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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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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外婆?她叫啥子?”隔了好一阵,驼子问我。    
    “叫盛代君。”    
    “难怪。盛代君……她还好?”    
    盛代君是我外婆的姓名。后来听了驼子跟我讲起盛家的故事,我才晓得我的外婆盛代君曾经跟米家柱是同学,他们都上过盛家办的学堂,驼子也是那里的学生。学堂的教书先生是谭书兰。谭书兰是信基督的,她当时的主业是教会医院的医生,教书是她的副业。“那你咋个没信基督呢?”这个问题我问过好几个当过谭书兰学生的人—有我的外婆盛代君,我的母亲沈乃秋,我的表姨妈盛珪月,表姨父江学家,表姨婆谭川(谭书兰跟盛世钧的女儿),当然也有驼子盛裕……他们的回答不尽相同,但驼子的回答最有代表性,他说谭书兰“从来不得牯倒(勉强)你做啥子。她从来不不跟你传这个传那个,说你信不信,跟她没关系,是你各人跟主的事,哪个都带系(连带关系)不了。她讲礼性得很。”我想,这大概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吧。    
    “米家柱就生在那沓儿。”驼子的手朝庙堂街那边指指,“十几代人的寿材铺,格老子的,现时而今算是败完毬啰。”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片高高低低的青瓦房。    
    顺着庙堂正街往东南,快出街口有个棺材铺。棺材在当地又叫寿材。米家寿材铺在庙堂东街的一个岔口子里,靠着河边的白沙滩,为的是做寿材的木料好从河里拉到铺子后面的工场里头来。寿材铺的老板娘米秀儿乜到门口丝光一闪,放下手里头的绣绷子,笑眯眯走到门口,福了一福,说:“哟,你老人家稀客耶!啥子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咹?”    
    盛世钧辑了一辑,笑道:“好说,好说。天天都在想你噻,只是没得空。”    
    “哼,”那脆脆的声气低了好几度,咬牙切齿地恨着,“看哪个背时的还理你!”    
    “讨饶,讨饶。”盛世钧又揖了一揖深的。    
    “小三子,站到那里相起做啥子噻?进来坐。”米秀儿闪过盛世钧,一边招呼小三子,一边在衣襟背后伸出左手,狠狠地在盛世钧腿子上揪了一把。    
    盛世钧呲牙咧嘴转过身来,看着女人姣好的背影出了一阵神,嗅着她留下的味道。    
    “嘿,米大姐,你今天儿红头花色的好光鲜哦!”小三子打了个千儿,笑嘻嘻地耍嘴皮子。    
    “呸,跟你爷从不学好,只晓得剔嘴磨牙的,讨打!”    
    “哎哟!米姑奶奶,我比不得我们老爷经整哟。我们这些下人一天到晚吃糠咽菜的,咋个当得起你老人家那么大的劲儿嘛!”    
    “死鬼!”米秀儿通红了脸。    
    “你还不到后头喊张老倌儿选副寿材,还在这点儿磨嘴皮子做啥!”盛世钧发了威。    
    小三子做个怪相,赶忙梭到后院去了,留下堂屋中这两男女对相着。    
    “你……”米秀儿眼圈红了红,想说个啥又没得了下文。    
    “是盛大倌儿来了啊?”楼上传来米秀儿她妈米大娘的声气。“上来坐下儿,有好久都没看到你啰!”    
    盛世钧朝米秀儿望。    
    “去嘛,妈病了。这几天天天说起你,怕是有啥子话想跟你讲。”    
    盛世钧踏着二尺宽的柏木楼梯上去了。    
    米秀儿想了一下儿,也跟着踏了上去。    
    楼上是顺溜儿一排四间屋子。楼梯口一间是米大娘的。顶头一间是米秀儿和她名义上的丈夫张老倌儿的。中间两间,一间当仓,装的是粮食—那个年代粮食金贵,家家户户都把它当宝贝样放在家里最好的地方;另一间当库,放的是被絮软细。当时人家要有这两样东西,哪怕并不丰厚,那屋里就算是颇为殷实了。    
    这四间屋子都当阳,顺溜儿一排窗寮子,拿根棍儿“嘎吱”一声支起来,就望得见清悠悠的巴河水,白花花的观音滩,还有对岸的观音山了。这四间屋子和楼下的铺面都在一个屋脊下。只是对街的前半边铺面屋一直通顶,也没有望板儿;椽子上安了几组明瓦,照亮了铺里,也照亮了楼上的过道。两根海碗粗的柏木立柱,杵在两砣青石石鼓上,撑向屋脊。整个房子的左右墙都是青条石砌成,是主要的吃重体。房子的前后和内里,由木柱、木板和木条构成。    
    米家的寿材铺是家庭作坊。房子的左右风火墙往后延伸围成一个后院当作工场。这里有几间平房做厨房、茅司(厕所)、猪圈,以及寿材库、料库、杂物间等,还有两棵参天的白果树,一棚蔽荫的紫藤架。这等规模是米家祖上十几代人艰辛劳作的结果,还不要说代代相传的做寿材的工艺和秘传知识了。只要是断了一代,这祖传的求食之道就算是出脱了。    
    米大娘就为这个在发愁。    
    寒喧话说完,女儿倒好了茶,米大娘咳嗽了一声,看着女儿知趣地带门儿出去了,两眼望定盛世钧,半晌,才叹了口气:“大倌儿,你硬是像当年你老太爷一样,只怕还富态些。太太那时候怀起你,莫法跟老太爷去任上,独自一个人。开头还想回她蓉城娘屋生,遭我们劝倒了。千把里路,颠也颠流了。你落地的时候,声气好昂哟,哭得满院子响。我和灵儿、清儿她们几个,给你擦给你洗。天天只要奶子妈一奶完,你啥时候不是在我们几个身上耍?屙屎屙尿的……”    
    米大娘两眼望得很远,嘻开无甚血色的嘴唇微笑着。    
    “后来你满四五岁了,太太就让你跟着老爷去了盐城孔家发蒙(启蒙读书)……”米大娘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着盛世钧,“我那时侯要是像灵儿、清儿她们一样,要死要活不嫁人就好了,也不得操这后半辈子的辛劳,怄这二三十年的气了。看看清儿她们,还活得那个光鲜,我都成了老太婆,镜子都不敢照啰!”    
    “哪个说的,秀姨还是那个苗条,清姨她们都发胖了。你要好好将息几天,保证比她们经看。”    
    “你呀,你们盛家人哪,就这张嘴会哄人。”    
    “真的,我哄你做啥子嘛!”    
    “唉,当年老太爷夸我清秀苗条,是个美人儿坯子。”米大娘的眼圈红了。“这米家的死鬼就从来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人呐,都是命管到的,半分由不得你……我喊你来,是想跟你说……”    
    “秀姨,你放心,我跟妹子的事,我晓得在意,不得……”    
    


第一部分第8节 夫妻一场

    “唉,你没听明白。”米大娘无力地招招手,示意盛世钧坐拢一点儿,“我是活不了几天了……”    
    “秀姨,你咋个说这个话?有我在……”    
    “不是,你听我说完。我这辈子也活完了。只是小秀儿,好歹也是我的一块肉。米家的死鬼一伸腿儿,留下了这个烂摊摊儿。我跟那死鬼再啷个也算是夫妻一场,总不能让这个摊摊儿在我们俩娘母手上出脱了。那年要招这个倒踏门儿我就不乐意。那死鬼硬是说不通,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那么一个木脑壳,要啥啥没得,就只晓得干活路儿,跟那死鬼一个样儿。他们俩爷子倒是对了路,只是苦了小秀儿了。这多年,哪天小秀儿不在念你?老天爷在上,你总算从外头回来了。老太爷这一去,就该你当家了,只怕也莫法几年几年的不落屋了。小秀儿的下半辈子只是你的了。我是晓得的,自打死鬼一伸腿儿,小秀儿就没让那木脑壳进过屋。我是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想小秀儿有个一男半女,撑起这个摊摊儿,也算是对得起米家的祖宗了。好了,就这些话。你要听了不中意,只当我没说。咳咳……”    
    米家柱就是这样被认可来到这个世上的。    
    对这个认可,米家柱从懂事起就全盘否定,并由此充满了对盛世钧的仇恨。当那一年小驼子用标语公开这个秘密的时候,米家柱就再也待不住,离家出走,七搞八搞参了红军……这大概就是缘份吧—好的坏的,都在里面搅合。    
    “船老大,这是啥子滩?”    
    “上滩。”    
    “哦,过了上滩就是下滩,过了下滩就是庙堂啰。”    
    “对头。老板对这里门儿清嘛?”    
    “呃,莫喊老板,烦哇哇的。”    
    “现在兴喊老板噻。”    
    “老板老板,鸡毛弹弹—哪里好听嘛?喊先生噻,喊不来就叫老师,听起来多对耶。老板老板,听起来就像开杂货铺的。”    
    “那是,以前我们乡下人都是社员,现在是人不是人都是老板了,日妈挨毬噢!呃,过下滩啰,你老师稳到!”    
    过了下滩,船进了沱,平稳了。庙堂镇在望。    
    “老师是来……呃,做生意不像,旅游也不得跑到我们这里来噻?”    
    “那是。我是盛家的,这下猜得到了啵?”    
    “哎呀,家门,我也姓盛。”    
    “我不姓盛,只是盛家旁系的后人。你姓盛,哪一房的?”    
    “晓毬不得啰。庙堂镇姓盛的多了去。”    
    “家谱呃?”    
    “哪还有?土改搞一回,公社搞一回,文革硬是背时倒灶,鬼花花都不见啰!现时而今,鬼画桃符,胡乱混口饭吃。到时候脚杆一伸,火葬场报道,哪个还管你加(家)谱不加谱?嘿嘿,加了谱也是空了吹。”    
    “哦……”    
    1985年夏,我这回暑假来通巴州,就是想找到些盛家的踪迹。前几天在图书馆和档案室翻查了,盛家的老祖宗有点影子:北宋时盛家老祖宗从江南考中了进士,放官到了通巴州,政绩平平,喜欢游山玩水,到处写些字,吟点诗。看来这个老祖宗不是文曲星下凡,没什么作为。南宋时这位老祖宗弃官归田,长江下游鏖战正急,老祖宗回不去了,爱庙堂山水,到这里归隐。几百年过去,繁衍出一大堆姓盛的后代。盛家到了民国还有些记载,1933年红军占领通巴州以后,有关盛家的文字就没了踪影。    
    1986年,我从上海毕业回到座落在巴渝歌乐山下的外语学院对外汉语系当老师。那是我第一次当大学教师。有一群各国的留学生整天围着我学汉语。他们最不喜欢坐在课堂里像我们本科生那样上课。系主任,一位老资格的退休外交官对我说,咱们得习惯他们的方法,教活讲好,这些短期来中国的留学生大多是来看看玩玩的,别太认真。    
    结果我成了他们的导游。他们在留学生宿舍翻看地图,大家表决,然后要求我带他们到这儿到那儿。我的费用他们平摊。    
    我带着他们满巴渝乱跑时跟他们讲起盛家的故事。故事的大部分是用浅显的中文讲,实在不行了就用英文,外加翻查双解词典,那时候还没有“文曲星”之类的电子词典。凭他们那点汉语水平和我那点英语水平,这么复杂的故事当然只能是简略地讲讲而已,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不过讲故事是学语言最好的办法,特别是当时当地能够触景生情的故事。我发现全世界的人都一个样:喜欢听别人的故事,越遥远越陌生越神秘就越好奇。这个短期班的学生有日本人、美国人、加拿大人、法国人、德国人,还有非洲来的,黑的白的黄的混色的,很热闹。有不少来中国前就在本国学过中文。后来他们跟我讲,他们这趟来中国真是顶尖聪明:留学生身份使他们在中国乘汽车火车飞机都享受国民待遇,时间有半年一年,足够让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到处跑。再加上有我这样的大学老师做导游,不但带他们玩,讲好听的故事,侃历史文化,还教点书法国画,真美死他们了。    
    盛家的故事就这样被我传达了很少的一些片断给这帮年轻好奇的老外。他们班的一些同学后来还跟我保持着寄寄明信片的关系。那时这个班的班长是一个中文名叫马丽安的法国女孩,中文是他们中间最好的,有点语言天赋,二十来岁。她和她的男友不但是外语学院,也是隔壁的政法学院两校公认的金童玉女。马丽安的男友比较内向,马丽安却是个外向型的,是那种鼻子翘翘周围有些雀斑的调皮捣蛋鬼,人缘特好。每次到这儿到那儿几乎都是她的主意,那些美加法德的日本的非洲的差不多都听她的。马丽安还是个基督教徒,很博爱的样子。在她的提议下,我带他们去走访过不少中国家庭,近郊农村的城市的穷的富的……马丽安这种无事包精(无所事事成了精的家伙)总要问很多问题,吃喝拉撒睡的,还有宗教的。有的我真回答不了。法国在上世纪60~70年代也搞过“红卫兵运动”,那时候有很多法国的年轻人对中国红色革命、红卫兵和毛泽东狂热崇拜。马丽安有记忆,所以对“盛家的故事”特别感兴趣。中国对这帮异国的留学生说来实在是太神秘了,更何况边远的四川?80年代的中国,对外部世界还只是撩起了面纱的一小角。    
    


第一部分第9节 断断续续

    十多年后马丽安给我的一封信寄到了我在四川的父母家,用娴熟的汉语写的,那硬笔书法也有些功底了。她在信上说她回法国后一直在巴黎东方语言学院断断续续学汉语。现在她要做博士论文,选题是“唐代中国妇女服饰”,要来中国。信末还特意提及,她一直记得那个“盛家的故事”,她想把它听完。我的父母把这封信转到了我在北京的家里。    
    盛世钧“嘎吱”开门出来,正准备下楼,就听见过道顶头那边“喂喂”地有人轻唤。回头一看,只见米秀儿在她房门前露出半张粉脸,挥着一只小白手在唤他。盛世钧便轻手轻脚地梭了过去。两个人紧紧搂住,你顶着我,我抵住你,左磨右旋,连在一起挪进了房间。米秀儿背抵了门,抽出左手反拧着“啪达”一声扳下了门闩儿。盛世钧看她的脸嫣红如醉,连耳背颈后都泛出一阵阵桃红来,一股米秀儿才有的味儿让盛世钧发了好一阵呆。好半天,米秀儿睁开细长的眼,乜道:    
    “冤家,死人,我想你进去……”    
    盛世钧听了呆了一呆,回过神来,捧着米秀儿一阵抓捏,嘴里喃喃说:“我硬恨不得把你一口水啖了下去。”米秀儿是盛世钧第一个偷情的良家女子。盛世钧一看到她,就觉得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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