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长卷-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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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姑姑，天冷了，明天您去养蜂夹道送饭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才绣好的手炉的套子给送过去？”丹姑姑最近一直负责给十三送饭，我也能从她那里听来很多关于十三的最新情况。
　　“我说看姑娘赶了这么多天，原来是替十三爷做的。”丹姑姑略有深意地笑着看我一眼，接过去：“十三爷住的地方虽然环境差了点，可是奴婢已经尽力从御膳房拿好的食物送过去，姑娘你就不用担心了。”丹姑姑眼神微微黯然一下，叹口气说：“只是十三爷跟掉了魂儿似的，整天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有吃的就吃，没有就盯着窗户发呆写字，要不就睡觉，颓废得看着的我都心疼。好好一个阿哥，平时里谈笑风生，如今——唉！满屋子都是废纸，我刚才还收拾了一堆呢！”
　　“都写了些什么啊？”我心头一痛。我就知道，这个家伙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康熙赐死除名的圣旨他必然就知道了，又不能告诉他我还活着，可是他就这么颓废地自己虐自己，痛的是两个人的心。十三，我真的好想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这么心痛。
　　丹姑姑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不懂汉字，不认识，不过那字我还没有扔，姑娘要看我这就给姑娘拿去。”
　　我接过那一叠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满页满页的大大的‘袖儿’两个字，眼泪一滴滴地打湿了纸片，墨迹全都被浸染开来。他的思念，他的字迹，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剜在我的心头上，我几乎忍不住就要冲去见他。
　　“姑姑，您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我赶紧擦干眼泪，微笑道：“替我交代十三阿哥两句，死者亦已，而活着的人，尤其是最在乎他的哥哥还在为未去的人努力，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十三，我的苦心希望你明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丹姑姑虽然不太明白这其中具体怎么回事，可是大概也知道一些，没有多问，只是叹口气点点头。
　　丹姑姑送完晚膳就回来告诉我，十三爷听了她转达的话时，大吃一惊，追问是谁说的。丹姑姑只得承认是自己所言，十三一个人在屋子里喃喃自语半晌，晦暗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还好，现在四阿哥是他撑下去的动力，为了活着的那些挂念他的人，以他的性格，会活下去的。
　　也许是所有的包袱和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了，原本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了，没有了任何负累的我那天夜里就高烧起来，还开始咯血。
　　康熙秘密派来了太医，可也都说时日无多了，只是开了几副退烧药和压制毒发的药给我，至少能够暂时缓住病情。
　　“皇上，袖儿又给您添麻烦了。”我苦笑起来。
　　康熙仿如一个慈父一般坐在我旁边，忽然笑道：“你长得像宸敏，性子却也很像她，都是一样的外柔内刚。”
　　我狐疑地看着康熙，他却独自喃呢着：“我知道，到最后宸敏心里都放不下，她的心结一直都没有打开，即使朕那么那么的宠她。当年和宸敏吵架醉酒后误把你额娘当成宸敏，朕一直都追悔莫及，后来宸敏一直说她原谅朕了，相信沈宛和容若也能原谅朕，可是她去世之前叫得最多的名字却是‘宛姐姐’，太医也说她的早逝皆有心结而起，可以说朕身上背负了两条最亲密的人的性命。当年朕、宸敏、你额娘还有你阿玛，四个人把酒言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到如今却物是人非了。看到你和十三，朕的心里一直都是有愧的啊！”
　　“皇上，您背负地太多了，这样会太累了。”我轻叹一声：“对于额娘来说，当年的事情已经都恍若隔世，如今，额娘或许就等着和阿玛在天上相会的日子呢！敏妃娘娘看到您如今把十三爷教导的如此出色，也会心安的！”
　　康熙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我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年轻时的轻狂不羁，年轻时和红颜知己、肝胆朋友之间那份率真和明朗，而已经不在现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里了。
　　“奴婢斗胆向皇上请一道圣旨。”我蓦地想起来一件事情，趁着康熙如今正值内心柔软之际，或许能够改变十三的将来。
　　“嗯？”康熙微微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我。
　　“请皇上这次事件过了之后无论如何不可以再圈禁十三了，即使如果要罚，也不要再让他进那种阴冷的小屋子里面了。”传说十三的早死和十年的圈禁有关，无论如何我也要做这最后的一搏！
　　康熙凝视了我良久，郑重地点点头说：“朕答应你，只要十三不做出有害祖宗家业的滔天大罪，朕无论如何都保他周全！”
　　能得到康熙如此许诺就已经足够了，我放心地笑了笑，十三，我临死之前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药效上来了，我放纵地又昏睡了过去。
　　待我身体稳定了些，从丹姑姑那里听来，十三爷已经恢复了活力，每日看书写字作画，修身养性，不再颓废。而我让丹姑姑送去的袖笼子十三说很好用，我也放心了，趁着还清醒，赶紧又织了一条围脖，紧着让丹姑姑给送去了。
　　康熙还是不能放出十三，前段时间刚刚以皇太子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淫乱”，宣布废除皇太子，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如果十三出来，必定成为当仁不让的靶子，想要讨好康熙拥立十三的或是想要借机打压十三的必然会倾巢而出，所以这个时候圈禁反而是对十三最好的情势；而康熙本人对于太子的感情也不亚于十三，这次太子一事，对他打击也很大，我则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垃圾桶，康熙下朝之后就总来我这里自言自语，不用我回答，我只要当好一个倾听者就足够了。这是我头一次真正的感受的当一个君王的不易，天下如此多的人都为了这个位置争的头破血流，可是谁又看到了皇权背后真正的悲哀呢？躲在权利巅峰的背后，我竟然看得如此清楚。好在我的十三不会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好在他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真的很好！
　　“想见十三吗？”忽然有一天，康熙这么问我。
　　我摇摇头说：“既然他都以为我死了，就让他认为我死了吧！总好过再眼睁睁地看我再死一回吧！”
　　“朕终于明白朕的儿子们为什么都会看中你了。”康熙淡淡笑了起来：“明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却偏偏生了一颗认死理的玲珑心，倔强固执地总见不得旁的人受伤，再多的苦楚都自己扛着。”
　　我脸上一红，嗫嚅道：“皇上过奖了，其实袖儿很自私，只会执著于自己身边的人，只会为了他们遮风挡雨，没有皇上说的那么好。奴婢也只是一个市侩的小女人啊！”
　　“那这次你可不可以容朕也自私一回？也让你自己自私一回。”
　　我抬头，不解地望着康熙。
　　“朕不想十三他恨朕一辈子。”他静静地叹息着，期盼地看着我：“朕不想朕这个父亲真的做得一无是处！”
　　康熙是个好君王，只可惜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野心勃勃的窥伺着那个位置，而他虽然知道，却也无能为力。
　　“不知皇上需要奴婢如何帮忙？”我看着他，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父亲，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康熙大帝了。
　　
　　　　　　　　　　　　　　　　　　第六十二章　远去
　　和康熙在暖阁里面密谈了很久，我也答应了康熙的要求，十三，对不起，就放任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拖着盘子，低头跟着丹姑姑走在宫里，心中扑腾的厉害，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十三了，心里当真是百般滋味，本以为已经是今生无缘了，谁知道兜兜转转这么一圈，还是终究逃不过彼此。
　　随行同去的还有顺儿，他在暖阁里面看到我的时候几乎吓得趴到地上，不停的磕头，只当是鬼魂回来了，我和丹姑姑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一个人走了进去，姑姑和顺儿都在外面等着。
　　“嗯，吃的先放在桌上吧！”十三没有回头，站在那里专心地画画，我眼圈一红，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是。”我轻轻应了一声。
　　十三仿如被雷击了一般，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我看见他身子都颤抖了，可是就是不回头，或许是不敢回头。
　　“胤祥。”我嗫嚅地唤了一声。
　　他缓缓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低吟道：“袖儿，我又在做梦了，又梦见你了，真好。即使是在做梦也无所谓，能够再见到你就足够了。”
　　我心头一痛，这个傻瓜，我回来了，不是梦啊！我扑过去，用力地拥住他，认眼泪肆意：“傻瓜！不是梦，你摸摸，我还是暖的。”我说着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吃痛的惊呼一声，迷惑地看着我。
　　“你看，你会痛，证明不是在做梦吧！”我笑靥盈盈地望着他：“我没死，十三。”
　　十三上上下下地摸索着，仿佛想要证明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他在做梦。他怔怔地望着我，良久，猛地用力拥住我：“袖儿——”一个带着深深恐惧和绝望地吻吻了上来，掠夺似的吮吸着，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仿佛要把我死死地嵌入他的身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久久，他终于放手，喘息着看着我。
　　我大略的把情况说了一遍，听完，十三沉默了很久才感慨万千地看着我：“皇阿玛果然还是顾念旧情的。”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望着十三：“如果我说要你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陪我走过最后的日子，你愿意吗？”
　　十三微微疑惑地看着我，我却抿嘴不解释，十三怔怔地望着我，坚决地点点头。
　　我倩然一笑，打开食盒，里面放的不是饭菜，而是一件太监的衣服。“快换上。”
　　“什么意思？为什么——”话还未落，他震惊地看着我，显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难道皇阿玛他……”
　　我冲他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康熙的同意，我们不可能能够离开宫里的。
　　十三怔忡了良久，对我轻轻一笑：“好，我们走。”
　　十三换好衣服，顺儿便进来了，冲我和十三磕了个头。
　　“顺儿，抱歉了，要让你吃些苦头了。”我歉然地把十三换下的衣服递给他，十三不在的期间就要他在这里假装了。
　　“夫人说笑了，顺儿为了十三爷，就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一路上跟着丹姑姑，凭着她的令牌，我们轻松地出了宫门，丹姑姑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又福了福身，对十三说：“万岁爷让十三爷夏天之前一定要回来。”
　　十三点点头，扶我上了马车。从此以后，我们可以携手逍遥江湖，快意恩仇，只羡鸳鸯不羡仙！让紫禁城里面发生的生离死别恩恩怨怨都离我们远去吧！
　　十三说要带我去看海，我欣然同意了。一路上路过了好多的大小城市，胤祥都一一给我讲解当地的民俗，生活简单而又充满未知。
　　马车行进地很慢，胤祥怕我身子吃不消，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曾以为已经开始冷却的感情，曾以为已经疲惫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好像心又找到了寄托，不再那么的疲惫。或许没有了那么多的纠缠，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及，我们真的头一次可以无所顾忌的珍爱彼此，或许我的私心是值得的，让彼此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十三拉着我，跑到了城外的山上看夜景，满天的星星的闪烁着，仿佛都在怯生生地望着激吻的我们。
　　平复着方才动情后的喘息，十三躺在草地上，我倒在他怀中，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仰望着浩瀚苍穹，我头一次发现，原来看星空也可以这么美好！
　　“你的眼睛好像星星，那么亮。”我低头吻住他的眼皮，笑容盈盈：“让人看了就觉得美好。胤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吗？”
　　胤祥揉揉我的头发，没有回答。
　　我自顾自地笑道：“总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沉迷。幽黑而又清澈的眼睛，弯弯的眉眼之间毫不虚伪的笑意和淡淡的宠溺，进退有度却不失爽朗的个性，尤其是怀里的温度。在冰冷的紫禁城里面，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怀抱也能是温暖的的人。”我不禁想起了泰山之时，那个温暖而又安心的怀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终于发现，我要的不是什么惊心动魄天崩地裂，而是一份淡淡的安宁，一份简单的生活，和一个真正能给我真挚却又温暖的幸福的良人。
　　“既然我的小袖儿这么喜欢看我笑，这么喜欢我抱着，那我就永远笑着，永远抱着你。”他重重的呼吸喷吐在我耳边，撩得人心里痒痒的。搂着我腰的力道却越发的重了起来。
　　我脸上一红，抬头瞪他一眼：“贫嘴！”却正好又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眸子，那么的炫目和深情款款，我的神情也不禁温柔下来，傻傻地望着他。
　　良久，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忽然十三喷笑出来：“这么呆呆地看着我作什么？怎么？”他眉头一挑：“难不成你终于发现爷长得很英俊了？”　
　　“呸呸呸——”脸上一红，正要推开他，突然想到，这不是在紫禁城之时那个月夜我们的对话吗？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又回到起点，不禁心下感慨，一只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握间，四目相对时，都明白了彼此的真心。天涯共此时，我们不离不弃。
　　这样一个月夜，我们都把彼此完完全全的铭刻在了心底，就是天塌地陷也再也无法消除。
　　大概是夜里吹风的缘故，次日起来我就开始咳嗽，而且烧了起来。十三懊恼地紧紧抱着我，自责昨夜带我出去受了寒。我笑着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可是却连抬手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
　　我不禁叹口气，虚弱地喘息，觉得肺里的空气都开始浑浊起来，全身仿佛刀割着一般疼痛，我勉力和他十指交扣着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点生病，吃点药就好了。昨天我真的很开心，如果用我这个残破的身子换来昨夜的幸福，我真的愿意。”
　　“不要胡说！”十三搂紧我，身子却在颤抖：“我不要你拿什么来换，我们以后每天都要幸幸福福的。”
　　我疲惫地点点头，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差了，我也知道，我的大限之日不远了。不禁黯然神伤，我自私地把痛留给了十三，自己转身走人，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