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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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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抬头看。刘铭传仰头喊,说陈姑娘想见见他。
陈天仇也在仰头看石超。
石超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向下摆了摆手。陈天仇向他点头示意,然后决然掉过头来,对刘铭传表示,银子、马匹她都不能收,收了,她心会不安。至于为什不安,她绝口不提。说毕她大步走过吊桥,再也没有回头,一直走入荒凉的树丛中。
陈展如不屑地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刘铭传心里嘀咕,她说收了银子心会不安,什么意思?
陈展如好不失望地说:“都是你,听信石超的胡言乱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走了一步险棋。”
刘铭传说:“不要再说了。通元上人的话没错。我这样做了,善心苍天后土可鉴,如果仍然有难,那是上苍不饶我,我也没办法,认了。”
陈天仇步行而来,远远望见庐州城垣了。城外有一家路边茶馆,兼做饭店生意,挑出的酒幌是“如意居”。茶房好像专门在等她,老远迎过来,说:“到饭时了,小姐请到小店打打尖”。陈天仇显然走得饥渴,径直向如意居走来。又一个店小二降阶相迎,口若悬河地向她兜揽生意,这位客官里面请,要喝茶有西湖龙井、云南潽洱、祁门红、六安绿、君山、碧螺春……要吃饭,南北大菜应有尽有,陈年佳酿,若喜欢绍兴老酒,有上好的女儿红……
陈天仇说只要一壶茶,一碗饭,一碟炒菜,炒什么都行。说着进到店中,在底楼厅里随意找了个座坐下。
店小二却坚持让小姐上楼,说这里临街,又吵闹又吃尘土。陈天仇想了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便随他举步上楼。
店小二领她来到楼上一间雅座门口,替陈天仇挑开半截门帘,她发现里面有人坐着饮茶,正要退出,那人笑了起来,她这才看出竟是刘朝带。
陈天仇仍要退出去,刘朝带说:“我大清早赶到庐州来等你,纵然是仇人,也该给我一点面子吧?”这话起了作用,陈天仇走进来坐了下去,尽管她表面冷冰冰,对人家如此盛情也不能一点感触没有啊。
刘朝带喜不自胜,向店小二一摆手,吩咐马上走菜,再来一壶女儿红!加话梅。
店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奔下楼去。
陈天仇问:“你在楼上早看到我从大路过来,是吧?我若不进来你怎么办?”
“我算计你饿得不行了,正是打尖的地方。”刘朝带说,“再说了,我给了店小二赏银,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不可能放你过去。”
“你这人真是机关算尽啊。”陈天仇说。
“你看,我一片好心,落了这么个结局。”刘朝带说,“叫我无地自容。”
“你不会,”陈天仇说,“你脸皮厚。”
刘朝带哈哈大笑,她也差点乐出来,却憋住不笑。
刘朝带问:“他们给你的银子呢?”
“在后面,马身上驮着呢。”陈天仇说。
“得了吧。”刘朝带说他早料到,陈天仇会分文不取的。
“你怎么知道?”她问。这时店小二来上菜了,三四个人流水一样上菜,摆了一桌子,店小二为他们各倒了半盏冒着热气的女儿红,又夹进几颗话梅,说声“二位客官慢用。”走了出去。
刘朝带端起碗来,要同她碰一下。
“为什么碰杯?”陈天仇的眼神是挑衅的,“为你爷爷逃过了一劫?”
“你怎么偏提这个茬?”刘朝带说,“忘了它不行吗?”
“你能忘,我不能忘。”陈天仇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那我谢谢你吧,你其实是个好人。”
刘朝带受宠若惊,用力与她碰了一下酒碗,说:“不用谢,你能对我笑一下就行了,我一共见过你笑两次,别人一次也没见过。”
“那得有可笑之事呀。”陈天仇放下酒碗,又露出凄伤情绪,刘朝带拼命给她夹菜,在她的食碟里堆成了小山。刘朝带说她一定走饿了,让她多吃点。
看她吃,刘朝带面带笑容,他问:“你真叫人担心,这往后,你到哪里去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你能被放出来,你该感谢石超,”刘朝带说石超他这边劝陈天仇,那边劝他爷爷,左右开弓,到底成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的功劳?”她问。
“我说了一大车也不顶事呀。”他说。
陈天仇道:“石超还不是你去求的吗?”她放下筷子,心里不兔一阵凄楚,她说,“你多余来送我,白费你的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刘朝带说:“只要你高兴就行,日后,你不管到了哪里,方便的话,能写几个字来吗?”
“不能。”她决然地摇摇头,说,“我说能,也是骗你。”这一说,刘朝带很失望,一时没话,两个人都不吃不喝了,陈天仇望着窗外,刘朝带望者她的侧脸。
刘朝带说:“我知道,你虽然对我冷冰冰的,可心里是另一回事。”
陈天仇说:“公子太自做多情了吧?”
“那我问你,那天你到盘亭地库去献毒茶,我渴了要先喝,你为什么劈手夺下去,不让我喝?我若喝了,今天也不能坐这来送你了。”
陈天仇说:“这不证明我对你好。你若先喝了,不就露馅了吗?我要毒死的是你爷爷呀!”
刘朝带对她是不是真心,陈天仇又不是木头人,她会看不出来吗?那天在地库里行刺不成,陈天仇端起毒茶想自尽时,是刘朝带一拳打翻了茶碗,刘铭传把枪口对着她时,又是刘朝带喊着爷爷别开枪,看他那样子,真恨不得站在陈天仇前面替她挡枪弹。
陈天仇眼中微露温和之色,但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她不再看他,她不能流露真情,不能给他留下任何一点幻想,她垂下头吃了几口饭,就推开了碗盏不吃了。
从如意居出来,刘朝带和陈天仇一起进庐州城,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城外车马行人多起来,庐州城门在望了。刘朝带突然说他要去方便一下。不等陈天仇有反应,他快步向路旁跑去,那里是一片树林。
陈天仇慢慢向前走着,并未停步。
刘朝带钻进树林,迅速打开他的包裹,拿出一个相当沉重的牛皮口袋,扔到草丛中,然后故意倒在草丛中,“哎呀”一声叫起来。
路上边走边等他的陈天仇听到叫声,三脚两步跑过来,只见刘朝带从草丛中提起那个皮囊,说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个跟头,把他的腰硌得生疼。
陈天仇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遇见歹人了,她却没有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心。
刘朝带像好奇地打开皮囊,拣着东西当然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打开皮囊时,两个人都露出吃惊状,原来是十个大银锭,银灿灿的,更令陈天仇惊奇的是每个银锭上面刻着一个字,十个字排列起来是:孝心实可鉴,上苍助盘缠。
“这是怎么回事?”陈天仇茫然不可解,这会是真的吗?
刘朝带故意说,看起来,姑娘感动了上苍,特意给你送盘缠来了。
陈天仇还有点信不实,她怎么会碰上这样的蹊跷事?
刘朝带劝道:“天意不可违,快拿起来当盘缠吧,这又不是不义之财。”
陈天仇被说动了,忽然双手合十,喃喃地说:“既然苍天有眼,就再助我一臂之力吧。”她眼里含着泪水。
刘朝带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好不后悔,催她快走,他解释,上苍是可怜她没钱,没有别的意思。
陈天仇却显得很兴奋。两人从小树林中回到大路上,刘朝带还想跟她同行,她却站住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回去吧。”
“我再送送你。”他说。
陈天仇冷冰冰地说:“送什么,到此为止吧。”说罢背起装了银子的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失落的刘朝带临风而立,又懊悔又惆怅。忽然,他看见陈天仇又踅回来了。
但他却失去了热情,双目呆呆的,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不动。
陈天仇这会儿露出了可怜他的表情。她在他面前停留片刻,犹豫着,后来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庙会上给她捏的糖人,举到了他面前:“这个留给你吧。”这是什么意思?是留给刘朝带的纪念吗?抑或是绝交的表示?也许陈天仇根本来不及细想,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怎样表达了,她明白自己是分裂的。
刘朝带痴呆呆地拿着糖人,心里又酸又甜,她真的走了,留下个糖人,也许永生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他的泪水早已溢出了眼眶。陈天仇眼里也有泪水在打转,她怕流下来,更怕让刘朝带看见,她掉转身狠狠心走远了。刘朝带依稀看到了姑娘眼中的泪水,他受到了空前的鼓舞,忽然意识到他所付出的感情全都没有白费,他往前追了几步,一转眼间陈天仇隐洠г谌巳褐胁患耍浪嵌闼迷谧约悍丫⌒幕杓频摹吧咸齑鸵笔盏搅似嫘В蠢吹娜兆永锼懿换嵊卸衬僦嗔恕!
家里人找不见刘朝带全都着了急,分几路人马去寻找,刘铭传最担心他傻劲上来跟踪陈天仇去了,那才成了大笑话。
刘广带几个家丁骑马奔庐州方向而来,当驰到庐州城外时,有人用马鞭指了一下前面一个呆立着的人,看上去好像少爷!
“可不是!”刘广打马快行,来到刘朝带跟前,刘朝带仍拿着糖人儿傻站着呢。
刘广心疼地说:“傻小子!你在这干嘛呢?家里人找你都找翻天了。走,快回家去。”
刘朝带却说:“你别走,我原谅你。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一副痴呆的样子,这话显然是对陈天仇说的。
“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刘广一见这般光景,可着了慌,这不是中暑了就是中邪了!他摸摸刘朝带的头,接过他手上的糖人,打开金箔看看,众人都凑过来看,有人认了出来,这捏的不正是那个女刺客吗?
刘广不由分说,叫家厅快扶小少爷上马,找家就近的客店先歇歇,到城里请个郎中给他看看病。又派人上火速回刘老圩报信。
人们七手八脚扶刘朝带上马,他还不停地同虚拟的陈天仇对话呢。
郎中被请到了客栈,他给躺在床上的刘朝带号了脉后,说并不碍事,急火攻心,天热又中了暑,他开了个方子,说保管吃一剂药就表散了,没事的。
刘广这才放了人心,给了诊金,吩咐下人送郎中回府,顺便再把药抓回来。一个家丁接了药方,送郎中往外走。
第二章第十节
钦差大臣左宗棠是予盾的,出以公心推荐了淮军大将刘铭传,却又受到湘系将领的恨怨,是耶非耶?贫女一夜间误陷青楼,又奇迹般以万两白银的天价获救,是喜是悲?一首打油诗,二斤长寿靣给李中堂祝寿,是轻蔑还是迂腐?
杨震川的祖父杨鼎勋当年在淮军里与刘铭传是换过帖子的把兄弟。刘铭传早已把女儿许配给杨震川。杨震川去肥西寻找刘铭传去了。家里只剩下妹妹蜀花招看老娘。
雨过天晴,蜀花把被雨淋湿了的家具和衣物拿出来在门前晾晒,马婆婆从竹林后兴冲冲地走来,一路喊着:“蜀花,蜀花,有好消息了,你真挺有运气的!”
蜀花迎了过去,问:“他们愿意雇我了?”
马婆婆显然是买好,吹嘘自己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总算行了。不过,工钱低点,包洗一个月两吊钱。
“不少了,不少了,”蜀花焉能苛求,这工钱一天吃两顿粥用不了啦,还能给娘抓几副汤药。
“你收拾一下跟我来,去把衣服抱回来。”马婆婆说。她答应了一声,跑进屋去。
娘在屋里说:“衣服拿回来洗行,在外头洗,我可不放心。”
马婆婆伸头进去说:“放心吧,拿了衣服回来洗。”
蜀花换了一件干净褂子,拢了拢头,。走出来说:“走吧,我现在就跟你去。”
马婆婆向屋里吼了一嗓子:“大婶子,我们走了。”屋里蜀花娘说:“快去快回呀。”
蜀花也许根本不会意识到危险正向她逼近,她出事这天,正是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的左宗棠进入这座城市的日子。左宗棠威风凛凛,仪仗摆了半条街,他虽已七十一岁,却精神矍烁,步履矫健,从船坞上下来,陪他一同来视察的会办福建军务的杨岳斌几乎追不上他的脚步。
左宗棠说:“这次老夫荐你来会办福建军务,你要尽力,你是咱湘军水师的创办者,你有经验,全靠你了。”
杨岳斌说他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若不是大帅老他出来,他就老守田园了。何况自陕甘总督任上革职以来,早已心灰意懒。
左宗棠说他已过了古稀之年尚不服老,杨岳斌怎敢称老。他刚给自己写了一幅老骥伏枥的中堂,用以自励,他说人不可自干抱弃。现在法夷屡屡侵扰,建一支强大的南洋水师尤为要务。
杨岳斌忽然笑笑,告诉他,刘璈从台湾过来了。
“是吗?”左宗棠想起来了,刘璈在台湾兵备道任上好几年了。左宗棠问他来干什么?
杨岳斌笑了,台湾历来归福建管辖,钦差兼老上司到任,他来参见也是应当的呀。他又补了一句:总是无利不起早吧,名正言顺的理由当然是给他这老上司贺喜来了。
“有何喜可贺!”左宗棠认为他这人能干,勇于任事,只是口碑差些,他认为杨岳斌用无利不起早形容他很贴切。
两个人都乐了起来。杨岳斌说起他这几年在台湾,大权独揽,不是巡抚的巡抚,刘铭传一去,他怕不舒服。左宗棠警觉地望了他一眼,杨岳斌不会不知道,左宗棠是力主刘铭传抚台的。
左宗棠想起旧事,此前刘璈经顺天学政孙诒经保举,列入军机处存记,是等待升迁的。他也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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