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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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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可他扫完院,又不声不响寻活做,叫人不讨厌。平时也十分规矩,从不惹是生非。什么时候见了,都是稚气地一笑。这男娃,就很得姚夫人的喜欢。
姚夫人出身富家,是粗通文墨的。女儿四五岁时,就开始课女识字。女流通文墨,虽无大用,但至少可以自己拆读夫君的来信。商家妇常年见不着男人,来封信,还得央求别人读,男人是连句亲近的话也不便写了。这是娘家当年叫她识字的理由,现在她又以此来课女。再说,闲着也是闲着。郭云生来后不久,得到姚夫人的喜欢,就被允许跟了认字。他到底不笨,认了字,又去做活,两头都不误。
已经四年过去了,郭云生已经十七岁。他虽然依旧勤快,温顺,规矩,但分明已经长成一个大后生了。姚夫人对他更有了一种母爱似的感情,她是一天一天亲眼看着他长大的。不但是身体长高成形了,他还有了点文墨,会利落地说话、办事。这都是她给予他的吧。要不是邱泰基这样狼狈地回来,姚夫人在今年这个夏天,本来是要请求丈夫为郭云生举荐一家商号的。谁能知道,这个假期会是这样!
云生,云生,不是我想这样。我更不想把你教坏,因为我真是把你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云生,我向你说不清,就算你报答一回我吧。你不会拒绝我吧?我这样做,也不会把你吓着吧?
我只能这样做,就算你报答一回我吧!
姚夫人决定这样做了,就不想太迟疑。她还有一个幻想,就是能很快和云生完成这件事,很快就能有身孕。那样,在外人看来,就不会有任何闲话可说,因为男人刚刚走啊。那样,一切就都会神不知鬼不觉了。
在商家妇人流传的故事中,也有许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情。可她不是偷情。
仆佣精简了,家里冷清了,那件事也决定要做了,但姚夫人不想让别人看出她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是依旧的。就是对郭云生,也依旧是既疼爱,又严厉。姚夫人甚至对他说:“云生,以后你就不用跟着认字了。家里人手少了,你得多操心张罗事。你认了不少字,当伙计,够用了。”
郭云生很顺从地一口答应。果然,不声不响张罗着做事,整天都很忙。
到了傍晚,司厨的女仆封了火,回家走了。看门的瘸老头关闭了门户,拖一张春凳出来,躺在门洞里凉快。这也都是依旧的。
姚夫人呢,也依旧同女儿水莲、女仆兰妮,还有云生,在自己的院子里乘凉,说话。只是,乘凉比以前要长久些。久了,女儿嚷困,她就叫女仆先伺候小姐去睡。头两天,女仆伺候小姐睡下,还要出来。因为还要等着伺候夫人。后来姚夫人就说:“你不用出来了,就陪了她,先睡,她小呢,独自家睡,害怕。”
就剩下她和云生了,她依旧说着先前的闲话,都是很正经的闲话。那时已过了六月初十,半片月亮升高的时候,入夜已久。姚夫人终于说:“凉快了,我们也歇了吧。云生,你去端些水来,我洗漱洗漱。”
她说得不动声色。云生也没有觉着怎么异常,起身就往厨房打水。云生走后,姚夫人就把脸盆脚盆,都拿到当院。等云生提来半小桶温水,她就平静地说:“等我洗漱完,你拾掇吧,不叫兰妮了。”
她洗了脸,漱了口,就坐下来,慢慢脱鞋袜。这时,云生背过了脸。她装着没有发现,仍慢慢脱去,直到把两只光脚伸到脚盆,才尽量平静地说:“云生,倒水。”云生显然很紧张,慌慌地倒了水,就又背过脸去。姚夫人只是装着没有看见,慢慢洗自己的脚。良久,才喊云生,递过脚巾来。云生很是慌张,但她依然像浑然不觉。
洗毕,又尽量平静地招呼云生:“来,扶我回屋去。”
云生扶着她走,她能感觉到他紧张得出着粗气。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表示。扶她走到屋门口,就对云生说:“你赶紧去拾掇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说完,就将屋门关住,上了闩。
在屋里,她听着云生慌张地收拾洗漱家什,又听见他踏着匆促的重脚步离去了。
一切都像原先谋划的那样,没有出现一点意外。其实,这哪里是她的谋划?都是从那些偷情故事中捡来的小伎俩。
姚夫人忽然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她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要强如她,居然要费这样许多心思,去引诱自家的一个小男仆。这分明是在学坏,又要费这许多心思和手段,显得不是有意学坏。她不愿意这样!可她想痛哭,也不能哭出声来。她不能惊动睡在西头闺房里的女儿。她夜半的哭声,早已经叫女儿厌烦了,因为被惊醒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从七岁起,她就叫女仆陪了女儿,睡到西头的闺房,自己独个留在东头的卧房里。她住的这是一座排场的五间正房,母女各住两头,不是放声大哭,谁也惊不醒谁的。可在寂静的夜半,她是多么想放声痛哭啊!
可怜就可怜吧,你必须做这件事。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停止。这样像演戏似的,也怪有趣味呢。真的,给这个小憨娃亮出自家的光脚时,你自家心里不也毛烘烘的,脸上热辣辣的?幸亏是半片月亮,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分明。
第二天,姚夫人发现,云生一见她,就起了满脸羞色。她依然若无其事,该怎么吩咐他,还是怎么吩咐。到傍晚,也还是照旧那样乘凉,乘凉到很晚,剩了云生一人陪她。月亮高升时,还由云生伺候她洗脸、漱口、洗脚,扶了回屋。不管云生是怎样一种情状,她都若无其事。就这样,一连几天过去了。
这天歇晌起来,姚夫人若无其事地叫了云生,去收拾库房。
晋地殷实人家,都有间很像样的库房。邱家的库房,当然也不是存放那些无用的杂物,所以甚为讲究。首先,它不是置于偏院的一隅,是在三进主院的最后一进院,也就是姚夫人住的深院中,挑了两间南房做库房。位置显要,离主人又近,稍有点动静,就能知道。其次,自然是十分牢靠,墙厚,窗小,门坚固,锁加了一道又一道。再就是,除了主家,一般仆佣那是根本不得入内的。都知道那两间南房,是弄得很讲究的库房,就是里面存放了怎样值钱的家底,谁也不知道。
郭云生听了叫他去打扫库房,当然很兴奋,这是主家信任他呀。这几天,他就觉着主家二娘特别信任自家,居然叫伺候她洗脸、漱口、洗脚。在他心目中,主家二娘是位异常高贵,美貌,又很威严的女人。叫自家这样一个男下人,那样近身伺候她,也是不得已了吧。主家二爷出了那样的事,排场小了,就留下三四个下人,不便用他,也只得用吧。二娘一向待他好,常说她自家没有男娃,是把他当自家的男娃看待呢。现在,打发走了许多下人,倒把他留下来了,可见待他恩情有多重。
不拘怎么说,在伺候二娘的时候,也不能胡思乱想呀!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家了。每天,就盼着月亮底下伺候二娘洗脚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能看,又想看;想看,又不敢看。到白天见着二娘,心里想的,就是她那两只白白的小脚。自家怎么就这样坏呀,就不怕叫二娘看出来,把你撵走?越是这样咒骂自家,越是不顶事。这两天夜晚,月亮更大,更明亮了,自家倒也更大胆了,竟然敢盯住看,不再背过脸去。你这真是想找死吧?
今天见了二娘,云生心里还是做贼心虚,只是在表面上极力装得无事。见二娘对他也没有什么异常,还觉得好些。所以,接过二娘递给的钥匙,云生是很顺当地打开两道大锁。跟着二娘,第一次走进这神秘异常的库房,云生才算是不胡思乱想了。库房内,挤满了箱箱柜柜,箱柜又都上了锁。除了放在外面的一些青花瓷器,云生也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太值钱的东西。房里面倒是有些阴凉,也不明亮。
二娘吩咐他,先把箱柜顶上的尘土,掸一掸,然后擦抹干净,末后再扫地。“先把房内拾掇干净,等出了梅,箱柜里有些东西,还得拿出去晾晒。”
云生就说:“那二娘你先出去避一避,小心暴土扬尘的。”
不料,二娘竟说:“不要紧,我跟你一搭拾掇。”
云生一想,这是库房重地,主家怎么能叫我独自留下?他就开始打扫。箱柜顶上的灰尘,真还积了不少,鸡毛掸根本不管用。他只好一手托了簸箕,一手小心翼翼往下扫。
“这样扫,你要拾掇到什么时候?”二娘说他的口气很严厉。
“我是怕暴土扬尘的,呛着二娘。”
“你就麻利扫吧,我也不是没有做过活!”
说完,二娘就打开一只长柜,埋头去整理里面的东西。
云生赶紧做自家的活,手脚快了,仍然小心翼翼。他是先站了高凳,扫一排立柜顶上的尘土。那是多年积下的老尘了,够厚够呛人。不久,房里已是尘土飞扬。二娘就过来说:“你站在高处扫,我在底下给你接簸箕,快些扫完,好喷些水,压压尘。”
“二娘,我自家能行。”
“我知道你能行,帮你一搭扫,不是为了快吗!这样暴土扬尘,跟着了火似的,气也快出不上来了。”
云生只好照办了,他在高处往簸箕里扫尘土,由二娘接了往门外倒。他心里有些感激,但并没有太慌张呀,怎么在递给二娘第二簸箕时,竟全扣在了二娘的身上,还是当胸就扣下去了——簸箕跌落到地上,一簸箕尘土却几乎沿了二娘的脖颈倾泻而下,从前胸直到脚面,甚至脸面上也溅满了,叫高贵的二娘整个儿变成一个灰土人了。
云生吓得几乎从高凳上跌下来,他就势慌忙跳下来,惊得不知所措。
二娘似乎给吓着了,也顾不上发作,只是急忙掸抖身上的土。抖了几下,又急忙解开衣衫抖:尘土已灌进了衣衫,沾了一胸脯。
云生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瞪着失神的眼睛,一直呆望着二娘解开衣衫,裸露出光胸脯,尘土沿着乳沟流下去了,画出一宽条灰颜色,使两只奶头显得更白更鼓——他甚至想到,热天肉身上有汗,尘土给沾住了,但还是没有太意识到自家看见的,那是二娘的肉身!
二娘只顾慌忙用手刮着胸前上的尘土,将白胸脯抹划得花花道道了,才猛然抬起头来,发现云生在瞪着眼看自己,急忙掩了衣衫,同时脸色大变。
“狗东西,你也太胆大了!你扣我一身尘土,原来是故意使坏呀!”
见二娘如此勃然大怒,云生早吓得伏在地上了:“二娘,我不是有意,真的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你是丢了魂了,就往我身上扣土!狗东西,你是想呛死我,还是想日脏死我,满满一簸箕土,就往我胸口扣!”
“二娘,我真是失手了——”
“这是什么细致活,也至于失手!你是心思不在活上吧?”
“我没有——”
“还没有!你的手不中用,眼倒中用,什么都敢看!”
云生已汗如雨下,惊恐万状。
“你是不想活了?”
……
“还是不想吃你这碗饭了?”
……
“你小东西也看着我们倒了点霉,就胆大了,想使坏?”
“二娘——”
云生听见二娘把话说得这样重,刚抬起头,想央求几句,就看见二娘的衣襟还敞开着,慌忙重又低下头,吓得也不知央求什么了。
“狗东西呀,我一直把你当自家男娃疼,没想到你会这样忘恩负义!”
“二娘,我对不住你。”
“把你养大了,知道学坏了,是吧?”
“二娘,你想怎处罚我,都成,可二娘你得先去洗洗呀!大热天,叫二娘这样难受,我真是该死!”
“你还知道难受?故意叫我这样难受?”
“我先去叫预备洗浴的水,洗完,再处罚我吧!”
“那你还不快去,想难受死我!”
云生跑走后,姚夫人扣好衣襟,锁了库房,回到自己住的上房。兰妮见了夫人这样灰头花脸,整个儿一个土人,吓了一跳。姚夫人乘机又把云生责骂一顿,其实,她不过是故意骂给兰妮听的。
在兰妮伺候她洗浴时,仍然是责骂不止。那天夜晚乘凉,也没有叫云生来伺候。这也都是姚夫人有意为之,要叫别人都知道,她对云生真生了气。
她要把这件叛逆的事做到底,又想掩盖得万无一失。她相信自己的智慧,不会比别的商家妇人差。今天在库房演出的这场戏,已经不是在学别人的故事了。这谋划和演出,叫她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3
可怜的是郭云生,哪里能知道主家夫人是演戏,是在引诱他?被痛骂一顿后,又不叫去伺候乘凉,他认定二娘是下了狠心,要撵他走了。
给主家辞退,那本是做奴仆的命运。可他这样丢脸地给赶走,怎么回去见父母!自从来到邱家后,一直都很走运,怎么忽然就闯下这样大的祸?都是因为自家管不住自家,心里一味胡思乱想,失手做下这种事。但他不断回想当时的情形,好像那一刻并没有多想什么呀?二娘来
帮他倒土,心里只是感激,给她递簸箕时哪还敢毛手毛脚不当心?怎么想,也觉着失手失得奇怪。
难道是二娘自家失手了?
你不能那样想。主家帮你做奴仆的事呢,你还能怨主家?再说,你怎么能瞪住眼看二娘的光胸脯!那时,他真是跟憨人一般,忘了回避。这又能怨谁!
就是被撵走,也不能忘了主家的恩情。父母说,邱家教你识了字,又教你长了体面,光是这两样,我们就给不了你。二娘也常说,她是把你当自家的男娃疼呢。还没有报答主家,就给这样撵走,纵然你识了字,又长了体面,谁家又敢用你!怎么就这样倒霉。
云生就这样惶惶不安地过了两天,几乎见不着二娘。偶尔见着了,二娘也是一脸怒气,不理他。到第三天,才忽然把他叫去。他以为要撵他走了,却是叫他接着把库房打扫完。这次,二娘只是坐在院中的阴凉处,看着他一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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