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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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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仔细再听听,曾小胖子的“哎呀”确实跟他爷爷曾胖子如出一辙,尾音也是往下走的。“你老师是稀客哟!你在我们这里的时候,我还是碎娃,庙堂有百多个巴渝的知青,我都不大记得了。就是你老师,是盛家大院的后人,经常跟驼子爷在一路,我听我们老爷子经常说起,印象深得很。可惜啰,驼子爷也走了几年了,盛家大院这一房的人在这个沓沓(地段)算是没得根儿啰!”    
    “他算是活得命长的哟,说是有九十啵?”    
    “那是。盛家大院出来的么,底子好,种不一样噻。”    
    “那个年头的,庙堂没几个了吧?”    
    “哪里还有?驼子爷只怕是吆尾巴(最后)的了。”    
    “盛家大院,当年那是造了孽的哟,我都还记得点儿。曾老板怕是还没生啵?”    
    “我?哎呀,我那时候还不晓得在哪里打梦觉呐!就是我们老爷子还算得上是个见证。”    
    “那是那是。你们老爷子去的时候怕也有八十多了吧?”    
    “八十四。”    
    “说不得说不得,七十三八十四,说不得。”    
    ……    
    我们喝茶,聊天,周围的几个老把子老茶客也参了进来。女儿和妻子觉得没趣,转街去了—妻子喜欢上了一家农家木器的作坊,看中了一辆木制的鸡公车,拉女儿去参谋。我就开始打探我想要的东西。    
    “哎呀,我这个沓沓(地段),啥子龙门阵没得?四方八面,古今中外,那不是吹……”    
    “我1985年来没见到你嘛?你老汉(父亲)倒是见到了。”     
    “1985年……嘿嘿,不怕你老师笑,我到下江见世面去了,要不,这个先人板板的茶铺挣那几个数数儿(钱)起得了这大房子?哎呀,罪没少受哦。”    
    “你老汉没跟我说这些嘛。问他,啥子都不晓得。”    
    “我老汉(我爹),他?哎呀,我那老汉他是遭怕了的。你想一下,我老汉的老汉是老板,又是地主,虽说莫法跟你们盛家大院比,那也遭罪遭惨了。我们老爷子那个人,胆子还旺实点儿。我老汉,他?哎呀,那都是遭整瓜(傻)了的……土改,文革,哪回跑脱了的?皮都垮脱几层,人是木茬茬的,脑壳转不过弯来了。八几年邓小平翻了梢(翻了身),才把这老茶铺还给我们。我要走,出去见世面,我老汉硬不准……哎呀,他那个胆子,比麻雀还小,哪还敢跟你老师说这些?”    
    “你现时而今胆子大了?”    
    “我?哎呀,门门门,当毬疼。人家那些下江人胆子才旺实。我是跟他们练了几天,这个场上,莫说,格老子的,就我还敢多说几句。”    
    一个中年的茶客道:“锤子噢!现时而今眼目下,那你还是赶不到这些年轻人,那胆子才叫旺实哦,啥子不敢整,啥子不敢说?”    
    “他们?哎呀,胆子是旺实咹,那叫乱劈材,说得出个啥子子曰(yūe,孔子曰)来?挨毬!是不是,老把子?”    
    几个老把子老茶客频频点头称是。    
    当晚我们就住在曾小胖子开的小旅店里。哦,忘了,曾小胖子的店,他把它命名为“庙堂老字号曾胖子农家乐”,附注“茶馆酒菜、住宿停车、游戏网吧、录像跳舞、洗澡洗脚、卡拉OK”,就差“美容按摩”了。    
    中午下午跟曾小胖子和老把子老茶客们乱侃一气,晚上我请曾小胖子喝酒聊天,摆了好多龙门阵。    
    “哎呀,说是要敲沙罐(被枪毙),还要自家出钱买花生米米儿(子弹)。锤子噢!我听我们老爷子说……”    
    “执行死刑,家属要拿一块大洋出来,呃,这个……买子弹。盛家现时而今都没人在这里了。那个驼子是不管事的,管事的,还只有你谭老师……这个……不是我为难你,这是规矩。”    
    这番话,让谭书兰听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她二话没说起身就走了。    
    


第六部分第115节 盛家大院

    那时候,盛家大院确实没有人了。盛珪月在盛世钧被捕的当天,连同儿子盛耘祯、保姆苏大姐一起,被丁书记带到通巴。县里发电报通知了在巴渝人民政府工作的江学家。江学家工作忙,无法亲自来,发了一份电报请求通巴人民政府派人将他的妻子儿子送往巴渝。像江学家那种级别的官,革命工作很忙,当然要照顾,所以县政府当天就派人把盛珪月、盛耘祯和苏大姐送走了。江学家的电报中只字未提盛世钧和谭书兰,也算是划清界线的一种表示吧。盛世钧的女儿盛代君这时在蓉城,日子也很不好过。她的丈夫沈质言经历了“三反五反”镇压反革命的运动,虽说没有干系,但也怍惊怍汗,脑溢血发作,半身不遂,再过几个月就要见上帝去了。盛世钧的二儿子盛代礼远在英国,焦急地看着报纸上有关中国的报道,一封封信写回来却石沉大海,没得回音。他要等到1983年老得满脸起皱纹了,才有机会回来看看。盛世钧和谭书兰的女儿谭川这个时候才十七岁,在教会医学院念书,谭书兰跟盛世钧到山里青杠寨时就没有把她带着—那原本是为了带盛珪月逃避国民党的追捕去的。到盛世钧被捕,被押解回通巴批斗和判刑的过程中,他们当然更不想让谭川知道这些事。所以,在这个时候,盛世钧身边只有谭书兰。    
    “谭老师去找那些有一官半职的都莫法。哎呀,那是哦,那个年头他们那些人咋个敢?最多给你来个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很对得起了。结果还是谭老师当年教过的医过的那些底下人,哎呀,胆子旺实……那是我们老爷子后来悄悄给我说的。我们老爷子他那个时候日子也不好过,只不过他还算不得是大地主,当时还没有整到他脑壳上来。我们这个茶铺靠到码头嘛,认识的人多,晓得哪些人有办法。我们老爷子就跟谭老师说,该咋个咋个……哎呀,那些底下人硬是胆子旺实,死个舅子的,谭老师一发话,说办就办。现时而今想起来,也硬是不容易哦!那是提到脑壳在耍得嘛!格老子的,听说后来还有人遭关了好久的鸡圈(监牢),哎呀,整得死去活来的,结果还是笔糊涂账。说是那天他哥子几个斗地主斗得高兴,喝麻了,啥毬不晓得。哎呀,最后莫法,不了了之。”曾小胖子说到最末这个“哎呀”,声音里面带着一股小人得志的尖酸笑意。    
    “有哪些人呢?”我问道。    
    “哎呀,晓毬不得啰。那么远的年生了,哪个还记得这些麻毬鸡儿烦的事?可惜我们老爷子1982年就去了。哎呀,就算是我们老爷子还在,恐怕都忘得差毬不多啰,更何况我?我那时候还是碎娃,听了就听了。你老师今天不说起,哎呀,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得记起来的啰。”    
    “你老汉也不晓得么?”    
    “我老汉,他?哎呀,我们老爷子有啥子话是从来不得跟他说的。我老汉那个人一辈子胆小,我们老爷子把他打不上眼,就对我好得很。格老子的,人说隔代传,就是这样的。”    
    当天晚上,睡在曾小胖子茶馆楼上的房间里,听着外面一片寂静中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有个问题突然来到我的脑子里—盛世钧跟着谭书兰走了,可他这个无事包精的公子哥儿灵魂里有那么“啪嗒”一响了么?    
    “那些照片呢?还有书。”我女儿一直惦记着驼子的照片和那些书籍,这回来说好要把它们找到的。    
    我说:“走,我们去找乡政府的人问下看。”—驼子的后事是他们办的。    
    乡政府当然还在盛家大院。这里还基本保留着我下乡时的样子。据说我二舅爷1983年回来的时候还捐了些钱给乡里,把盛家大院修缮了一回。盛家大院前面那些在文革中被砸毁推倒的石牌坊也都重新立上了,只是这里那里缺缺丫丫的。我带着女儿妻子走过大青石坝,过了拱桥,到盛家大院转了一圈,问了,那个管民政的乡干部不在,说是吃晌午去了。    
    我们爬到后山坡去看驼子住过的小院子。    
    冬日的日头懒洋洋灰蒙蒙悬在半空。驼子的小院子静悄悄的,门上挂着锁,还有朽烂的封条—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了。后山坡现时而今大概也在退耕还林,以前那几家分得土改胜利果实的农民都搬走了,坡上到处都种了树。不过,当年驼子跟我讲的盛家后山坡的士大夫园林恐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闻名百里的清灵溪(盛家溪)上的瀑布因为上游截流断水也已经点滴全无了。当年盛世钧和谭书兰谈话的烟云亭,盛世钧和孔嘉惠住过的草香园,驼子和他那丫头妈妈以及谭恭仁谭书兰住过的留园……那等趣味也许得再过几代人才会有了—像曾小胖子的孙子曾孙子曾曾孙子,他们将会是些什么人物呢?    
    女儿凑着门缝窗栏,朝驼子的屋子里东瞅西瞅。我和妻子站在院坝里看坡下的盛家大院和古老的庙堂镇。正是吃晌午的时分,现时而今家家户户都烧蜂窝煤,看不到我当年下乡时的袅袅炊烟。除了尚还古旧的盛家大院,从这里望去,庙堂镇是一片高高低低方头方脑毫无创意的水泥建筑,当街的一面还有俗气的瓷砖多少遮个丑,屋后屋顶却露馅—红砖、预制板、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废旧轮胎、塑料瓶、纸箱、各种破烂、屋后的垃圾、粪便污水……据报纸上讲,整个四川除了蓉城有一座30万吨/年的污水处理厂,岷江、沱江、嘉陵江、川江(长江宜宾至宜昌段)边上百多座大中城市还没有污水处理厂。现在修建三峡大坝,国家从2003年起拿出200多亿来专门建设整个四川的污水处理工程。这条小小的巴河上游的庙堂也该会受益吧?    
    我讲给妻子听,她想了想,说:“通巴城都还没解决,这个小场镇里怎么可能?”    
    ……    
    我们逗留了好一阵,下得坡来,回到盛家大院,见到了乡里管民政的干部,说明来意。    
    “照片?我们咋个晓得?你们老祖叔爷死前说是不上火葬场,我们找县里特批了,满盘的东西都跟到他入了土。你二舅爷回来的时候就给我们说,要照顾好你们老祖叔爷,他想咋个就听他的。留了一笔存款,还给县里捐了一笔教育基金,我们是很感激的,不会去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呃,对了,我们帮他请得有老妈子。你去找下她,问她见到过没得?她就住在街上。”    
    七弯八拐找到那个老妈子。她说她从来没见到过那些啥子照片书的:“有两包东西,都跟他一起走了。他还说人家米家寿材铺没得搞了,做的棺材稀儿呵呵(简陋易坏)的,睡进去不安逸。啥子照片啥子书哦?我连鬼影影儿都没见到。”    
    我们又去了盛家的老坟山,驼子就埋在那里。    
    坟山也经过一些修整,不少原先被打断的石碑重新凑到了一起,牌坊和辟邪也都归了位。冬日的风还是那样从河谷吹来,只是观音滩上没有了以往哗啦啦的水声,使得这里格外安静。    
    “这是驼子老祖爷的坟吧?”女儿问。    
    是的,驼子就在这里了。我静静站在那里,试图像当年跟盛世钧的灵魂那样,想得到跟驼子的感应,但站了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驼子大概生我的气了。我曾经说过要带他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的,结果没有兑现。各种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人总是这样,就是在后悔的时候,还会强词夺理地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这样了吧。    
    那些照片和书籍肯定是跟驼子一起入了土了。就像那个时代,一去不返了。    
    “驼子老祖爷,你把那些东西都带走了吗?你咋个不给我留下来,我好想看看你们的样儿哦……”女儿在那里念念叨叨的。    
    我兀地想到,说不定老驼子跟这小家伙倒是有点缘份?就像我当年。少年的心思无邪,恐怕才会得到那冥冥中的感应吧?    
    一阵风来,竹林蓬蒿,窸窸窣窣。    
    2003年2月23日星期日    
    初稿于成都花牌坊    
    2003年3月31日星期一    
    完稿于北京通州东总屯    
    2003年5月31日星期六    
    再改于成都花牌坊    
    2003年7月14日星期一    
    四稿于成都花牌坊    
    2004年3月2日星期二    
    北京通州东总屯重改方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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