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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女孩-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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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我的肺叶里充满了祖先的鼓励,似乎他们仍然活在世上。由于我们是在昨天晚上到的,还没能来得及观赏桂林的风景:那些拔地而起的喀斯特山峰,神奇的溶洞,以及许多旅游指南上列出的景点。中国人以此把桂林称作“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对广告一向颇多怀疑,倒是想把我的镜头更多地对准中国人生活中平凡和单调的方面。 
  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到处都挤满了衣着光鲜的当地人和穿得鼓鼓囊囊的西方人,就像旧金山的橄榄球队在超级碗体育场刚刚获胜后的情形一样。环绕着我们的是自由市场叫卖的喧嚣声,市场上的东西无所不包:各种小工艺品,福利彩票,股票认购证,T恤衫,手表,印着非法商标的箱包等。这里还有各种为旅游者准备的纪念品,毛泽东像章、胡桃木雕刻的十八罗汉,塑料制成的胖瘦两种样子的如来佛等。似乎中国在推销自己的文化与遗产时也受到了资本主义的污染,诈骗,假冒商品,混乱的市场上人们在购买世界上人人都有却并不需要的东西。 
  西蒙悄悄走到我旁边:“这里既让人感到兴奋,同时也让人厌恶,”接着他又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来这里。”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指和我在一起。 
  举目眺望,可以看到那些奇绝的山峰,如同史前鲨鱼的牙齿,它们是各种各样的中国挂历或卷轴中陈旧的主题,但镶嵌在这些远古的石峰中的却是高层建筑的灯光,建筑的外墙由于工业污染而污渍斑斑,楼上的广告牌闪烁着艳俗的金色或红色字符。在高楼之间是许多低矮的建筑,年代稍显久远,墙体涂着一种廉价的绿色涂料,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战争前遗留的旧房子以及临时搭起的垃圾场。桂林给人的整个印象,就像是一张俊俏的脸庞配上了媚俗的口红,豁裂的牙齿,且因周期性的病痛而显得积重难返。 
  “噢,我的天,”西蒙悄声说,“如果桂林就是中国最美丽的城市,我可不愿去那个叫长鸣的狗屁村子。” 
  我们追上了邝。“大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她的声音中充了怀旧之情,她一定是对桂林在过去三十年的巨变感到伤感不已,谁知她接下去却满怀骄傲地大声说:“进步可真快,比过去真是好多了。” 
  前面有两座高地,我们登上了这块城中的高地,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拍摄场景:鸟禽市场。大树的枝权上悬挂着上百只装饰讲究的鸟笼,里面有善于鸣唱的金翅雀,从国外引进的羽翼斑斓的鸟、火翼鸟、扇尾鸟。摆在地上的笼子里则是些大禽,也许是鹰或鹞之类,漂亮而优雅,有着令人生畏的爪和喙。这里也有普通的家禽——鸡和鸭——事先已由稻草捆住。把它们放在那些美丽而舒服的鸟禽的背景下拍出的照片,应该会为杂志上的文章平添光彩的。 
  在拍了大约一卷半胶片时,我发现有个男人在冲我打招呼,他一边发着嘘声,一边示意让我过去。他是什么人,秘密警察?难道这里禁止拍照?如果他威胁要没收我的照相机,我应该向他行贿多少呢? 
  那男人神情严肃地走到桌边,从下面拿出一只笼子。“你会喜欢的,”他边说着英语,边向我展示出笼中之物,这是一只羽毛雪白且闪烁着奶油般光泽的猫头鹰,它真像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暹罗猫。猫头鹰闭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让我一下就爱上了它。 
  “嘿,西蒙,邝,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百美金,”那人说,“很便宜的。” 
  西蒙摆着头,像演哑剧似地进出几句破碎的话:“把这个带上飞机,不可能,海关的人会管的,不允许,还会交大笔的罚款……” 
  “你说多少?”那人突然说,“我可以给你早市价,最好的价钱。” 
  “你不用讨价还价,”邝用中文对那人说,我们是来旅游的,我们没办法把它带回美国,再便宜也没用。” 
  “哎,谁让你把它带回去了?”那人用流利的中文说,“买下它,然后把它送到街对面的那家餐厅里,只要花一点加工费,他们就能为你们烧一道美味的晚餐啊!” 
  “噢,上帝,”我对西蒙说,“他是把这猫头鹰当野味卖的。” 
  “真难以置信,告诉这家伙他是个浑蛋。” 
  “你跟他说。” 
  “我不懂中文啊。” 
  那个人一定以为我在坚持让我丈夫买下猫头鹰作晚餐,他凑近我说,“你是我碰到的最幸运的人了。猫头鹰非常稀少,简直太少了,我抓它整整花了三个星期。” 
  “真让人恶心,”我对西蒙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这时我听到邝说话了,“猫头鹰其实不算稀少,只是难抓而已,而且据我所知,它的味道很平常。” 
  “我向你保证,”那人说,“它可不像穿山甲那么腥膻。而且吃猫头鹰还能滋阴壮阳,强身健体,味道不过是区区小事。另外,它还有明目的功效,我有一个买主几乎是个瞎子,自从吃了猫头鹰,他就看到了自己二十年未能见到的老婆。他特意回来跟我说:‘妈的,她丑得像只猴子,都他妈因为你让我吃了猫头鹰。’” 
  邝开心地笑了起来,“是的,是的,我听说过这故事,编得不错,”说着,她掏出钱包,拿出了一张百元的人民币。 
  “邝,你在干什么?”我叫了起来,“我们不能吃这只猎头鹰!”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人民币,“我只收美金,”他坚定地说,“一百元美金。” 
  邝又拿出了一张十元的美钞。 
  “邝!”我再叫了一声。 
  那人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邝耸了耸肩,准备走开去。那人忙叫道他改收五十美元。邝转过身,拿出十五美元说:“我最多只付这些。” 
  “简直是发疯了。”西蒙说道。 
  那人叹了口气,终于把鸟笼递了过来,同时还在不停地抱怨,“太便宜了,这么点钱买我这么多辛苦。看看我这双手,三个星期啊,三个星期里我攀上爬下抓这只鸟,手上都被树枝划破了。” 
  我们刚刚离开,我就抓住邝的手急切地说:“我绝不会让你吃掉这只猫头鹰,哪怕这是在中国我也不在乎。” 
  “嘘,你要吓着它了。”邝把笼子拿到离我稍远的地方,向我伤感地一笑,然后走向了可以俯瞰漓江的一道矮墙边,把鸟笼放在了墙上。冲着猫头鹰诉说起来:“噜,小朋友,你愿意去长鸣吗?愿意和我一起爬到山顶上去吗?让我的小妹妹看着你展翅飞去?”猫头鹰晃了晃头,闭上了眼睛。 
  我几乎因为欢欣和自责而哭出声来,我怎么会把邝想得这么坏呢?我羞怯地向西蒙表白着我的不是以及邝的宽厚,她却挥挥手让我不要在意。 
  “我要回到鸟市上去,”西蒙说,“把国外引进的鸟买几只出来,想去吗?” 
  我摇摇头,只关注着邝救下的这只猎头鹰。 
  “过十到十五分钟我就回来。” 
  西蒙扬长而去,我注意到了他那种美国人的高傲自大,在外国的土地上尤其明显,他以自己的节奏疾步而行,因而显得落落寡合。 
  “你看那边,”我听到邝在说,她指了指远处一座峭拔的山峰,“在我们村子边上也有一座这样的山峰,比这座山还要高,我们都叫它‘少女的心愿’,传说一个当奴隶的少女出逃后跑到了峰顶,和她心爱的凤凰一起乘风飞去,后来,她也变成了一只凤凰,和她的爱人一起住在一片纯净的白色松林里。” 
  邝看着我:“这是个传说,迷信而已。” 
  我估计她正在想如何向我说明什么。 
  邝接着说:“可我们村里所有的姑娘都相信这个故事,不是因为她们愚昧,而是因为她们都渴望美好的生活。我们都相信只要我们能爬到山顶并许一个愿,就会梦想成真。所以我们总是喂养一些小鸟在我们自己编的笼子里。当小鸟可以放飞时,我们就爬到山顶让它们飞走,这些鸟就会飞到凤凰住的地方,把我们的愿望告诉它。” 
  邝吸了口气:“大妈告诉我说,这座山之所以取名为少女的心愿,是因为有一个想入非非的姑娘爬到了山顶,当她想乘风飞起时,她失败了,一路跌跌撞撞掉到了山底,由于摔得太重,她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砾石。大妈说,这就是为什么在山峰下有许多大的砾石的原因,——都是因为许多姑娘像这个女孩一样想入非非,去追求毫无希望的事情。” 
  我笑了,邝奇怪地盯着我,好像我就是大妈一样。“你不能让姑娘们停止幻想。不!每个人都会有梦,梦想给予我们希望。停止梦想——哼,那就意味着你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不是吗?” 
  “我想是的。” 
  “那么你猜猜我现在希望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别泄气,猜一下。” 
  “一位英俊的丈夫。” 
  “不。” 
  “一辆轿车。” 
  她摇了摇头。 
  “中头彩。” 
  邝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猜错了!好吧,让我告诉你。”她凝望着远处的山峰,“在我去美国之前,我养了三只鸟,而不是一只,这样我就可以在山顶上许三个愿,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三个愿都能兑现,我的生命就是充实的,我会笑对死亡。我第一个愿是:我要有一个姐妹,她将得到我全身心的钟爱,仅此而已,我对她一无所求。我的第二愿是:和我的姐妹一起回到中国来,我的第三愿是,”邝的声音突然发颤了,“让大妈看到这一切并告诉我她后悔托我送走。” 
  这是邝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她对那些错待过她的人的深深的怨恨。“我打开笼子,”她继续说道,“让三只小鸟飞向自由,”说着她把手向前一扬,“但是有一只鸟却振翅无力,只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就像石头似地摔到了山底,现在你看到了,我的两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我有了你,我们一起回到了中国。但昨天晚上我已意识到我的第三个愿望永远不会兑现,大妈永远不会对我说后悔。” 
  她用双手捧起鸟笼,“可我现在有了这只漂亮的猫头鹰,它将带去我的新愿。当它飞走时,我所有旧日的恩怨亦将随之而去,那时我们就真正解脱了。” 
  西蒙从原路回来了:“奥利维亚,你没法相信这里的人对食物的看法。” 
  我们走向旅馆,想找一辆出租车,带着一个土著,两个旅游者和一只猫头鹰前往长鸣村。 

  
   

  
 
 
 

 
 
 
 
 第十四章 嘿,再见




  到九点钟时,我们终于找到了司机,是个和蔼可亲的小伙子,而且颇懂资本主义的生意经。“干净,便宜,快捷。”他先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特意冲着西蒙咕噜了一串话。 
  “他在说什么?”西蒙没弄懂。 
  “他是让你知道他会讲英语。” 
  这位司机使我想起了那些挂在旧金山新潮展示厅中杂志上的香港青年,涂着油亮发蜡的头发,留得长长的粉色的指甲,修剪得非常精细,象征着他的幸福生活永远不会被打断。他冲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被尼古丁熏黑的牙齿,“你们叫我洛基好了,”他说着一口洋泾浜英语,“和这位大明星名字一样。”说着他从一本汉英字典里拿出了一张从画报上剪下的塞尔维斯特·史泰龙的照片。 
  我们把一个装礼物的箱子和我的照相器材放到了车的后箱里,其他行李仍放在饭店,洛基在晚些时候将把我们送回来,除非邝的姨妈坚持让我们住下,对中国家庭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考虑到这一点,我还是在摄影包里放了些过夜必备的东西。洛基用一个戏剧性的动作打开车门,我们乘上了一辆黑色的尼桑轿车,车的款式较旧,而且奇怪的是里面竟没有安全带和安全头靠。难道日本人认为中国人的生命不值钱吗?“中国有不错的驾驶员,却没有负责任的律师。”西蒙由此总结道。 
  知道我们是从美国来的,洛基想当然地认为我们一定喜欢强烈的音乐,他放入了一盘欧美节奏的磁带,据说这是他一个“最棒的美国朋友”送给他的礼物。邝坐在前排,西蒙、猫头鹰和我坐在后面,伴随着强烈的节奏,我们开始了去长鸣的旅程。 
  洛基那位美国朋友也教会了他一些让客人开心的短语,当我们在桂林拥塞的街道上行驶时,他像个小孩一样背了起来:“你们去哪儿?我知道。上车吧,我们走!”“快一点?太快了?”“还有多远?不远。很远。”“停车,稍等片刻。向后倒一下。”“没有到。没问题。太棒了。”洛基说他每天这样自己学学英语是为了能有一天实现梦想到美国去。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电影明星,”他用中文说,“而且是武打片明星。我练了两年的太极拳,一开始我当然没什么过高的希望,也许我来到这世上就注定要当个出租车司机,不过我工作实在很卖力,在美国,你想象不出中国人有多辛苦,我们知道怎么吃苦,对美国人来说难以忍耐的东西对我来说很稀松平常。你说我说得对吗,大姐?” 
  邝似乎略带鼓励地“嗯’了一下,我想她是否想起了她的那位表哥,原来是个化学工程师,后来去了美国,可他现在只能在餐馆里洗碗,因为他实在吃不消讲英语,有些人甚至以为他是个白痴。就在这时,西蒙的眼睛突然瞪圆了,我一看也不禁大叫起来,我们的车差一点就撞到了两个挽臂而行的女学生身上,而洛基仍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他的好梦: 
  “听说你们在美国一小时就能挣五美元,挣这些钱我在这儿要整整花十个小时,而且一年四季天天如此。一天挣五十美元,我一个月也没这么多,甚至加上小费。”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我们是否注意了他的这个暗示。我们的旅游指南上说,给小费在中国会被视为是侮辱,看来这本书一定是过时的旧货了。 
  “当我到了美国后,”洛基继续说,“我将省下大部分钱,只留下饭钱,烟钱,再加上看几场电影的钱,当然还要有一辆挣钱用的出租车。我的要求很简单。五年之后,我就会有五万美元了,在中国那就是四十万人民币,如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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