的两只膝盖也
依次发出了嘶哑的呼喊声,黄昏的香椿树街两侧响起了一片笑声——为什么左林
一奔跑大家就发笑呢,说起来你不会相信的,左林的膝盖在奔跑时会发出声音,
它们会尖叫,它们甚至还会哭泣。
如果左林是一棵树就好了,树永远不需要立正,随便怎么长得歪歪斜斜的,
都无人在意。可左林不是树,是人就会听到立正的命令,这命令对绝大多数人是
容易执行的,人人都能立正,我表弟左林却立不正。
左林不喜欢体育课,不喜欢团体操,不喜欢军训,可我们的学生时代几乎就
忙着做那些事了。平心而论好多教师或领队在处理左林的特殊情况时能够特殊处
理,别人立正时由他一直稍息着,有的干脆就将他从整齐的队列中剔除出来了,
但也有人天生多疑,吹毛求疵,比如我们学校的体育教师,他误解了左林那种故
作轻松的微笑,始终怀疑左林是以调皮的站姿逃避着什么,发泄着什么,对抗着
什么。他曾经把左林从操场拉到了厕所里,让左林褪下裤子,亲手检查了他的膝
盖,在分外安静的环境中,体育教师也惊愕地听见了左林膝盖的声音。你的膝盖
在吱吱地响!体育教师蹲在地上用两根手指敲打左林的双腿,他受惊似的瞪着左
林,你的膝盖怎么会响的呢?
左林的嘴角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一种不恰当的表现欲使他把双腿交叉起
来,人像一根麻花一样站在体育教师面前,他没说话,但眼神分明是在向体育教
师炫耀着什么,于是体育教师清晰地听见左林膝盖发出了尖叫声,一种浊重的带
有金属碎裂的尖叫声。
怎么叫起来了?别这么站!体育教师一定被左林的膝盖吓着了,他开始慌乱
地替左林摆弄站姿,他说,快别这样,小心拧断了腿!
左林记得很清楚,他是如何依靠自己的膝盖震慑一个粗暴蛮横的成年男子
的,这种机会并不是太多,左林因此感到莫名的宽慰,他好像局外人似的欣赏着
对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从惊吓到尴尬,从尴尬到悲悯,左林咬着手指偷偷地
笑。后来体育教师叹了口气说,是站不直,冤枉你了,可是……可是你这腿,以
后不能当兵啦。左林满不在乎地拉好了裤子,拉好裤子后又解下,对着小便池撒
尿,他说,谁稀罕当兵!他侧过脸偷窥着体育教师,体育教师是当过兵的,他的
军裤在左林眼前放射着沉重的绿色的光芒,绿军裤下隐约可见一个体型标准的男
人健壮而笔直的下肢线条。那个瞬间左林耳边响起了很多人和他开过的一个玩
笑,左林,你以后可以当骑兵。那些人心情各异,却为他的腿设计了同一个美妙
的未来,包括街上的地头蛇三霸,他也这么安慰过他——腿弯怎么了,好骑兵腿
都是弯的,左林,你以后当骑兵去!
我以后当骑兵。左林站在小便池前左顾右盼,他开始嘟囔起来。某种处境逼
迫他思考着什么。厕所的地面中午时被冲洗过,现在半干半湿的,秋天的阳光从
排窗里投进来,左林突然发现那块不规则的光影和地上的水渍尿痕混在一起,形
状酷似一匹奔马。我骑马。他说。我当骑兵。
体育教师离开后左林仍然留在厕所里,他瞪着厕所的地面,他看见奔马状的
水渍在阳光的辐射下开始膨胀,开始起伏,开始向上跳,向上跳,然后那件神奇
的事情便发生了,他听见外面的女贞树丛里响起了一阵细碎但异常悦耳的马蹄
声,他抬起头向厕所窗外张望,清晰地看见一匹白色的长鬃骏马从树影中向操场
奔驰而去。
是一块宣传橱窗挡住了左林的视线,当他追到宣传橱窗后面,白马不见了,
马消失的速度比它的到来更加迅捷,最后的马蹄声也被一种嘈杂的刺耳的声浪淹
没了。左林看见的依然是学校的灰土操场,操场上尘土飞扬,九月干燥的阳光映
照着排练国庆团体操的队列,广播喇叭里一个女声重复着lZl令,一二,打开……
三四,收拢。操场上排成花环形状的人群按照口令模仿花朵的绽放。那匹白马不
见了。左林躲在宣传橱窗后心神不定,他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学校里永远也不
会跑来一匹马的。但左林不甘心放弃一个奇迹,他耐心地等待着,向每一个发出
可疑声息的方向张望。奇迹却没有再次出现,他看见的只是一座类似军营的学
校,一半安静,一半喧闹,安静与喧闹尖锐地对峙着。一只金黄色的蜻蜓撞击着
玻璃橱窗,一页作业纸在低空中飞了一会儿,落在花坛上。那不是左林等待的奇
迹。白马不见了。左林很失望,他不愿意再回到操场上去,在排练接近尾声的时
候他独自离开了学校。
一 。叮o .
按理说左林经过传达室应该是猫着腰匆匆而过的,但左林想再次证实一下来
访的白马到底是一次奇迹还是一种幻觉,他敲传达室的玻璃窗,问里面那个老门
卫,有没有一匹白马跑到我们学校来?老头说,什么马跑到我们学校来了?左林
说,~匹白马,你有没有看见一匹马跑到我们学校来?老头这回听清楚了,他暴
怒的反应令左林不知所措,一定是误以为左林戏弄他眼神不好,老头抓过一把扫
帚向窗户外扔了出来,我没看见白马,就看见你这头黑驴!
好多人对左林怀着炽热的仇恨,左林下意识地夺门而逃,他是突然想起来老
头患有眼疾的,一只眼睛时常用一块纱布蒙着,有时分不清谁是教员谁是学生。
他记得老头从传达室里追了出来,老头咒骂他的声音先是愤慨,而后充满了意外
的惊喜,他说,好呀,左礼生的儿子!你也配笑话我,我看不清别人看得清你这
头小黑驴,你跑呀,跑呀,长着个罗圈腿,你他妈的还想跑多快?
侮辱对于左林是司空见惯的,左林很少为受辱而生气,但他很好奇,为什么
别人用了这么多的智慧和词汇来形容他的步态。有人说他走路像撒着尿,一路走
一路撒,有人打赌说铁匠家的大黄狗能从他的腿裆里穿过去,有人形容得温和,
说他像南极洲的企鹅,有的就令左林记仇了,春耕就这么说过他,像一个刚刚被
H本鬼子强奸过的妇女!左林在黄昏的街道上奔跑,他的膝盖照例发出了无声的
尖叫。左林听不见自己的膝盖的叫声,他纳闷老头为什么把他称为黑驴,隐约记
起来在一部战争电影里看见过一个村妇骑着驴子到敌占区去,驴背上驮着两只花
包裹,里面装的是地雷。但驴子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有点模糊,左林在一路奔跑
的时候看见的仍然是一匹白马,这回他清醒地意识到那是一匹虚拟的马,因此马
奔跑的速度近乎疯狂.他看见自己骑在那匹疯马的马背上,从狭窄的人来人往的
香椿树街上疾驰而过,所有的人都驻足观望,左林的嘴里发出了驭手雄壮的吆
喝,驾,驾,驾,他对准前方的一辆自行车做了个挥鞭的动作,而后他像一匹马
或者像一个骑兵一样在黄昏的街道上奔驰起来。 ,
那年秋天左林按照他想像中的骑兵那样在马背上生活。我母亲去他家送鸡
汤,看见他把一堆棉被放在三张椅子上,人坐在棉被上晃着腿,肩膀一耸一耸
的。我母亲说左林你搞什么名堂,被子会让你磨坏的。左林从来不向别人解释他
古怪的行为,他坐在那匹虚拟的马上把一锅鸡汤都喝完了。我母亲说,喝鸡汤还
抖腿呀.看汤都洒了,左林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的把戏呢?我母亲回
家后~直在哀叹没娘疼的孩子不容易长大,更让她担心的是左林坚定的旁若无人
的表情,那表情在宣告,我玩的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不要你管。那年秋天左林独
来独往.心中怀着一个灼热而令人费解的秘密。连我都觉察出左林对骑兵生活的
疯狂的妄想,我看见过他骑在学校的围墙上,就像骑在马上,一只手威武地指向
空中。左林的举止让大家为之担忧,他们都提醒左礼生注意儿子的一D智发育问
题,左礼生却不乐意听这些,他说,左林就是腿骨头歪了,大脑没长歪,他脾气
怪,是让人欺负的,再说他立志要当骑兵有什么不好?瞎子学算命,罗圈当骑
兵,那是造化!
由于香椿树街地处南方,除了动物园养着几匹光吃不跑的斑马,你甚至找不
到可以替代的牲畜,左林的骑兵生涯的难度大家可想而知。左林为他的马而时刻
焦虑着。他无法慢慢地走路,他一走路就听见踢沓踢沓的马蹄声,这声音逼着他
以驭手的速度一路小跑,可是他清楚胯下的马并不存在。他从家里找到了一把镰
刀,拆下木柄挂在腰上试一试,有点像一把马刀。马刀马靴马鞭都可以用别的替
代,独独最重要的马却很难寻觅,整整一个秋天左林做着马的梦,他在学校的厕
所附近等待奇迹,但白马再也没有来。然后是一个雨后的清晨来临了,左林醒来
发现熟睡的父亲正躺在他的身下:在梦里他爬到了父亲的背上,在梦里他像一个
骑兵跃马一样跃到了父亲的背上。那个瞬间左林很惶惑也很惊喜,他轻轻地在父
亲背上颠了几下,左礼生宽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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