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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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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座宫门?”

  “是神武门。”

  “谁出来送的画?”

  “听说是崔总管。”

  “崔总管?我见过他!在徐沟见两宫时,就是他引的路。那太监手劲还真大,死死攥住你,就往进拽!听说在西安,也是这个崔总管到咱们字号,讹了六万两银子?”

  孙北溟就说:“就是他。老东台,你快启封看看货吧!从宫门接了画匣,他们可是谁也没敢动,原封给你送回来了。”

  康笏南又哈哈一笑,说:“孙大掌柜,你也沉不住一点气?我问你:西太后借画给我,你知道为了什么?”

  孙北溟说:“京号他们估计,是为了抵债,抵在西安讹去的那六万两银子。所以,才催你启封,看东西值不值?”

  康笏南就问梁子威:“你们真这样以为?”

  梁子威说:“只是一种猜测吧。或许,皇太后是真念着患难之交?”

  “患难之交?”康笏南拉下脸来,哼了一声。“举国跟着她受难受辱,还要领她的情?”

  梁子威忙说:“我们也不相信那堂皇之言!”孙北溟就说:“老东台,是不想叫我们看宝吧?那我们就回字号去了,这画匣里装的是什么,是金子,还是石头,都与我们无关了。”

  康笏南说:“孙大掌柜,就你着急!”

  孙北溟说:“我们担着责任呢!梁掌柜这一路押宝回来,担惊受怕,费尽心机。”

  康笏南就唤过老亭来,吩咐他去把三爷和六爷请来。今年三爷一直没有外出,所以立刻就到了。但六爷却未到,老亭回来说:“六爷说了,他正念书备考呢,要是生意上的事,就不来了!”

  康笏南拉下脸说了声:“放肆,叫他来!”

  老亭说:“我告他,不是说生意的事。他说:那我和六娘一搭去……”

  康笏南更沉了脸问:“他说什么?”

  老亭说:“要来,就和六娘一搭来。我说:老太爷只叫你一人,有紧要事!六爷还是说:那一搭去了,给老太爷问过安,六娘先回来就是了。”

  康笏南忙问:“真都来了?”

  老亭说:“哪敢叫他们来?我说,那得先问问老太爷!”

  康笏南一脸怒气,说:“快给我撵走!快给我撵走!”

  老亭应声出去后,孙北溟忙说:“六爷小两口新婚燕尔,如此相敬相投,也是康家福气。老东台,你也不用太计较了。”

  三爷也忙说:“父亲有何吩咐,我代六弟领受就是了。”

  康笏南冷冷哼了一声:“跟他五哥一样,没出息!”

  六爷的婚事,也是在去年九月办的。汝梅出嫁,六爷娶亲,康家连办了两件喜事。康家的传统,是丧事排场,婚事简朴。这两件喜事,赶上动乱刚过,办的也就更简约。但婚后六爷和孙氏新娘,真是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大家就惊奇,怎么跟当年五爷五娘一样呢?其实,六爷与孙小姐因有西安那一次秘密的浪漫之旅,回到太谷后不免相思得厉害,可又难以再秘密相会,熬到成婚,自然就格外亲密些。这就是现代很普通的恋爱,但在那时代不是常有,所以像传奇似的。这很使康笏南想起五爷五娘的下场,就不大高兴。尤其这位新六娘,婚后不久,居然就和杜筠青一样,三天两头进城洗浴,而六爷居然每次还陪了去!这就使康笏南更不高兴,但又不便阻止。

  这情形,孙北溟是知道的。康老太爷为此发火,在场的也只有他能说话,便说:“老东台,你是不稀罕我们送来的大内藏画,还是真怕我们沾光,分享了你的眼福?梁掌柜,咱们还是先走吧?”

  三爷忙说:“老太爷是说我们呢!”康笏南这才说:“梁掌柜,去仔细洗洗手,过来开封吧。”

  梁子威有些意外,慌忙说:“我可不懂……”

  孙北溟立刻说:“你不动手,难道叫老太爷动手!”

  康笏南忽然问:“梁掌柜,你说里面是长卷?”

  梁子威说:“只是估摸。这种画匣,是装长卷的。”

  康笏南就命老亭往桌上铺了软毡,软毡上又铺了软缎。这中间,已有仆佣过来伺候梁子威洗手。洗毕,老太爷就对他说:“梁掌柜,开封吧。”

  梁子威也只好捧起画匣,轻放在软缎上。然后,解开外面的锦缎包袱,这层包袱是京号加的;接着,解开了黄缎包袱,画匣才全露出来。

  屋里顿时静下来了。

  梁子威正要去撕匣口的封条,康笏南过来挡住,说:“我来。”梁子威退后,康笏南命老亭倒了杯清水,含了一口,轻轻喷到封条上。片刻后,封条被完好揭起。他略挽了挽袖口,打开匣盖。大家不由得都伸过头来,见里面还包着一层黄绫!康笏南小心掀开黄绫,才终于露出了画卷,几乎占满了画匣的一粗卷画。

  康老太爷往出提画卷的时候,更是极其小心。画卷放到软缎上,他叫三爷过来抻住卷头,他自己慢慢往开推展。一边展开,一边低头细看。

  大家也早凑近了来看:画似绢本,设淡色,幅宽一尺左右,长就不好估计了。画卷上仿佛是一条街市,布满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寺观,其间行人车轿涌动,倒也逼真。只是,他们几位实在也不大懂字画,不知此画如何宝贵,只觉展开在桌案上的,仅为极小部分,不免惊叹此长卷之长!以前,谁也没见过这样规模的长卷画。

  老太爷当然是懂画的,大家就盯了看他,想从他的表情上寻得暗示。但老太爷一脸凝重,也猜不出什么意思来。

  画还在慢慢展开,老太爷这边往开展,三爷那边往里卷。谁也不敢说话,屋里气氛凝重异常。

  大约展开到一半,老太爷忽然颓然坐下。这是怎么了?大家吃惊不小,尤其梁子威,更吓了一跳:出什么差错了?但又不敢开口。

  孙北溟说:“老东台,看累了吧?”

  康笏南对老亭说:“你们把画展到头,展到头,小心些展!”

  展到卷尾了,康笏南站起来看了看,并没有什么收藏者的跋语诗文,倒是有画师的题款钤印,但那是颇生疏的无名之辈。

  他又颓然坐下了,带着几分怒气说:“宫中也藏这种东西!”

  梁子威赶紧跪了说:“老东台,有什么差错吗?”

  康笏南说:“起来吧,没有你的事!”

  孙北溟就问:“这画不值六万?”

  康笏南就着老亭递过的铜面盆,洗了洗手,又呷了口茶,才说:“孙大掌柜,出三万,我就卖给你!”

  孙北溟笑了,说:“我又不识画,要它做甚?太后真赐下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康笏南冷冷说:“什么赐?她这是讹我们!这样的东西,还说是内府珍品,只借给我们开眼,真把我们当成土老财了?”

  孙北溟说:“能说详细些吗?我们可都在云雾山中!”

  康笏南又冷冷哼了一声,说:“她还以为我也跟你们似的,什么也不懂,只要是朝廷内府赐物,就价值连城了?我给你们说,这是一幅名画的摹本,低劣的摹本!”

  一直未说话的三爷,这才问了一句:“摹的是什么名画?”

  老太爷说:“传世的长卷中珍品《清明上河图》,系北宋张择端所作。入清以来,真迹即为内府收藏,世间再难见到。金元以来,摹本不少,其中亦有精品流传。太后出借,当然也只会是摹本,但也不能拿如此低劣的摹本来戏弄人!”

  三爷就问梁子威:“路上没出什么差错吧?”

  梁子威忙说:“没出差错!为保险起见,此画接出宫,就未敢在京多耽搁,路途上还布了迷阵,一真二假,同时一道上路。”

  孙北溟说:“你们在京也未开封验看吧?”

  康笏南断然说:“与京号无关!当场开封,你们也不识货。”

  三爷就说:“会不会是那位崔总管捣了鬼?”

  康笏南说:“不用多说了,这种事很像那位妇道人家的作为。梁掌柜,你们京号辛苦了。此事到此为止了,你们还是费心张罗咱们的生意吧。”

  梁子威才松了口,说:“谢老东台明察。京号生意,就请放心!”

  5

  数天后,曹家忽然派人来请康笏南与三爷,说备了桌酒席,务必来一聚。康笏南问曹家来人:“有什么事吗?”来人也不大知道,说主家只叫转达:贵府务必要赏光!

  康笏南觉得有几分奇怪,也就带了三爷,应邀去了。

  一到曹家,就见当家的曹培德有些兴奋。康笏南就说:“贵府有什么喜事吧?”

  曹培德忙说:“哪有什么喜事!我是听了你老人家的指点,也要开一家票号。起了一个字号名,叫锦生润。想请教你们父子,此三字,在票号业不犯忌吧?”

  康笏南一听是为这事,倒也不失望,就说:“做生意做到你们曹家这种境界,起个什么名字都成!我早给你说了,曹家开票号,股本,信誉,码头,什么都不缺,只选一个好领东,就全有了。叫什么字号,实在很次要。”

  曹培德说:“那从你们天成元借一个好手,来给我们锦生润做领东吧?”

  三爷说:“曹家账庄的金融高手还少呀?”

  康笏南却笑了问:“你看上天成元的谁了?”

  曹培德立刻说:“京号的戴掌柜!”

  三爷也立马说:“你这是要砍我们的顶梁柱!还没开张,倒谋了要拆我们的台?”

  康笏南依然笑道:“戴掌柜过来做领东,你们曹家给顶多少身股?”

  曹培德也笑了说:“顶多少身股吧,你们舍得给我?戏言尔!锦生润初入西帮票业,初入太谷帮,只望贵府天成元大号不要欺生。”

  康笏南正色说:“西帮票业有规矩,无论祁太平三小帮之间,还是各字号之间,不倾轧,不拆台,危难时还要互相救急。争抢生意,当然常有。但百多年来西帮一直信守:内让外争。

  天下如此之大,各帮各号尽可自辟畛域,自显奇能,取利发财的,无须自相火拼残杀。曹家入票业,只会壮西帮声势,谁会欺负你们!”

  曹培德起身作了一揖,说:“有康老太爷这一席话,我们也放心了。为表谢意,请你们父子看一件稀罕的东西!”

  一听稀罕的东西,康笏南心里就一动:难道曹家也得了皇家赐品?

  曹培德带他们走进一间密室,除了一主二客,跟来的只有一个男佣。男佣进入里间,一阵响动过后,就见搬出一个匣子。这匣子较那画匣稍大,看男佣搬动的样子,分明沉重异常。

  曹培德就说:“这是朝廷内府密送出宫,暂借与我们观赏的一件珍宝。刚从京师押运回来不久。所以敢说是一件稀罕之物。”

  康笏南和三爷对望了一眼,便问:“西太后也借你们曹家的银钱了?”

  曹培德听了一惊,也问:“难道你们康家也得了皇家赐品?”

  康笏南一笑,说:“先看看这是一件什么珍宝吧!”

  男佣卸去匣子,现出来的是一件金光闪耀的西洋自鸣钟!形状为西洋火车头,钟盘不大,嵌在司机楼两侧,但火车头极其精致,虽小,却与真物无异。

  曹培德说:“出宫时听宫监交待:此为西洋贡品,除了钟表机器,其余全用金子铸成,黄金、乌金、白金都有。运回来,我们用大秤称了称,五十斤还多!”

  康笏南估计了一下,不大一件东西,就五十斤重,应该是金质无疑。他就问:“西太后借了你们多少钱,竟拿此珍宝来抵押?”

  曹培德说:“人家说是借,不是抵债。要抵债,我也不愿意!这么件东西,值不值钱吧,太招眼!这种年月,摆在明处,不放心;密藏起来,还成什么钟表?玩赏几天,归还内府,最好。”

  康笏南笑了笑,没说话。

  三爷就说:“我看借你们曹家的银子不会少!”

  康笏南听出曹培德不愿意说出借御债的数目,便接了说:“庚子年两宫过境时,也没听说借你们曹家的大钱呀?”

  曹培德说:“是在西安借的。”

  康笏南就说:“祁县乔家也借过大钱给朝廷,不知赐了一件什么东西给他们?”

  曹培德说:“听说那是户部出面借的,要归还。再说,庚子年大德通老号被赐为行宫,太后皇上住了一夜,这已是厚赏了。我倒是听说志诚信的京号,也从宫中接了一件稀罕的东西!”

  康笏南就说:“志诚信也有赐品?”

  三爷也问:“又是一件什么稀罕东西?”

  曹培德放低声音说:“我听孔庆丰大掌柜说,是一件叫‘穿阳剑’的宝物。”

  三爷不由问了一声:“一把宝剑?”

  曹培德一笑,说:“此物只有二寸多长,粗细也仅似兰花花梃,看似玉石般一件死物,平时却须在小米中养着。说是男人遇有便溺不通,此物可由阳根马口自行穿入,等它自行退出,溺道即通畅矣。”

  三爷说:“真有这么神奇?”

  曹培德说:“谁知道呢?不过孔大掌柜还说,所谓通溺道,也许只是遮掩,说不定是治阳根不振一类。”

  康笏南立刻就说:“原来如此!孔庆丰叫你亲见了此物?”

  曹培德说:“我也是近日请孔大掌柜来指点票号,才听他说的,并未亲见。不过,是否将此物交给他的财东员家,孔大掌柜还拿不定主意。仅此一件赐品,员家子弟还不又要争抢打斗!你们想见此宝,赶紧去志诚信,孔大掌柜不会捂着不叫你们看。”

  康笏南哈哈一笑,没说话。三爷却低下头。

  曹培德忙说:“你们康家,也得了皇家赐品吧?”

  康笏南收住笑,长叹一声,仍不说话。三爷只好说:“接是也接了一件宫中藏品,但甚为低劣!”

  曹培德便问:“你们接了什么?”

  三爷说:“一件古画长卷,不但是后世摹本,还是无名画手的低劣之作!”

  曹培德说:“毕竟是内府藏品,皇太后所赐。有此身价,总不是常物能比的。”

  康笏南打断说:“不提它了!培德你想见识此画,又不怕后悔,那随时可来康庄。”

  曹培德忙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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