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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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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之把双臂弯曲,十指交叉,枕在脑后,目光直视前方,意味深长地说:
“今天我一直在想,钱这东西可真怪。你挖空心思,专心摸缝地想得到它,却怎么也得不到。在你不想它的时候,它呼啦一下自己就来了。所以,人一辈子不能死乞白赖地为钱卖命,得到了钱,不能太欢喜,失去了钱也不能太难过。这就是我想的。”
翠莲被丈夫富有哲理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敬之,大哥给的那笔钱,你打算做什么用?”
“大哥的钱是给你的,做什么随你的便,我一概不管。”
“你真的不管?那明天我就开始花了。”
萧敬之侧过头来,专注地等待翠莲说出下文,翠莲微微一笑说道:
“明天我就开始买翠。”
“那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翠莲买了个翠观音挂件回来,喜欢得了不得。晚上拿给萧敬之看,萧敬之也很欢喜。从那以后,翠莲经常到廊房二条去买翠件,有时买卖不忙,萧敬之陪同妻子一起去买。这天下午,萧敬之和翠莲从廊房二条买了一对白玉手镯,把妻子送回家去,回到韫古斋古玩店,刚坐下,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店来,他把手里的包袱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原来是个将军罐。
这人绰号假行家,姓贾,名美周,官商贾宏谋之子。从他父亲往上,贾家历任三代为宫廷购置用物之官商,其父惯于霸占集场、短价强买、重利放债盘剥,颇积累了一些家财。大清王朝覆灭之后,贾家骤然断却了生财之路,偌大一个贾府,有出无进,贾家却挥霍如故。其父得势之时,美周富极无聊,凡是玩儿的,无所不好,什么玩鸽子,斗蛐蛐,还当票友,他能尖着嗓子唱几句小生。家道中落了,所藏古玩被他折腾光之后,他又添了一个爱好:偏愿意收买一些古玩。
他买古玩与众不同,凡是古玩店的一件不买,专门跑晓市。琉璃厂的古玩店没有一家他不熟悉的,可就是不买店里一样东西。他从晓市买了东西,再到古玩店来显摆。因为在各个店铺里混熟了,听行家们议论的多了,贾美周对瓷器、铜器、字画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极愿意让人称他为行家,于是人们就叫他贾行家,言外之意不是真行家,是个假行家,原因是他议论古董,往往说得不伦不类。而这位贾美周平时在家说大话说惯了,他说错了,还不许别人驳正,人们只好听之任之,心里都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假行家。
假行家熟知琉璃厂店铺的故事。什么吉祥阁的尹掌柜,在晓市上花了一块大洋,买了块明代大篆刻家何震的田黄章,卖了六千大洋啦;多宝阁的姚掌柜,花了两块大洋,买了个宣德青花五彩云龙大海碗,卖了三千大洋啦……等等等等。他认为,凭着一买一卖,一万辈子也挣不了大钱。要想发大财,就得捡漏,捡漏最好的地方就是东、西晓市。他把晓市看成寻宝的海洋,把捡漏看成重振家风、大发财源的根本。
假行家去晓市跟别人不同。别人上晓市,都打着烟笼去,生怕去晚了,好东西被旁人买走。假行家则不然,他专门在快撤市儿的时候姗姗而至。
他常说:“能不能买到好东西不在乎去得早晚,凭的是眼力!眼力不灵,去得再早也是白搭!”自己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比如今天早晨,快九点了,我才去西晓市,卖东西的走得差不多了。我一瞧,有个人抱着膀子在墙根儿站着,脚底下摆着一个紫金将军罐,我一搭眼,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嘿!哪见过这么好东西。嘿!哪见过这么好的将军罐?釉上撒金,通体金光闪闪,细看全是珊瑚点儿。我往那儿一站,呼啦围上来好几个人,我啪地就抓起来,就是不撒手!我问那个卖主:这个破罐子要多少钱?那个主儿说:二百。我说,瞎说!一个普通的罐子,凭什么要二百?那个人说:我说不算,您看着给!我说给你二十。那人说:二十太少,您再添点儿。我又添了十块,就把那宝贝弄到手了!”
假行家说得精神焕发,唾沫横飞:“这是赶上人多,我才抓住不放。若人少,看到好东西,你就甭理他了。你先冷落着他,让他主动找你。比如大前天,我在西晓市买到一个宝贝,什么?明永乐年间的天球瓶!大圆肚,长脖,高一尺二寸,通体鲜红色,整个琉璃厂也没有这种颜色的瓶子!你知道是什么釉的吗?宝石釉!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从西洋各国带回一斗宝石,献给皇帝,皇帝下令全都砸了,交给官窑,烧化了给瓷器做釉!做了二十件,烧废了十八件,普天下就剩下两件了!一件还在皇宫里,另一件就在我手里!”
假行家眉飞色舞地说:“您问我花了多少钱?听我说呀。我当时一看,这是稀有之宝啊,我下定决心,就是卖裤子当袄,也要买了这宝贝!我走过去斜眼扫了一眼,随便问道:这个瓶子多少钱?卖东西那人说:三百块。我怕惊了他,连摸都没摸那瓶子,就从摊子前边走过去了。您猜怎么着?他拎着宝瓶追了上来,他说,我急着用钱,您就买了吧,价钱好说,您看着给。我说,我买不买都行。他说,您还是买了吧,买了就把我成全了,我家有病人,急等着用钱。我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成全你,买了你的瓶子,给你五十块。那人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少一百块绝不能卖。我说,成全你就成全到底,最后一口价,就给你八十!不卖就吹。那人歪头想了想,狠狠心说,卖给您了。我交了钱,包好天球瓶拿回家,用干净布擦出来,迎着阳光一看,哎哟!颜色这个美哟!红得鲜艳,釉下面清清楚楚带有橘皮纹!”
年复一年,假行家积累了五间屋子的假货,家里却断了买米的钱。为了糊口,假行家狠了狠心,开始变卖收藏的古董。他拿出几件,到琉璃厂的店铺去卖,跑了几天,未卖出一件。假行家急了,拿出了看家的宝贝,用包袱包好紫金将军罐,先到吉祥阁,给小个子尹掌柜看。尹掌柜轻轻拿下将军罐的盖儿,一手抓住罐口,一手托着罐底,歪着脖子,仔细地看,看完,慢慢搁下。假行家问:“怎么样?”
“挺好。”
“您喜欢不?”
“喜欢。”
“要不让给您。”
“我不要。”尹掌柜说得很平静。
假行家拎着紫金将军罐,接连在几家古玩店里碰壁。假行家特恨行里的人,这些人真坏,我那宝贝,书上明明有记载,他们昧着良心,就不说好,说好也不收,他恨死了行里的人。回到家一盘算,不如直接到韫古斋找萧敬之,他知道,萧敬之这人厚道,不会蒙他。
贾美周今天早上断顿儿了,又跑了大半天,又饥又喝,浑身无力,到了韫古斋,直觉得两眼发黑。萧敬之请贾美周坐了,接过将军罐反复地看,良久,放下那罐问道:“贾先生,您这将军罐从什么地方买的?”
“西晓市!”假行家响亮地回答。
萧敬之正色道:“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话不能不明说,您别不满意,您这个罐是个新罐。”
“什么?你说什么?”
“我看您这个罐是个新的。”
假行家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他强压着满腔怒火,一声不吭,包上将军罐,拎起就走。假行家打算再也不卖了,他直接回府,他觉得自己把一切都看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一路货色,这姓萧的和行里人一样坏。一个卖字画儿的,懂什么瓷器?他和行里人连成一气,成心挤对我,趁我危难之际,不但不帮忙,还要昧着良心,把我的宝贝说得一钱不值。这叫什么?这叫落井下石!得了,找小舅子萨玉堂借钱去,饿死也不和这些人打交道!假行家恨透了行里人,更恨这个萧敬之。他想:我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地报复一下行里人,第一个就向他萧敬之开刀!
第三部分:石窟客栈(1)
姚以宾呼地被吊了起来。吊起的那一刹,他的手指并没有疼,而腹内的五脏六腑却像撕碎了一样,疼痛难忍,随着一声惨叫, 姚以宾哗地尿了裤子,热尿顺着裤腿流到地上。
姚以宾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从山西回北京,姚以宾在路上走了八天,眼看就要到京城了。他坐在骡驮轿上,看着前面的骡队,骄傲和喜悦油然而生:想我姚以宾匹马单枪,一路冲州撞府,弄回这么多佛头,我是何等英明!虽然是一钱不值的石头块子,到了美国人手里,就是宝贝,就能换回两万大洋。两万大洋啊!姚以宾抻长脖子,得意地看着鱼贯前行的五个大骡子,每个骡子驮着两个木箱,每个木箱里装着两个石佛头。
姚以宾头顶礼帽,戴副墨镜,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烟卷,轻轻摇晃着脑袋,哼着京剧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他心里算计着这次山西之行的收获:傍黑就到家,这一来一去,差两天一个月,离京的时候,带了一千元的银票和二百大洋,昨晚上点了点钱,拿出给脚夫的三十块大洋,还有一张八百块的银票,六十块大洋,一个月吃喝住栈,车马运费,才用了大洋一百四十块。
这次最让他得意的是,廉价买了二十个佛头,在京时预算一个佛头五十块,二十个一千块。到了地方,看到那些比土豆还土的土包子,姚以宾修订了原来的计划,他决定出二十块买一个佛头,把一千块压缩到四百块,这让他得意洋洋。但是,开始他却没达到目的,赶驴的死活不给他干,就连臭要饭的都不给他砍佛头。后来他下工夫泡赌场,认识了盗墓贼木来,他紧紧地抓住木来不放,除了这贼,再不会有人给他卖命了。
那天早晨,他按锤子的指点,到木来家去,在路上,他还想一个佛头给他二十块大洋,再多点儿也将就。可到了木来家,看到他家门框上挂的黑糊糊的老羊皮,他就改变了主意,把佛头单价由二十块压到十块。锤子跟他说:木来家好找,他家没有门。
姚以宾奇怪地问:怎么,怎么没有门?锤子说:门让他劈了烧火了,他家门上挂着一张老羊皮。锤子还说:那老羊皮既当门用,又当锅盖使唤。起初,姚以宾还不相信,到了木来狗窝一样的家,看到那张黑糊糊的老羊皮;姚以宾当机立断,一个佛头给他十块。木来蹲在地上,伸出手来;赖赖唧唧地说:你先给我一百块大洋、大洋。姚以宾斩钉截铁地说:一块大洋也不能先给你,东西弄来,一块也不少你的。木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闷了好大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我给你干。”
姚以宾在县城悦来客栈呆了两天三宿,第三天一大早,木来和他的伙计黑皮,送来二十个木箱,姚以宾一一打开验看,一个箱子里头装着一个佛头。姚以宾扔给木来一百八十块大洋,木来过了数,扬脸说道:
“你马虎了,这是一百八十块,还差二十块大洋、大洋。”
姚以宾看着指甲:“赌场上借的那二十,我扣下了。”
木来的死鱼眼瞪得老大,盯着姚以宾说:“姚老客你也太精明了。”
姚以宾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朋友归朋友,钱归钱,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木来没说什么,低着头,哗啦哗啦数大洋。
姚以宾拍拍木来的肩膀,笑着说:
“我们这就是朋友了。以后,你能把佛头送到北京最好。”
“你给什么价钱?”木来扬起黑瘦的脸,龇着牙花子问。
姚以宾想:一个佛头给他五十就差不多了,但他不先说,反问木来:
“你看什么价钱好?”
木来绷着脸说:
“不瞒你说,这次让你拣了个大便宜,都是我穷极了,急等钱用。十块大洋一个佛头,白给你一样,下次可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了。要是你到我这来取货,四十块大洋一个,要是我给你送上门去,少一百块大洋不行!”
姚以宾笑笑,说:“你要的价码太高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木来见姚以宾封了门,知道自己把价儿要高了,他怕得罪了姚以宾,断了财路,就把话拉回来:
“我木来不是不讲交情。价钱好说,回头要多少个,写封信来,寄到县城悦来客栈锤子那里,他的大号叫张福来,他接到信就会转给我。别的事儿不敢说,要佛头有的是!”
姚以宾嘿嘿一笑,未置可否。
坐在骡驮轿上的姚以宾,举头望去,远远地能看见德胜门灰蒙蒙的箭楼子,直到这时,姚以宾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一个人带着大洋,独来独往,闯了好几个省,能平安地回到北京,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儿。在这琉璃厂,也没有第二个!他又想到,明天约翰逊看了佛头,他就得给我一万二千大洋。若是该我走时气,这个老洋毛子说不定还会要二十个佛头,真要那样,我就给木来写上一封信,那个盗墓贼见钱眼开,他会乖乖地给我送北京来,用不了两个月,老子又会有两万块的进项!姚以宾挺直了腰板,伸直了两腿,高高扬起八字眉,好像凯旋回朝的将军,趾高气扬,心花怒放。
进了德胜门,迎着飞扬的尘土走过大桥,顺着马路一直向东,很快就到了鼓楼大街,马路上往来的车马行人越来越稠密了,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姚以宾优哉游哉,歪脖探头看着街景,猛听到街树上的乌鸦呱呱大叫,透着一股晦气,姚以宾不再看树,两个大黑乌鸦却追着他的骡驮轿乱叫。
第三部分:石窟客栈(2)
姚以宾心里怦然一动,随即被一种不祥之感所笼罩,心想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他的八字眉拧在一起,嘴角下撇:把这些沉重的佛头送到什么地方?直接送到六国饭店,他不敢去,弄不好要吃官司,送到丽影照相馆也不太妥当,带到琉璃厂店铺去,一溜五匹大骡子,怕引起同行们说三道四,别人他倒没放在眼里,就怕那个陈紫峰,他的那张嘴,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后来姚以宾到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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