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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5-菊与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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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理得的活着。他们就会感到安全。当然,他们觉得安全并不是由于他的个人幸福得到了最好的保护,而是由于他将这种等级思想合法化了。他们信仰等级思想就如同美国人崇尚自由、平等、竞争的生活方式一样。
但是,当日本试图向外输出这种“安全”模式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巨大的障碍。在日本,由于深受等级思想的影响,国内老百姓很容易就对等级制度产生认同感。只有在日本那个环境中,人们才有可能产生那种思想。但是,要把等级制思想输出可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别的国家都认为日本那些大言不惭的主张实在是狂妄至极,或者说甚至比狂妄还要恶劣。日本军人每占领一个地方,占领区的居民都对他们深恶痛绝。然而,当看到当地居民们根本不欢迎他们时,日本的官兵们却一直十分吃惊。日本不是已经给了他们一个地位了吗?尽管很低,但这总是整个等级体系中的一个地位嘛;难道这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不想要等级制吗?日本军部曾拍摄了几部反映中国热爱日本的战争题材的影片,痛苦绝望、沦落风尘的中国姑娘,由于和日本士兵或工程师相爱而找到了幸福。和纳粹的征服理论相比,这些的确还不是很离谱,但它同样是无法取得成功的。日本人不能总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的国家。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能,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他们没有认识到,日本人那种心甘情愿地满足于“各安其分”的价值观和伦理观是不能强迫所有的国家都接受的。其他国家对这个是不认同的,它是日本独一无二的文化。日本作家们认为这种伦理道德体系是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因此没有过多的对这种思想加以阐述。我们要了解日本和日本人,必须先从了解这种文化着手。
第三部分第25节:历史和世界的负恩者(1)
⊙日本人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恩人就是他的上级。如果得不到天皇的恩典则更无幸福可言……在美国人看来,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非常敏感,这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那些染有流氓习气的恶少或患过精神病的人身上。但在日本这却被视为一种美德。
在讲英语的国家中,过去人们常以“历史的继承者(heirs of the ages)”而自居。虽然两次世界大战和大规模经济危机的出现使人们在讲这句话时多多少少不再像以前那么自信了,但人们并没有因这种变化而觉得自己就比先人差或是觉得面对历史有所惭愧等等。东方国家与他们则正好相反,人们往往会觉得自己不如先人,觉得自己是历史的负恩者。当西方人说道崇拜祖先时,他们其实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对祖先的崇拜,而只是一种礼貌性的仪式,以此来表示人们对过去的一切感恩心理。而且,他们不仅从历史中得到了很多恩惠,即使在当今每天与人们的日常接触中他们实际上也是得到了恩惠的。这种人与世界的恩情关系已成为了西方人日常决策和行为的基本出发点。尽管世界在医疗、教育、物质享受甚至是他们的出生各方面都给了西方人特殊的照顾,但由于他们日常很少思索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很少认识到自己实则是从世界里获益的,因此日本人总觉得西方人的动机不纯。与美国人不同,凡是有所涵养的日本人都从不说不欠任何人的恩情。日本人理解的“义”就是要在这个由先人和同龄人编织的巨大的人情世故网中摆正自己的位子。
用言语来简单描述东西方间的差异并不难,但要真正理解这种差异在实际生活中所造成的实际后果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也只有当我们真正了解这种东西方的差异后,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所熟悉的日本人在战争中能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那种自我牺牲精神,才能理解为什么日本人会在那种我们觉得根本毫无必要的情况下勃然大怒。从日本人身上我们不难看出,凡是负恩的人都非常容易动怒,因为他们肩负着巨大的责任。
在中文和日文中都有许多词可以来表达英语中的“义务(obligation)”这个词的意思。这些词汇不是简单的同义词,它们隐含的寓意也无法逐字逐字的翻译成英文,因为这些对西方人来说都是很陌生的。“恩”这个词在日文中主要表示一人所负的所有从大到小的债务、义务(obligation)这个意思。当译成英文时,就变成了一连串的词,从“obligation”(义务)、“loyalty”(忠诚)直到“kindness”(关切)、“love”(爱)不等。但这些词都不免歪曲了其原意。如果“恩”也有“爱”甚至是“义务”的意思,那么日本人就可以说“恩”了,但日本人基本是不可能这么用的。“恩”也不能表示“忠诚”的意思。在日文中,有其他的词来表示“忠诚”的意思,那些词与“恩”不是同义词。“恩”这个词有许多用法,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表示一个人承受的最大的负重、债务、恩惠。人们一般是从上辈或上级那里受恩,如果不是从上辈、上级那里或者至少是从同辈那里受恩,这就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卑微感。当日本人说“我受某人之恩”时,隐含的意思实际是说“我对某人有义务”,因而他们把这位债主、施恩者称作“恩人”。
“知恩图报”实际上是一种彼此奉献的真实流露。日本小学二年级的教科书中有这样一个小故事,题目叫“不忘恩情”,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小故事是日本小学思想品德课中的一段故事:
哈齐是一条可爱的小狗,出生后不久就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那人像疼爱自己的小孩一样疼爱它。慢慢地,它那弱小的身体也强壮了起来。主人每天早晨上班时,它就送他到车站,傍晚下班回家时,它又去车站迎接。
后来主人去世了。不论知不知道这个现实,哈齐还是每天都在那个车站等待它的主人。每当电车到站时,它就仔细地注视人群,看看自己的主人在不在那里面。
时光就这样流逝。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甚至十年过去了,但人们还是每天都能看到那个已经长大、已经衰老的哈齐在那个老车站前寻找着它的主人。
这个小故事隐含的道德寓意就是:忠诚是爱的另一个代名词。一个孝顺的儿子可以说永不忘母亲的养育之恩,这就像哈齐对主人的一片赤诚一样。然而,“恩”这个词并不单单指他对母亲的爱,更重要的是指母亲对他的恩:在他婴儿时期母亲对他所做的一切、在他孩提时期母亲为他所做的牺牲、在他成年后母亲对他的兴趣所作的支持以及母亲在世时为他做的一切。这意味着人们必须对所欠恩情有所回报,因而就有爱的意思,但“恩”这个词的最基本的意思是欠债。美国人在想到爱时,会想到是有感而发的,而不是受某种义务约束的。
当人们受到最好的最大的恩情,也就是通常说的“皇恩”时,“恩”实则蕴涵了一种无限忠诚的意思。这是天皇的恩情,每个人都必须以无比感激的心情来接受。他们认为:在这个国度上生存,如果不能得到天皇的恩典的话,那么一个人的生活、大小万事就将是毫无幸福可言的。有史以来,日本人一生中最大的恩人就是他那个生活圈内的最高上级。在不同时代,这个最高统治人物有所不同。他可以是各地的地头、可以是封建领主或大名,现在则是天皇。最重要的,似乎还不在于谁是最高上级,而在于几百年来“不忘恩情”这种习性在日本人习性中占有最高地位。近代日本用尽一切手段使这种感情集中于天皇一身。日本人对自己生活方式的一切偏爱都增加了对“皇恩”的感情。战争时期,以天皇名义发给前线部队的每一枝香烟都强调每个士兵所领受的“皇恩”。出征前士兵所领的每一口酒就更加是一种“皇恩”。在他们看来,神风敢死队一系列自杀式的撞机就是在报答皇恩;所有为守卫太平洋上岛屿而捐躯的士兵也是在报答浩荡无边的皇恩。
第三部分第26节:历史和世界的负恩者(2)
此外,人们也从身份比天皇低的人们那里受恩。比如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父母的恩情。这正是为什么在东方著名的孝道文化中父母一直都处于支配地位的基础的原因。对此的说法是孩子欠了父母的恩,要必须努力偿还。所以,在日本子女必须完全服从父母。这点与德国不同,尽管德国也是一个父母拥有绝对权威的国家,但这种权威往往是家长强加给子女的。日本人对这一东方文明中孝道一词的诠释是非常现实的。在谈到子女对父母的恩情时他们往往会说:只有当子女们自己也做了父母,他们才能知道父母对他们的恩情有多重。这也就是说,父母对儿女的恩情实际上就是日常对儿女的照顾,在大事小事上对儿女的操心。由于日本人对先人的崇拜只包括父母双亲及一些尚在记忆中记忆犹新的祖辈,因而日本人打心底里非常感激那些在年幼时照料过自己的人。当然,任何文化中共通的一点就是小孩子都离不开父母双亲的特别照料,都必须由父母供给衣、食、住,然后才能长大成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日本人强烈地感到美国人在这点上做得不是很好。就如同一位作者所说的那样:“在美国,牢记父母的养育之恩实际上就是要对父母好,如此而已。”当然,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孩子背上“报恩”的包袱。但是,悉心照料自己孩子就等于是对自己小时候父母养育自己恩情的一种回报。人们像父母当年那样、甚至是更加精心地照顾自己的孩子,这实际上就部分地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对子女的义务只不过是从属于“父母养育之恩”的一部分。
日本人觉得对自己的老师、主人负有一种特殊的恩情。他们都是帮助自己一路成长起来的人,他们对自己有照顾之恩。将来当老师或主人们身陷困境时,人们应对他们“有求必应”,或是在他们过世后对他们的亲属给予特别照顾。人们必须不遗余力地履行这种报恩的义务,而且这种恩情并不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减少。相反,时间越长,恩情也就越重,因为它在时间的流逝中形成了一种利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受他人之恩都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就像日本人常说的那样:“对于他人的恩情,我们往往是连它的万分之一都难以报答。”这将是一个重负,因而“恩情的力量”常常会超过受恩者的个人喜好和意愿。
这种报恩的理论能否被顺利地运用于日常生活当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能否把自己看作是负恩者,在履行义务时能否真正地无怨无悔。前面,我们已经谈到了等级制在日本是如何被严密紧凑地组织起来的。日本人在等级制下养成的服从的习惯使日本人从道德的高度上认识到应该报恩,这点是西方人无法理解的。如果把上级都看作圣人,这种报恩理论是比较容易实施的。在日语中隐含着这样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即上级对自己的下属经常是充满爱意的。日语中的“爱”,相当于英文中的“love”这个词。在上个世纪,传教士在传播基督教中的“love”时,认为日语中唯一能表达此意的,只有“爱”这个词。他们在翻译圣经时,也用了这个词来表达上帝对人类普世的爱以及人类对上帝的爱。但是,“爱”这个词在日文中特指上级对下属的“爱”。西方人也许会觉得这种“爱”其实是“庇护”(Paternalism)的意思,但在日语中它的内涵远不只如此,它还有一种崇敬与爱戴的意思。严格的讲,当代日本语中“爱”这个词仍主要表达一种上级对下级的关心。但可能由于基督教用语的影响,或者是为了迎合官方努力打破等级界限的需要,这个词现在也用来表达同辈之间的一种感情。
尽管文化的特殊性使日本人更易于接受报恩的思想,但在日本,平白无故地接受他人的恩惠仍不是一般人认可的作法。人们不喜欢因为随便接受他人恩惠而欠上人情。当日本人说“托您福”的时候,译成英文最接近的句子就是“imposing upon another”。但在美国,“imposing”有强求别人的意思。而在日本,“托福”则表示给别人一些东西或者帮别人的忙。对日本人来说,最令人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平白无故地接受陌生人的恩惠。因为他们知道,在与近邻和以前的亲戚朋友打交道的过程中,接受他人恩惠是一件多么让人烦心的事。如果对方只是个熟人或与自己差不多的同辈,他们又会觉得不舒服。总之,他们宁愿避免卷入由于接受恩惠而带来的一切麻烦。日本人一般都对大街上发生的事视而不见、不大理睬,这并不只是由于缺乏积极主动性,而是因为他们认为,除了官方警官以外,任何人随便插手这事都会使对方背上恩惠的包袱。明治维新以前,有一条著名的法令就是:“凡遇争端,无关紧要的人不得干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而出面帮助,别人就会怀疑你是不是想从中捞点什么好处。既然知道帮助别人会强迫别人接受恩情,因而人们在遇事时都不主动插手,而是谨慎地对待。特别是在“非正式”的场合,日本人在对自己是否会卷入受惠于他人这件事上都非常谨慎。哪怕只是一支烟,如果与递烟的人过去并无交情的话,那他就会感到不舒服。在这种情况下,表示谢意的最礼貌的说法就是“噢,谢谢,但这让我很为难”(日语是“の毒”,原意是为难的感情、难受之情)。有一个日本朋友告诉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截了当地表示这样会让你感到为难可能更好些。因为你从未想过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因而你也不想接受他的恩惠。”因此,“这让我很为难”(の毒)。“の毒”这句话有时译作“Thank you”(谢谢,谢谢您的烟)有时又译作“I am sorry”(很抱歉,很遗憾),或者译作“I feel like a heel”(承蒙您如此看得起,但实在不好意思)。上面这些意思都有,但又都不是十分的贴切。
第三部分第27节:历史和世界的负恩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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