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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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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哪能沉着从容得了?他安静了不大工夫,就向湖边走去,没走多远,给镖局老大叫住了。嗨,哪也不能去,就这样傻等!
大家就这样一直傻等到半前晌时候,陆上,水上,都没有任何动静。既不见有车马来,也不见有舟船来。
这帮生瓜蛋唱的是一出什么戏?
二爷说不能再这样傻等了,老大们也有些感到气氛不对,只有昌有师傅主张再静候至午时。他说:
“他们会不会还是嫌我们来的人马多,不敢露面?所以,还是不能妄动。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稍为不慎,就怕会有不测。”
二爷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位老大说:“嫌多嫌少,反正我们的人马已经来了。我看,咱们得去雇条小船,派水性好的弟兄,到湖泊中去探探。”
大家听了,觉得早该这样。
昌有师傅说:“还是要引诱他们陆战,不要水战。”
于是,就派出两位镖局的武师,去附近找乡民雇船。其余人,仍七零八散地坐在地上,吃干粮,打瞌睡:这也是有意装出来的稀松样。
这样一直等到过了正午,仍然没有“草上飞”的影子。大家正焦急呢,才见前晌派出的一位武师,匆匆跑了回来。大家忙问:有什么消息了?但他也不理大家,只是把一位镖局老大拉到远处,低声告诉了什么。
老大一听,脸色大变。忙招呼其他几位镖局老大和昌有师傅过来,但二爷早跟过来了。
“寻见那些忘八了?”
老大支吾着,说:“还不敢确定……”
“那你们在告诉甚?”
“只是,有些叫人疑心的迹象……”
昌有师傅看出其中有事,就对二爷说:“二爷,看来时候到了,你不敢忘了自己扮的是谁。你先回人堆里候着,我和老大们先合计合计,看如何动作。商量好了,再对你说。行吧?”
“我出不了主意,还不能听你出主意?”
昌有说:“二爷,不是不叫你听,是因为你扮的不是车夫。你扮的是大户人家的老家人,该有些派头,不能跟我们这些赶车的扎在一堆。”说时,就扶了二爷,往回退。“二爷你还信不过我?”
哄走二爷,昌有师傅过来一听,顿时也脸色大变。急忙问:“在哪儿?我们还不快去看看!”
说话间,昌有师傅和一位镖局老大,跟着跑回来的那位武师,急匆匆远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派出去的那两位武师,在很远的一个庄子里,才雇到一条小船。他们借口有两位兄弟下湖凫水去了,不见回来,要去找找。渔夫先有些不肯,他们出了很高的礼金,才同意。渔夫摇他们下湖后,荡了很大一圈,也仍是什么动静也没有。返回时,遇到一条小渔船。船主互相喊着问了问,那头说:刚才见过一条船,停在芦苇边,喊过话,没人应。
他们就叫渔夫摇过去。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了那条船。渔夫吆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武师他们自己也吆喊起来:
“五爷——,五爷——”
他们这样喊,用意很清楚。可是仍没有人应。
他们就叫渔夫靠近那船。靠过去,仍然悄无声息。一位武师跳上了那条船,跟着就传出他的一声惊叫。另一武师急忙也跳了上去,最怕见到的景象显现在眼前:船舱里一领苇席下,盖着一具女尸!
看那死者的情形,多半是五娘。
死者是个年轻娘子,衣裳已被撕扯得七零八碎了,可仍能看出那是大户人家的装束。只是面目已难以辨认:额头有一个高高隆起的大血口,使脸面整个变了形,加上血迹遮盖,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这些忘八,还在期限内,怎么就撕了票!
不过,看死者情形,又像是厮打挣扎后,一头撞到什么地方,自尽了。于是,他们全掀掉席子,看见下身几乎裸露着。这帮忘八!正要盖上,发现死者身边扔有一信函。忙捡起来,见信皮上写着:刘掌柜启。
刘掌柜?天成元的老帮不就正姓刘吗?这就是康五娘无疑了。
信是封了口的。他们没有拆开看,反正已经撕了票,反正人已死了。两位武师盖好苇席,回到原来的船上。他们问渔夫,能不能认出那是谁的船?渔夫说他认不得,那种小船太普通了。
武师便请求将那条船拖着,带到湖边。渔夫当然又是不肯,再加了价钱,才答应了。
镖局老大和昌有师傅赶到湖边,武师们才把绑匪丢下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镖局老大见写的是“刘掌柜启”,就让给昌有师傅拆看。
昌有师傅看了,只是骂了一声:“忘八!”
老大问:“到底是谁干的?”
昌有说:“街面上的一帮青皮吧。信上说,这桩生意没做好,他们中间出了下三烂,欺负了你们娘子,瞎了票。娘子是自家寻了死,不是他们杀的。”
老大说:“青皮也敢做这种生意?”
昌有说:“要不,能弄成这种下三烂结局!咱们快上船看看吧。”
他们上船看了,真是惨不忍睹。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已不容他们多作思量。肉票已毁,那得赶紧押了十万现银,安妥回城。天气炎热,装殓五娘也是刻不容缓了。还有这样的噩耗,怎么告诉二爷?
他们做了简练的商议,命两位武师暂留下看守,就跑回去做安排。
其实,昌有师傅看到的那封信,是另有内容的。只是,他感到事关重大,不能声张,就巧为掩盖了。幸好在一片忙乱中,别人都未能觉察出来。
5
那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刘寿儿如面:
见字勿惊。奴家本只想逼你回头践约,待奴如初,无意要你银钱。不料雇下几个青皮,色胆包天,坏了五娘性命。料你不好交待,欲怪罪奴家也怪不成了,但待来生。
奴拜上
昌有师傅看了这封信,就猜测这个“刘寿儿”可能是天成元津号的刘掌柜。要真如此,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康家五娘被绑票,原来是他自家字号的老帮结的怨。结怨,还不是因为生意!这事张扬出去,那还不乱了?
所以,昌有师傅就遮掩下来。回到城里,更是忙乱不迭,似也不宜告人。而且,将这事告诉谁,还没有想妥。最应该告诉的,当然是二爷。可二爷虽然年长,却依然天真得像个少年。人是大善人,武功武德也好,只是不能与他谋大事。这事先告给二爷,他立马就会将刘掌柜绑了。
二爷之外,五爷更不成。可怜的五爷,现在除了傻笑,什么也不会了。原来还担心,怎么将五娘遇难的噩耗告诉他,可看他那样,说不说都一样了。
刘掌柜,当然不能叫知道。
如此排下来,那就只剩了一个人,他们京号的戴掌柜。可戴掌柜也正忙碌,面都不好见。
面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戴膺他能不忙吗?几家镖局,加上二爷带来的一干人马,竟然没有
把人救回来!惊骇之余,他立马意识到事态严重。五娘惨死,不好向东家交待,那倒在其次,最可怕的,是这事传到市面,天成元的声誉将受撼动:连东家的人都救不了,谁还敢指靠你!所以,他是极力主张,此事不敢太声张。尤其五娘的丧事,不宜大办。
经二爷同意,已经将五娘入殓,移入城外一佛寺,做超度法事。大热天,既不宜扶灵回晋,也不宜久作祭奠。所以,戴膺劝二爷从简从速治丧,及早寄厝津郊,等以后再挑选日子,从容归葬。但二爷使着性子,不肯答应。该怎么办,一要等老太爷回话,二要等太谷家中来人
。等候的这些天,得报丧吊唁,排排场场。一向慈祥的二爷,现在脾气火暴,听不进话去。
唉,这也毕竟是东家的事,二爷这样犟着,戴膺也没有办法。
津号的刘国藩,也是被这事吓毛了,二爷说甚,他就听甚。大肆张扬这种败兴事,对生意有什么影响,刘国藩他能不知道?可劝不下二爷,光劝刘老帮也无用。
发往汉口、太谷的电报,去了几日了,仍不见有回话!
京号那头,他也得操心。
你说戴膺他能不着急吗?
昌有师傅见戴掌柜这样忙碌着急,本来还想拖延几天,但又怕老这样捂着,万一再出了事,咋办?所以,他还是寻了个机会,把那封信交给了戴掌柜。
戴膺一看,当下就愣了。良久,才慌忙问道:
“昌有师傅,这信谁还看过?”
“除了你我,谁也没看过。”
“那些镖局老大,也没看过?”
“没看过。他们递给我时,信口还封着,是我将信拆开的。我一看,事关重大,就藏起来了。”
“恕我失言,你也没惊动过刘掌柜吧?”
“戴掌柜,这我还晓不得?”
“昌有师傅,我们真得感谢你了。这封信,不管落到谁手里,天成元都吃架不住的。”
“戴掌柜,这位津号刘掌柜真是那样的人?”
“要知道他是那样的人,还能叫他当老帮?刘掌柜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有些冒失。你也见了,他是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有文墨,口才好,交际也有手段。在天津这种大码头,没有刘掌柜这样的人才做老帮也不成。可那种风流花事,私蓄外室,那是决不允许有的。昌有师傅你也知道,这是西帮的铁规。刘掌柜冒失吧,他怎么敢在这种事上冒失?”
“是不是会有人想害他?”
“昌有师傅,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一看这信,真有些蒙了,心里只是想,刘国藩,刘国藩,你当老帮当腻了还是怎么着,能干这种事?”
“我是武人,只粗通文墨,可看这封信上的字,可比我写得好。我就想,一个妇人,能写这样好的字,那会是怎么一个妇人?”
听昌有师傅这样一说,戴膺重新把那封信展开,仔细端详:文字书写虽工整,但颇显老到苍劲,不像是女流手迹。一个做这种事的贱人,也不会通文墨,识圣贤吧。
“我看,这分明是别人代为书写的。”
“我也这样想过。可做绑票这种黑道生意,既已废了票,还留这种信件做甚?除非是要陷害于人。请人代写这种黑信,那也得是万分可靠的人。在黑道中,又能有几个通文墨的!这个女人倒像是个山大王似的,有出去劫人的喽,还有写战表的军师?”
“昌有师傅,依你看,这个与刘掌柜相好的女人,还不定有没有呢?”
“戴掌柜,我只是一种疑心。我们常跑江湖的人,好以江湖眼光看人看事,生意场上的情形,我哪有你们看得准?”
“这件事,早出了生意场了。所以,还得多仰仗昌有师傅呢。这事眼前还不宜叫别人知道,只想托付你在津门江湖间,暗中留心打探。我呢,在字号中暗做查访。不知肯不肯帮忙?”
“戴掌柜,不要说见外的话。我和二爷交情不一般,这次出来,就是为二爷效劳来了。戴掌
柜托付的事,我会尽力的。”
“那我们就先这样暗中查访。我离京前,求见过九门提督马玉昆大人,马大人给天津总兵写了一道手谕,交给我。来津后,因怕声势大,太招眼,没去向官兵求助。现在又出了这样一封信,还不知要扯出什么来呢,就更不能惊动官兵了吧?”“我看也是先不惊动官家为宜。”
昌有师傅离开后,戴膺看着那封绑匪留下的信,越发感到局面的严峻。刘国藩真会在天津蓄有外室吗?五娘被害,若真是因刘国藩在津门私蓄外室引起,那不但刘国藩将大祸临头,戴膺他自己的罪责也怕难以担待。京号一向负有监管北方各号的职责,尤其是津号和张家口分号这样的大庄口,京号的责任更重。虽然刘国藩做津号老帮,并不是戴膺举荐的,但出了这样的事,他居然没有防范,这可怎么向老号和东家交待?
如果刘国藩并没有私养外室,那他也是在津门积怨太深了。居然采取这样的非常手段来报复,那一定是有深仇大恨。积怨外埠客地,那本是西帮为商的大忌。刘国藩他何以要结如此深仇大恨?他有了这样可怕的仇人,居然也不作任何透露?这一切,也是难以向老号和东家交待的。
由这封信引起的严峻情势,怎么向孙大掌柜禀报也是一个问题。刘国藩是孙大掌柜偏爱的一位老帮。不写信报不行,但怎么写呢,说五娘之死全由刘掌柜引起,也还为时过早。再说,身在天津,瞒过刘掌柜发信报,也容易引起津号的疑心。
戴膺决定将这封信也捂几天,先不动声色办理五娘后事。
得知五娘的噩耗后,太谷先回了电报:说在家主政的四爷,要带了五爷的幼女,由管家老夏陪同,赶来天津奔丧。
四爷带了东家的一伙人,远路风尘来奔丧,那丧事岂能从简?一讲排场,还不闹得沸沸扬扬,叫整个天津卫都知道了这件败兴的事?
戴膺正发愁呢,汉口的电报也跟着来了。幸亏老太爷不糊涂,明令不许在天津治丧,不许将五娘遇害张扬出去,只吩咐把五娘暂厝津门,待日后迁回太谷,再加厚葬。这才使戴膺松了一口气。但老太爷在回电中,叫尽快查出绑匪是谁,敢这样欺负我们的到底是谁。
绑匪能是谁?
昌有师傅在江湖武界中,还没有打听到新消息。戴膺自己在津号的伙友中,也没有探问出什么来。为了兜揽生意,招待客户,刘老帮当然也去青楼柳巷应酬的,可谁也没有露出风声,暗示刘老帮有出格的花事。也许,津号伙友们即使知道,也不会轻易说出?
这一向观察刘国藩,他当然有些异常。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不能从容依旧,沉重的负罪感压着他,全不像以前那样自负了。可是,刘国藩没有露出心里有鬼、做贼心虚那一类惊慌。
如果那一封信是真的,与刘国藩相好的那个女人,现在也应该自尽了。刘国藩对此能一点也未风闻吗?但冷眼看去,刘国藩不像在心里藏了这样的不轨和不幸。
如果他在津门没有相好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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